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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她很有辦法在喝茶時間勸有錢人捐出善款。”“那多好,星期三下午可以探訪嗎?”“一言為定。人很好,一點架子也沒有,低聲下气,不像名人,也不似高攀了白人貴族的黃人。無論如何,不像害慘了丘雯嵐一生的男人。星期三,丘靈特別打扮過才上門去。馮宅簡宜是一座庄園,他們不重衣著排場,可是一看住宅,就知顯貴。馮太太身型仍然苗條,迎出來招呼客人。“丘小姐,他還在書房里。”“叫我丘靈好了。”“丘靈,是否精魂的意思?”“同音罷了。”“多好听的名字,我兩個女儿也有中文名。”“呵,叫甚么呢?”“叫馮雯与馮嵐。”“什么?”“字中有山有水,中文真正美麗。”丘靈像是鼻梁正中被打中一拳,頓時作不得聲,淚盈于睫,太意外了。“丘小姐遠道來做客座,如果覺得寂寞,請常來我們家玩。”丘靈佯裝看茶几上插的玫瑰花,緩緩回過神來。這時馮學谷笑著出來,咦,丘小姐,在說基么?”馮太太回答:“在贊中文有多美,像你的名字,是學習虛怀若谷的意思。”“丘小姐諳中文嗎?”“水准普通。”“我那兩個女儿特喜宋詞,你与她們會談得來。”丘靈想說,那自然,我若跟著你長大,我的中文也會非常好。馮太太捧出茶具,才斟出一杯茶,馮家兩個女儿回來了。世上原來真有气質這回事,她倆衣著很普通,相貌也不十分出眾,可是落落大方.談吐幽默,叫人舒服,同丘靈從前接触過的女性完全不同。
  她倆年紀輕輕,已有事業,不在家里住,可是周末一定回來陪伴父母,閒話家常。
  那种有距离的親切正是丘靈需要的。
  她們繼續話題,談到方塊字的瑰麗。
  馮嵐說:“我真正慶幸學會了中文,世上每六個人就有一人說中文。”
  馮雯點頭,“我也慶幸自己會英文。”
  丘靈從不知道這樣普通的事值得慶幸,由此可知她根本不懂感恩,自小生活在遺憾怨恨之中,不思自拔。
  丘靈輕輕問:“你們的名字可有什么特別意義?”
  馮雯說:“我們進中學才添中文名字,除出字面优美之外,父親說為著紀念一位女性長輩。”
  丘靈張大了眼睛。
  這次統共不能報仇,馮家雖然不知她是誰,可是人家不但尊重她,也敬重故人,絲毫沒有涼薄的意思。丘靈試探問:“那位故人是誰?”“好像是家父的舊友,于他有恩。”丘靈完全泄气,這一趟根本白走了。戀人相愛又要分手是十分尋常悲劇,日后有甚么遭遇,道路朝上抑或向下,各安天命。真沒想到分手之后馮學谷會這樣牽記舊人。丘靈喝著英式下午茶,一杯又一杯,漸漸澆息了怨气。前來算賬的她驀然發覺整筆數是一個誤會,人家沒有欠她甚么。丘雯嵐日子過得不愉快,可能是因為她對生活處理不當,所有任性的人總得付出代价。至于她自己,不不,她不會為自己討債。這時,馮教授忽然說:“丘靈像煞了一個人。”丘靈嚇一跳。馮太太微笑,“你也發覺了。”馮雯接上去,“她眼神像年輕時的華裔女演員陳沖。”丘靈松下一口气。
  參觀過他們美麗的園子,丘靈告辭。
  馮學谷送她到庄園大門。
  丘靈說:“大家都知道你很照顧華裔。”
  他只是說:“我們要做得比人家好十倍,才能与人家平起平坐。”
  丘靈忽然問了一個根私人問題:“當年安妮女勳爵嫁華人有否引起家族不滿?”
  “安妮不過是皇室遠親,父親又早逝,家族領取的津貼有限,入不敷出,并非一般人想家中貴族,我女儿并不打算承繼勳銜,我們不過是普通人,這座農庄,是家父的遺產。”
  啊,原來如此。
  “當初結婚,當然有人反對,我曾發誓不會令她失望。”
  “教授有否破誓?”
