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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石谷


亦舒

  開了近三千公里的車,自紐約出發,要到加州的核桃溪去探訪姑媽。
  姑媽住在舊金山附近的小鎮,說是附近,已徑要駕車大半個种頭。
  北美洲之大之荒僻,很多沒有到過的人都不知道,中部几個大州如達柯他之類,簡直跟撒哈拉沙漠有得比,一路上只看見巨型載貨車以及電線杆,公路兩邊是黃土高原,悶煞人。
  我一向只在東西兩岸的大城市出沒,忽然興致來到,要好好看清楚美國,便租了輛日本小車,自紐約開出,到現在走了一半路,卻已后悔起來。
  汽車無線電中播放著西部民歌。
  我最不喜民歌,到今日,只剩下些老土耕田牧牛,听什么民歌!
  一路上除了停下來吃東西及睡覺,便是往西部駛去。我忽然想到美國初期的移民,拋棄在東岸的老家,往西岸尋找樂圖,途上遇到紅印第安人以及許多危難...真沒想到自己也走起這條路來。
  一路上都有麥當勞小館,女侍大多非常年輕,但俗得要命:染金頭發,有些還戴假睫毛,嚼口香糖。
  令我禁不住向往歐洲小城中那些姑娘的气質。
  不過這一程我也獲得見識。只要本性有吸引力,在任何地方,在任何人處,都可以學習。
  睡就不得不睡在那种汽車旅館了。
  十五元美金一晚,不設食物,停好車了,進去淋浴。便倒床上熟睡,當然,也可以看一會儿電視。
  生活變得這么簡單:走路、吃、睡、如果不受吵,也可以買一本薄裝口袋書看。一切是那么粗糙,牛仔褲T恤可以走天涯,難怪人人一到外國就發胖,因為一切都不必花腦筋。
  我開足三天的車,到達猶他州的時候,真的非常厭倦。打算在汽車旅倌中取張地圖,開往黃石公園露菅兼看星夜。
  這樣決定之后,精神一振。
  人最怕固定的生活,一成不變,奄奄一息。
  我當日早起,与老板娘閒話几句,便向黃石公園出發。
  老板娘笑道:“當心狼!”
  公園里的确出現過熊与狼。不過几個營地還是很安全兼夾舒适的。
  姑母寫信給我:“...暑期那么長,你別把自己關在炎熱的小公寓內,來核桃溪吧,看膩了七彩繽紛的紐約,來我們這里看小紅鼠搭巢,你會喜歡的……
  “同時我也要給你介紹女朋友,那女孩子跟你一樣怪,三月不說一句話,是你姑丈的外甥女,人家是執業大律師……”
  我此行并不是去結交女朋友,只是姑姑只得我父親一個兄弟,父親去世后她很委糜,近四十歲的人,一向抱獨身主義,忽然結了婚,這是兩年來我第一次見她,至于那位姑丈,還真是陌生人。
  黃石公園占地至廣,我最愛進“老忠心”噴泉的那個營地。
  到達時約莫中午,吃了可樂三文治,便開始搭營。
  偌大的營地上只有我与紅木材下一只小小的藍色帳幕。
  誰?
  誰也有這种興趣?誰選了同樣的地點?!
