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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他們互相拍打對方的肩膀。
  “一切都好嗎?”
  “好得不得了,”振星答,“尤其是我,居然養活自己,你那邊呢。清水浦孤儿院情況如何?”
  “新消息是蘭州炭素材料研究所已成功地生產了多种人造器官,包括心髒瓣膜,肩胛骨,假肢在內,已有數十家醫院臨床應用,孤儿院亦配給到多具,此刻与杜邦工業合作研究。”
  振星鼓掌“我要把這個消息告訴嬋新,她至贊成自力更生。”
  “修女身体可好?”
  “胖許多,心境平和。”
  “可有考慮還俗?”
  “那是她的終身盟約,她是個守信用的人?”
  “什么時候下班?”
  “四時半,你呢,住什么地方?”
  “你不招呼我到你家?”
  “好极了,禮尚往來,你可睡沙發。”
  “我先去辦些事,四時三十分再來。”
  “行李呢,放這里。”
  他只得一只過夜袋,順手扔在一角。
  鄧維楠擺擺手走了。
  女同事卓喜蘭走進來,垂涎欲滴的樣子:“那是誰?”
  “我表叔。”振星嘻嘻笑。
  “真的還是假的?”卓喜蘭不肯走了,“真的話介紹給我,我正少個男朋友。”
  “人家不過前來歇腳,三兩天就走。”
  “回何處?”卓小姐是真感興趣。
  “有沒有听過上海?”
  “家母原藉正是上海。”
  “可是她在卑詩省出生對不對。”
  “振星,叫他們到我家吃飯,”卓小姐停一停,“不過,你先看見他,你先。”
  作風洋派,把鄧小生當大菜格子上的一道好吃果子。
  稍后鄧維楠來的時候,她正忙著招呼人客。
  “有人仰慕你。”
  鄧維楠問:“誰?”
  振星指一指。
  小鄧一看背影,就知道是個土生女,笑笑,立刻拉著振星离開銀行。
  土生孩子的眉稍眼角,身体語言都与洋童無异,像科幻小說中被外星人靈魂侵占了的地球人,軀殼仍屬黃人,實際不是那回事。
  鄧維楠也是土生,卻不喜外國女孩子,也不喜像外國女孩的土生女。
  剛才那位小姐整個上身伏在柜台上招呼客人,腰肢欽擺,小鄧不欣賞這一款豪放。
  此刻振星問他:“你明天就要走的吧。”
  “你怎么知道?”
  “我當然猜到,你設法壓縮行程,前來見我。”
  “振星。你气色真好。”
  振星微笑,“但是胭脂太多,笑臉太假,打扮太俗可是。”
  “你好象在一夜之問長大。”
  “我是個大人了,我的銀行戶口里有七百多加幣節蓄呢。”
  “嘩,真是一項成就,”鄧維楠笑,“我們去慶祝。”
  “你請客?”振星眼神充滿盼望。
  “當然。”
  “啊我愛你鄧維楠,我要吃龍蝦牛柳,還要喝香檳。”
  可怜的周振星,此刻了解什么叫做自給自足。
  飯桌上鄧君笑問:“多久回家一次?”
  “每個星期六,次次吃陽春面。”
  “某君沒來看你?”
  振星不允透露消息,正如她不會對著王沛中談起鄧維楠一樣。
  沒有,這几個月振星都沒見過王沛中,說得滑稽點,還沒到五月婚期,他們的感情已經淡得只剩一個影子,幸虧沒結婚。
  振星拾起頭,“吃完飯我帶你去看修女。”
  “你不怕令尊令堂問起我是誰?”
  “他們已經慣受刺激,不再在乎我的所作所為。”
  “呵那我放心了。”
  振星帶小鄧到公路車站。
  小鄧還次意外可大了,“什么,沒有麥塞底斯跑車?”
  “腳踏車都沒有。”梔星沒好气。
  “天,你在清水浦都有辦法弄到一輛破小貨車。”
  “這是溫哥華,生活艱苦,無彎可轉。”
  “真想不到,”鄧維楠上了公路車還一直笑。“真超乎想象。”
  振星悻悻然。
  鄧維楠吻她的手背,“你真的長大了。”
  到了山上,下車,還得走一段路,幸虧振星一下班已換上球鞋,才不致太過吃力。
  嬋新來開門。,見是鄧維楠,大喜過望,連忙介紹父母給他認識,二人歡聚,立刻談起孤儿院情況來。
  振星幫母親做咖啡招待客人。
  紀月瓊閒閒問:“新男友?”