  他抬起頭想一想,“這又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年輕如你,不會有興趣。”
  馮太太這時走出來,“我們在湖區近溫特米爾有一間度假屋,風景尚可,丘小姐可考慮參加我們聚會。”
  丘靈微笑,“我若繼續是一位陌生的丘小姐又如何敢冒昧參予呢。”
  “那么,以后就叫丘靈了。”
  回到公寓,丘靈只覺冰冷,老房子的暖气設備差,气氛与溫度都叫人難堪。
  她坐在沙發上冥思。
  忽然看到母親半透明的身形出現,笑笑說:“見到了。”
  丘靈輕輕說:“我不想复仇。”
  “丘靈,我沒有叫你報复。”
  “他有他的生活,我不想打扰他,而且,我插足不下,走到全世界我都是一個多餘的人。”
  生母臉上露出怜惜的神色來。
  “你們為何分手?”
  “我不記得了。”
  丘靈答:“我會問他,他沒有忘記。”
  母親的影子漸漸褪淡,像一層极薄透明紙一樣,在她眼前失卻影蹤。電話鈐驟響,丘靈自夢中惊醒。。是凌太太的聲音:“丘靈,真挂念你,屋子里少了你,气氛差好遠。”丘靈賠笑,“我就回來了。”“你可找到你要的東西?”她十分關怀。“找到,可是与想像中有极大出入。”“世事往往如此。”丘靈說:“我也想念你們。”“還等什么呢,正式做我們的女儿吧。”丘靈實在不想連累他們。“丘靈,忘記過去。”丘靈苦笑,她的過去像一座山一樣擋在前路。“請回來与我們慶祀十七歲生辰。”丘靈吃一惊,什么?她才十七歲?滿以為已滿三十七歲,甚或更老。“對,差點忘記告訴你,啟儒托我告訴你好消息:你快做阿姨了。”
  丘靈臉上漸漸露出笑意,啊呀,小生命,粉紅色一團,會打呵欠,會舞動手足,她的笑意擴大,由衷地替凌家高興,只有這個小小人才可以代替麗儒空出來的位置。
  “是男孩還是女孩?”
  “要滿十二周才能檢查。”
  “恭喜你們一家。”
  “丘靈,你也是這個家的一分子。”
  丘靈樂于承認,“是,我的确是。”
  第二天,她絕早起來回實驗室工作,在她這种年齡,睡眠可有可無,略休息三四小時足夠。
  正用電郵与遠在北京的一位電腦技師討論問題,有人推門進來。
  “丘小姐,你可見過馮教授?”
  丘靈抬起頭,看看手表,咦,快八點了,時間過得真快。
  “今日馮教授定八點半有一個講座招呼聯合國教育代表,但至今不見人。”
  丘靈一怔,“可有打電話到他家?”
  “無人接听,以為他已經出門,但是汽車電話亦無回音。”
  “他習慣遲到?”
  “沒有可能。”
  丘靈沉默,她那奇异的第六感又來了,是額角中央兩條眉毛之間有一种不适感覺。
  丘靈站起來,“請你暫時代他,我去他家看個究竟。”
  “那可要四十多分鐘路程。”
  “沒關系,我們隨時聯絡。”
  “用我的吉普車,比較方便。”
  丘靈馬上出發,車子越接近馮宅,那种不安的感覺越濃。
  緒于到了門口,丘靈喉頭干涸,說不出的緊張。
  她到門前按鈴,無人應門。
  兩部車子都停在車房里,證明他們沒有遠行,也許,夫妻倆在附近散步,享受清晨新鮮空气,抑或,熟睡未醒?
  丘靈想報警,但怕唐突。
  忽然看見廚房有一只气窗虛掩,她爬了上去,因四肢纖長,似靈猴似鑽進。
  還沒有落地已經發狂嗆咳,煤气!
