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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你和倉哲怎么了?”
  “我們已經冷了下來。”
  “走了這些日子,不覺可惜?”朱爾旦代為心痛。
  志佳反而笑:“三年來我還創了業賺了錢把生活領上軌道,我不是把戀愛當專職的人。”
  “倉哲真是聰明面孔笨肚腸。”
  志佳感喟:“是,我也那么想。”
  “別難過,他配不起你。”
  “話是再正确沒有,但我仍然心酸酸。”
  “我們會陪著你。”朱爾旦向她保證。
  “小朱,你是醫生,告訴我,是什么令一個人把過去遺忘得一干二淨?”
  小朱答:“醫學上沒有答案,我卻認為這是人類自救的方式之一。”
  志佳沉思。
  半晌她問:“你呢?你的記憶有沒有問題?”
  朱爾旦凝視佟志佳:“我不會忘記你。”
  志佳苦笑,她卻忘記了生命中更重要的人。
  小朱說:“不必為一個陌生人的失憶症煩惱。”
  “是,”志佳說,“你說得對。”
  傍晚,佟志佳另外有約。
  方小姐進來說:“秘書說你約了一位郭先生,這是什么人?据說你時常見他,志佳,你要當心,外頭江湖術士是很多的。”
  志佳用手指揉了揉太陽穴,“你騙得我高興,我哄得你快活,又有何妨。”
  “志佳,你最近很消极,何故?”
  “不,我積极得很呢,我只是看開了。”
  方女士送上忠告:“有些不由人不計較。”
  那一個黃昏,佟志佳去見的,其實是一位催眠大師。
  大師由小郭介紹。
  志佳問:“靈不靈光?”
  “語气放尊重些。”
  “是是是,大師的技巧收不收效?”
  “有人經催眠之后,把前生的事都記了起來。”
  “你呢,你可相信?”
  小郭先生答:“我沒有請教過他,我對于前生沒有好奇心,”他補一句,“應付今生已經夠辛苦了。”
  志佳苦笑。
  “無論結論如何,希望你明白江湖之道,切莫坏人衣食。”
  “這等于說,莫拆穿騙子騙局。”
  “佟小姐,你此刻不看他,也還來得及。”
  志佳長長地吁出一口气。
  大師准時駕到。
  是一位打扮素雅的中年女士。
  燈光柔和,小郭偵探社的歐洲真皮沙發柔軟舒适,志佳一躺下簡直不愿起來。
  大師用她柔軟的手按了按志佳的肩膀:“佟小姐,你倦了。”
  說得再對沒有,志佳眼皮漸漸沉重。
  志佳對催眠大師有好感,她的聲音動听,態度溫文,沒有油腔滑調。
  志佳合上雙目。
  她听得大師說:“佟志佳,請你把多年來壓抑的記憶釋放出來。”
  志佳也想這么做,可是不知如何努力。
  “你想起什么,佟志佳,什么人令你流淚?”
  志佳的腦海一片空白。
  接著,她想到倉哲恐怕要离她而去了,鼻子一酸,多日鎮壓的情緒宣泄,淚水大滴流下。
  失去倉哲,又不知要努力多久才能找到對像,最難的是,她希望擁有戀愛的感覺。
  佟志佳長歎一聲。
  “佟志佳,你現在安全得不得了,有什么話,可以對我們說。”
  室內靜得連挂鐘滴答聲都听得見,志佳默默流了一陣子淚,只覺疲倦得不可開交,頭一歪,睡著了。
  她是聞到香醒來的。
  一見身邊放著點心飲料,不顧三七二十一,立刻吃起來。
  身后一聲咳嗽。
  志佳立刻回頭。
  “啊,小郭先生。”她看了看鐘,“我睡了一個多小時,大師呢,走了?催眠后我說得多不多,我前生是什么人,那失去的四年我做過些什么?”
  小郭簡單地答:“你啥子也沒說。”
  “什么?”
  “你干脆睡著了,叫都叫不醒。”
  “咄!”
  “你是全盤不接受催眠的那种人。”
  志佳失望。
  “不過,我倒是去訪問過那位應先生。”
  志佳的心咚一跳,“為什么不早說?”
  “是你万分火急要會見催眠師。”
  志佳追問:“應君怎么說?”
