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陸兆洲知道有蹺蹊,他仔細翻查,護照印制精致,确是真版,他注視小照。
  相中人巧笑倩兮,有雙會說話的眼睛,下巴尖尖,化妝時髦,陸兆洲端詳良久,又抬頭看了看從心。
  呵,電光火石之間,他明白了。
  這女孩竟把這樣大的秘密向他透露,由此可知是真的信任他,他不由得高興起來。
  陸輕說:“這不是你。”
  從心點點頭。
  “可是像到极點,驟眼看無論如何分不出來。”
  從心不語。
  “這人可是你的親戚?”
  “不是。”
  “可是一本遺失護照?”
  “也不是。”
  “你出錢買來?”
  “不,燕陽已不在人世。”
  “啊,我明白了,你這种身分,俗稱影子,冒名頂替,見不得光。”
  從心答:“你說得對。”
  陸兆洲輕輕說:“你很大膽,做影子的人很少這樣招搖。”
  從心說:“你看我,背脊都已被汗濕透。”
  她轉過身子,果然,薄薄襯衫貼在背上。
  “你真名叫什么?”
  從心又另外把一張文件交給他。
  陸攤開一看,發覺是一張戶籍表,上面也貼著小照片,但是相中人眼神溫婉,這才是面前的人。
  “你叫周從心。”
  從心吁出一口气。
  “你做影子
  這時,陸兆洲才發覺已經坐了很久,腰背都有點酸軟,他輕輕站起來。
  陸兆洲說:“我還有點事。”
  從心送他出門。
  他忽然問:“你不嫌這公寓狹小?”
  “將來賺多了再換大的。”
  陸伸手輕輕撫她的臉,“你真可愛。”
  一關門,從心就軟倒了,背靠□牆,身子順勢緩緩滑下,她用手抹去額上的油,索性蹲在地上。
  真是險□,幸虧沒有看錯他,他愿意幫她,他确實有能力,他的交際网去到世界政要。
  半晌,從心才扶□牆慢慢站起來。
  欠他這個人情,當然要還。
  從心就是不想假結婚。
  電話鈴響了。
  是溫士元的聲音,“你終于疏遠我了。”
  “好兄弟,你在說什么?”
  “五十個甩掉男人方法:第一、叫他好兄弟。”
  “元寶,你知我怎樣待你。”
  “家父派我駐澳洲雪梨。”他有點沮喪。
  “好地方呀,陽光海灘,美女如云。”
  “你會來探我?”
  “我一定爭取澳洲外景。”
  “一點點,只差一點點,我就追到你,只不過我太過光明磊落,我沒有乘人之危。”
  “我很幸運,碰到許多好人,我十分感激。”
  “你熱愛自由。”
  “從小在鄉下跑慣了。”從心微笑□挂上電話。
  第二天,智泉帶□劇本上來。
  他說:“荷里活乙級制作,一個大配角。”
  “演什么?”
  “妓女。”
  從心嗤一聲笑出來,也都只得這种角色,男人演殺手,女人演妓女。
  智泉無奈攤攤手,“好角色要靜心等候。”
  “有裸露鏡頭吧。”
  “燕陽,他們不露不歡。”
  從心也是老手了,忽然問:“對手是什么人?”
  “一個黑人演員。”
  從心手□拿□劇本,終于啪一聲放下。
  “故事還不錯,好歹是個開始。”
  從心不出聲,她心中充滿無奈。
  “看過本子再說。”智泉好言央求。
  從心終于點點頭。
  一個女子跑天下,自東到西,回來,現在再次西征。
  智泉說:“燕陽,你記得李美賜這個人?”
  “選美會□罕見的好人,她怎么了?”