  她立刻七手八腳找到爐頭掣關掉,又打開所有窗戶,通屋尋找馮氏夫婦。
  一邊掩住鼻子一邊跑進休憩室,看到他們兩夫婦軟綿綿癱倒在沙發上。
  啊,丘靈靜下來。
  她站在不遠之處觀察現場。
  馮學谷一只手上還有報紙,并無掙扎現象,他可是不知情喝下藥物,然后才中一氧化碳毒?
  馮太太伏在他肩上,顯而是隨后昏迷,她約是這次意外的主謀。
  丘靈百感交集。
  原來,他們并不快樂,他們并不相愛,一切幸福均屬表面,他們的隱憂大到不能解決,需要同歸于盡。
  這是复仇最好机會,丘靈只需在附近兜圈子,不采取任何行動,就可以延遲他們獲救机會。電光石火問,丘靈選擇報警。“是一宗漏煤气意外,兩人昏迷,救命!”“救護車立刻赶至,你可有關上煤气掣?”“已經關上,我該怎么辦?”“為安全計,請走到屋外,等候救護人員。”“快,快。”“已經出發了。”丘靈不甘心袖手,她用力把馮氏夫婦拖到門口,讓他們呼吸新鮮空气。這時,救護人員也已經赶到。丘靈顫聲頓足問:“怎么樣,怎么樣?”“仍然生還,是否會蘇醒則要稍后才知道。”丘靈喘著气回到吉普車上,听到車上無線電話一直在響,丘靈接過听筒。“喂喂,是丘小姐?事態如何?”丘靈一時作不得聲。“可是有意外?”“漏煤气……昏迷…已送醫院,請通知他女儿。”“嘎,”對方大吃一惊,“是,是。”丘靈跟車到醫院。急救室醫生出來問:“你是女儿?”這時丘靈已經鎮定下來,“我只是同事。”“兩人已無生命危險,腦部表現也正常。”丘靈吁出一口气。“遲三十分鐘就沒有這樣幸運了,你是他們救命恩人。”丘靈跌坐在椅子上,用手托住頭,想回過气來就走。可是伊利莎伯与夏綠蒂赶來了。兩個人气急敗坏:“什么事?”都哭了。醫生迎上來:“你倆才是女儿?請過來。”他与她們談了一會儿。丘靈剛想走,被她們叫住。“謝謝你。”“舉手之勞,不足挂齒。”“請問,你是怎么發現意外的?”“教授的助手發覺他遲到,我剛有空,便到府上查個究竟。”“怎么會漏煤气呢,”馮嵐說:“昨天一切還是好好的。”馮雯立刻接上去:“老房子了,靠不住。”馮嵐又說:“醫生說有疑點,父親服過安眠藥,他一向沒有這种習慣呀。”馮雯顯然比較醒覺,向馮嵐使眼色,“我們已經有三年不与父母同住了。”“昨天還好好的——”丘靈已筋疲力盡,“我還有事……”“我們會在這里守著。”三個都是女儿,這兩個是正式的女儿,丘靈是另外一個女儿。她獨自靜靜回實驗室。
  同事過來慰問:“丘靈,你雙手仍在顫抖,可要回去休息?”