  “他說他不愿意見到你,如果有選擇的話,他宁可從沒認識過你。”
  “笑話!”志佳冷笑,“不少男生對我頌贊有加,此人故意侮辱我,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小郭沉默。
  “給我一罐啤酒。”志佳忿忿不平。
  小郭喚人。
  佟志佳把冰凍啤酒罐貼在臉上。
  隔一會儿她說:“我愿意听听你見應君的過程。”
  “佟小姐,輪到我覺得累了,我們改天再講。”
  佟志佳怒气沖沖,“我自己去找他。”
  “我勸你小心行事。”
  “如果我真如他所形容那般不堪,也是他時運不濟,誰叫他同我有華洋糾葛。”
  “佟小姐一一”
  志佳霍一聲起來,离開了小郭偵探社。
  她沒有馬上赶到應府去大興問罪之師。
  她先回家休息。
  第二天,刻意梳洗一番,回到雜志社,讓秘書先去接頭,約時間。
  秘書回話:“那位應先生在美國銀行一界很有點名气,听說是經濟版記者要事,并且只要求十五分鐘,即与我們方便,下午三時三十分。”
  志佳用手撐著頭,奇怪,看情形,那應某也是個合情合理有紋有路的人,他對佟志佳的偏見,究竟可靠、不可靠。
  她拿起公事包出去。
  對方的接待員非常客气,“應先生立刻出來。”
  話還沒說完,身后已經傳來低沉有魅力的聲音:“是銀河雜志王小姐嗎?”
  佟志佳轉過頭去。
  她与他都呆住。
  她實在沒想到他比照片上的他好看百倍,神情略顯憔悴,英俊的五官,斑白的頭發,一套西裝穿得熨帖無比,姿態瀟洒,不失男子气概。
  他呢,一眼便認出王小姐即是佟志佳,舊恨新愁統統勾上心頭,要即時發作,偏偏又身在公司,四周圍都是人,只得僵住。
  是志佳先開口,“應先生,我是佟志佳。”
  應佳均只得先坐下來。
  找上門來了,佟志佳終于找上門來了。
  他清清喉嚨,鐵青著臉,“十五分鐘。”
  佟志佳也咳嗽一聲,大惑不解地說:“你憎恨我,為什么?”
  應佳均呆住。
  他瞪著那張蜜色的面孔,她一點也沒有老,目光炯炯,帶著絲天真,就像他第一次在大學戲劇班里遇見的那個佟志佳。
  可惜隨后有太多丑惡的回憶,應佳均露出厭惡的神情來。
  這一切志佳都看在眼內。
  她把握時間据實說:“我患失憶,我不記得你,你愿意幫我恢复記憶嗎?”
  應佳均再也沉不住气,哈哈哈冷笑起來。
  他隨即站起來,“十五分鐘已屆。”
  “等一等,應先生,”佟志佳說,“雖然我不記得你,你亦恨不得忘了我,但我可以肯定,我倆曾經一度相愛,可否寬限十五分鐘?”
  即使是一個陌生人,听了這番懇切溫柔的言語,也必定悚然動容,可惜應君不是陌生人。
  他搖搖頭:“佟女士,你不知道這愛字怎么寫。”
  他掉頭而去。
  佟志佳碰了一鼻灰。
  她呆坐會客室中,一時動彈不得。
  半晌,接待員進來,禮貌地說:“佟小姐,應先生吩咐我送客。”
  佟志佳這才大夢初醒般站起來离去。
  她回到雜志社,忍不住在日志上寫:“原來我可以令一個人這樣子憎恨我,倒也不容易。”
  但她不是輕易言退的人。
  佟志佳問清楚沒有要緊的事,一徑出發到應君府上去。
  多謝小郭先生,他提供了詳細地址。
  就是要趁他不在家才可以乘虛而入。
  應宅年輕的菲律賓女佣來應門。
  “應先生在家嗎?”
  “不在,他在公司。”
  “我可以進來等他嗎?”
  “對不起,小姐,應先生吩咐,不招呼陌生人。”
  從門縫中可見室內寬敞美觀,環境不差。
  佟志佳說:“那么,至少讓我把禮物放下。”
  誰知女佣十分精明,“小姐,請你放到樓下接待處,呆會儿我下來拿。”
  佟志佳見防范如此周密,不禁頹然,剛欲知難而退,忽而听到一個小小聲音自后響起。
  “馬姬,馬姬,是爹爹回來了嗎?”
