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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職員先后下班。我的問題還未解決呢。
  我為自己再沖了咖啡。決定留在辦公室繼續构思采訪大計。
  一陣細碎的聲音傳來。
  打開辦公室的門,往前舖走去。我店的玻璃門已關上,刻花鐵閘亦已落下。門外挂了“休息”的牌子。
  店外有人張望。
  這情形是常有的,路人或來遲了的顧客喜歡在飾柜前佇足。我們展出不少好貨品。
  正待轉身回去,那女客又在打門。她一手拉著鐵閘,一手輕敲玻璃,向我點頭。
  我禮貌地指指挂著的“休息”的牌子。
  她搖搖頭,仍在敲門,眼神焦灼。
  我開了門,隔著刻花鐵閘,對她說:“我們休息了,明天九時請再來。”
  “先生,我想買表。”她說。
  “職員下班了,明早請再來。”
  “明早,來不及了。”她的聲音清脆,語气帶著懇求:“我只有一小時的時間。”
  是游客嗎?
  “先生,請幫忙,過了七時,我什么都買不到了。”
  她急得眼淚也快要掉下來似的。好吧,反正店子也是做生意,何妨与人方便。
  我輕輕托起鐵閘,她彎身進來。
  “如果我也下班了,你一樣買不到。”我說。
  “那,我只有買鑽石,對戶的珠寶店尚未關門。”她走到飾柜前,俯身細看,穿著小圓領上衣的她,露出了一截雪白的粉頸。
  我亮了店內的燈。
  “都是名貴的古董表?”她問。
  “可有心目中的貨品?”
  她搖搖頭,坐在飾柜前的椅子,目光游走著飾柜內的一列列表。
  她并無目標。
  憑經驗,我知道這位女客對古董表并無認識。很多顧客都一樣,要買,是因為潮流,古董表的价值近年暴漲,有人以它作了身份象征。
  也有人刻意買來保存。表的藝術、文化,他們不關心。
  我輕咳一聲:“要不要介紹?”
  她點頭,目光仍在飾柜內。
  “自用的還是送人?”
  “送人。”
  我走進飾柜后,開了鎖,邊問:“收禮的人,是男的還是女?”
  “女。”
  她的頭垂下,秀發攏了一只髻,燈光下,我看到粉頸上幼幼的汗毛,她如此全神貫注,收她禮物的人,必是她心目中的重要人物。
  我取出了一個圓型女裝表。
  她看著,拿起,問:“這塊是最好的?”
  我看她的手,纖長、白皙,左右皆無飾物。
  她拿著手表端詳,那手摯、神情,完全是一個外行。
  如果沒猜錯,她對首飾也毫無認識。
  但見她抬頭,一張素臉嬌憨可愛,她眨動大眼,問:“貴的東西通常較好。”
  “當然。”那是真話。
  “我不懂,先生,請幫助我。”妙目帶著誠懇。從商多年,几乎一眼已能看出面前的客人是何身份、職業、出手,但對目下這位姑娘,竟然半點也看不出她的來路。
  “先生,請給我挑一只好一點的。”一副信任的態度。
  她不知道商場險詐,我告訴她拿著的一塊是最名的貴的了,也是可以的,但,我卻不忍心騙她。
  長得好看的女孩通常都占點便宜。
  “价錢貴一點無妨,只要貨色好。”
  我取出一只四十年代的日星月相表。她看看,仰頭問:“怎么沒有鑽石?”
  “你要鑲石的,也是可以。”
  “不,就這只好了,你介紹的,准沒錯。”她淺笑,把表放在腕上比試。
  “好看极了。”我說。
  她把表放下:“請替我包起來,包得精致一點,送人的。”
  “怎么不為自己選一只?”我取出印上敝商號的盒子,把表放好。
  她甚至沒有問价錢。
  我包裝好了手表,并在禮物紙上放一只小小的絲蝴蝶。她開心极了撥弄著。
  好像一個看著好玩玩具的小孩。
  “小姐,這只表,算便宜點,七万港元。”
  “原价是多少?”
