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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位,請為我偵查第三者是什么人。”
  立錚輕輕問:“查到了,翟女士你打算怎么樣?”
  她沉吟:“我也這樣問過自己。”
  “請問你們結婚有多久?”
  “二十五年。”
  “我知道你們有几個孩子。”
  “二子二女,學業人品都過得去,兩個大的己念大學。”
  翟女士語气相當安慰。
  “他可是個負責的父親?”
  “絕對是個好父親,孩子們的數學都由他親自教授,嫌補習老師馬虎呢。”
  “啊。”少群也十分意外。
  “可是個体貼的丈夫?”
  “沒話講,連我的父母及兄弟都照顧周全。”
  “翟女士,那,你還要求什么呢?”
  馮太太說不出話來。
  “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与事。”
  “我明白,但是,一個女人總想擁有丈夫全体。”
  少群忽然聯想到酒席里一道名菜乳豬全体,不禁笑起來。
  “兩位小姐未婚,暫時不會明白。”
  立錚与少群覺得遺憾,只得沉默。
  “調查結果無論如何,請嚴守秘密。”
  她倆异口同聲答:“請放心。”
  翟女士留下一張銀行本票及一些資料,禮貌地告辭。
  少群一看銀碼,“呵,下半年度收入可以平衡了。”
  “所以呀。”立錚感慨說:“不得不從俗,接這种案子來做。”
  “你覺得這件事好不好辦?”
  “一加一那樣簡單。”
  “說來听听。”
  “中年了,辛苦大半輩子,三分自傲,有點自怜,略為失落,忽然与一青春艷女偶遇,在她身上,拾回從前年輕時可望不可即的盼望,于是決定縱容自己,推出現在擁有的財富,享一陣子清福。”
  “照你說,很值得原諒呀。”
  少群笑,“我又不是馮太太,我當然覺得無可厚非。”
  “你不覺下流?”
  “不拖不欠,也就不是罪過,都會中有許多更為不公平更加邪惡的交易。”
  “那么,你不同情馮太太?”
  “讓我這樣說:我比較可怜饑荒中的非洲儿童。”
  “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一直不愿意接這類型案子。”
  “既然從了俗,就得做好它,馮太太人面廣,相識遍天下,她若對我們滿意,生意滔滔來,財源廣進。”
  她們出發。
  兩個妙齡女子辦事,無論如何方便些。
  不出三日,她們便發覺馮爾濤生活罕見地正常。
  每早七時起床,到美國會所游泳,半小時后回公司,為著方便運動,他剪了一個平頂頭。
  馮爾濤很沉默,性格踏實,做生意毫不花巧,行家有口皆碑。
  中午,由家里佣人送飯到公司,他在小小休息室用膳讀報,然后,一直工作到傍晚。
  完全沒有异樣。
  “馮太太太多心了。”
  立錚嗯一聲,照說,有情人的話,斷不會這樣安靜。
  少群稱贊說:“馮爾濤是個人才。”
  “我打听過,許多女職員仰慕他,他若要外遇,唾手可得。”
  一個星期過去了。
  翟女士來打探消息。
  少群攤攤手,“我們一無所得。”
  翟女士不出聲。
  “每日由司机開車送他返家,規規矩矩,生活非常沉悶刻板,真正難得。”
  “請繼續偵查。”
  少群只得點點頭。
  翟女士走了。
  立錚說:“她肯定丈夫有毛病。”
  “我們繼續跟。”
  又一個星期過去。
  是星期三下午,馮爾濤自辦公室出來,親自走到附近豪華名牌商場去。
  少群立刻跟著他。
  馮爾濤在時裝店外瀏覽女服,忽然在一間內衣店櫥窗外停住腳步。
  少群暗暗好笑,呵,狐狸尾巴露出來了。
  這爿店專售名貴香艷內衣:淺紫色吊襪帶、魚网絲絨、紅色絲絨胸圍、蟬翼般黑紗睡衣……誘惑,但是有品味。
  他打算光顧,一定是送給身邊最親密的人。
  只見馮爾濤公然推門進店。
  這樣不避忌。,可見心中欲望已經戰胜一切。
  少群跟著走進店內。
  只見他挑了一套內衣,付現款,從容离去。
  少群一邊選絲襪一邊与店員閒談,“男人進來買內衣,不覺尷尬?”
