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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去世后,拖著三個孩子,我靠老佣人阿珍的忠心耿耿,居然又維持了三年。如今大儿已經七歲,剛入小學一年級,我才松口气。 前面的路途還遠著呢,我警惕自己,千万別摔倒,起碼要等大儿進大學才可松口气,還要十年。十年! 但是我現在已几乎挨得眼睛發白,尤其是妻去世不久,大儿子倔強,動不動就向我說“媽媽不是這樣做的,”我听了往往號啕大哭。 妻是高薪女職員,為了孩子,她宁可耽在家中,因為大家都喜歡孩子,一生三個,都由她親自哺乳帶大,任勞任怨,比鄉下女人還能吃苦,都說是我几生修到,可是這种福气不耐久,她說去就去。 我沒敢想過續弦。 第一,孩子多,怕別的女人不耐煩。 第二,實在傷心,心里裝不下別的女人。 第三,經濟情形不允許我家中再增加人口。 老佣人阿珍時常說:“先生越來越憔悴。” 睡眠不足的時候,照照鏡子,看見兩只大眼袋,腮絡下巴,就象個大賊。 也好,省事不少。我下半輩子就抱著三個儿子過日子好了。 三個孩子叫小明、小力、小川,分別七歲、五歲、三歲。 我最愛小川,牙牙學語,對爸爸從不怀疑,因為他娘去的時候他還小,不懂得批評比較,老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就甚為重要。 小明最頑皮,長得高,一雙眼睛象妻,小力比他純,但也不是只省油的燈,喜歡看電視,一邊看一邊問,把我攪得精疲力盡。 啊,我那三個寶貝。 如果沒有他們,我早就萎靡至死。 三年后的今日,我們一家去妻墓前獻花后,阿珍有若干意見發表。 “先生,你這輩子就打算這么過了?”她問。 “不然怎么樣?” “娶個人?”她試探。 我苦笑,“小川還同我睡,我怎么娶人?” “總要娶個人,先生,太太在天之靈也不希望你這么孤苦,從早上六點做到晚上十二點,做完公事做私事,一點私人享受都沒有。” “你以為別的女人會為我照顧這三個孩子?想也不要想,我不會娶個后母來虐待他們。” 阿珍拍胸口,“有我在,她也不敢。” “到時連你也打罵。”我白她一眼。 小明馬上疑心,問:“爹爹,后母是什么?” “后母就是收拾你們這班頑皮鬼的克星。” “打人嗎?”小明問。 “不一定打,可是也不稱贊你們,冷冰冰的一副嘴臉,叫你們難受,時時加几句諷刺的話,叫你們哭笑不得。” 小明說:“听上來好象跟李老師差不多,李老師也這么對我們,不過李老師是男人。” 小川在啜手指,他問:“后母,有糖嗎?” “有黑心。”我說。 阿珍說:“這先生,真不打算娶還是怎么的,無端端恐嚇孩子。” 阿珍說得對,我是沒有打算再娶。 后母的心是值得諒解的,帶孩子需要极大的愛与忍耐,除去親生父母之外,根本沒有第三者可以做得到,要求旁人負起這么巨大的擔子与壓力,也是非常不公平的,所以我不急那么做。 小明又問:“如果我們不乖,你就娶后母,是不是這樣?” “對。”我說。 阿珍既好气又好笑。 也不是沒有女人給我青睞的,但我沒有時間,有時光是陪孩子們去買鞋子已經花一整天,什么其他應酬都得擱在一邊。 有時間夜深起來替孩子蓋被子,我會想到妻,如果她在,一切都兩樣了,是我沒有福气。 星期六,下班赶回家,本來答應与孩子們去看電影,阿珍來應門說:“小力發燒。” 他們老是輪流發燒,我早已習慣。 當下并不在意,我說:“我帶小明小川出去,你陪小力在家。” 等我們散場回家,阿珍那里已經鬧翻天。