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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到了何教授診所,她寫出來,“教授,我想回家一行。”
  教授不動聲色,“你家在何處?”
  “梭子路十號。”
  不錯,這正是楊本才的住址。
  小小孩儿怎么會知道?王加樂智力不高,連自家路名都未必說得出來。
  本才寫道:“當初對這個路名一見鐘情:日月如梭,光陰似箭。”
  何教授隔半晌,不知怎地,也許因為震惊過度,也取過紙筆,寫下:“你真是楊本才吧?”
  本才回答:“是。”
  “你有家里門匙?”
  “有一條后備匙收在電梯大堂花盆里。”
  何教授說:“來,我們到楊家去。”
  回到家樓下,本才感慨万千。
  她伸出小小的手,在花盆底部模到鎖匙,与何世坤上樓開門進去。
  何世坤一見地方那么明亮寬敞,便喝一聲:“不愧是藝術家家居。”
  本才苦笑。
  一抬頭,發覺情況有變。
  啊牆上几幅名家版畫全部不見了,被人摘下。
  何世坤何等伶俐,馬上問:“不見了東西?”
  本才點點頭。
  除了她,只有馬柏亮有鎖匙。
  “是馬柏亮吧?”何教授立刻得到結論。
  本才看看空牆,一個個淡淡四方影子,像是哀悼怀念失去的畫,死亡的感情。
  何世坤不忿,“明明也是個世家子,怎會如此不堪。”
  花費闊綽慣了,上了癮,停不下來,不得不到處搜刮來花,沒有人路,只得拐騙。
  “我替你報警。”
  “不。”本才寫:“都是身外物,隨它去吧,請羅律師叫人來換把鎖就好。”
  何教授歎口气,“你說得很對。”
  本才四處查查,打開衣柜,數一數衣物,全部無恙,她的畫筆畫紙草稿,都分文不動。
  也許,在整件無妄之災中,最大得益便是叫她看清楚了馬柏亮為人。
  那几幅版畫,出售之后,足夠他喝一年上佳紅酒了,以后如何?之后再說吧,馬柏亮一定還有辦法。
  本才輕輕躺在床上,無比愜意。
  “本才。”問世坤坐到床沿,“你打算怎么樣?”
  本才無奈地說:“長大。”
  何世坤笑了,“真佩服你仍然維持幽默感。”
  “教授,你有否科學解釋?”
  “對不起,我沒有。”
  “以往可有類此個案?”
  “我診治過一個男孩子,自六歲起他就覺得他是五四時期一個著名的詩人。”
  本才納罕,“是想飛的那位嗎?”
  “正是。”
  “呵,”本才笑,“果真不帶走一片云彩。”
  “他可以回憶到与女伴在歐洲古國賞月的浪漫情景。”
  “結果呢?”
  “他父母決定把他帶到美國診治。”
  “失去聯絡?”
  “是,那种個案,在心理學上,不過歸類于妄想症。”
  “啊。”
  “最普通的症候,不外是普通人妄想自身是個美女,或是位作家,不算嚴重,比比皆是,可是,你顯然是例外,有什么人會故意妄想她是個平凡的楊本才呢。”
  本才一听,悻悻然跳起來,“喂,謝謝你。”
  何教授笑了。
  “我也是個天才呢。”
  “你是父母造就的天才。”
  “什么?”
  “真正的天才渾然天生,毋需栽培,自然而然,做出他要做的事業,亦不覺任何壓力,你那种,是所謂次等天才,由鞭策引導終于達到目的一小部分,你覺得我的分析可有道理?”
  本才目定口呆。
  說到她心坎里去。
  “而你也并不感激父母的一片苦心,可是這樣?”
  本才不語。
  “世事往往如此,越是刻意經營,越是失望。”
  本才歎口气,寫下“如到渠成”四字。
  “是。”教授說,“真正屬于你的愛情不會叫你痛苦,愛你的人不會叫你患得患失,有人一票就中了頭獎,更有人寫一本書就成了名。”
  本才低頭不語。
  “凡覺得辛苦,即是強求。”
  本才說:“教授的話里都好似有個真理。”
  教授笑了,“來,我們回診所去,這里叫羅律師來換鎖。”
  “值錢的東西早已搬空。”
  “不見得,說不定有人會連家俱電器都抬走,楊本才昏迷不醒,我們需好好照顧她。”
  本才感動,“可是,我同你并不認識。”
  “那有什么關系,路見不平,見義勇為。”
  教授牽起她的手离去。
  王振波在診所一邊等一邊急得團團轉。
  看到何教授跌足,“走到什么地方去了,也不留言。”
  何世坤訝异,“這是為擔心我的緣故嗎,何其榮幸。”
  “你是大人,我不擔心。”
  何教授立刻對本才說:“瞧,是為著你呢。”
  本才輕輕答:“不,是為小加樂。”
  王振波蹲下說:“終于會講話了,可是沒人听得懂,加樂,加把勁。”
  何世坤問王振波:“辭去工作后,生活如何?”