  智泉說:“最近她回流返來。”
  原來,穿梭兩岸的不止她一個人。
  “為什么回來?找一天我們吃頓飯。”
  “當然是打算大展鴻圖,她開了一間公關公司,我想你幫忙。”
  “沒問題。”從心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燕陽,我最欣賞你這一點。”
  過兩日,她為一間珠寶店剪彩,只見智泉忙進忙出,滿頭大汗,好似半個主人,反而李美賜气定神閒。
  (七十二)
  《艷陽天》
  新護照
  文:亦舒30/07/2000
  從心觀察入微,看他倆眉梢眼角,這一對老朋友的感情恍佛有了突破,從心由衷替他們高興。
  當日在鳳凰茶室,是他們兩人把她發掘出來。
  下午,打開劇本,從頭看到尾,智泉說得對,故事還不錯,接下這個戲,又可以填上六個月空檔,大家有進帳,無論如何,開了洋葷,算是個國際明星。
  傍晚,智泉帶□女友上來。
  從心熱烈歡迎。
  李美賜十分識趣,一句不提從前的事,只當剛剛認識燕陽,跑慣江湖,果然聰明。
  從前,從前有什么好提,從前大家讀小學,還在操場打架呢,不如看牢現在,以及將來。
  他們吃了一頓丰富晚餐,談笑甚歡。
  從心給智泉最佳禮物是“我愿意接這個戲拍。”
  智泉松一口气,妓女角色得來也不易。
  席間從心走開一會,李美賜輕輕說:“脫胎換骨。”
  智泉點頭。
  “幸虧本質沒變,仍然誠懇熱情。”
  “十分難得,所以會有今日。”
  “你信因果報應?”
  “是。”智泉說:“世事太過玄妙,沒有其他解釋。”
  “她現在同誰在一起?”那樣的女子,一定有后台。
  “陸兆洲。”
  “呵,電訊大亨。”
  李智泉微笑,“她回來了。”
  散席,在樓下,有一輛黑色大車來接美人。
  從心上車,車門關上,巨獸似的車子載□她离去。
  到了目的地,陸兆洲在等她,“從心,你沒來過我家吧。”
  他帶她進屋。
  屋□已有客人。
  陸為她介紹:“華納議員。”
  那外國人老實不客气仔細打量她,然后,十分贊歎地說:“一見面就明白了。”
  他們在書房密斟。
  許多人以為不可能的事,全部完美解決。
  陸兆洲斟出美酒,“積克,干杯。”
  “領使館很快會派人与你接頭。”
  華納告辭。
  陸兆洲帶從心參觀大屋,他一個人住在近一万平方尺的住宅,晚上,佣人都已退下,說話恍佛有回音。
  從心一點也不喜歡,覺得大宅布置像廟堂。
  他們坐下來喝咖啡。
  “放心了?”他問。
  “這兩年來第一次放下心事。”
  他并沒有提出什么要求,把從心送出市區。
  剛相反,從心那晚睡不□。
  半夜,忽然起風,接□大雨,電光霍霍,從心記起沒關窗,連忙走向露台。
  一轉身,看見一個人坐在安樂椅上。
  她并不害怕,留神看向黑暗角落,藉□閃電,她看到燕陽坐在那□向她微笑呢。
  從心過去,“燕姐,你來看我?”
  燕陽點點頭,“你情況大好了。”
  “你都知道。”從心又走前一步。
  “這次回去,你勢必大紅大紫。”燕陽說。
  從心失笑,“是因為那套丙級片的緣故?”
  “不,另有玄机。”
  “燕姐,我將有自己的護照,多謝你借出名字給我。”
  “舊護照可以還給我了。”
  “我明白。”
  正在這個時候,電話鈴響個不停。
  從心睜開眼睛,听到大雨敲□玻璃窗,她連忙拿起听筒。
  “我是阿琛,陸先生叫我陪你去取護照。”
  這么快。
  她梳洗出門,由鄧甜琛陪伴到領使館,直入內室,在護照上簽了名便离去。
  門外,人龍在雷雨中排得長又長。
  有門路到底不同。
  在車子□,從心悄悄打開護照欣賞。
  她呆呆地看了很久,才鄭重收起,放進手袋。
  陸兆洲真大方,他并沒有殷殷垂詢:“怎么樣,拿到了,高興嗎,怎樣報答我?”
  不不,他不是那种人。
  況且,這件事,對他來說,也不過是舉手之勞,同年輕人送花送糖一個意思。
  從心忙□她的日常工作。
  記者來訪問:“燕陽,你可否公布男朋友的名字?”
  她不愿回答,“你別信謠傳。”
  “据我們知道,那人并無妻室,公布無妨。”
  她笑笑,“你們比我還清楚,還問什么呢。”
  “他是你的親密男友嗎?”
  “我沒有要好男友。”
  “他是富翁,錢是你心目中很重要的一件事?”
  “我迄今住在自置的小公寓□。”
  “但是你艷星作風……”
  “讓我告訴你燕陽工作的進度好不好?”
  李美賜幫她打發了記者。
  “美姐謝謝你。”
  智泉過來說:“買一送一。”他搭□女友肩膀。
  從心看□他們,“几時結婚?”