原來小力的熱度暴升,開始說胡話。 我也吃惊,抱起孩子,要赶到醫院去。 阿珍說:“隔壁有位陳醫生,找他來瞧?” “也好,快去請,看他在不在。” 小力的額頭滾燙,嘴巴喃喃地說:“媽媽來了,媽媽來看我們。” 我心疼,眼淚忍不住滾下來,緊緊抱住他。 小明問:“他怎么了?” 我說:“他沒有怎么,快帶著小弟回房去,別讓細菌有机會感染你們。” 小明在這种要緊關頭是很听話的。 我緊緊抱著小力。 沒一會儿阿珍气喘呼呼地赶回來,“醫生來了,醫生來了。” 我放下一半心,抬頭一看,醫生是女人。 她帶著簡單的醫藥箱,立刻替小力診治。 小力還在胡言亂語,“不要后母,不要后母,后母不睬我們。” 我深深后悔起來,一時戲語,就在孩子們心中留下這么大的陰影,真不該亂說話。 那女醫生頓時給我投來老大的白眼,那雙眼睛可是炯炯有神的。 她診視完畢,說:“請跟我來拿藥,小孩沒大礙,服藥后好好照顧休息。” 小明探頭探腦地張望,听了這話,跟小川說:“他沒事。” 女醫生去摸他們的頭。 阿珍說:“醫生,真嚇死我們。” 女醫生瞪我,“有時孩子們受了惊,也會無端發高燒,請特別加以護理,不要刺激他們。” 小力還在嚷:“不要后母。” 我尷尬得要死。 送陳醫生過去的時候,順便取了藥回來。 阿珍說:“是不是?有事沒事嚇唬孩子,你現在知道了吧?” 我沒好气,“叫天雷打死我吧,我已經夠累,死了可以休息,隨你們怎么自生自滅。” 阿珍這才住了嘴,我一直好脾气,他們就一直壓上來,我事事以他們為重,他們就踩我,一家人尚且有那么大的政治意味,做人不容易。 這三年來我筋疲力盡,不少日子我接近崩潰時刻,就暗暗默禱,叫妻祝福我,給我力量。 我當下歎口气,“阿珍,我想你們給我三天假期。” “先生,你這么說是什么意思?”阿珍瞪著我。 “我想搬到酒店去住三天清靜一下。” “我一個人怎么帶三個孩子?小川沒有你,晚上是不肯睡的。” 我疲倦地說:“權當我死了吧。” “喂,先生!” 我知道再下去,我一定會得倒下來,于是開了門,离開這個家。 阿珍跟在后面,“先生,先生。” 我生气地說:“我找后母娛樂去了,我是一個万惡的父親!” 小川立刻學著我說:“爸爸找后母,爸爸找后母。” 阿珍連忙說:“別亂講,小川。” 我暫時脫离這個家。 我并沒有到酒店去度宿,當然不,我怎么放心得下? 我只到附近的餐館去喝杯冰凍啤酒,冷靜一下頭腦,前后坐了近一小時,便決定打道回府。 我再度回家的時候,哭聲震天,不是小力,他已安靜下來,吃了奶,天下太平的在房中睡,見小力由阿珍抱著,哭得牛奶都嘔了出來,見到我,扑過來叫我抱,我歎气問:“什么事?” 有人冷笑。 我才發覺咱們家有外人,她是個年輕婦女,穿著時髦的衣飾,正在哄小明,小明正在抹眼淚。 阿珍說:“先生,你回來就好了,我見他們兩個一起哭,只好請陳醫生過來照顧,多雙眼睛打點。” 我說:“怎么打扰人家呢。” 小川一邊哭一邊說:“爸爸找后母。” 那陳醫生除下制服白袍,我一時間沒把她認出來,她站起來,“我是個外人,有許多話不應說。” 我軟弱地看著她。 “但是我相信這位未來的后母,一定是個對付孩子的好手,怎么把孩子都嚇成這樣。” 我睜大雙眼,莫明其妙。 阿珍連忙說:“陳醫生,你誤會了,先生沒有打算再娶人,是不是,先生?” 我也懶得回答,一徑進房替小川換去髒衣服,哄他睡覺。 出來,看見小明也靠著陳醫生睡了。 我捧著頭說:“阿珍,我怎么挨到這班孩子二十一歲成年呢?食少事多,其能久乎?” 那陳醫生抬起頭來,“尤先生……” “謝謝你,”我說:“陳醫生,我相信你可以走了。”我一連吞下數顆止頭痛丸。 