  “不知多充實。”
  “不是真的。”
  “世坤,你應該試一試,時間收為己用,不知多高興。”
  “你不覺浪費?”
  “我正在車房做一具百子風箏,打算明春与加樂去公園放晦气,歡迎你來觀賞。”
  “王振波,你永遠叫我惊訝。”
  王振波說:“明年春季,加樂便八歲了。”
  本才頹然,不不不,她只想做回她自己。
  在這之前,她從不覺得做楊本才有什么好,現在才知道,自己的靈魂住在自己的軀殼里,有多么舒愜。
  “加樂,我們回家休息吧。”
  傍晚,王振波有事出去,翁麗間在書房見客。
  本才趁沒有人,走進車房,看到王振波那只正在研制中的百子風箏,它擱在寬大的工作台上,原來是一個個小孩的圖像,用尼龍繩串結在一起,足足一百個之多,放起來,宛如一條長練,一定漂亮得無与倫比。
  兩邊還結有排穗,響鈴,蔚為奇觀。
  本才愛不釋手。
  “原來你在這里。”
  本才轉頭,見到翁麗間。
  本才很想知道她的事,旁敲側擊是不禮貌行為,欲知究竟,不如直接問當事人。
  她在長凳坐下。
  翁麗間走近坐在她身邊。
  她輕輕捧起女儿的小面孔,揉了一會儿,擁在怀中,呢喃道:“加樂几時陪媽媽聊天?”
  做孩子所付出最沉重代价之一是要任由長輩們搓揉,臉頰与手臂都得奉獻出來以供肆意拿捏。
  本才發誓她若恢复自身,一定不再碰孩子們的面孔四肢。
  孩子們也有肢体私隱權。
  憑什么大人可以隨意看幼儿洗澡?
  還有,強吻更是常見行為,有無想過,實在過分無禮。
  翁麗間忽然訴起苦來:“我同王振波不得不分手了。”
  本才實在忍不住問:“為什么?”
  翁麗間一怔,苦笑答:“連你都問為什么,不,我們不是一對好夫妻。”
  她抬起頭,想一想,“我倆經過太多,傷痕太深,加樂,大家都覺得犧牲得不值。”
  本才惻然。
  “我們認識之際十分年輕,毫無顧忌地戀愛,我倆二十四小時融在一起,看不見對方就坐立不安,我對他說:‘無論以后怎么樣,我都不會再愛一個人,比愛你更多。’”
  本才輕輕呵地一聲。
  那也不枉這一生了。
  翁麗間笑,“加樂,你好似听得明白呢。”
  本才笑笑,不置可否,想知得更多,惟一方法是只听不說。
  “可是那樣燃燒,是何等勞累傷身,最后還是分手了。”她掩著臉,“那年我二十歲,被送到美國讀書,我過了极之散漫的一段日子。”
  本才脫口說:“自暴自棄。”
  “加樂,你說什么?”
  翁麗間正想講下去,佣人推門進來,“太太你在這里,國生銀行黃經理來了。”
  翁麗間只得站起來,苦笑說:“你看,加樂,現在我所做的主要工作,就是把錢搬來搬去,學五鬼搬運。”
  本才駭笑。
  她依依不舍地离開了那只百子風箏。
  翁麗間剛開始講她的故事,每個人都是一則傳奇,本才愿意聆听。
  原來一個戶口的存款多到某一程度,銀行會得派專人上門侍候。
  翁麗間吩咐這個那個之際,本才覺得乏味,便溜到園子外邊散步。
  保姆隨即追出來,“加樂,天气冷,快回來。”
  她力气很大,硬是將本才拉進屋內。
  本才掙脫,往樓上跑去。
  保姆直追過來,抱怨道:“加樂,你又瘋了。”
  本才生气,這才知道加樂受了多大委屈,因智力有殘疾,她完全不能保護自己,隨便誰派一個罪名下來,即可治得她服服帖帖,錯的永遠是她。
  保姆用力拉她,本才反抗,用力一推,那保姆沒料到,失足滾下樓梯去。
  眾人听到轟然巨響連忙跑出來查探,剛好看到保姆爬起來,面孔跌得青腫,嘴角更撞出血絲。
  “太太,”她掙扎起身,“我不做了。”
  不知怎地,本才有絲快意,她終于為加樂出了一口气。
  翁麗間歎口气,“加樂,這已是第三個被你推落樓梯的保姆,看,又得去找新保姆了。”
  原來加樂并不軟弱。
  翁麗間牽著女儿的手,“你脾气确是像我,這是你外公說的,翁家的人有兩個特色:一是坏脾气,二是夠聰明。”
  本方不出聲。
  “在你的世界里,你知道聰敏是什么一回事嗎?”