  不知怎地,志佳一听到那聲音,耳畔嗡一聲,脊椎似針刺似震痛,她不禁向屋里張望。
  女佣轉身說:“不是你爹爹,爹爹在公司里。”
  佟志佳忽然沖口而出:“囡囡,囡囡,是你嗎?”
  女佣一听到女客喚出小主人名字,松一口气,“呵,小姐原來是熟人。”
  那小女孩听見有人叫她,走近門口,張望。
  志佳蹲下來,看見一張苹果面孔,那年約五歲的小女孩分明午睡剛醒,雙頰紅通通,濃眉烏睫,漂亮到极點,她好奇地看著佟志佳。
  志佳忽然堅持,“放我進來,我要与囡囡說話。”
  女佣為難。
  “放我進來。”
  正爭持不下,身后傳來聲音:“馬姬,開門讓她進屋。”
  是應佳均!
  佟志佳立刻站起來,一時血流不上頭,有一絲暈眩。
  女佣打開門。
  志佳第一時間便伸手去抱那小女孩。
  孩子已相當重,志佳一時間有點吃力,她用了全力,身子搖晃。
  那孩子卻精于選擇,馬上叫:“爹爹,爹爹,”語气焦急。
  志佳清醒過來,把孩子交回應君。
  只見應君緊緊抱住女儿,雙目通紅。
  佟志佳呆呆站一邊。
  “我知道你會來,”他說,“你不輕易放過人。”
  看樣子他真的很了解佟志佳。
  佟志佳倒是尷尬万分,怕他召警驅逐,連忙說:“孩子十分可愛。”
  那小女孩轉過頭,把左手食指及中指遞入嘴中嚼食,一邊細細打量陌生女客。
  志佳笑:“唷,你也是左撇子?”
  她本人自幼用左手,佟父花去九牛二虎之力,才使志佳學會用右手書寫。
  應佳均這時用极詫异目光看牢佟志佳。
  志佳向他頷首:“對不起,打扰了,我這就告辭。”
  應君以不置信口气說:“就這樣?”
  志佳十分好奇,反問:“不然還怎么樣?”
  應君說:“天,你真的全忘了。”
  那口气,同華自芳一模一樣。
  志佳緩緩抬起頭:“我忘了什么?”
  應君不愿再与她對話,“馬姬,送客。”
  他抱著女儿進內室。
  志佳只得放下水果离去。
  華自芳真幸運,有那么可愛的一個女儿。
  假如她是她,必不放棄那孩子。
  暖烘烘的小身体,抱在怀中,舒适溫馨,志佳回憶剛才的感覺,猶有余馨。
  成天就和她廝混即可,還用做什么事?
  志佳忍不住致電華自芳。
  “你沒告訴我,你与應佳均有一個孩子。”
  華自芳在那邊一聲不響。
  “看得出應某深愛那個孩子,真奇怪,和孩子的生母一點感情也沒有,但視她所出的骨肉如命根,這真是一個矛盾之至愛恨交織的世界。”
  華自芳仍然默不作聲。
  呵,志佳想,她不愿意提起此事。
  “請恕我問一句,你有否定期探望那個孩子?”
  華自芳仍然沉默。
  志佳自嘲:“看我,真多事。”
  半晌華自芳才說:“你真的不記得了?”
  志佳吁出一口气:“你們要到此刻才相信。是,有四年時間所發生的事完全在我記憶中消失。”
  “志佳,那不是我的孩子。”
  “嘎!”
  “我從未生育過。”
  “呵。”
  “事實上,我与應君分手,和那孩子亦有莫大關系。”
  志佳非常震惊,她無意中掀開華自芳的瘡疤,“對不起,我誤會了。”
  志佳挂斷電話。
  她甚覺歉意,触動舊傷,楚痛不在話下,牽動那份恥辱,才真正要命。
  志佳正不安,方女士推門進來,“要不要看藍圖?”
  志佳強笑道,“全交給你了。”
  “難得你肯權力下放。”
  “方,你有兩個孩子可是?”