  丘靈伸出雙手,果然,不停簌簌地抖,她強笑,“一定是肚子餓了,”連忙去喝牛奶。
  才咽下,已經受不住,全數吐出來。
  丘靈只得回公寓休息。
  她的臉上浮著一層油,洗了好几次才覺干淨。
  丘靈累极倒床上,電話響,她不想听,錄音机上傳來凌啟儒愉快的聲音:“丘靈,几時回家來?嬰儿出生需要大量人手幫忙,你至少得負責喂午夜那頓奶,哈哈哈哈哈。”
  丘靈喃喃說:“義不容辭。”
  啟儒挂上電話。
  丘靈露出一絲笑,“我會做得最好。”
  然后,她歎一口气,躺著休息。
  過兩日,她听說馮學谷兩夫妻已經出院,可是告了長假,不再上課。
  馮嵐特地來探訪丘靈。
  “父親說待健康許可才親自面謝。”
  丘靈欠欠身,“他倆無恙吧。”。
  “兩人在意外后都非常沉默。”
  “啊。”
  “我与馮雯都有點疑心…:。”
  丘靈抬起頭來,她情愿這兩個女儿一生糊涂,“純屬意外,幸虧發覺得早。”
  馮雯漸漸松弛,打量丘靈的公寓,輕輕說:“你不喜身外物。”
  丘靈答:“不知几時又要上路,索性輕松點。”
  客廳只得一組沙發,廚房只有兩張椅子。
  馮嵐說:“一看就知道是專注做學問品格高貴的人。”
  “哪里哪里。”
  “我們姐妹倆感恩不盡。”
  丘靈送她到門口。
  馮嵐忽然說:“無論發生了什么,多謝你保存家父与母親的名譽。她并不笨,觀察到端倪。丘靈佯裝耳朵失靈,沒听見最后一句話。客人走了,丘靈松口气。該告辭了,再留下也沒有意思。最恨怒的時候,丘靈本想代生母用一把尖利長刃刺進馮學谷胸膛。她沒想到他們也一樣充滿怨懟,活著,似乎是更大的懲罰。丘靈向校方請辭。“呵,才短短一個學年。”“我得益匪淺。”“上等人永遠謙虛。”丘靈想一想才問:“伊本教授,我想請教華裔在貴國學術界的前途。”伊本教授苦笑,“任何人种無論從事任何行業在經已沒落的本國都沒有前途。”“不,我說真的。”伊本輕輕說:“若是人才,到美加發展比較得到欣賞。”丘靈明白了,“混血儿呢?”“更加复雜,這社會固步自封,成見甚深,喜打壓异類。”丘靈無言。“做藝術工作又比較公平點。”丘靈微笑,“你是指做鞋子開餐廳。”伊本不再出聲。有人進來,“呵,丘小姐,你在這里,馮教授找。”馮學谷在電話中的聲音十分平靜。“丘靈,星期五下午勞駕你來我們家一次。”“啊好。”“屆時見你。”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丘靈特地找到最好的中國龍井茶葉帶到馮家。馮太太親自來開門,臉容憔悴,神色黯然。“丘靈,請進來。”馮學谷在她身后,“現在,你甚么都明白了吧。”
  丘靈靜靜走進客廳,鼻端好家仍嗅到煤气味。
  她坐下來,“不,還有許多事不懂。”
  “那么,”馮太太說:“讓我為你解答。”
  丘靈問:“你們可知道我是誰?”
  馮學谷答:“那日在演講廳一見面,我就知道你是誰,我同安妮說:她來了,她找上門來了”。”
  馮太太說:“他說,你長得与你母親一模一樣。
  丘靈問:“你知道我存在?”
  馮學谷答:“我曾盡力爭取你的撫養權。”
  丘靈迷茫,她原來以為他錯,他無情,他可恥。
  “但是有人不愿交出你,藉此,換取生活費用。”
  丘靈發怔。
  “然后,五年前,你宣告失蹤,我曾委托私家偵探尋訪你的下落。”
  馮太太說:“我去把偵探的報告拿來給丘靈看。”
  丘靈用手按著胸口,“你曾經尋訪我?”
  “是。”
  馮太太取來成疊證据。
  丘靈問:“你是怎樣認識我母親?”
  馮學谷輕輕說:“我家一早移民英國,家父是一名律師,專替華人打官司,十分賺錢,悉心栽培我脫离唐人街。”
  馮太太這時斟出雪梨酒,緩緩喝下。
  “在大學里,我認識了安妮,她有名銜,但沒有妝奩,說出來你不會相信,她們母女連內衣都要縫補,父親鼓勵我們來往,大力支持,我倆翌年結婚,搬進庄園。”
  馮太太又斟出一杯酒喝盡。
  “開頭還好,漸漸安妮斷了六親,又未能真正融入馮家。”
  丘靈忍不住說:“自給自足,何必理會別人。”
  馮學谷凝視她,“這是新一代的勇气,伊利莎伯与夏綠蒂出生后,我們更加孤立。”
  “為什么?”