  可能加樂也什么都知道。
  門鈴響,進來的是羅允恭律師,本才剛想迎上去,卻被阻止。
  翁麗間訝异,“我們并不認識,有什么事嗎?”
  “我們有個共同朋友何世坤。”
  “是嗎,何教授認是我的朋友?”翁麗間冷笑一聲。
  “我想見一見加樂。”
  “加樂今日情緒欠佳,再者,你為何要見她?”
  本才真想与羅允恭說几句,可是翁麗間攔著她不讓她過去。
  幸虧王振波剛剛在這個時候推門進來。
  “什么事?”
  羅允恭再一次說明來意。
  王振波很簡單地解決了此事,他轉過頭來問:“加樂,你可想和這位阿姨聊天?”
  本才連忙頷首。
  王振波真好,他明白到孩子也有選擇權。
  翁麗間大惑不解,“可是,她倆素昧平生。”
  王振波把她拉出會客室,輕掩上門。
  羅允恭凝視小孩,半晌,不置信地問:“你是楊本才?”
  本才坐在寫字台后面,取過筆紙,寫道:“教授同你披露這件事?”
  羅律師一看,臉色頓時蒼白起來。
  本才繼續寫:“以后我們在教授處見面比較方便。”
  “她一同我說,我實在忍不住馬上赶了來。”
  “看到你很高興。”
  這是真的,本才的聲音由衷地熱誠。
  “慢著,你這孩子,說不定是宗惡作劇,又有可能受人指使,請你回答我三個問題。”
  “可以。”
  “第一個問題:我女儿几時生日?”
  “令媛有兩個生日,胎胚時曾剖腹取出做過修補橫隔膜手術,放入子宮縫合后九個星期才真正出生。”
  “我的天!”羅允恭震惊,“你真是楊本才?”
  “其余兩個問題呢?”
  “上一次我為何与你吵架?”
  “為著万惡的金錢,羅女士,我想搬家,你不允許。”
  羅允恭痛心,“幸虧沒答應你,你受馬柏亮教唆,想与他聯名添貴重物業。”
  “其實我同他已經瀕臨分手。”
  “哪里,你与他好得很呢。”
  本才不想吵架,“第三個問題。”
  “這個真的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去年你在紐約逗留一個星期,是否去做矯形手術?”
  本才不得不承認:“是,我修窄了鼻尖。”
  “嘿!”羅允恭像是逮住了什么似的,“一個天才藝術家竟會如此虛榮淺薄。”
  本才瞪著她,“我何需向你或是任何人交待我的意愿。”
  “我必須承認,大家都發覺你放假回來漂亮得多。”
  兩人沉默了一會儿。
  羅律師終于淚盈于睫地:“你真是楊本才,可是,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本才万般無奈,“我不知道。”
  二人忍不住擁抱。
  羅允恭說:“現在,你可以挨在我怀中聊天。”
  “是,阿姨。”
  這時,王振波探頭進來,“你們可要茶點?”
  分明是來打探一大一小究竟有什么話可說。
  羅律師順口說:“兩杯威士忌加冰。”
  “什么?”
  羅律師連忙補充:“我想喝上兩杯。”
  翁麗間在外頭皺著眉頭說:“何世坤是怪人,同她有關系的人也全屬异形。”
  王振波親自把兩杯酒送進書房。
  他一出去,本才便搶過一杯,喝一大口。
  嘩,快樂似神仙。
  羅允恭說:“本才,你還留在這里干什么,跟我走。”
  “我不行,我現在是王家小女儿。”
  “你并不姓王,你姓衛。”
  “你怎么知道?”本才大吃一惊。
  “我是律師,我手下有一隊調查員。”
  “說下去。”
  “翁女士与衛君并無正式結婚,小加樂是私生女,直至王振波出面,但二人都沒想到加樂會是智障儿。”
  “那衛氏在什么地方?”
  “無人知道。”
  “可否尋訪他?”