  “許多先生買來送太太,或是女友。”
  “剛才那位先生常來嗎?”
  店員陪笑,“我上月才來工作,不清楚。”
  這家店貨物奇貴無比,少群真的買不下手。
  “他買了什么?”
  “這一式連腰封胸圍,以及同款內褲及吊襪帶。”
  雪白蕾斯,配太陽棕皮膚,穿上會有种天真的媚態。
  “我們的貨品絕不妖冶。”
  “我看得出來。”
  少群終于挑了与馮氏買的同一款式的內衣,用作證供。
  她走到商場茶座坐下,用電話聯絡立錚:“他在什么地方?”
  “他回辦公室去了。”
  “沒見到第三者?”
  “沒有,真神秘。”
  “他為什么要親力親為,難道不能吩咐秘書代辦?”
  “也許,他真喜歡那個人。”
  “也只能這樣解釋。”
  那天下班,他到大酒店附近的花店去,買了一盆梔子花。
  這次,由立錚跟進店里。
  她目送馮爾濤离去,与店員搭訕:“梔子花不經擺,一下子發黃謝落。”
  店員陪笑,“是代馮先生特別訂回,我們平日不賣這花。”
  “多久訂一次?”
  “一個月一次,很貴。”
  与少群會合之后,她們二人推測了一會儿。
  “想是一個月見那第三者一次吧。”
  “會這樣理智嗎,可有一月賭一次的賭徒?”
  “事情開始有點有趣。”
  “我也覺得。”
  “每晚,他准時回家,馮太太說,他睡在客房里。”
  “呵,异床异夢,确實尷尬。”
  立錚說,“開頭就不對,怎可以親密到兩個人睡一張床,多不舒服。”
  少群微笑,“你注定要做老小姐。”
  “還有,兩人用同一衛生間,真吃不消。”
  “照你說,是否應該分開住呢?”
  誰知立錚答:“起碼應該樓上樓下。”
  “孩子經過試管生下來。”少群接上去。
  “說得對呀。”
  “請馮太太來談話。”
  “事情還沒有結果呢。”
  “她有權知道發展過程。”
  馮太太來了,穿套深藍色便服,看上去大方舒适,一點不象時下那些名媛,打扮好象小明星。
  真諷刺可是,名媛想學小明星,小明星最終目的卻是嫁入豪門做名媛,唉。
  少群把同樣一套白色內衣取出來給馮太太看。
  馮太太變色,她眼角的皺紋忽然加深。
  過一會她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蘇小姐,早知不查也罷。”
  “現在停止也還來得及。”
  “不,我想知道。”
  性格控制命運,無話可說。
  少群問:“你們家中种有梔子花嗎?”
  “沒有,梔子花多虫,我不喜歡,我家种玫瑰。”
  少群點點頭。
  “那第三者究竟是誰?”
  “我們還沒有查到。”
  馮太太說:“他既然沒有去找她,可見她一定來找他,幽會之處,也許就是辦公室。”
  少群答:“我也這樣想。”
  立錚說:“在馮先生辦公室私下錄映,是個方法。”
  “我愿意并你們放置錄像器。”馮太太輕輕說。
  “錄映片斷,可能非常不堪,馮太太,你能夠接受嗎?”
  “我現在生活更加難堪。”
  “那么,我們去准備。”
  馮太太走了。
  “真悲哀,夫妻關系搞成這樣,不如索性分手算了。”
  “是,應該和平分開,不可探索對方秘密。”
  “相處廿多年了,留個余地給自己及對方都不算過分。”
  為什么要知道對方的秘密呢,世上最黑暗的地方,是一個人的心底。
  尹紹明請她倆吃飯。
  “最近,在查什么案?”那主控官問。
  “代一位太太尋找第三者。”
  “我這里有件比較有趣的案子。”
  立錚擺手,“一件一件做,我們主張慢工出細貨。”
  少群忍不住問:“又是謀殺案?”
  “是情殺案。”
  “阿尹,我們不做血淋淋的案件了。”
  “你不想替事主申怨?”
  少群問:“事主是什么人?”