  我看了几眼,決定各人自掃門前雪,不理閒事,就專心搭好自己的營幕。
  我躺下。
  寬曠的景色令我神怡。
  寂寞也是一种享受,恰到好處的孤寂令人反省自己的心。
  將來結了婚儿孫滿堂,就沒有此類享受。
  我用雙臂作枕頭,睡得很舒服。
  天色還沒有暗,下午五點,就看到天邊的第一顆星。
  我起了火,燒咖啡喝。
  遠處的“老忠心”噴泉嘶嘶作響,泉水跟著冒出來,噴得有十多米高。
  我看著奇景,并不介意獨自一人,如果沒有好伴,還不如一個人樂得清靜。
  我歎口气。
  前几年來到這里,小琪還在我的身邊。
  我燒滾水,做了咖啡.在鋁質杯子里喝,象西部牛仔,一會儿肚子餓,就開罐豆子与香腸來吃。
  嗯,盡量過原始的生活,把勾心斗角口至最低,多么愉快。過慣這种至真至誠的生活,不再高興返回文明。
  文明的惡性劇產品是虛偽欺詐。
  難怪有兩夫妻,一輩子住在阿拉斯加不出來,妻子在后園种菜,丈夫狩獵,孩子們在屋內做功課,一家子自給自足,根本不与外界接触。
  對孩子無异是自私些,難能保證愛靜的父母不生一群愛熱鬧的孩子,但我會考慮在我人生某一階段內与妻子去到原野度假,選一個連電話都沒有的地方。
  我咕咕地笑。
  也許妻子會耐不住寂寞而与我分手。
  現代人已不懂如何獨自消磨時間,非得借助科技不可。我扭響無線電,一個民歌手在唱:“噢——寂寞的心……”我隨即扭熄。
  虫鳴聲清脆動人,看看月亮上來了。
  如銅盤大,完整的、銀白色的月亮,照得大地一片柔和,襯托著一天星斗以及巍峨的山石,一片奇景。
  我長歎一聲。
  可惜小琪完全不懂得這些,她要出入于第五街的時裝店才能夠開怀,我們倆志趣太不一樣,因此分手了,也許是明智的決定。
  不過受傷的心需要時間康复。
  那夜我吃了豆子香腸就熟睡了。
  藍色帳幕里的住客始終沒有現身。
  第二天我睡到很晚才起來,伸個懶腰,到山溪取水洗臉漱口。
  有人比我先在。
  雖是夏天,溪水還是很涼的。而站在溪中洗頭的,是一個女孩子,我訝异,黑色的長發,莫非是印第安少女?
  等她抬起頭來,我們兩人都呆住,她是東方人,眉目清秀。
  她穿著泳衣,一手挽著長發,問:“中國人?”
  我大力點頭:“中國人。”
  她笑說:“有土地就有中國人。”
  她上岸取過大毛巾擦頭發,并沒有多說話,便走回帳幕,身型婀娜。
  我明白,她是嫌多我這個人來礙她的清興。
  她也是有心事?
  我索性也學她的樣子,跳進澗水里洗個清洁。水涼而不冰,不但洗淨身体,連內心都几乎洁淨了。
  我歎著造物主的奇妙,回營沖了杯蜜糖茶。
  她在營外晒長發,用一把刷子緩緩梳著頭發,那黑色的頭發便在陽光下發出七彩的光彩。
  她換上白T恤,牛仔褲,活潑可人,我很想過去攀談,又怕她嫌我多事。
  我遠遠地看著她。
  過了很久,忍不住喊過去,“喂,叫什么名字?”
  山谷有回音,“叫什么名字?名字?名字——”
  她轉過頭來,幸好,臉色不怎么生气。
  她并沒有立刻回答,先將頭發編成一條辮子,才走過來,撐著腰,看著我。
  我問:”喝茶?”
  她坐下來,“你倒是一應俱全,把整個家搬過來了。”
  我笑,“我打算在這里住几天。”
  “車子停在入口處?”
  “正是。”我問:“你呢?”
  “我搭灰狗來。”
  “一個人?”
  她幽默地看看四周圍:“一個人。”
  我馬上喜歡她這种活潑的風姿。
  她喝著我遞過去的茶。
  我凝視她。她有极濃的雙眉,大眼睛,体格不壯,但剛夠標准。
  我說:“我叫康乃清。”
  她說:”我姓楚,楚圓圓。”
  我們熱烈握手。
  我說:“本來想靜數天,后來發覺自己是俗人,幸虧碰到閣下。否則定耐不住寂寞,一走了之。”
  她會心微笑。
  我好奇:“男孩子來這种地方不稀奇,你呢,你是怎么上路的?”
  她說:“有事到西岸去,途經這里,順便上來住一會儿。”
  竟不約而同!
  我說:“你要當心,女孩子單獨行動,有很多時不十分安全。”
  “不要緊,公園的護衛員時常巡經這里,我渴望宁靜。”她揚揚頭發。
  我歉意說:“我真的妨礙你的雅興啦。”
  她隨即笑,“但正如你說,靜了三天,也足夠了,要想的一些問題,也應該想通。”
  又一次心意相仿!