  羅允恭反問:“找他做什么,加樂已有世上最好父親。”
  “你說得對。”
  “本才,讓我向他們披露真相。”
  “不。”
  “為什么?”
  “他們必定接受不來。”
  “不接受也得接受。”
  “不,他們一惊嚇,會簽名把我送到精神病院,你得為我設想。”
  “那依你說怎么辦?”
  本才不出聲,她苦無答案。
  “在王家生活,直至十八歲成年?”
  本才呻吟。
  “你得想想辦法呀,天才,平時你專門最多刁鑽古怪的餿主意,把我治得頭昏腦脹,現在為何沉默,再呆下去,楊本才的肉身可支撐不了。”
  “它會怎么樣?”本才大惊。
  “它此刻已經危殆,靠維生器支持,咦,你不是不知道。”
  本才急出一身冷汗。
  她取過威士忌一飲而盡。
  羅允恭抱怨:“你早應找我商量。”
  這時,王振波推門進來,“對不起,羅律師,我怕加樂累了。”
  本才連忙掩著嘴跑出去,怕王振波聞到酒味。
  下次,要喝喝伏特加,無色無臭。
  王振波問羅允恭:“你与一個孩子有什么好談?”
  羅律師歎口气,“我不知如何解釋的好。”
  “加樂智力比不上一般孩子。”
  羅允恭看他一眼,“王先生,請嘗試与她交通。”
  王振波送客人出去。
  羅允恭轉頭說:“你對加樂真好。”
  王振波微笑,“我喜歡孩子。”
  “那么,應該添一打。”
  王振波沒想到陌生的羅律師會如此打趣地,但笑不語。
  關上門,听見翁麗間冷冷在身后說:“都似白骨精見了唐僧肉。”
  王振波詫异道:“你也不應在乎。”
  “我只是說出怪現象而且。”
  他走進書房,取出支票,正想做帳,忽然看到桌面一疊紙上有書寫痕跡。
  看半晌,才辨認出童体字寫的是什么。
  “他們必定接受不來。”
  “會把我送進精神病院。”
  地上還有紙團。
  攤平一看,是“我何需向任何人交待我的意愿。”
  這是誰寫的字條?
  不可能是加樂。
  也不會是羅律師。
  王振波握著字條匆匆上寢室找孩子。
  一推開門,發覺加樂睡著了。
  他聞到酒气,這是怎么一回事?探近孩子的小面孔嗅一嗅,發覺加樂原來喝醉了。
  他不由得生气,羅律師太不負責任,怎么給幼儿喝酒。
  一轉眼,看見加樂熟睡的面孔如小小安琪儿,不禁感慨万千。
  一下子就長大了,不再需要照顧,孩子此刻纏得你發昏?好好享受,不消十年八載,她找到自己的淘伴,接著結婚生子,想見他還得預約。
  他做過十多年的工作狂,六親不認,把所有不如意埋葬在公事里。
  父母曾反對他的婚事,索性避而不見,与妻子意見分歧,不能冰釋的誤會也導致他一天十八小時躲藏在公司里,迫不得已下班,立刻去灌酒。
  是怎么樣愛上這個孩子的?
  一夜醉酒回家,獨中嘔吐,滑跌在地上起不來,妻子在外國辦公,佣人沒听見他掙扎,王振波心灰意冷,躺在地上痛得不住呻吟。
  正在絕望消沉,忽然听見小小腳步聲朝他走來。
  啊,是那小小智障儿,在門邊張望一下,十分關切模樣,走近他,絲毫不嫌他髒,蹲下,輕輕撫摸他的臉。
  是這一下救了王振波。
  那只小手把他自万丈深淵里拉了出來。
  接著,保姆找了過來,“唉,加樂,你在這里,喲,王先生,你怎么了?”
  他摔斷了左手臂,上了一個月石膏。
  自此之后,他有了新的精神寄托,老是刻意抽空回家看加樂,陪她玩一會儿,說几句話。
  加樂在三四歲若果靜坐的話完全看不出毛病,漸漸就算不動,閒人也知道孩子有問題。
  王振波十分多心,一見保姆稍微不耐煩,或語气略重,便即時解雇。
  是因為他對這孩子的愛心,婚姻才名存實亡地拖下去。
  他帶著她訪遍名醫,結論完全相同。
  只有在睡著的時候,她同普通的孩子一模一樣。
  他替孩子蓋上毯子,回到書房去。
  本才醒來之際,頭痛若裂。
  平時酒量頗佳的她今非昔比,小小身軀已不能負荷超過一杯酒。
  撐起床,洗了一把臉,凝視鏡內的面孔,突發奇想,要是永遠可以維持七歲時白皙滑嫩的皮膚就好了。
  她走下樓去。
  還沒到樓下就听見銀鈴似一陣笑聲。
  有點夸張,像是想對方知道,他的笑話令她有多么興奮。
  本才也是成年女性,當然知道這种笑聲是一种輕微含蓄的挑逗,像果子汁,醉了也不覺得。
  這是誰?