  “少群,不要問,你同翟女士犯同一毛病:你倆求知欲太強。”
  “不,我想知案情而已。”
  尹紹明正中下怀,“我現在就告訴你:一個冶艷的小明星倒斃在公寓內,頭骨破裂,受重物襲擊身亡,疑凶是她的情人,比她大十多廿歲的著名寫作人……”
  “是誰?”少群追問。
  立錚笑了。
  好奇心又一次戰胜了理智。
  “哪個作家?我有讀報呀,怎么沒看到這段新聞?”
  “可是,他有不在場證据,死者遇害的時間,他正在大學演講兼簽名,一連三小時沒有离開,接著,又与出版商晚餐。”
  這時連立錚都忍不住問:“誰先發現死者?”
  “鐘點女佣。”
  少群笑:“看你的樣子,好象胸有成竹。”
  尹紹明有點得意,“是,我掌握了新的證件。”
  “誰是疑凶?”
  “案發現場,不屬于那名作家。”
  “呵,公寓的主人是誰?”
  “屬于一名中年名媛,她做股票生意,經濟狀況良好,業主是她,由她借出給男性好友居住,可是,這名男友卻另有年輕女伴。”
  少群說:“我明白了。”
  立錚搖頭歎息,“現代人處理男女關系的手法好似越來越無恥,凡是游戲,都有規則,怎可把一個女人的公寓用來同另一個女人幽會。”
  “而且還睡在同一張床上。”
  “那名媛可有不在場證据?”
  “她說她約了女儿逛銜,可是那少女神情閃爍,似別有內情。”
  “什么,還牽涉到一個孩子?”
  “正是,為了那男人,她把女儿赶到寄宿學校,那女孩痛恨母親的男友。”
  “真討厭,案子里沒有一個人象人。”
  “少女最無辜。”
  少群忽然答:“我真幸運,家母沒有男朋友,家母連出去看場電影都是難得的。”
  尹紹明象是在幼儿面前撒下一把誘惑的糖果,“有沒有時間与興趣?”
  立錚笑,“謀殺案太多,時間太少。”
  少群也吁出一口气,“替你們服務,費用低廉,要勒緊腰帶。”
  “唏,兩位偵探,你們目的是庸俗的金錢嗎?”
  “先告訴我那作家是誰。”
  “他是梅大維。”
  少群失望,“誰?”
  立錚也納罕,“本市有這樣一個作家?從來沒听說過,是否另外有個筆名?”
  “他用的就是本名。”
  “那么,他還未算成名。”
  少群失望,“喲,沒有名气,哪好算作家。”
  立錚很幽默,“他肯定花太多時間在男女關系上,無暇用心寫作。”
  “不出名的作家、演員、歌星……等于沒有身份。”
  “喂,你們對真凶是誰,毫不關心。”
  “我們先要替一位太太查出第三者。”
  尹紹明問,“你倆打算把偵探社做下去?”
  “起碼做三兩年,有了名堂,可以頂出去。”
  “現在每天工作多少個鐘頭?”
  “說不定,有時整天休息,有時連做廿小時。”
  尹紹明說:“我最欣賞你們倆的細心。”
  晚餐結束了。
  她倆回到偵探社,少群斟出咖啡,“凶手是誰?”
  立錚想一想,“要詳細訪問過關鍵中那几個人。”
  “是否中年名媛?”
  “別讓情殺案扰亂你的心神。”
  “她發覺情人年輕的情婦居然公開住在她的公寓內,妒火中燒……”
  “有可能。”
  “她要求分手,那未成名作家只得与新人攤牌,吵起架來,他錯手殺死她。”
  “他有人證。”
  “可能法醫在死亡時間上有謬誤。”
  “先安排馮太太在丈夫辦公室里安置錄映器吧。”
  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是他的辦公室,他對一切陳設都熟悉,無端端多了一團東西,很快會被他發現。
  她們先要求看過辦公室的圖則及家具分布圖片。
  辦公室去年剛裝修過,馮太太從室內設計師處借到圖則及照片。
  立錚看過,贊歎一聲:“非常簡洁。”
  沒有一件多余的擺設,机器該放在什么地方呢?
  少群把微型錄象器給馮太太看,整套机器只得香煙盒子那樣大。
  “放在這只鐘背后吧。——
  馮太太笑,“這是只卡蒂亞水晶鐘,整座透明,藏不了什么。”她都有分寸。
  “天花板是好地方,但是需登梯才能夠得到。”
  “放在這套百科全書后面吧。”
  馮太太躊躇。
  “是否想停止偵查?”立錚還希望他們和平解決。
  “不,我在想,怎樣他才不會怀疑到我。”
  立錚苦笑,馮太太已決定破釜沉舟。
  “什么人有他私人辦公室門匙?”少群問。
  馮太太答:“他私人秘書。”
  “你打算几時放錄象器?”