陳醫生說:“尤先生,适才阿珍對我解釋過事情的來龍去脈……” 我再度揮手截斷她,“我并不稀罕世人的諒解。” 她很沒趣,起身告辭。 我跟阿珍說:“請你控制你自己,別對別人亂說話。” 阿珍不敢回答,也許她覺得先生的脾气是越來越坏了。 過一兩天,三個儿子總算回复常態,我再也不敢在他們面前提到后母兩個字。 我仍然全心全意全力地對這個家庭,把所有的時間金錢精力都用在儿子身上。 過不多久,阿珍叫我去度假。 “什么?度假?到什么地方去度假?你一個人看三個孩子,可以嗎?”我訝异地問。 她很委屈地說:“我只好勉為其難。” 我說:“我沒有想過度假,我已經忘記放假,再說,我一個人無論到啥地方去都沒味道。” 妻去世后,我根本沒想過放假,上次盛怒中所說的話,不過是气頭語。 “陳醫生也說你應該放假。” “誰是陳醫生?” “隔壁的陳婉華醫生呀!先生。” “哦。”我也是到此刻才知道她的名字。 “她對孩子們很好,時常拿了維他命過來,又提醒我說大弟的門牙有點不大好。” “你的朋友很多呀!阿珍。” 阿珍不好意思,“我哪里高攀得人家大國手。” 我不以為意。 風波過后我們一家五口過了約莫兩個月的太平盛世,什么也沒有發生,我暗暗祈禱,希望好時光可以持續,但真是好景不長,一日早上起床,才在淋浴,就被小川的尖哭聲叫得我自洗澡房跳出來。 他那大頭被夾在大門鐵閘的兩枝鐵條內,動彈不得。 “我的天!”我頓足。 阿珍手足無措。 “別哭別哭,”我大聲安慰小川,“爸爸在這里,爸爸是超人,別哭。” 小川脖子漲得通紅,死命掙扎,想把頭拉出來。 我說:“別動,小川,越動越緊。” 前后左右都試過,小川胖頭還是緊緊軋著。 我問阿珍,“要不要報警?” “前几年,小力的頭套在痰盂內,也沒有報警,太太不知怎地一除就除下來了。” 我按捺著性子,“可是現在太太不在,而且小川的耳朵已經夾得快要掉下來了。” “什么事?”有人問。 我抬頭,是陳醫生。 整件意外一看即明,我也無瑕解釋。 陳醫生說:“不怕,小川,我幫你。” 小川顯然已經与她混得爛熟,見到她也就止了哭。 她進我們浴間取出一瓶嬰儿油,緩緩倒在手中,擦在小川的耳朵、面孔,甚至頭發上,然后輕輕一推,小川的大頭就自鐵枝間滑了出來。 饒是如此,小川已經軋得滿頭紅,并且受惊,一直抽噎。 “謝謝。”我說。 “不妨。”她說。 阿珍抱著小川去洗澡。 我說:“一個男人帶三個孩子,象玩雜技,疲于奔命。” 她點點頭,“看得出來。” “請坐。”我說:“家里亂得很。” 她微笑。 到這個時候我才發覺她是一個很標致的女子,三十出頭模樣,五官端庄,有一股特別的气質。如果不知道她是醫生,會誤會她是一個剛從外國回來的研究生。 阿珍把小川洗干淨抱出來,出乎我意料之外,小川竟扑進陳醫生的怀中去。 陳醫生說:“尤先生,你上班去吧,時間不早了。” 我苦笑:“幸虧自己做老板,否則早就卷了舖蓋。” “你忙你的去吧。” 小川伏在她的胸前啜手指,可怜的孩子,耳朵夾得紅得發腫,一定痛得要命。 “你呢?”我問:“難道你不用上班?” “今天我休息,我每星期休息一天。” “診所在哪里?” “言之過早,我還在醫院里做。” “陳醫生,先一陣子心情很坏,如果有狗咬呂洞賓式的行為,請你原諒我。” “事情早已過去了,我也不好,一直誤為你要替孩子們娶個他們不喜歡的后母,造成他們惊慌。” 我歎口气:“誰肯做三個頑皮孩子的后母?大儿的算術不行,二儿的英文不好,小川到如今紅黃藍白黑不分。” “啊不,小川喜歡我穿白衣服。”她看看怀里的小川。 “勞駕你了,陳醫生。”我挽起公事包,又轉過頭來,“陳醫生,想請你吃頓飯。” 