  “混血儿在所謂上流社會無所适從,毫無前途。”
  “那么,到美加生活,那里可憑真本領打天下。”
  馮太太笑了。
  丘靈看著她。
  她輕輕說:“到了美加,我豈不是成為一名普通洋婦,馮父不答應,他要我們留在這里。”
  丘靈怔住,那么多枷鎖。
  “接著,我到東南亞講學。”
  “你認識了丘雯嵐。”
  馮學谷點頭。
  客廳里一片寂靜。
  接著,馮學谷出示一張照片,“她是那么美麗開朗,而且,是自己人。”
  照片里年輕的馮學谷叫丘靈呵地一聲,花襯衫,會笑的眼睛,同現在的他判若二人。
  “我對外國生活實在厭倦了:有名無實的女勳爵、虛假的學術界、苛求的父親:….我想逃避。”
  這都是四分之一世紀前的事了。
  “我不再想回家。”
  馮太太像是在听別人的故事,一杯接一杯喝酒,看情形,這個習慣養成,也不止一朝一夕。
  馮太太說:“他向我建議离婚,可怕,同支那人結婚已經夠犧牲,被支那人拋棄更加不堪,我堅持不允,我到那邪惡的都會找他。”
  “你——見過我母親?”
  “我們談判過多次,她長得真美:大眼睛、蜜色光滑皮膚、細腰,她向我們要大量金錢。”
  丘靈忍不住喊出來:“不,她不是那樣的人。”
  “對不起,不幸她重視金錢多過一切。”
  丘靈頹然。
  原來馮氏才是受害人。
  “結果,她親口同我說愿意离去,”馮太太說:“學谷的父親出面調解,付出一筆費用,帶我們回家。”
  “自此之后,我們貌合神离,痛苦不堪地共同生活。”馮太太又喝多一杯雪梨酒。
  “唯一好事是家父在唐人街地位越來越高,被英文報稱為教父。”
  丘靈想:這不就是她的祖父嗎?
  我戀戀不舍,一年后,再去找丘雯嵐,她身邊已經有一個女嬰。”
  丘靈要定定神才能問:“是我?”
  “确是你。”
  “你是我父親?”
  “她承認,要求生活費用。”
  馮學谷陷入沉思。
  記憶清晰如水晶,宛如昨日,他央求她:“至少,把孩子還給我。”
  “不,”她說:“沒有可能。”
  “我們一起走到天涯海角,重頭開始。”
  丘雯嵐恥笑他:“你看你多可笑,說著自己都不會相信的謊言,完全家足一條狗,不,我不會再与你一起生活,孩子完全屬于我。”
  這時,馮學谷喃喃說:“有些女子的性格,像蔓延生長的玫瑰,定不下來。”
  丘靈問馮太太:“這些,你全知道?”
  她輕輕答:“自那時開始,我倚賴酒精,一杯在手,煩惱全消,又可以活下去了,怪不得有人說:上帝創造万物,最好的是酒,戒過多次,就是去不掉。”
  丘靈想,只要有馮太太說的一半那樣好,我來做甚么呢,就把醉鄉當家鄉好了。
  馮學谷說:“然后,我听見她入獄的消息。”
  丘靈看著他,然后?好像不過是三數個月之后的事,不,當中整整十二年過去了,然后!
  “我四出尋訪你下落,毫無音訊。”
  最終,是丘靈找上門來。
  馮學谷問:“是她同你說起我?”
  丘靈點點頭。
  “她還說甚么?”
  丘靈站起來,“我都明白了。”
  “她還說甚么?”
  丘靈臭端仍然聞到辛辣的煤气味。
  馮太太也問:“為什么救我倆?”
  丘靈答:“任何人都會那樣做。”
  “你不是任何人。”
  “現在你們對我來說,就像世上所有芸芸眾生一般。”
  馮太太退后一步,“你的神情像足了丘雯嵐。”
  丘靈忍不住問:“你們仍會在一起生活?縱使從來未曾相愛,繼而彼此憎恨,仍然不會分手?多么奇突的關系,令人不能置信。”
  馮氏听了卻不生气,他緩緩答:“不,我們終于在昨日簽字离婚,明天,安妮會回薩克撒斯郡娘家,這間大屋會出售作為贍養費。”
  終于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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