  “趁他外出,故意找他午飯,在辦公室逗留几分鐘。”
  “他始終會疑心到你。”少群警告。
  “放在吊燈上吧。”馮太太建議。
  “需要踏上椅子,你小心一點,用膠布把錄映器貼在水晶燈底部,利用瓔珞遮住。”
  “是,我會先在家練習一番。”
  “錄映帶只能操作十二小時,看運气如何。”
  馮太太完全明白。
  少群把錄映器交給她,她放進名牌手袋。
  馮太太离去。
  立錚說:“你可以幫她安裝。”
  “不,他們賢伉儷絕對是一對厲害人物,万一不高興了,會拿我們偵探社出气,由她親手做,最好不過。”
  “少群,你心思縝密。”
  “不,那是馮太太才真,她好似已知道端倪,不過是借我們的手取得真實證据。”
  “她知道什么?”
  “肯定比我們多。”
  “你的意思是,她有許多資料還沒有告訴我們。”
  少群點點頭。
  “那也不稀奇,畢竟由她先發覺丈夫有异樣。”
  接著三天,她們兩人緊密輪更,監視馮爾濤,但始終沒有發覺任何越規行為。
  第四天,他自辦公室出來,到一間會所去吃中飯。
  少群跟在他后邊,發覺他約會的人是一個妙齡女子,兩人態度親昵。
  她是第三者嗎?
  少群沒有那么武斷。
  她打電話給馮太太,輕輕說:“一個漂亮的鵝蛋臉少女,穿白色套裝,是令千金嗎?”
  “有無戴耳環?”
  “有,小鑽石圈。”
  “那是我第三個女儿。”
  “呵,都那么大了,她正同父親午餐。”
  “我應該把他們的照片給你過目。”
  少群說:“能夠不牽涉他們,也是好事。”
  馮太太說:“今早我終于放好了錄映器。”
  “我們等候結果吧。”
  她挂上電話。
  少群沒想到第二天一早,事情會有出乎意料的結局。
  她与立錚剛准備出門,馮爾濤太太即翟寶田女士已經找上門來。
  “兩位好。”
  她臉色欠佳,雙眼都是紅絲,分明一夜沒睡,但是不知為什么,一早強撐著來偵探社。
  “咦,馮太太,請坐。”
  立錚也走近,“馮太太,可有什么發現?”
  馮太太又自手袋取出一張銀行本票,“兩位,非常感激你們,調查到此為止了。”
  少群十分滿意本票上銀碼。
  立錚卻問:“錄映器呢?”
  “呵,”馮太太輕描淡寫地答:“摔坏了。”
  立錚揚起一角眉毛,還想再問,可是這時少群忽然攔住她,立錚明白了。
  顧客至上。
  馮太太說:“一點結果也無,我決定停止調查。”
  少群陪笑,“馮太太,我們尊重你的意見。”
  “你倆工作表現出色,有机會我會推荐你們。”
  “謝謝你,馮太太。”
  馮太太疲態畢露,要深呼吸一下才能站起來,背脊有點佝僂,走出門口。
  偵探社里有片刻靜默。
  少群手中還拿著那張本票。
  立錚過一會才說:“什么結果都沒有。”
  少群說:“當然不是。”
  “錄映帶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馮太太不想公開。”
  “她真聰明。”
  “當然,她為什么要与我們共享私隱。”
  “可是,有一個古老說法,叫紙包不住火。”
  “那個秘密一定很惊人,你看,她知道之后,老了十年不止。”
  “她看到什么?”
  “自然是馮爾濤在辦公室偷情的經過。”
  “她會离婚嗎?”
  “看她今日的表現,不,她會繼續做馮太太。”
  微型錄映帶上,到底記錄了什么?