  女孩子家,也不知道她有什么難題。
  她一指山后,“那邊有熊。”
  我笑:“有蜜蜂有魚的地方便有熊,難怪熊那么聰明,吃得好的緣故吧。”
  她只是笑。
  我開始做早餐,煎香了煙肉与蛋。圓圓說:“你什么都有。”
  “在鎮上買的。”何必刻薄自己?
  “真是一個周到的人。”她稱贊。
  “來,一人一份。”
  “我也有食物。”
  “我保證只是干糧。”
  她承認。
  我說:“真佩服你們女孩子,几塊餅干可以吃一天。”以前小琪永遠節食,我從沒見她好好吃過一口。“晚上我們煎牛排,我連蒜茸都帶了來。”。
  “嘩,”圓圓笑,”打算住多久?”
  “食物吃光,我們就走。”我指指一只大紙箱。
  圓圓笑得直不起腰來。
  我倆快樂地吃著早餐。
  我們象相遇在荒島,因毫無選擇,一男一女很容易產生感情,又開心見誠,不必顧慮到千絲万縷的社會關系。而我又偏偏似魯濱遜,很懂得打點日常生活,過得其樂融融。
  “來,圓圓,告訴我關于你自己。”
  她回帳幕取出一包東西,原來是兩根織針与一團毛線。
  她邊打毛衣邊說:“我正在做事。”
  “看不出來,單看你的頭發,象藝術系學生。”
  “老忠心”又在噴水了。每三小時一次,忠心耿耿。
  水珠四射,密密地注入空气中,在陽光中形成一道半圓型虹彩。
  “多美。”我衷心贊歎。
  “是的。”她也贊同,“不想离開這里。”
  我听了有點高興,至少她不討厭我。
  我又扭開無線電,音樂悠揚地傳出,我取出一疊漫畫書,把煙斗裝滿煙絲,深深吸一口。
  圓圓惊奇,“你真懂得享受,我從沒見過象你這般有生活情趣的人。”
  我微笑,“我會是個好丈夫,是不是?”
  “真是的,跟你在一起,有种舒适的安全感。”圓圓認真他說。
  但很明顯地,小琪不這么想,我的神色沉了數分。
  但隨即我取起漫畫,愉快地閱讀起來。
  情緒這种東西,非得嚴加控制不可,一味縱容地自悲自怜,便越來越消沉。
  我取過支薩兌管,便吹奏起《藍曲》,將不愉快的情緒盡加發泄。
  圓圓說:“你簡直是個魔術師,給人意外与快樂。”
  我向她頷首,繼續表演。
  空气清新如水晶,陽光溫暖,清風送爽,配上幽怨的曲子,本來不協調,不知怎地,卻有种欲哭無淚的凄涼感。
  一曲既終,圓圓鼓起掌來。
  她用手托著下巴,大眼睛凝視我,“你失戀了?”
  我點點頭。
  “象你這樣的人,照說不應失戀。”
  “有什么照說不照說的?”我苦笑。
  “你旅行永遠帶這么多東西?”
  “噯,”我笑,“吃飯的用具,不能不帶。”
  “你是音樂家?”
  “不是,我指這個。”我提起平底鍋。
  她作掩嘴葫蘆,“你到底做哪一行?”
  “紐約統一電腦的——”我故意停一停,“猜一猜。”
  她很會湊興,“紐約統一電腦的——精密机器人。”
  “不,”我大笑,“我是真人,再猜。”
  “司閽。”
  “不是,再猜。”
  “打字員,因不肯坐老板大腿,被開除出來。”
  “不是。”我笑得彎腰。
  “茶房。”
  “不不不。”
  “電腦工程師。”
  “你怎么知道?一早就猜著了?”
  她溫和地說:“簡直寫在你額角上呢。”
  我聳聳肩。
  “你女朋友很漂亮吧?”她忽然問。
  女孩子都關心別的女孩子是不是很漂亮。
  “也不是。”我說:“但當時我當然覺得她漂亮。”
  她點點頭,仿佛很了解的樣子。
  “你呢?到西岸干什么?上新工?”
  “不,去探親戚。”
  “我也去探親戚。”
  “哪個州?”