  “接近八万塊哩。”我說。雖然,我在三藩市的舊貨攤中購入時,只花了八百美元。
  “你還是收足价錢的好,營生不易呀。”說著她打開隨身的大手袋。我微感訝异,竟有這樣的客人。但,便我更詫异的,是她付款的方法,她不是掏出信用卡,也不是銀行支票,而是現金,一大堆鈔票,用一條白底碎花的絲巾裹著,她把絲巾解開,抽出了其中一捆,自行數著。
  看那堆鈔票,少說也有十多万,我背心一寒,希望不是打劫得來的。
  她笑盈盈的,把一疊錢推到我面前:“八万塊,先生,請點一點。”
  我細數一遍,都是千元鈔票,以鑒證燈逐張照看后,我點頭:“謝謝光臨。”
  她愉快的把余錢再度里好,連同古董表放回手袋中。舉頭一望店子的壁鐘,叫起來:“噢,時間快到了。”匆忙把手袋挂在肩上,走到店門前。
  我快步以匙開門,她低聲:“謝謝。”
  看著她离去,我忍不住:“小姐,小心。”
  她回報一個感謝的笑容。
  “要不要代招街車?”我擔心她一身財物,還是一個單身女子呢。但話出后,又覺得過份熱情,說不定她以為我另有居心,畢竟她只是一個顧客。
  并不是每個人都懂得欣賞陌生人的善意的。是以,她沒有答腔后,我也不再多說,回身把店門鎖上。
  她的背景遠去。
  有千百种顧客,這樣的一位還是首次遇到。
  也許我該問問她,怎么會選中這家店子,要買“貴”的手表,敝店對戶便是珠寶表行。如果她再來的話,一定要問她。可是,她會再來嗎?
  多么奇怪的一個女子。
  返回辦公室,白冰的資料端端放在桌上,一再提醒我的任務。我把資料本子合上,決定明天開始工作。
  這一夜,八點羊回到父母的家,兩老很高興,尤其是母親,位著我和翠薇大姐說個不停。都是她年輕時,与大姐母親的事,瑣碎、溫馨。
  “真正的友情歷久彌新。”飯后,父親与我在露台聊天,對我說:“母親很久沒如此開心了。”
  “我希望翠薇大姐不要搬走。”
  “我們也想你別搬開,成功了嗎?”父親幽默的說。
  我笑笑。
  “何況翠薇是人家的女儿。”父親歎息。
  “爸爸,你明白,我是一個喜歡獨立的人。”
  “我明白,君,你的決定父親從來沒有阻攔,我對我儿子有信心。”
  我的手臂繞著父親的肩,心中一股暖流。曾几何時,我騎在父親的肩上,小小的腿踢著他的臉,小手在空气中亂抓,父親縱容的親我吻我,他教我讀第一課書,唱第一首歌。我在母親的怀里安睡。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是父親,父親給我說故事,講道理,我長大了,他也老了,父子感情更深。
  垂眼,我看到父親的白發,微禿的頭,歲月如流水,那個騎在人肩膊的小男孩,已長得比他高出一個頭了。
  “君,把你的愛侶帶回來。”
  “我曉得。”我答:“如果有。”
  “有問題不妨与過來人參詳。”
  “我知道專家在哪里,”父子相視一笑。他是我父,我師,我友。
  度過了一個愉快的晚上,第二天,開始我的“采訪”工作。
  車子來到淺水灣,我依老沈的資料,在水玲瓏的下榻處“巡視”。
  三層高的复式洋房,花園、泳池,應有的設備看來都有了,倒未悉我要找的人什么時候露面。
  我停車張望,但見重門深鎖。
  以汽車上的電話找沈禮,此人尚未上班,我留了話,把車子繞到屋后觀看。
  靜悄悄。
  露台上也沒有人,腕表指著十點,恐怕佳人尚未起床,我想我是來早了。再把車子彎到前門,在不遠處一棵樹下停好,我決心等。
  水玲瓏不接触陌生人,但白冰人呢。
  我等的是白冰。如果她能主宰水玲瓏,那与她交往更直截了當。只要能完成任務,我找的是誰,老沈才不會理會。
  開了收音机,尋DJ嚕嚕嗦嗦的說著人家听了十次的西洋笑話,我搖搖頭,轉了台,這一個台的DJ小姐正和听眾通電話。
  “你在做什么?”
  “打電話到電台給你呀。”
  “之前呢?”
  “掃地。”
  我打個呵欠,這樣的電台節目,最大的意義,是向听眾詮釋什么叫“無聊頂透”。
  驀地,目標出現了。
  我精神一振。
  一輛白色汽車由水玲瓏下榻處駛出,駕車的司机穿著制服,而后廂——
  我急忙踏油,尾隨那輛車。后廂坐著一個女人,戴一頂闊邊的帽子,我無法看到她的臉,但也教我心跳加速了,無論是她白冰或水玲瓏,這下子也跟上了再算。
  直到酒店咖啡座。
  她獨自一人。
  我在她不遠處,選了桌子坐下。
  她向我這邊望來,目光很快又溜了開去,在找人吧。
  我喝著我的咖啡,盤算著。
  此人不是水玲瓏,我看過水玲瓏的相片,雖然相中人加了柔鏡,但側面輪廓還是清楚的。
  我知道,她是白冰。
  成熟、精明,完全和老沈資料顯示的一樣。她一雙妙目又向我射來。低頭半晌,我已有与她招呼的話題。正要站起來,忽地侍者走到我面前,低聲說:“先生,白小姐想与閣下一談。”
  我一愕,望望白冰,她正朝我淺笑,我啼笑皆非,早一秒鐘還在盤算如何与她交談,這一秒鐘她已請我過去。
  我站起,來到她的桌前。
  “請坐。”她道。
  且看她葫蘆里賣什么藥。
  “白小姐?”我伸出手:“有何指教?”