  他倆笑而不語。
  過一會儿智泉說:“如果你做主婚人,兼送酒席及蜜月旅行,我就接收這名女子。”
  從心駭笑,“智泉,大膽。”
  “對,元寶在澳洲發展甚佳,暫時不回來了。”
  “几時我們一起去看他,叫他帶我們去大堡礁潛水。”
  智泉說:“也好,讓我去安排一下。”
  從心微笑,不久之前,這兩兄弟還纏在身邊為她爭吵呢,現在,都找到了歸宿。
  真替他們高興。
  正在准備一切:練英語、談酬勞、准備試鏡,同時向外界公布消息、宣傳,燕陽的名气又向上升。
  美賜的宣傳比智泉高一級,許多事都做得不經意,毋須從心故意討好媒介。
  過几天,從心接到一個電話。
  “燕小姐,我是朱新國醫生。”
  從心一時沒想起來。
  那人很識趣,即時補充:“我是張祖佑的主診醫生。”
  “是,是,朱醫生,我知道。”
  “燕小姐,你仍然愿意出席時間線節目訪問嗎?”
  “一早說好,我必定會來。”
  朱醫生有點感動,他見過不少人過橋抽板,事過情遷,諾言拋在腦后,很明顯,這明艷照人的女子不在其內。
  “什么時候?”從心問。
  “下個月一號錄影。”
  他們談了一些細節。
  從心把這件事向智泉匯報。
  智泉一貫反對,“燕陽,你現在是晶光燦爛的一顆新星,老同這個窮作家在一起,形象不妥。”
  美智沉吟,“我不會這樣武斷,張祖佑不是全無前途,在西方,紅作家隨時銷書億万部,每本抽一美元版稅,已是富翁。”
  從心微笑,“謝謝你,美智。”
  “這是一個宣傳好机會:先在洋人的全國性電視台上亮一亮相,以洋攻洋,到了片場,可能方便一點。”從心不出聲,她沒答應出示真面目。
  美智說:“燕陽,我陪你去。”
  “你陪智泉吧。”
  誰知智泉說:“我也一起去。”
  這次,是拿著真護照過關。誰知,海關人員翻閱良久,又找來上司,一起研究。
  從心坦然無懼,任得他們調查。
  真好笑,冒名時無人追究,直行直過,真護照在手,反而諸多阻滯,這里邊好象有點諷刺。
  終于,海關与領使館聯絡過,查實無誤,才放從心過去。
  她是最后一個上飛机的乘客。
  自此以后,燕陽只是她的藝名,不是她的身分了。
  百分之百輕松?不見得,她欠陸兆洲一大筆人情債,不知如何償還。
  這次旅程,美智最高興,一直提到揚眉吐气這四個字,她陪從心喝茶購物逛街,十分享受。
  這一日,他們在酒店与張祖佑見面。
  李美賜看到一個瀟洒的文質彬彬的男子朝他們走來,一時還不醒悟,待看見燕陽雀躍地迎上去,才恍然大悟。
  啊,她罵自己:狗眼看人低,老怕人家配不起燕陽,原來,這人气度不差。
  從心立刻問:“子彤呢?”
  “他去參加露營,他沒來。”從心有點失望。
  張祖佑立刻取出小小攝錄机,把熒幕對牢從心,液晶銀幕上出現了張子彤,他向從心問好。
  從心高興地說:“嘩,又長高了。”
  當初見到的子彤只像一只小貓。
  大家坐下𤉸舊,又問及張的眼睛。
  張祖佑說:“這是一种遺傳性退化現象,真擔心子彤將來也會罹病。”
  又談到新作品進度。
  他說:“如果世上真有繆詩,那從心就是繆詩。”
  美賜一怔,“誰是從心?”