她很爽快地說:“好呀,晚上我過來。” “不,家中永遠象逃難似的,我們出去找個清靜的地方。” 她抱著小川,有點猶疑不決。 我說:“我七點鐘來敲你的門。” 小川在她的怀中,我放心。但隨即我叫自己別做夢,人家堂堂的醫生,干嗎要犧牲時間來替別人帶孩子?好心腸是另外一件事,但…… 我連忙專心工作。 下班帶了小川愛吃的糖果回家,出乎意料之外,陳醫生也在。 她換過一套很明麗的西服,頭發也換了個樣子,說不出的好看,我不知如何形容,總而言之,看上去,眼睛便一亮。 “我們出去吃吧。”我征詢她的同意。 “珍姐說做了几個好菜,”她歉意說:“而且我答應小明教他下棋。” “真是的,”我說:“一點自由都沒有,連帶累了你,陳醫生。” “哦不要緊,”她誠懇地笑,“我巴不得同孩子們一起,我是個孤儿,自幼寂寞,喜歡孩子。” 我很高興,三年來第一次有种踏實的感覺,結交這樣一個朋友,也是种福气。 小明与陳醫生下棋的時候,我做旁觀,小川坐在我膝上,小力伏在我背上。 我說:“這些猴子不攪花樣的時候真是可愛的。” 陳醫生聞言抬起頭來,“他們也很快就要長大,象小明,過三五年就可以到外國去讀書。” “長大?”我從來沒有想過他們會這么快長大成人,一切仿佛都有很遙遠,我象是要照顧他們一生的樣子,經陳醫生一說,忽然發覺出頭之日不遠,但又凄涼起來!他們一長大便會离開我,留下一個小老頭怪寂寞孤苦的。真的,我說些什么好呢?心中百感交集。 我跑到飯桌前去一看,只見一桌佳肴,阿珍許久沒有做這樣的好菜了。 三個儿子人人都爭著坐陳醫生隔壁,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 妻沒有去世的時候,咱們一家人天天都是一幅幸福的圖畫。我低下頭,不胜依唏! 吃完飯之后,陳醫生又逗留一會儿,才說第二天要給病人做手術,早退。 她走了之后咱們一家子開家庭會議。 阿珍不發表些議論是要憋得生瘡的,她說:“先生,要娶人,就娶陳醫生。” 我白她一眼,“人家好好的,干嗎要嫁我?” “咦,先生,你又不疤不麻,陳醫生為什么不嫁你?”阿珍愕頭愕腦地說。 “孩子們不是一听見‘后母’兩個字就嚇得吐白泡嗎?” 小明有話說:“后母是爸爸找回來的女人,但陳醫生不是爸爸找回來的,陳醫生是我們自己找回來的。” “什么?”我怔住了。 小力也說:“所以陳醫生即使嫁爸爸,陳醫生也不是后母。” 我大笑,孩子們天真得可愛。 唉,越是這樣,越是不敢有什么行差踏錯。 我說:“有很多人,外表与內心是不一樣的。” 陳珍搶著說:“當然,那些小女人是說一樣做一樣的,但不是陳醫生。” “陳醫生太高不可攀了,她對孩子們有意思,不表示對我也有意思,這里頭有太大的分別。” 阿珍被我說服,不出聲。 小川抱住我問:“陳醫生什么時候來我家住?我要做陳醫生的儿子。” 我啼笑皆非。“你這個小胖頭。” 小明也不滿,“你要追求她呀,自她來了我們家,我們冰箱就有無限量的冰淇淋供應。” “是嗎?她真的對你們那么好?” 阿珍說:“先生,你就看看有沒有希望吧。” 我用手撐著頭想很久,決定請教女秘書。 “追求女人,有什么妙法?”我問。 女秘書會心微笑,“送花、送糖果、送珠寶。” “別致一點的方法。”我抗議。 “抱著吉他到沙灘去對牢她唱情歌。” “老土,你的男朋友怎么追你?” “他?他要是有新噱頭,我早就嫁他了。” “送什么花,買什么糖?” “玫瑰花、時思糖果。” 下班后我便領了圣旨去逛花店。玫瑰花?太露骨,我買了三打粉紅色的丁香花,加一大把滿天星,襯托起來煞地好看,又去買了盒兩磅裝的糖,量她吃三個月也吃不完。 