  她的手与我輕握,微笑看著我坐下。
  “有何賜教?”我重复。
  “正是我想問的。”她說著,燃起了香煙,望著我:“一直尾隨,當有事賜教了。”
  “這咖啡座是公眾地方吧?”
  “當然,淺水灣大道也是公眾地方,在下住后前的路口也是公眾地方,甚至閣下停車之處的大樹,也屬公眾所有。”她气定神閒的說。
  原來都給她看到了。
  “舍下的保安尚算嚴密。”她吐著煙圈,維持著一個优美的坐姿,從容的說。
  我呷著侍者由原桌搬過來的咖啡。
  “有何賜教?”她模仿著我的語气,目光如劍,盯著我的臉。
  放下杯子,輕咳一聲,輪到我表演了。
  “既然都讓白小姐看見了,在下也不必隱藏,白小姐一手發掘矚目的女模特儿,使水玲瓏名揚國際,我想單是一個女的,未免單調,何不多訓練一個男的?白小姐,我是自荐來的。”
  “你?”她打量著我,半晌,道:
  “荐誰?”
  “我自己。”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樣:“身型、風度、外貌,都是一等一人選。”
  她嘿嘿地笑。
  “我有信心使自己和白小姐的名聲,在國際上更響。”我扮成認真的樣子,肚子里也忍俊不禁,差點沒笑出來。
  “貴姓?”她捺熄了煙,問。
  “段。”我答:“君。”
  “讓我告訴你,我不介意別人在我面前的說謊,但介意他的謊話說得不到家,要駭我,便認認真真的騙去,教人一眼看穿,委實不尊重。”
  “誰說謊來?”
  “閣下衣履光鮮,駕駛名貴房車,手腕上的三十年代醫生表,全港不超過三只。居移体、養移气,一身風度來自良好的出身与環境,這般來自荐,教我相信嗎?”
  我惊异她的觀察力,有實力的“江湖人”果不同凡響。
  “肯說真話最好,咱們也可交個朋友,若否,也由你。”她說得干淨俐落,斬釘截鐵:“以后最好少騷扰,兩方方便。”
  “我倒奇怪,有良好出身及環境的人就不可以做模特儿。”
  “閣下事業成功。”她瞟我一眼:“在競爭劇烈的社會,出人頭地不易,既獲得成就,何以拋棄?要在其他行業冒險,也不必選模特儿。”
  她的聲音是冷冷的,但表情卻是一派親切。遠觀的人大概以為是情侶聊天或老友聚舊。
  我笑。
  “怎么了,開心快活人。”
  我舉起咖啡的杯子,對她說:“讓我以咖啡代酒,敬白小姐一杯。”
  她的目光寫著問號。
  “我是一個寫稿人。”我坦白:“真正的目的是做篇獨有的專訪。”
  “何不是直接聯絡?”
  “你肯接受訪問嗎?”
  “我有接受訪問的,你如是圈中人,不會不知。”
  “我不是寫稿界,我是一個商人。這是我第一篇專訪,不想与其他人雷同,重复三三兩兩的問題,我要作忠實報導,也必須忠于自己的感覺,在府上外面徘徊,跟著你的車子,都是一种真實生活的觀察,你請我到這張桌子前,我正考慮如何過來招呼。”
  “已經坐在我對面了,請開始。”她道。
  “你肯接受我的訪問?”
  “你想知道什么?我如何發掘水玲瓏?為何她的身世如謎?我是否控制著她?用什么方法?”
  “不,我不想再听一千零一次的相同答案,我只想知道,何以你挑了這么艱巨的工作來做。創造人的命運!真正成功的,是你,不是水玲瓏。”我盯著她:“還有你失敗過嗎?在創造命運的過程。”她望著我,默不作聲。
  她既要我認認真真的騙,我便認認真真好了。說話的技巧我不差:一百句話中有九十九句是真的,只有骨節眼儿那句是假。我的一翻話,九十九是真的,我确是寫一篇專訪,但最終的并不是她。可是,我對她的興趣不低于水玲瓏,要寫好水玲瓏,必先寫好她。
  我對面前的女子道:“白小姐,我的稿子將异有其他。”
  她微微點頭,面色和緩。在我眼中,這陣子的親切表情,才是真正的親切。
  “你是那家報社的?”
  我把老沈的卡片給了她。說:“沈禮是老同學。”
  “七本雜志的出版人。”她道。
  “你認識他?”