  “大女十歲,小女八歲。”
  “你深愛她們?”
  “啊!有什么事我必定先挾著這兩個孩子走。”
  方女士十二分肯定。
  志佳微笑,“說得好。”
  “怎么?動心?”
  “嗯,昨日,我看到一個非常可愛的小女孩,身不由己,把她擁在怀中。”
  “可怕又防不胜防的母性因子發作了。”
  “是。”
  “乘來得及,成家立室吧!”
  志佳側著頭苦笑,“連對象都沒有呢,空中樓閣,水花鏡月。”
  方女士嚇一跳,那英俊的醫生怎么了?
  志佳補一句:“我失戀了,被拋棄了,十分痛心。”
  方女士嗤一聲笑出來,能如此活潑傳神地形容一件事,可見創傷不深,毋須擔心。
  志佳無奈,“時代進步,一切講風度修養,已不作興把事情鬧大。”
  方女士輕輕說:“人不愛你,你要自愛。”
  “真是,以后日子還長著呢!先弄得自己丑態畢露,家散人亡,并無益處。”
  “所有的創傷終有一日會得痊愈遺忘。”
  志佳微笑,“人体构造真真奇怪。”
  “感謝上帝。”
  話雖然這樣說,那日下午,志佳想到与倉哲共度的快活時光,不禁黯然。
  這可恨的華自芳,一次又一次自她手中爭奪伴侶,明知胜利亦等于失敗,她還要再接再厲,在所不計,報前世一箭之仇似勇往直前,佟志佳与華自芳,不曉得誰比誰更悲劇。
  傍晚,秘書已經下班,電話自動接進來。
  志佳听見熟悉的男聲喂一聲,脈絡活動,問道:“倉哲?”
  “不,我姓應。”
  志佳怔住,他怎么會主動同最最恨惡的一個人聯絡?
  “我已考慮清楚。”
  志佳如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考慮什么,應某在講什么話。
  “親友們亦勸我看孩子份上退一步。”
  孩子,呵那小女孩子。
  志佳不由問:“你怎樣打算?”
  “二十四小時通知,你隨時可以來看小彤。”
  那秀麗的小女孩叫小彤。
  “呵,謝謝你。”
  “我希望你合作,守信用,如果帶她外出,留下聯絡電話,不要超過三小時。”
  志佳驀然抬起頭,應君當她是誰?莫是找錯了人,“我是佟志佳。”
  對方不耐煩地說:“我當然知道你是誰。”
  佟志佳還想說個清楚,被他打斷話柄。
  “你要用比較溫和的方法接近小彤,畢竟她已有多年沒見過你,佟志佳,你最擅洒狗血搞花樣,莫說我不警告你!”
  志佳耳畔嗡嗡作響。
  “小彤昨日問我,你是什么人——”
  志佳听到自己的聲音給他續上去,“我是什么人?”
  輪到那邊死寂一分鐘。
  “我是什么人?”志佳听見自己追問。
  “你是真還是假?”對方不怒反笑。
  “請你告訴我。”志佳自問再誠懇沒有。
  “你猜你是小彤的什么人?”
  志佳沉默。
  她緊緊閉上雙眼,盡力思索,企圖把至遠至深的記憶追溯出來,但是用盡全力,卻無半點蛛絲馬跡。
  就在這個時候,志佳听到那邊有小小稚嫩聲音傳來:“爹爹,你和誰說話?那是誰?可是媽媽?讓我和媽媽說几句!”聲音漸漸接近:“媽媽,媽媽。”
  志佳全身發抖,眼前一黑,話筒噗一聲落下,她昏倒在地,頭撞到寫字台,發出极大的聲音。
  辦公室門虛掩著,外頭有同事听見聲響,連忙跑進來,一見這般情況,即時搶救。
  佟志佳在醫院醒來。
  睜開眼睛,只覺眼前一片洁白。
  感覺十分舒服,像是長久沒有睡過一次好覺,這趟是例外,她輕輕伸一個懶腰。
  雪白房間有一扇窗戶。
  窗外樹枝上尚余零星落葉,這必定是個冬日早晨,室內散發著鮮花的芬芳。
  佟志佳撐著雙臂自床上坐起來。
  呵,剎那間她把前因后果完全想起來了。
  心神亂到极點。
  佟志佳捧著頭,記憶呵記憶,為何你只能去到大前年的冬日?