  “還有哪里?加州。”
  “我也去加州。”
  我點頭,“加州中國人特多。”
  “嗯,真的。”她重复,“有土地就有中國人。”
  “唏,到加州,我請你出來吃飯,你來不來?”
  “言之過早。”她說:“也許你對我先厭了——。那個在黃石谷遇見的女孩子,直纏住我,太可厭。”
  “別多心。”我拍拍她的肩膀。
  “中午了,我來做牛排,你休息。”
  “什么?都吃我的?”我假裝悻悻,“小妞,牛肉貴著呢,你怎么報答我?”
  我走開去,躺草地閱漫畫。
  她全神貫注地打理起中飯來,臉上挂著微笑,大概想起我剛才說的話,覺得滑稽吧。
  我懶洋洋地睡著了。
  夢見小琪對我發脾气——“生日也收不到你的禮物。怎么攪的!”把茶杯向我摔過來。
  惊醒,聞到黑椒蒜頭香,夢中事冉冉忘記一大半。
  “快來大嚼。”圓圓向我招手。
  我奔向溪邊,取出昨夜浸著的罐頭啤酒,遞給圓圓。
  她搖頭笑,“我到現在,可真是服了你了。”
  圓圓做的牛排水准不在我之下,香、嫩,入味、半生熟,我几乎連舌頭都吞下。
  “這樣子吃下去,”她說:“离開這里時起碼胖十磅。”
  我喝完啤酒,“不,二十磅。”
  我閉上眼睛,正式休息。
  圓圓說:“我去散步。”
  “嗯,別走入熊區。”
  “有牌子豎著,我會看得很清楚。”
  她走開后,守護員駕著吉普車來巡視。
  “一切都好?”那高大的守護員把著長槍。
  “很好。”我朝他揮手。
  “那中國女孩子呢?”
  “散步去了。”
  “照顧她。”
  “知道。”
  “再見,先生。”他去了。
  我覺得很寬慰,有力照顧人是值得驕傲的事。小琪從來不要我照顧她,她永遠嫌我純、慢,不夠其他男人那么机靈,唉。
  我鑽進帳幕里,好好地睡午覺。
  以前睡午覺會覺得慚愧,那么多事情放著要做,而偏偏在床上躲懶,但這次不一樣,遠离文明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心無旁騖,就顧著享福。
  醒來時第一件事是找圓圓,她在看我的漫畫書。我放下心來。
  我取出照相机,替她拍照。
  她發覺,只向我笑笑。
  我拍了個飽。
  我同她說:“我不想一离開黃石谷就失去你的蹤跡,我希望得到你的地址,我們可以聯絡。”
  “我要到九月底才回去辦公。”
  “公司在哪里?”
  “費城。”
  我笑,“离紐約很近,可以在周未來看你。”
  她轉過臉,“在黃石谷談得來,不一定在費城也談得投机,在大城市中,有著太多轉移我們心思的因素,我老覺得一男一女流落在荒島上,立刻可以結合,因沒有選擇的緣故。”
  我輕聲說:“但黃石谷并非荒島,只要步行兩公里,就可以取到車子,駛回文明,固執的女孩,請別疑心過重。令我難做。”。
  她笑了。
  “把地址給我好不好?”我問。
  她取出筆与紙,書寫一個地址給我,我珍而重之地收藏起來。
  “你看上去很小。”我試探地說。
  “別告訴我,我看上去還似二十二歲。”
  “那么最多二十五。”
  “二十七。”她感喟地說:“在公司里,朝夕對著年齡相仿的女同事,并不覺老,有時候偶然与那种十多歲的少女相聚,就發覺不對勁,人家的臉皮是緊繃的,雙目明亮。我呢,黑眼圈,皺紋,連帶著小肚子,什么都跑出來,高下立分,真是心寒。”
  我大笑,難得有這么坦白的女人,一個女人若肯對自己的年齡加以嬉笑怒罵,其人一定爽直可愛透頂。
  而二十七,人生還沒有開始呢,等她到三十七的時候再說吧。
  “二十七還早著。”我溫和地說。
  “是呀,才畢業三年,剛爭取到一點工作經驗……可是青春已經不在。”
  我笑,“有沒有這么嚴重?等你真的老了,往回看,才知道三十四十五十都不算一回事。我們做男人的不大關心老,只希望一輩子健健康康,無病無痛。”
  圓圓雙眼發亮,“你這番話說得真正智慧。”