  “是見過的,”她伸出左手接過卡片,剛才抽煙,她用右手,左手一直放在左膝上,這下子伸出來,持著卡片細看。
  我看到她手腕上的表。
  四十年代的日星月相表。
  太熟悉了,昨天才售出一只。是同一只嗎?
  我側著頭,看她的表。可惜很快,她把卡片放進手袋。
  我抬眼。她已從手袋中拿出一張請柬,說:“你是唯一被邀的外人。”
  我接過。一周后在白家的宴會。
  “宴請一位荷里活的大亨。”她說:“歡迎來增光。”
  “委實榮幸。”
  “希望你的稿子寫得出色。”她和顏悅色:“我欣賞像你這樣的人,沈先生有一位好幫手,事業必更上一層樓。”她手按在手袋上:“有事,要走了,你的專訪,答應讓你完成。”
  “太好了。”
  “宴會的日子,務必光臨。”
  “當然。”我站起來,目光又落她的手腕上。
  “再見。”她看一看表,舉步。
  我乘勢的說:“白小姐,你的手表真漂亮,款式獨特。”
  “是的。”她看看腕上的表,淺笑:“送的人有眼光。”
  別人送的,會不會是她?昨天匆忙來購表的女子?她是白冰的什么人?目送白冰的背影,腦海里泛起,是有一張看來如此天真的臉,帶著一大捆鈔票來購物的女郎。
  晚上,我致電老沈,報告今日行蹤。
  他興奮不已,在電話那頭追問:“那白冰難不難相處?”
  “你不是和她有往來嗎?”我道:“人家一下子叫出閣下大名,知道閣下業績。”
  “我是說她難不難相處,你胡扯什么。”
  “聰明、精明,說話斬釘截鐵,有一統所謂女強人的本質。她整個人是好看的,成熟、成功的女人,自有她的气派。”
  “她對你似乎另眼相看,一般記者不會在邀請之列,段君,給我拍些宴會的獨有照片回來。”
  “三句不离本行。”我道:“她可沒有答應讓我拍照,這回別殺雞取卵。”
  “你看著辦,把相机帶去,說不定得她歡心,什么都依你。”老沈打個哈哈:“我一向佩服自己的眼光,今回又是找對了人。
  我沒再与老沈閒聊,赶緊“溫習功課”,快要見到水玲瓏了,她的資料仍未悉補。
  其實所謂資料,只不過是一些廣告照、新聞花邊、各方評論,她個人身世如謎,別人如何猜測,她就是緘默。
  各种角度的照片都有,這女人确有迷人本領,眼神老是一片茫然,永遠沒有焦點,散散閒閒,別有系人心處。沒有一幀照片見笑容。冷傲而落寞。妝很濃,都是用冷色,那些照片予我孤清的感覺。
  不過,水玲瓏能夠走紅,大概不是純靠包裝吧,她有所有走紅人物的特點:臉孔有親切感,那种親切,并不是隨時可以接近的親切,她是另一种:看來熟絡,永不拒絕,就像一個站在遠處的老友,你捉不著,摸不到,但只要看到,你便安心,她有這個魅力。
  看著她的玉照,怜惜、体諒、仰慕,一古腦全涌上來,這個女人,天生的要做大眾寵儿。
  看起來,更仿佛有一點點面熟,我笑,這上形象真厲害。
  隨手抓過帶在身邊的,白冰的資料,水玲瓏是謎,白冰是制造謎面的人,而我,段君,哈哈,在下將是一個解謎人。
  左手擁著水玲瓏的照片,右手抱著白冰的資料,我進入夢鄉。
  等著下周的宴會,望日子快點過去。
  如果再見白冰,好不好問她手上的表是誰送的?那個送表的人在哪里?我在思索著,偶爾反問:“段君,到底你想見的,是白冰還是那個女郎?”都想見吧,坐在辦公室,我常常“沉思”。蓓娜發覺了,笑:“波士,這几天心神不屬,所為何事?”
  “女人。”說罷,我大笑。
  蓓娜做了一個夸張的表情:“世界變了,誰有那個魅力?真要開眼界。”
  “几個女人造成的魅力。”
  “哦,原來多角戀愛。”她來一個“恍然大悟”狀,道:“你花心。”
  “男人都花心,而且好色。”我說。
  “倒坦白。”
  “所以,千万別暗戀我。”
  “呸!”蓓娜啐了我一口,賓主相視而笑。
  我与我的同事相處愉快,并無隔膜,每天帶著愉快的心情上班,經營著的,又是最喜愛的玩意、事業,沒有比此更遂心了。
  我慶幸當年的抉擇,如果留在醫院,一定沒如今逍遙。
  案頭日歷撕了一張又一張,終于,宴會的日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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