  她覺得煩扰苦澀之至。
  假使永不醒來,豈非反而宁靜。
  她遞起雙腿,才想下床,病房門被推開,一位白衣護理人員笑說:“早,今日天气真好,佟小姐,你記得我嗎?”
  “早,馬利。”
  那個叫馬利的看護說:“倉醫生很快就來看你。”
  可是另一位醫生比倉醫生更快赶到,他是朱爾旦。
  小朱見佟志佳已蘇醒,松口气:“謝天謝地。”
  志佳有點羞愧,連忙找個堂皇的藉口:“我是積勞成疾,終告不支。”她怕他誤會她諸多做作。
  小朱嗤一聲笑出來。
  看護出去了,小朱在她身邊坐下,“志佳,你生育過?”
  佟志佳一呆。
  他解說:“你進院來,由我負責檢查。”他握住志佳的手。
  志佳點點頭。
  “那孩子呢?”
  關心与多事是完全有分別的。
  “我剛得知她的下落。”
  “她有多大?”
  “五歲。”
  “發生什么事?從未听你提過。”
  “小朱,說來話長,慢慢才跟你說,此刻勞駕你速速替我辦出院手續。”
  “慢著,倉哲開完會馬上就來。”
  “我就是不要見倉哲。”
  “志佳,何必賭气。”
  “小朱,他一定以為我出手段拘留他,心中怪我戲劇化。”
  “不會,昨晚他來過,极表關怀。”
  “那更好,我已無事,出院為妙。”
  “有話你倆可趁此机會說清楚。”
  志佳笑出聲來:“小朱,你真是個好人,將來女朋友不妨在你跟前昏死一次半次,便讓你一世感激涕流。”
  小朱訕笑。
  志佳低聲說:“我希望保留他對我的尊重。”
  小朱答:“我們都尊重你。”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應佳均的想法剛相反。
  她從前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可想而知。
  志佳与朱爾旦擁抱一下,离開醫院。
  額頭上起了高樓,且有擦破之處,貼著膠布,腳步也浮浮。
  一到家,同事已爭相來電慰問。
  志佳第一件事是撥電到應君的辦公室,開口便道:“二十四小時預約,我明早此時到府上与小彤見面。”
  應君過一刻才有反應,“你沒事吧?”
  “我很好。”
  兩人聲音同樣冷淡。
  “我會知會小彤。”
  “謝謝你。”
  兩人并沒有起爭執。
  志佳不由得感慨,呵終于成了,宇宙天地間任何大小事宜都可以用理智成熟簡單快捷的手法解決。
  何必管誰是誰非,只要能達到目的。
  她伏在書桌上良久良久。
  電話鈴響。
  “志佳,我是自芳,無論你記不記得起來,我都得告訴你,那孩子——”
  志佳淡淡說:“我已記起來了。”
  華自芳吁出一口气,“呵你可以向應某爭取撫養權。”
  “我自有主意。”
  華自芳听出佟志佳口气冷淡,不禁自辯:“我受令尊所托,前來喚醒你的記憶,你不能怪我。”
  佟志佳一呆,她父親!
  “你可以去問他。”
  志佳的涵養工夫已今非昔比,仍然忍不住笑笑說:“家父大概還托你做另一件事。”
  那邊不出聲。
  “家父大概不喜歡倉哲,叫你把他解決掉。”
  華自芳開口:“志佳,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便不是你的。”
  佟志佳忽然大笑:“對對對,自芳,多謝你提醒我,命中有時終需有,命中無時莫強求。”志佳笑得掉下眼淚來。
  華自芳冷冷說:“你生命中那些見异思遷,意志薄弱的男人,去得痛快,不要也罷。”
  志佳對她肅然起敬,華自芳儼然是個复仇女神,志佳說:“多謝你代我速速揭開他們的真面目,免得我蒙在鼓內浪費時間。”
  志佳誠心誠意,并非諷刺。
  她結束与黃珍,不,華自芳的談話。
  這大約也是她們之間最后一次談話。
  兩度,兩度她把她當成朋友,兩度,她出賣她。
  佟志佳徑自去見小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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