  如此輕狂。
  本才心中有一絲不悅。
  她是怎么進門來的?人家妻女都在這間住宅里,几時輪到她來大聲笑。
  她走近書房,往里張望。
  只見一個成熟高大碩健的女子坐在沙發里,一手托著頭,一手拿著酒杯,意態撩人地看著王振波,腳上高跟鞋有一只脫下踢到一角,另一只吊在足尖。
  她嘴唇鮮紅,長發披肩,身段美好,略胖了三五磅,更加吸引。
  王振波似与她极之熟絡。
  本才更加不高興。
  這究竟是誰?
  忽然之間,那女子也發覺門外有人。
  她一抬頭,只看見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
  “呵,”她友善地問,“你就是加樂嗎?”
  王振波也說:“加樂,進來。”
  本才緩緩走進去。
  那女子穿回鞋子,撥好頭發,對牢加樂,“你好嗎,我叫陳百丰,是你爸爸的好朋友。”
  本才近距离打量她,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那陳小姐疑惑了,這孩子的智力哪里有問題,一看就知道聰敏絕頂。
  是以她再問一聲:“這就是加樂?”
  王振波答:“是,加樂,過來這邊?”
  本才老實不客气地坐到王振波身邊。
  為免太過敵意,她低頭不語。
  她的出現打斷了銀鈴般笑聲以及有趣的對話。
  陳百丰歸納一下談話:“再次見到你真高興。
  王振波說:“彼此彼此。”
  “今晚早一點到。”
  “一定。”
  走到門口,王振波幫她穿大衣,她回眸對牢王振波一笑,才出門去。
  奇怪,某些女子天生有這种風情,楊本才就統共不懂,不過,可以趁這個机會學習。
  她跑回寢室去對牢鏡子,學陳小姐那樣,側著臉,斜斜地看著人,丟下一個媚眼。
  呵不像不像。
  本才沒想到她有個觀眾。
  王振波剛走到門口,看到鏡中反映,一個小小的漂亮女孩在做大人狀,正擠出嬌媚笑容。
  他呆住了,像是偷窺到什么不應該看的景象,連忙縮到門后。
  他十分震惊突兀,加樂實在是一個標致的小女孩,扮起大人,十分詭异,那神情嫵媚動人,分明屬于一個成年女性。
  接著,他看到加樂坐下,掏出粉金胭脂,化起妝來。
  小女孩學大人化妝,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有時把口紅糊了一臉都有。
  可是加樂的神情完全不似貪玩。
  她小小的手握住粉扑,像一個精靈,細細抹勻了小臉,接著,又描上眼線与口紅,整張小面孔忽然鮮明凸出起來。
  王振波越看越訝异。
  這不是小加樂,這是誰?
  本才正在打扮自己,忽然覺得好似有人看她。
  誰?
  女佣人笑著跑進來,“加樂,你在玩媽媽的化妝品?上次折斷媽媽所有唇膏,今日又再頑皮?”
  順手取過紙巾,往她臉上擦。
  嘴邊猶自咕噥,“好好的化什么妝,十八歲也不必用到這些脂粉。”
  本才喂喂連聲,卻無人理睬。
  她被帶進房中換衣服。
  王振波這才緩緩走進來。
  女佣提醒說:“加樂看醫生的時間到了。”
  王振波忽然對加樂陌生起來,“准備好了嗎?”
  加樂點點頭。
  他輕輕說:“今晚,我有一個約會。”
  是同陳百丰小姐出去吧。
  不知怎地,王振波竟向小加樂解釋起來:“我希望恢复正常社交生活。”
  本才看著他。
  “你不反對吧?”
  本才不出聲。
  “看得出你一時不喜歡陳百丰。”
  女佣走過看見笑說:“王先生真好,什么都同加樂說,也不理她懂不懂。”
  加樂瞪女佣一眼,女佣覺得那眼光寒沉沉,不由得噤聲退出。
  王振波輕輕說:“這种事慢慢再說,我先送你往教授處,記住,回來我們上算術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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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動百分百制作   月朗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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