  張祖佑有點尷尬。
  可是從心大大方方出來承認:“我,我小名叫從心。”
  智泉側頭想一想,“從心所愿?很好呀,但是,不夠燕陽二字響亮。”
  張祖佑一听燕陽這名字,不由得低下頭。
  “朱醫生在等我們呢。”
  會合了朱醫生及院方公關人員,他們一起往電視攝制室。
  從心是個演員,她當然知道應該怎么做。
  雖然只拍背影,一樣替她化了妝。
  主持人是一位中年女士,姓史多爾,見到從心一楞,立刻同朱醫生商量,要求從心正面出鏡。
  其實這時情況有變,從心已無后顧之憂,可是朱醫生堅持當初答應從心不必拍攝正面。
  史多爾女士沉吟:“也許可以拍攝續集。”
  這一個環節并不是主要部分,片長不超過五分鐘,可是院方已經相當滿意。
  史多爾在開場白里這樣說:“一切是為了一封動人的信,信里說,一個作家若不能讀到他自己的著作,是何等凄涼……”
  然后從心接下去說:“我与張是朋友關系,我們怎樣認識?我孑然一人來到西方都會,手中只有一個地址,找上門去,親戚已經搬走,由張好心收留,才不致流落街頭。”
  工作人員听得聳然動容。
  “我去信尊堅斯醫院,懇求他們診治該名病人。”
  跟住,由張祖佑簡𤉸醫治過程,最后,鳴謝醫院,朱醫生出面要求捐募經費。
  史多爾女士對從心非常感到興趣。
  “當初,你可是用學生身分入境?”
  “你現在是演員?”
  “你在机緣巧合之下主演了張氏原著改編的電影?”
  李美賜很有技巧地擋卻這些問題。
  他們离開時從心假裝伸手抹去額上汗水。
  朱醫生道謝又道謝。
  張祖佑与從心話別。
  “祖佑,祝福我。”
  “從心,繼續給我靈感。”
  他倆緊緊擁抱。
  李美賜在不遠之處看著他倆,問男友:“他們相愛嗎?”
  智泉肯定答:“百分百。”
  “會在一起嗎?”
  “相愛不等于不分手。”
  “假使愛得足夠的話……”
  “他們兩人都苦夠了,不想再度連累對方。”
  美賜不再說話,過一刻說:“你与燕陽合約將滿,還不与她談續約的事。”
  “明白。”
  他想走過去,被女友拉住,“給他們多些私人時間。”
  可是從心已經把話說完,伸手招智泉過去。
  過兩天,他們去電影攝制組報到。
  制片讓從心試鏡。
  從心在一旁培養情緒。
  工作人員介紹男主角給從心,兩人之間只有兩場戲:他想救她,她意外身亡,臨終把一個秘密告訴他。
  她偷渡入境?在垃圾堆里,他是警察,想搜她出來,看到動靜,以為是野狗,伸手來捉。
  那黑人演員有東方及白人血統,高大英俊,相當沉著,他愿意參与試鏡,可是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效果。
  這是很簡單的一幕,他只需抓住她手臂把她拖出來。
  就在這時候,他看到一雙哀慟的眼睛,在燈光下泛出惊怖神色,他意外,演技再好,也不會做得這樣逼真。
  他也是演員,知道這里頭一定混雜了真實的經歷。
  他的手碰到她肩膀,她發出絕望的叫聲,不像狼亦不像狗,而是似老鼠被陷阱夾住,垂死掙扎的叫聲。
  他戰栗,面孔上的肌肉簌簌發抖。
  工作人員受到感染,沉默一片。
  然后,導演喊停。
  男主角松口气輕輕說:“你可以出來了。”
  垃圾堆里一點動靜也沒有。
  他撥開道具雜物,發覺她蜷縮成一個胎儿那樣,不住抽噎。
  他又說:“戲完了,你可以出來了。”
  從心點點頭。她用手掩著臉,一聲不出。
  導演過來說:“角色非你莫屬。”
  從心這才站穩了腳。
  是次演妓女,下次希望可以演太空英雌。
  李美賜過去,把一件外套搭在她肩上。
  導演与她談了几句,他們對她表示好感。
  智泉很興奮,在車上說:“導演說會加戲給燕陽。”
  從心情緒仍然低落。
  “燕陽演得出色,我真以為垃圾堆中有只受傷動物。”
  從心看著車窗外。
  她沒有那么快忘記,做一只喪家之犬的感覺如何,她不過表現了她真實的感受。
  從心用手掩住面孔。
  李美賜以眼光示意智泉,讓她靜一靜。
  回到旅館從心倒頭大睡。
  她不孼不酒,唯一使心境宁靜的方式是好好睡一覺。醒了,發覺美賜在套房外織毛衣。
  “咦,你還會這個,織給智泉?”
  美賜抬頭笑,“織給你,這种粗套頭毛衣半天就可完成,竟賣美金千元一件,不如自己動手。”
  “智泉去了何處?”
  “有人找他談公事。”
  “啊,他的公事一定与我有關。”
  “是,你听過云飛利清談節目?他們找上門來。”
  從心正在洗臉,“找我?”