  振星笞:“老朋友”
  紀月瓊這時才說,“你好象真的抱定心思要做獨立女性了。”
  “做成功也沒有獎,光是勃拉一條街便上万多名職業婦女。”
  “打算一直做下去?”
  “是,除非有了孩子……那起碼將是十年后的事了。”
  “你喜歡這樣的生活?”
  “是,我愿意付出代价体驗。”
  紀月瓊笑,“你已欠我個多月房租。”
  “這是你的支票。”振星似知道母親會追討欠租。
  “在外凡事小心。”
  振星微笑,“媽,我上幼稚因那日你好似也是那樣說。”
  紀月瓊緩緩坐下來,喝口咖啡,“振星,科學家堅持物質不滅,可是,這二十多年光景,都流逝到什么地方去了呢,是否仍在無邊無涯的宇宙某一角落呢。”
  振星一怔,沒想到母親會發此奇想。
  “別誤會我,我并不是想恢复青春,只是,時問怎么會這樣無色無相呢,會不會被壓縮了藏在某個倉庫?”
  振星吃一惊,“那個倉庫,豈非無限大。”
  紀月瓊笑“我想了好几十年都想不通。”
  “嘩,試想想,如果可以開啟億万年來良辰美景的儲藏庫!”
  紀月瓊笑,“自古至今的良戾美景是极少的。”
  “什么比較多?”
  “奈何天。”
  “什么天?”這周振星還是第一次听到這樣新鮮的詞儿。
  她母親重复:“奈何天傷怀日寂寞時。”
  振星感動了,神情黯然。
  這時周舜昆探頭進來,“喂,咖啡都涼了,母女在談些什么?”
  振星轉過頭去,“美景良辰奈何天。”
  嬋新笑,“妹妹同母親有說不完的話題,真叫人羡慕。”
  鄧維楠加一句:“似兩姐妹一樣。”
  好話誰不愛听,紀月瓊登時眉開眼笑,“外頭坐外頭坐。”
  嬋新拄著拐杖,緩緩走出客廳。
  鄧維楠悄悄問振星:“修女的脊椎沒問題吧?”
  “正做物理治療,放心,醫學昌明,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好讓她心安理得在父親身邊休養一個時期。”
  鄧維楠所愛的正是周振星這份樂觀。
  說也奇怪,人成長之后,愛一個人,不再愛他的五官皮相,而是愛他無形無相的气質。
  嬋新胖了,面色白皙,精神奕奕,她表示在家耽久了,那樣舒服,恐怕走不出去。
  這樣的評語當然難不倒振星,立刻答:“那就不要走好了。”
  鄧維楠看著振星,咪咪嘴笑,像是說,你呢,你自己又离家出走,振星便調皮拋一個眼色過去,我,我怎么一樣。
  兩個年輕人眉來眼去,盡落在紀月瓊眼中。
  這樣活潑,還有什么希望,真正的愛情是沉重的負擔,當事人患得思失,很知道是場劫數,那里還俏皮得起來。
  做母親的輕輕歎口气。
  再談几句他倆就告辭了。
  紀月瓊慷慨借出座駕。
  鄧維楠歡呼一聲,第一個上車坐好。
  周振星白他一眼,“虛榮。”她不屑地教訓他。
  紀月瓊笑著頷首,“听听現在是誰說這個話。”
  鄧維楠聳聳肩,“不要緊,人同此心,誰不貪圖享受,月黑風高,誰愛站在山頭等公路車。”
  車子隨即駛走。
  周舜昆說:“奇怪,振星的男伴倒是一個胜一個。”
  紀月瓊白丈夫一眼:“有什么好納罕的,我女儿夠可愛,多人愛,不行嗎。”
  周舜昆像所有丈夫一樣,立刻必恭必敬地肅立,嘴里說:“是是是是是。”
  周振星把鄧維楠請到家中休息。
  小鄧一進門探測過情況便奇問:“你与人合住?”
  “減輕負擔嘛。”
  他問,“同誰住?”