  我打趣她說:“再講下去,我都快成為你的偶像——直稱贊我。”
  她畏羞地笑。
  我從來沒有這么溫柔過,只會怔怔地瞧著她。
  我說:“圓圓,我們一齊离開黃石谷如何?我負責載你往加州或舊金山。”
  “不,我自己搭灰狗。”
  “你尚不信我的為人?”我急。
  “不是這個意思,”她一怔,“我當然相信你,只不過我想考驗一下,自己的体力与毅力。”
  我說:“下次你再步行過戈壁沙漠吧,這次由我送你。”
  “我想靜一靜,我心中有事要想清楚。”
  我點點頭,“好吧.”我歎息,“讓我們看看還有什么好吃的,恐怕明天我倆就要分手。”
  “我可不擔心,溪澗里有魚。”她說。
  我吐舌頭,“我不愛吃魚。”
  只要她給我的地址不是假的,我們以后終能見面。
  那晚我們分頭而睡,第二日絕早我收拾營幕。
  “你還要想清楚?”我最后一次問她。
  她點點頭。
  我把一些煮食工具留給她。
  背上背囊,我開步走,一邊叮囑道:”凡事自己當心。”
  我駕車到達姑媽家,又是兩天后的事。
  一路風塵仆仆,胡髭長得老長,姑媽一開門,嘩然大叫:“哪里來的深山大野人,身体還發臭呢,真受不了。”
  我扑上去擁抱她,嚇得她什么似的。
  姑丈人很好,与她正是一對,如今遲婚的人越來越幸福。
  待精神恢复,我第一件事便是到城里去沖印相片。
  姑媽問:“還在牽記你那個小琪?”
  我不語。
  “那种女孩子不适合你。”她說。
  “我也這樣覺得。”
  “是嗎?你終于覺得了?”姑母說得很含深意。
  “是的,志趣不同的關系維持不久。”我枕著雙臂說。
  “想通就好,我在信中跟你提過,過几天會有客人來,我打算把她介紹給你。”
  “姑媽,你認為單憑人介紹,就可以獲得理想婚姻?”
  “為什么不?”姑媽反問:“你姑丈与我,也是由朋友介紹成功的。”
  “百中無一的例子。”我笑。
  姑媽試探地問:“你心中又有了人了?”
  “嗯。”
  “快得很哇。”
  “我替她拍了些照片,過几天沖了出來給你看。”
  “在什么地方認識的?”
  “黃石谷。”
  “什么?”姑媽瞠目。
  “是一個极其敏感的女孩子,長得很漂亮,我們很談得來,我有种第六感覺,我們之間有緣分。”
  姑媽笑,“難得你這么樂觀。”
  “是的。”我有信心。
  因為心思另有所屬,所以對姑媽請來的那位女客,就沒有多大的興趣,沒有打听詳情。
  她抵達這里的時候,我會看她几眼,但正如圓圓所說,在城里,有選擇的時候,男女間感情發展往往是比較緩慢的。
  等照片沖好了,我上城去取,照片中的圓圓非常美。眉字間一股憂郁之气難以遮掩,一雙眼睛如不食人間煙火般清靈,我心醉了。
  一進門,姑媽便說:“喏,那個便是我侄儿乃康。”
  我停睛一看,呆住,站在我面前的,如果不是我眼花。便是照片中人圓圓!
  原來是她!姑媽要介紹的人就是她。圓圓也非常惊异,直瞪著我,說不出話來。
  我聳聳肩,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她立意避開我。既在還不是遇上了。
  “你好。”我与她握手,“那個大問題,想通沒有?”
  “想通了。”她笑得很楊快。
  我順手把那疊照片遞過去,“看看拍得好不好。”
  姑媽在旁邊一直問:“怎么?你們早已認識?太好了。都不勞我操心。”
  太好了。
  我与圓圓相對一笑。
  姑媽問:“你們如何結識的?”
  我倆异口同聲說:“黃石谷。”
  植字:九頭鳥
  e-mail:wangyue@china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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