  “是,還有祈又榮打電話來,《心之旅》獲提名歐洲金像獎,希望你屆時出席影展。”
  “啊,導演一定很高興。”
  “她要求你在影展上穿得性感一點。”
  從心笑,“一定,大露背,大低胸,難不倒我。”
  美賜凝視她,“燕陽,你真可愛,難怪智泉那樣褒獎你。”
  “你与智泉都是我恩人。”
  “你倆的合約快滿。”美賜說。
  “時間過得真快。”從心答。
  “智泉覺得你或許想簽外國經理人公司。”
  從心坐下來,“還是照舊由智泉照顧我吧,外國人哪里知道我們的事,況且,亦不會盡心盡意,再說,心底根本瞧不起我們。”
  美賜點頭稱是。
  電話響了,她去接听,抬頭說:“陸先生找你。”
  咦,她完全知道陸兆洲是個什么人。
  從心接過電話。
  陸兆洲在那邊說:“人不在,新聞還是登滿全版。”
  從心苦笑,“這話叫我心惊肉跳,娛樂版沒有好新聞。”
  “倒不是,你的電影將角逐金像獎,還有,你已入選荷里活影片任第二女主角。”
  “消息真快。”
  “咦,語气絲毫不見興奮。”
  “得意事來,處之以淡。”
  陸兆洲笑,“這當然是修養的表現,但是,你也損失不少樂趣。”
  從心也笑,“挺胸凸肚,耀武揚威,太難看了。”
  “告訴你一個消息。”
  “還有新聞?”從心大奇。
  “鄧甜琛向我告假,到澳洲雪梨去了。”
  從心的心一動。
  陸兆洲聲音里有太多的安慰,何故?
  “呵,雪梨,”從心輕輕說:“我們有熟人在雪梨嗎?”
  “你說呢?”語气里有笑意。
  從心忽然也咧開嘴笑,十分歡欣,是真的就好了,她希望阿琛找到歸宿。
  “你別張揚,以免打草惊蛇。”
  “是,是,我明白。”
  沒想到听到這個好消息,呵,世上确有歡欣。
  “他倆會合得來嗎?”從心仍存憂慮。
  “阿琛會遷就他,阿琛一向努力。”
  “那就好得很。”只要一方面肯犧牲一點。
  陸兆洲問:“你呢,你几時回來?”
  “我要拍戲,一時回不來。”
  “那么,我來探班。”
  “你的工作呢?”
  “事情總得分先后,你先,全世界后。”
  從心低頭不語,這不是花言巧語,他無必要奉承。
  她知道需珍惜這個人,“等著見你。”
  美賜抬起頭來。
  “陸先生是個人才,白手興家,作風健康。”
  “我知道。”
  但是,她對他,沒有那种強烈的感覺。
  “你愛的是誰?”
  “美賜,你真的想知道?”
  “我會守口如瓶。”
  從心說:“或許我真的虛榮,當我知道工作上再進一步時,內心脹鼓鼓,有一种奇异快感,渾身毛孔舒暢,歡欣無比。”
  “啊。”美賜說:“你暫時尚未愛上任何人。”她放心了。
  “你說得對。”從心答。
  晚上,智泉仍然未返來。
  從心說:“打他手提電話。”
  “他在工作,我怎么好騷扰他,以前,我們最討厭男同事之妻老是打電話來找人。”
  從心微笑,真是個明白人。
  “讓我們來看《時間線》節目。”
  扭開電視,呆了大半個小時,他們那個環節總算開始,短短五分鐘,張祖佑才說十句八句話,從心背影出鏡,也不到一分鐘,其余時間用來介紹醫院設施及手術過程。
  令從心失望的是,張祖佑的書并無出鏡。
  美賜卻說:“我覺得很感動,你呢?”
  從心只得點點頭。
  她們正在喝咖啡的時候,智泉回來了。
  從心取笑,“假公濟私,到什么地方去了?”
  智泉難按興奮之情,“看到《時間線》沒有?”
  她倆點點頭。
  “播映后短短三十分鐘,電視台已收到上千個電郵、電話、傳真,說想知道詳情。”
  從心揚起一條眉毛。
  “觀眾想看到你的面孔,以及張祖佑工作近況。”
  連美賜都覺意外,“為何對一個黃种人這樣有興趣?”