  這時,郵差上門來,丟下一疊信。
  少群逐封查看,忽然“噫”地一聲。
  她立刻把信交給立錚。
  立錚一看,陌生筆跡,但是信上貼著紐西蘭郵票。
  她們交換了一個眼色,立錚把信拆開來。
  里邊只有一張照片,呵,是朱念慈与生力文匯。
  兩人坐在一大片草地上,背后是一望無際的淺紫色熏衣草田,隔著照片,立錚似乎都可以嗅到那醉人的香氛。
  朱念慈臉色紅潤,很明顯已經戒除惡癖,年輕,恢复得快,她雙臂緊緊纏住生力,生力咧大嘴笑,神色平和,叫人几乎不認得他,唯一不變的是,生力臂上青紫色紋身仍舊触目惊心,張牙舞爪。
  少群漸漸自心中笑出來。
  “好了,好了。”
  “立刻電傳給朱警官看。”
  “不忙,她肯定也收到消息。”
  “沒想到他倆會謹守諾言。”
  少群撫摸手臂上刀傷,“這個交易總算值得。”她的語气高興得象中了什么頭獎一樣。
  兩個人往絲絨沙發上一倒,齊齊“唉”地一聲。
  傍晚,朱警官与尹紹明都來了。
  朱夢慈一見少群,忍不住淚盈于睫,緊緊握住她的雙手。
  小尹問:“這是怎么一回事?”
  朱夢慈低聲說:“他們開了一家小小外賣店。”
  立錚接上去:“炒面、芙蓉蛋、春卷。”
  “正是,可以維持生活。”眼淚終于落下來。
  少群改變話題,“阿尹,你找到凶手沒有?”
  “你呢,”阿尹回敬,“誰是第三者?”
  朱夢慈大奇,“你倆在說什么?”
  少群把馮爾濤事件從頭到尾說一通。
  “呵,真叫人嘖嘖稱奇。”
  “也許,錄映器真的摔坏了。”
  大家都笑起來。
  他們為著方便高談闊論,索性留在偵探社內叫意大利薄餅當晚餐。
  少群說:“樓下芭蕾舞學校要遷址了。”
  “咦,你們可以把它租下來擴張業務。”
  立錚說:“不如你們租下來做,兩家偵探杜,象醫務所一樣,互相推荐,适合誰的案子誰來做。”
  尹紹明說:“听你這口气就知道生意很好。”
  “阿尹,上次那件案,你找到真凶沒有?”
  尹紹明輕描淡寫,“找到了。”
  “是否那賠了錢又貼上人的中年名媛?”
  “不,不是她。”
  “是那無情無義卻又滿紙柔情蜜意的作家?”
  “也不是。”
  “阿尹,請你把謎底講出來。”
  “是那個女儿。”
  立錚張大了眼,無限惋惜。
  “那少女見母親如此傷心煩惱,想去說服母親的情人:不要离開她,你已經什么都得到了,不要与她分手。可是,當她到達公寓,出來應門的,竟是那個小明星,她對少女無禮,諸多諷刺,試想想,在她們母女的公寓里,羞辱她們母女。”
  “呵。”少群忿忿不平。
  “她出手先推人,少女沉不住气,順手取起母親健身用的啞鈴,擊向那放肆的女子……”
  立錚別轉面孔。
  “她說只听得清脆的卡嚓一聲,那女子的腦袋開了花,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她把染血的凶器放進背包,立刻离開公寓,在回學校途中,把整個背包丟進大海。”
  朱警官嗯地一聲。
  尹紹明說:“就在這個時候,那名媛忽然出來認罪,母女爭認是凶手。”
  少群說:“啊,她終于看清真相了。”
  未夢慈說:“我很同情她們,可是,不能縱容她們。”
  “所以,”尹紹明說“還得花點勁。”
  立錚說:“少群,將來把這故事放到网上,請网友投票,看他們如何判決。”
  尹紹明看著她,“你倆真有生意頭腦。”
  “咦,這是諷刺我們嗎?”
  “不,是欽佩才真。”
  “有時,”少群笑,“兩者之間的語气只有微妙的分別,不一定听得出來。”
  “最近有見過郭日光嗎?”