  “今日你見過的那位卓小姐。”
  “啊她,”小鄧一怔,“它呀,是她,振星,你可否讓出睡房,我覺得睡客廳不安全。”
  振星一直笑,笑出眼淚來。
  不過她愿意讓客人睡得舒服些。
  那天晚上,鄧維楠倒在周二小姐的繡榻上,撥了好几個電話,又做了一會筆記,實在眼困,打算休息,剛預備熄燈,抬頭一看,只覺道閨房井井有條,沒有一件多余的家具,也沒有异香异气。
  是,周振星回來以后,發覺原來一件行李已足夠應付日常生活,其余統是多余累贅的身外物,不要也罷,人生觀大變,再也不崇拜物質矣。
  周振星拉開沙發床,一躺下去就不顧動,她一向貪歡貪睡,為著這兩樣事,一切均可拋,本想与鄧維楠敘敘舊,一起歎息几聲,感慨數句,可是眼皮直挂下來,她已墮入夢鄉。
  卓小姐很遲才回來,立刻鑽進房問,故一幢小小公寓雖然睡了三個年輕人,卻一點聲響也無。
  早上振星聞到咖啡香一躍而起。
  卓喜蘭問:“昨夜你有客人?”
  “噯,上海來的稀客,他人呢?”
  卓喜蘭笑,“已經走了,神龍見首不見尾。”
  “啊。”振星嗒然。
  “會不會是昨日我見過那個留胡髭的英俊小生?”
  振星把被褥搬回自己房間,只見人影已緲。
  茶几上留著一只白信封,小振星拆開,里邊有張便條:“振星,青山白水,后會有期,永遠怀念你的鄧維楠。”
  振星不語,咦,信殼里遺有對象,是什么?一張寶麗萊小照,相中人是鄧維楠、小王陽、王淑姑及張貴洪,齊齊咧開嘴笑。
  振星喜出望外,把照片看了又看,愛不釋手。
  卓喜蘭探頭進來,“再不出門要還到了。”
  “今天我有車,載你;一程。”
  卓喜蘭同振星說:“我想參加今年華埠小姐選舉。”
  振星看她一眼笑曰,“呵,必入三甲。”
  “振星,你陪我一起競選好不好?”
  振星笑了,“我志不在此。”
  “玩玩而已。”
  振星搖搖頭,“天下沒有玩耍游戲,若非全身投入,必定敗下陣來。”
  “你說得對,得到第一名,可回香港再作全球華埠小姐競選,必有所獲。”
  “我精神支持你,噯,對,你的名字活脫就是華埠小姐的姓名,響亮別致
  卓喜蘭。”
  “振星,謝謝你。”
  “不過你得先學几句粵語。”
  “我已經找到了老師。”
  “有志者事竟成。”
  午膳時分,振星出外買了一只照相架子,把那張四人合照擱在案頭細細欣賞。一切都恢复正常了。生活將漸趨沉悶枯燥,除非同卓喜蘭君一起去競選華埠小姐,否則再也不會有什么意外惊喜。
  利率下降,做房屋按揭的部門忙得跳腳,一日喜蘭進來歇腳喘息喝杯茶,鬼叫:
  “呵那個老太太要我的命。”
  振星正空,笑道:“我出去替你。”
  “你不會听得懂她的話。”
  “我試試。”
  好一個周振星,不慌不忙,出外應戰。
  可不是一位老太太姓馬,約七十余歲,瘦小,精悍,打扮整洁,不諳英語,一口宁波話,只會用粵語問:“得未?”
  振星剛學會几句宁波土話,可樂了,立刻与她攀談起來。
  稍后馬老太的孫女前來會合,十分訝异,“周小姐,你怎么听得懂她的話?”
  不但听懂了,且替馬老太存進一筆七位數字款項,又替她做妥一筆第二次按揭,還有,幫她買入西區一幢新公寓。
  振星笑道;“一點問題也無。”
  那馬小姐瞠目結舌。
  馬老太滿意地站起來,“這姓周小娘頭子交關活絡。”
  振星鞠躬,“應該的應該的。”
  馬老太再細細打量她一下,摸摸她的手,走了。
  卓喜蘭這時才拍拍胸口走出來,“周振星,小的五体投地。”
  天天都有這樣的顧客,振星并非日日如此好運。
  福建話她就不大听得僵,只會黑白講,真好嚼,莫幸樣這几句。
  如果時間与能力允許,她愿意學遍中國方言,以便同各省各地華人交談。
  這真是宏愿中之宏愿。
  下班之后,她与諸同事都已忘記此事。
  第二天,一位女顧客笑吟吟來找周振星。
  “記得我嗎?”
  周振星出名過目不志,立刻答道:“馬小姐,昨日才見過。”
  “我叫馬瑤瑤。”她伸出手來相握。
  “你好,有何貴干?”
  “家祖母對你印象良好,欲請你賞面到舍下吃頓便飯,不知周小姐可允撥冗?”
  講得太斯文了,振星要把馬小姐的一番話消化一輪,才笑道:“有得吃?好极了!”