  “誰知道,燕陽就是有這种觀眾緣。”
  美賜說:“觀眾只看到她的背部。”
  智泉咧開嘴笑,“已經足夠。”
  從心很感動,他是由衷替她高興,把她的事當自己的事。
  “但是,我們已經婉拒《時間線》。”他說。
  “為什么?”美賜愕然。
  “因為,我們將到云飛利清談節目亮相。”
  從心還不明白,美賜已經歡呼起來:“一億觀眾,一億觀眾。”
  “并且,”智泉說下去:“節目中的讀書會愿意介紹《被騙被棄》這本書。”
  美賜又嘩地一聲,穩重的她很少像孩子般雀躍。
  “但凡經云飛利品題的著作可即上暢銷書榜。”
  從心發怔,她的夢想成真了。
  “燕陽,你怎么看?”
  從心据實答:“我只知道云飛利是一位黑人女士,卻不知道她的電視節目有這樣大的影響力。”
  美賜問:“智泉,你如何找到他們?”
  智泉,倒不居功,“他們找到我才真,互相競爭,尋找題材。”
  美賜笑,“運气自己來敲門。”
  “燕陽,你可愿露臉?”
  從心點頭。
  智泉出主意,“燕陽,你穿小鳳仙裝上電視。”
  美賜反對,“不,穿深色樽領毛衣即可。”
  兩人吵了起來。
  從心伏在床上不出聲,她像爬過万水千山那般疲倦,又似洋人所說,被一輛貨車撞過那般累。
  她倒了下來。
  她有一种奇异預感,做完這一次宣傳之后,也許,對于張祖佑的恩惠,已足夠償還。
  她沉沉睡去。
  過兩日,青鳥出版社派格連活來陪張祖佑出鏡。
  張祖佑看上去更加神清气朗,他穿深色西裝,沉實、穩重。
  從心也真不差,她打扮清雅,頭發往后攏、淡妝、全無首飾,一件套頭深棕色毛衣配長褲,絲毫不似艷女,卻難掩秀麗。
  美賜輕輕說:“從來沒有華裔上過這個節目。”
  “為什么?”
  “大抵是個人喜惡。”
  “為什么破例?”
  “爭取北美愈來愈多的華裔觀眾,其他問題可擱在一邊。”
  出鏡了。從心坦然看著張祖佑微笑。
  他有點緊張,不習慣對住大群現場觀眾,從心教他吸一口气。
  節目開始,主持人熱誠、健談、活潑,叫他們松弛下來,一切從他的眼睛開始,說到他的書,以及他生命中一個美麗的女人。
  主持人問從心:“你敲門之際,可知道屋里有什么人?”
  從心搖頭:“全憑命運安排。”
  “假使是一只老虎呢?”
  從心靜靜答:“逃命。”
  觀眾潸然淚下。
  從心到這一刻才知道她自身的遭遇十分凄慘,垂頭不語。
  主持人忽然問:“你与祖可有計划?”
  從心鼓起勇气,她知道千穿万穿,馬屁不穿,“祖已經在貴國實踐了夢想,正走向成名之路,我不方便阻礙他,我將努力演藝工作。”
  觀眾大樂,大力鼓掌。
  “我的意思是,你們會成為一對嗎?”
  從心微笑,“我們是好兄弟,我另外有男朋友。”
  觀眾嗚地一聲,張祖佑也呆住。
  主持人意外問:“另外有人?”
  “他是一個電子業商人。”
  希望陸兆洲正在收看這個節目。
  從心楚楚動人,惹人好感,成功完成任務。
  主持人接著派送張祖佑新作給現場觀眾。
  節目完畢,兩個主角的經理人最興奮,高談闊論,一定要去喝一杯。
  美賜陪著從心。
  她抬頭看著灰藍色天空,覺得不可置信,短短兩年間,竟去得這么快這么遠。
  風勁,天气冷,從心拉一拉大衣領子。
  “在想什么?”
  從心答:“無悔。”
  他們找到一間酒館,進去喝個痛快。
  格連活与智泉笑,“有點像大學時期生活。”
  從心不會知道,她沒有讀過大學,她甚至沒正式入過學。
  “來,”智泉舉杯,“英雄不論出身。”
  從心喝了很多,軟軟地,靠在椅子上,大眼睛特別亮,嘴唇特別的紅,看上去,更加像燕陽。
  別人不覺得,張祖佑看得一清二楚,心中百般滋味。
  智泉說:“回去休息吧,明天還有工作。”
  美賜說:“我陪她先走。”

  ------------------
  文學視界掃描校對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