  “有,他變了很多,主動与我攀談,容易親近,他同我說,爭取到一個机會,將到蘇格蘭場去實習半年。”
  立錚羡慕地睜大雙眼,“怎樣鑽縫子爭來的机會?這人真有辦法,我也想去。”
  “你可以打電話給他。”
  朱夢慈咳嗽一聲,“我也快動身了。”
  “什么,”少群頹然,“一個個都去進修,只剩我在這肮髒的都會繼續跟蹤大腹買的情婦。”
  立錚笑,“有我陪你呢。”“還有紹明。”
  誰知阿尹說:“我恐怕也有遠行,不是告訴過你們想多讀一個學位嗎,美國
  東岸有大學收我。”
  少群悻悻然,“祝你們回來統統找不到工作。”
  “嘩,真毒辣。”
  几個人一共喝掉兩打啤酒。
  到深夜才告辭,非常盡興。
  立錚收拾杯碟時說:“以后都找不到那樣真摯的朋友了。”
  少群答:“我不會太悲觀,這世上好人多過坏人,我們還有許多机會認識好朋友。”
  立錚微笑,“你真可愛。”
  少群忽然感喟,“這么可愛,卻沒有人愛。”
  “也許,這份職業有點特別。”
  “不,不是這份工作,冥冥中有力量叫我們苦苦等待。”
  立錚坐下來,“你說,母与女,誰是凶手?”
  “我累了,回家睡覺,明天再說。”
  第二天,她倆同時想到一個主意。、
  一早在電梯碰面,便异口同聲說:“把芭蕾學校舊址租下來裝修一下當住宅。”
  說完,兩個人都笑了。
  難得心思也一樣。
  她們立刻聯絡業主。
  屋主是一位中年人,很高興地說:“兩位不如買下來,价錢有商量。”
  立錚考慮。
  “舊是舊一點,但是售价特廉,我年底移民,很想脫手。”
  “我們明天給你答案。”
  業主又說:“這地方由家母從前置下。”
  怪不得一點感情都沒有。
  找律師朋友談一下,都說价錢特廉,不會有錯。
  事情就這樣決定下來。
  以后,不必深夜返家,清晨出門,家就在樓下,方便舒适。
  兩個年輕女子把節蓄都拿出來投資。
  少群歎息,“從此以后,就是我同你相依為命了。”
  立錚想笑,但是沒笑出來。
  她們又接了几單案子來辦,收支穩定。
  一日,立錚攤開報紙說:“少群,來看。”
  少群過去取過報紙,只見標題這樣說,“少女誤殺罪成立,判人獄六年:离奇命案少女吳秀紅想為母親爭回公道,与母親親密男友的情婦發生爭執,錯手誤殺…”最后記者忍不住加插私人意見“真是一筆糊涂帳”。
  “案件結束了。”
  “好似不大有人同情那受害人,而真正元凶,那不忠不義的男子,卻逍遙法外。”
  “法律是一張很奇怪的网。”
  “你不覺得太松?”
  立錚歎口气,“象當事人,已屆中年,也應自省,不應沉迷情欲,任由不良分子在她身上榨取利益。”
  少群不出聲。
  有人敲門,立錚說:“生意來了。”
  少群連忙揚聲,“請進來。”
  立錚去開門,進來的是一個英俊的年輕人。
  他有一雙會笑的眼睛,一進門就說:“黃小姐,蘇小姐,你們好,久仰大名,如雷貫耳。”
  他穿著考究的便服,看上去舒服大方。
  少群問:“你是哪一位?”
  “我叫劉以章,郭日光是我中學同學,他推荐我來找你們,他說,也許,你們會知道馮爾濤這個人。”
  少群沖口而出:“你是他律師?”
  他出示證明文件。
  “不,我是警方的心理醫生,協助評估疑犯心理狀況。”
  立錚覺得突兀到极點,精神立刻提起來。
  少群說:“我們并不認識馮氏本人。”
  “听說,馮太太來找你們查過一件事。”
  “所有檔案都是机密。”
  “我明白,”劉以章微笑,“請給我十分鐘,讓我告訴你們,我來找兩位的理由。”
  “別客气,請說。”
  “警方例行突擊撿查,在一間酒吧的后巷,發覺有人在公眾地方作不檢點行為,即時拘捕了兩名男子。”
  立錚啊地一聲。
  “其中一名,竟是慈善富商馮爾濤。”
  少群看立錚一眼,有种感覺,謎底快要揭曉。
  “馮爾濤被帶到派出所,立即通知律師,這個時候,警方才知悉他們逮捕的是什么人,該警局附設的文娛中心包括泳地球場等正由馮氏捐贈。”
  “被捕的另一人是誰?”