  馬小姐也笑:“明日晚上七時,我來接你。”
  “我自己會去;把府上地址給我即可。”
  “祖母叫我負責接送客人。”
  “那么,明天你到銀行來接我好了。”
  翌日,振星覺得做客人不便空手,出外買花,才發覺花店已擺滿洋水仙,她在店里發呆,她曾為梔子抑或茶花傷神,婚結不成了,不必研究花束,不過,以后每逢五月,一定會生類此惆悵。
  結果她選了六枝玉簪花。
  馬小姐十分准時,振星至欣賞這种習慣,在人類所有陋習中,周振星最恨遲到。
  振星知道馬家大宅的地址,她剛替這住宅做過按揭,馬瑤瑤又告訴她:“祖母就是喜歡置地。”
  精明的人都作如是觀。
  振星沒想到馬宅有那樣考究的排場,還用著一名打雜一名廚子,都是華籍白衫黑褲的老佣人,招呼得客人舒舒服服。
  老太太滿面笑容,“周小姐最愛吃什么?”
  “叫我振星得了,至于吃呢,”振星想一想,微微笑,“我獨愛大鹵面。”
  老太太一怔,哈哈笑起來,“下次。下次一定給你准備。”
  振星本來以為她父母的家已經相當過得去,可是馬家肯定超班,那大宅里只住著几個人,可是擺設家具足夠三十人用。
  老太太十分健談,說起往事,“我們家是四八年移民過來的,過去家父在宁波開錢庄,他也做米、木材、鹽生意,曾是上海股票交易所的常客呢。”
  振星小心聆听,嘴巴卻沒空說話,老廚子做的四冷盤四熱葷精致可口,她不住地吃。
  馬瑤瑤笑著同振星說:“祖母与祖父并非盲婚,他們見過面,看過外國電影,逛過馬路。”
  振星點點頭,怪不得如此開通。
  她咽下食物,同馬瑤珞說:“你們天天吃這樣的菜肴?會長胖呢。”
  馬瑤瑤看祖母一眼,笑道:“我們平常吃得清淡,今天是請客人。”
  振星終于開口問,“為什么當我是貴客?”
  馬瑤瑤咳嗽一聲,噫,里邊有文章。
  她說,“有一個人,特地囑咐祖母請你到舍下來。”
  “誰?”振星奇問。
  這時馬瑤瑤揚聲道,“馬遙杰,你出來吧”
  馬遙杰,這名字好熟。
  振星轉過頭去,只見一高大年輕人從客廳轉進來,看著她微笑。
  原來是她香港的同事馬遙杰。
  “是你,小馬,”振星大樂,“本鄉遇故知,太好了伊”
  馬老太真幽默,“果然是老朋友,來,阿杰,幫忙招呼周小姐。”
  振星問:“你怎么來了?”
  “我陪父母來度假并。”小馬笑著坐下來。
  “令尊令堂住哪里?”振星忍不住問。。
  小馬看祖母一眼,“住四季酒店,他們同祖母有代溝。”
  振星奇問:“我怎么不覺得隔膜?”
  馬瑤瑤笑:“講明是代溝,一代同一代才不妥,隔代就沒事。”
  振星邊笑邊吃,樂不可支。
  馬遙杰怜惜地看著振星“振星,你真能吃,你那愛吃的習慣始終如一。”
  振星也無奈,只得聳聳肩。
  “我自祖母口中一听就知道銀行里那個頭子活絡會說宁波話的女孩子是你。”
  振星但笑不語。
  “你姐姐好嗎?”
  “好,謝謝你問候。”
  馬瑤瑤說:“來,到偏廳來喝口龍井茶。”
  她与祖母卻到另一處去听彈詞唱片去了。
  振星說,“馬遙杰,你從來不曾告訴我你祖母住在溫哥華。”
  馬遙杰看振星一眼,“我從來沒有時問沒有机會。”
  “托詞,我們可曾是天天見面的同事。”
  “一幢人牆堵著,我怎么接近你?”
  振星愕然“什么人牆?”
  小馬輕輕道:“李寶賢、梁偉民、李錦宗、劉叔倫、崔枝鵬、羅國才、陳德晶、邵慶璋……”
  “唏,都是同事罷了。”
  小馬只是笑。
  “再謝你一次,那日多得你陪我往醫院急症室找姐姐。”
  “應該的。”
  振星問:“几時回來?”