我捧著兩樣寶物上門去。 陳醫生來開門時眼睛睜得老大。她模樣儿真不錯,越不錯我的机會越低。 “干什么?”她笑著接過禮物。 “謝謝你對我們一家的關心及幫助。” “太戲劇化了,應該的嘛。”她果然不是那种輕佻的小女子。 我尷尬地笑。 “不過我才要謝你,我沒有收花已經很久了。”她把臉埋進花堆內用力嗅。 神情可愛得不象個醫生。 我搭仙地問:“那么他們送你什么?我指的是病人。” “名貴鋼筆、開絲米外套之類,悶死人。”她笑,“我抽屜中起碼有三打以上的金筆座。” 我也笑。 她把花插進花瓶里,打開糖盒子,吃一顆,邊說:“發胖就賴你。”有股平常沒有的嬌嗲。 我馬上察覺了,气氛有點緊張。 怎么攪的?現在什么年代了,我還是鉗鉗蝎蝎的,人家十多歲的孩子都懂得勇往直前,說做就做,我怎么如此嚕蘇? 陳醫生站起來,我會意,“你沒有空?” “我約了尤小明先生与他打乒乓。”她微笑。 “是嗎?”我大喜,“我能一起來嗎?我可以權充司机。” “可以,歡迎。”她說。 我問小力小川要不要跟著去。 小力想了很久,他說:“人太多不好。” “什么人太多不好?”我訝异。 小力說:“就你跟小明去好了,我与小川在家看卡通,你們愛怎么就怎么。” 我簡直不信五歲的孩子會說這樣的話,當場臉紅耳赤。 阿珍瞪我一眼,“孩子都明白的道理,你不懂?” 我馬上覺得我簡直是白活了一場,慚愧的与小明踏出家門。 在運動館中,我与小明与陳醫生對打,還是輸了給她,她真是個文武雙全的女人。 照說這樣的女人應該許多追求者才是,不知恁地,她卻仍然小姑獨處,由此可知,她的擇偶條件不知高到什么地步。。 我們回家時滿頭大汗,各自回府洗刷。 小力出來問:“怎么樣?爸爸,進行得怎么樣?” 一個個小大人一樣,煞有介事地追究起我的追女秘史來。 “給我多一些時間。”我說。 “唏,你還要多久?”不耐煩了。 我猶疑,“至少一年半載。” “嘩,我都老了。”小明說。 “別這樣好不好?”我在他屁股上拍一記。 “不如我代你開口。”小明說。 “說什么?”我既好气又好笑。 “說‘我爸爸愿意与你作朋友’。” “已經是朋友了。”我搔頭皮。 “那么‘他愿意娶你做太太’。” “不可以!” 小明聳聳肩。 “別胡鬧,知道嗎?”我警告他們。 阿珍問:“陳醫生要過來吃飯嗎?” 小明說:“我去請她。” 她几乎天天都在我們這里吃飯,一切似乎有了默契,假以時日,也許我不是沒有希望的。 陳婉華過來的時候,我們四父子坐得整整齊齊地恭候她。 三個儿子待她坐下,忽然一起站起來問:“陳醫生,你愿意做我們的媽媽嗎?” 真荒謬,三個小子自己挑起后母來。 我張大了嘴,作不了聲。 陳醫生也一怔,隨即笑起來。 我說:“我保證不是我教的。” 她莞爾說:“孩子們,謝謝你們的好意,不過我与你們爸爸還要繼續做朋友。” “你們是好朋友嗎?”小力問。 “很談得來,他人很好。”陳醫生笑看我一眼。 小明歡呼,“嘩,有希望。” 大家都笑了,開心得不得了。 三個小孩扑到她怀里去,阿珍連連點頭。 我很寬慰,妻在天之靈是眷顧我的,我很幸運,三個孩子這么活潑,女朋友又是個突出人才,我很高興。 選自短篇小說集《散發》 ——月朗鍵入 【此文章由“文學視界”(http://wxsj.yeah.net)掃描校對,獨家推出,如欲网上轉載,請保留此行說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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