  “是警方熟悉人物,在那一帶出沒的小混混,專在寂寞怨婦身上覓食。”
  說到這里,劉以章忽然沉默。
  象是在心中整理該怎樣說下去。
  立錚給他時間。
  終于他說:“警察抓到他們的時候,開頭以為是一男一女。”
  這次輪到少群張大了嘴。
  “馮氏當時全身女裝,頭戴假發,化濃妝,甚至連內衣都屬于女性:腰封、胸圍、吊襪帶。”
  立錚想起他親手去選購的那套白色內衣,打了一個突。
  “律師赶到后,不足半小時,警務署頭號人物也來匯合,吩咐了一些事。”
  “可是要保密?”
  “是,但是一間警局百來個伙計,怎樣堵得住悠悠人口,沒有可能,這宗怪事一定會揭穿,坊間已有秘聞雜志含沙射影,繪形繪色地做文章。”
  少群輕輕說:“現在,我知道錄映帶上記錄著什么了。”
  立錚不出聲,她當然也恍然大悟。
  那肯定是馮氏更換女裝的過程,被微型攝影器拍攝下來。
  翟寶田女士看過之后,震惊得不能形容,立刻把證据銷毀,并且即時通知她們停止偵查。
  她錯了,應与馮氏攤牌,并且設法勸他接受治療。
  少群扼要地輕輕把過程說出來。
  “兩位,這种行為已經被醫學界判斷,并非一种心理病,乃是生理上問題,心理醫生只可評佑事主心理狀態,已拒絕作出輔導。”
  少群說:“即是講,你只可勸他低調回避公眾眼睛,但是這种習慣難以改變。”
  “是,由于你倆證實事前他家人已得悉這件事,律師可答辯他得到家人諒解及幫助,已經認錯或可求情,得到輕判。”
  少群与立錚發呆。
  半晌,立錚問:“是什么令得一個有學識有地位事業成功的中年富商在公眾場所作出這种怪异行為?”
  劉以章反問:“你听過積可醫生与海德先生的故事嗎?”
  “馮太太可有露面?”
  劉以章搖頭,“我們沒有見過馮太太,听說,她現時在歐洲度假。”
  “可有提出离婚?”
  “沒有,她諒解他,她明白到做馮太太必需付出一點,犧牲一點,因為她得到的,也比一般女子為多。”
  立錚說,“我倆愿意作證。”
  劉以章站起來,“謝謝兩位,几時約日光出來,大家吃頓飯。”
  少群送他出去。
  回來看見立錚用冷水敷臉。
  少群也斟一杯冰水喝。
  “可怕。”
  “真佩服翟女士的好本領,這樣都可以容忍。”
  “她們做慣貴婦,一旦放棄那個身份,一無所有,再也沒人帶她們出席宴會,再無人奉承,有時連會所會員身份也被取銷,不得其門而入,還有,子女地位亦會降級……”
  “有一千一百個理由,讓生活如常繼續下去。”
  “上流社會其它人士會怎樣看他們?”
  立錚咄一聲,“其它人何尚不是牛頭馬面,各有各猙獰,各自各精彩。”
  少群混身寒毛豎起來。
  “這是一個變態的妖獸都會。”
  立錚提醒她,“馮爾濤并沒有傷害到什么人。”
  “馮家子女呢?”
  “他們一貫享有特權,毋須你我小老百姓擔心。”
  亦即是說,她倆可以接辦新的案件了。
  那天傍晚,立錚忽然問;“你覺得劉以章這人怎么樣?”
  “很有吸引力,外型很好,人也聰明。”
  少群笑,“是我先看見他。”
  “胡說,我開門讓他進來,當然是我先看到他。”
  “你打算怎么樣?”
  “一定爭個你死我活。”
  “這樣理智的你會如此丑態畢露?我不相信。”
  “你錯了,必要時我也什么都做得出來。”
  正在鬧,忽然有人敲門。
  兩個人交換眼色,咳嗽一聲,前去開門。
  外頭是一個大男孩,“我送賀禮來。”放下一塊牌扁就走。
  少群拆開來一看,不禁大笑。
  原來是一面鏡子,鏡面蝕刻著下列字樣:“大展賜圖:只有眼睛最真”。
  立錚也笑:“一定是阿尹做的好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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