  “父母過几天就走,我,我得留下來侍奉祖母。”
  振星啊一聲,“馬老太那幢西區公寓是為你置的。”
  “可不是。”馬遙杰有點靦腆。
  “你會喜歡溫埠。”
  “振星,”他鼓起勇气,“我希望可以約會你。”
  振星大方地微笑,“我會等你電話。”
  馬遙杰轉過身去,歡呼一聲。
  這時馬老太的聲音轉過來:“阿杰,同周小姐到市區去逛逛,喝杯酒什么的,別老愣在家里。”
  振星揚聲:“叫我振星得了。”
  馬遙杰駕車送振星。
  振星說“我倆其實住得很近,要不要到我家去看看?”
  “好得很。”
  一路上他同振星說著他的計划,馬家人面极廣,几乎各行各業均有熟人,屬于車子駛入唐人街不愁沒地方泊那种。
  振星忽然想起嬋新說過:“我什么人都不認識,”停一停,“我只認識上帝。”
  振星莞爾,所以她愛嬋新。
  小馬忽然鼓起勇气問,“振星,你已解除婚約?”
  振星點點頭,看著馬遙杰,“我的事,你都知道呵。”
  “他們說,我听。”小馬不得不承認。
  “他們對我好象极有興趣。”
  “可以說是。”
  “其實當時世界有許多大事發生,像波茲尼亞戰爭不停;美國第四十二屆總統誕生,人民幣貶值,北美洲經濟可望好轉……但是一班同事仍然可以抽出寶貴時間對我如此關注,我實在感激流涕。”
  小馬有點尷尬。
  “你,”振星瞪首他,“你也是從犯。”
  小馬大气不敢透。
  “你愛听,就有人會講,你應該說,周振星是我的朋友,請勿在我面前講她是非。”
  馬遙杰雙手插在口袋里,笑了,“我确實那樣說過。”
  “有嗎,”周振星一怔,“有何證据?”
  “到后來,我有個綽號叫馬星友,即小馬乃周振星之友,還不夠?”
  振星嗤一聲笑出來。
  她帶他參觀她的公寓,讓他知道她的近況。
  馬遙杰告辭的時候問:“振星,你多久沒跳舞了?或許我們可以去跳舞。”
  “几時?”
  “明天晚上。”
  “一言為定。”
  她送他出門,然后回到臥室,打開柜門,輕輕取出用尼龍袋罩著的一襲衣裳,她打開拉鏈,把衣服挂在櫥門上,躺在床上觀賞。
  那是她的婚紗。
  什么都可以退,不知怎地,周振星卻沒有把它給送回去。
  它不是一襲長裙,是件象牙白緞子六幅吊帶裙,裙上罩有小外套,平時亦可當晚禮服穿。
  那樣的衣裳,不小心稍滴上一點醬油就完蛋了,也許只能穿一次半次。
  明天就穿它去跳舞吧。
  卓喜蘭應酬回來、看到那襲裙子,“嘩,多美。”
  “謝謝你。”
  “可否借來穿?”
  “當然,只怕你身裁太過健美。”
  喜蘭上前摸摸料子“可以放一放,競選華埠小姐要自備衣飾呢,你就贊助我這件衣服如何?”
  “沒問題,我們合份用。”
  喜蘭再仔細端詳一下,“振星,我覺得它像件婚紗。”
  振星笑道:“你多心了。”
  “你看,”喜蘭說下去:“配上同樣長度的面紗,簡單的珠冠,以及一束小小玫瑰花,就是全套婚紗。”
  振星納罕:“配玫瑰好嗎?我還以為是嘉汀妮亞;”
  喜蘭肯定的說“玫瑰形態优美,梔子花瓣太大太散了。”
  早知請教她。
  振星道:“不,它不是婚紗。”
  “我也知道它不是,”喜蘭笑,“你我才不會那么早結婚,我們還沒看夠這世界呢。”
  振星答:“可不是。”
  “振星,听說他們要調你去紐約分行?”
  “是,尼鐵吾分行欠人用。”
  “你去不去?”
  “還未決定,我不喜歡美國,四年大學生涯并無改變我的想法。”
  喜蘭笑,“奇怪,美人也不喜歡加拿大。”
  “那多好,沒有煩惱,各适其适。”
  “振星,我覺得你實際上是不想离父母太遠,不過,如果你真想發展事業呢,紐約之行會有幫忙。”
  振星微笑,幸虧父母有嬋新。
  喜蘭回房去,振星把衣服措好,它進柜子之前發出悉率的聲音來。
  振星忽然想起有一朝在清水浦听見張洪貴哼歌,她問他:“哼哼唧唧唱什么?”
  張貴洪笑答:“中華儿女多奇志,不愛紅妝愛武裝。”
  就是這樣。
  振星熄了燈,上床睡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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