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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今天是洛、秦兩王府聯姻的大好日子,一大清早寶怀即被王府的婆子、丫環們喚醒准備梳洗更衣。
  她那頭黑瀑般閃動著柔媚流光的秀發,首度改了少女時所梳的發型而被盤起,婆子為她薄施脂粉,丫環們為她換上御賜的禮袍、霞帔……
  一切准備就緒,秦王妃推門而人,一看到端坐在床緣、貌美如花的女儿,禁不住感動和不舍的情緒交雜地淚如雨下。
  “我的怀儿好美。”這一刻她意識到女儿真的長大了,也意識到往后寶怀就是洛王府的王妃,再也不是每天一早就能到花廳前給她請安的小寶怀。
  “娘,您怎么哭了?”寶怀取出羅帕為她拭去淚水。
  秦王妃察覺自己的失態,忙拂去淚水,“娘是太高興了。”她深吸了口气,“來,娘為你戴上鳳冠和紅頭巾。”
  為女儿蓋上紅頭巾,在紅布垂落前看到女儿盈盈楚楚的嬌俏模樣,秦王妃又是一陣難過。為了防止自己又在下人面前失態,她對她們說:“好生照顧著郡主。”說完她即匆匆离開。
  待會儿女儿還得到花廳去拜別他們,現在她就哭紅了一雙眼,等會儿怎么見人。坐了好半晌仍未到良辰,頂著鳳冠的寶怀又熱又渴難過得要命。
  誰說當新娘得那么痛苦的?
  二話不說,她自行掀起了紅頭巾,對著守在她身邊的丫環說:“我想喝冰鎮梅茶,你去幫我拿一些來吧!”
  “可是……”
  “放心吧!良辰未到,還有時間讓我喝一些救命的東西。”她一面揮汗、一面索性將紅頭巾取下來。若不是娘親再三交代御賜鳳冠霞帔一旦穿戴上即不可換下,她早就把它們換下晾在一邊了,這种天气長時間穿戴它們會出人命的。
  丫環离去之后,一名蒙面客閃入房里,一把長劍往寶怀頸上架,“不許出聲,當心要了你的命,好好跟我配合,走!”
  現在這是什么狀況?寶怀斜眼瞄了那把架在她頸上的劍。
  她最近在走什么運?短短十天不到的時間里她被逮了兩次,上一次她被塞雅捉去是因為騰极,而這一回呢?
  不會又是為了他吧!
  兩人一路躲躲閃閃的出了秦王府,來到荒郊野地,那位蒙面客把寶怀綁在一棵大樹下。在她身子靠近寶怀時,寶怀的一雙眼睛一直盯在她臉上。
  露在布外的那雙眼睛,她好像在哪儿見過!
  “你看什么?”蒙面客問。
  “我想起來你是誰了,你曾經入宮行刺對不?”寶怀記得那時候還是騰极救了她,抱她滾進床底下。
  蒙面客訝异于她的好記性及眼力,這才解開蒙在臉上的黑布,“你的眼力不錯。”
  寶怀看著她那張中原人所沒有的深刻輪廓,“你……不是中原人,你和塞雅有些像呢!你們該不會是姊妹吧?”
  “沒錯,我是塞雅的妹妹——塞娃。”
  天啊!她和她們一家子是結了什么深仇大恨?要她們三不五時就把她捉來五花大綁一番。寶怀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喂!你姊姊上一次捉了我是為了洛王,你這回捉我又是為什么?”她膽子一向夠大,除了怕老鼠和春宮圖之外,她什么都不怕,自然也不會因為被挾持而過度擔心。只是,她成了人家下手的目標,是因為她不會武功比較好捉,所以常常被當人質用,感覺很差咧!
  “一樣是因為騰极。”
  “啊?”寶怀眼睛睜得老大。“不會吧?!”
  姊妹同時看上了一個男人,那不是人倫大悲劇?
  而那個男人對她們姊妹都沒有興趣,那更是悲劇中的悲劇,于是,她這個害得她們姊妹倆無法得嘗宿愿的女子,就活該成為悲劇中的大悲人物?
  “你別誤會了,我對騰极一點興趣也沒有,之所以會捉你是因為你是最佳的誘餌,一旦你在我手上,我叫他往東他不敢往西。”
  “你為什么要叫他到這里來?”塞娃賣關子似的笑而不答,反問寶怀,“今天是你和他的大喜之日,不是嗎?”
  “是又怎么樣?”寶怀直覺塞娃捉她到這里的目的相當不單純,塞娃的笑容中有太濃、太重的殺意。
  “那就成全你們夫妻同臨其穴,黃泉路上一路相伴,到地府當一對快活鴛鴦吧。”
  “你要殺洛王?”寶怀倒抽了口气,她方才果然沒有猜錯。
  塞娃冷酷的一笑,“不只他,還有你呢!”
  寶怀抬高頭,“洛王的武功深不可測,我不相信你打得過他。”
  塞娃聞言一陣大笑,“我要殺他多的是法子,為什么一定要武功胜他呢?有你在我手上,要逼他自刎都不是難事。”她諷刺一笑,“他為了你連命都可以不要的,不是嗎?這可是他自己說的哦!呵、呵。呵……若不是我早想好對付他的法子,我倒真想看看為了你,他真的連頭都割得下來嗎?”說著,她別有用意的又是一笑。
  “你到底想干什么?”
  “怎么那樣沒有耐性?過不了多久,相信你的心上人就會來救你了,屆時臨死前那一刻你會知道我打算用什么樣的法子殺你。”
  寶怀視線由塞娃的臉上轉移到身后的地上,她注意到地上似乎藏有什么玄机,再仔細一瞧,竟發現依著五行而排的五行索魂陣。除此之外,她敏銳的嗅到一股濃重的火藥味。
  她懂了!塞娃在索魂陣下安了机關,一旦洛王進了索魂陣之后便無法走出這里,屆時非得踩触到机關,因而引爆火藥不可。
  他精曉兵書,可不見得懂奇門遁甲,若誤入了机關中,那后果不堪設想。
  好個毒計!
  不過,惡人自有惡人治。
  寶怀靈机一動,她央求道:“好姊姊,你把我綁在這大樹上,我的手磨得好痛呢!你可不可以將我松綁?就算你打算殺我,在我今天這大喜的日子里,好歹讓我死得像個樣子,綁在樹上死去……很難看的哩!”
  她知道塞娃十之八九會答應松了她的繩子,因為她根本走不出索魂陣這方圓間,而且塞娃又在索魂陣下安了火藥,根本不必擔心她會逃出去。
  塞娃冷笑,心想,真是個膚淺的女子!死到臨頭還擔心什么樣的死法會比較好看。
  如寶怀所愿的,塞娃替寶怀松了綁,但為防止寶怀到處亂跑触動机關,坏了她的事,她說:“我警告你,這地上安了許多机關,你若亂移動触動了机關喪命于此,可是連騰极的最后一面都見不著的。”
  “這么可怕啊!”寶怀裝出一臉害怕的樣子。
  塞娃瞪了寶怀一眼,“所以你最好安分一些。”她有些奇怪的往前看去,喃喃自語的說:“都有些時候了,為什么騰极還不來?”說著,她小心翼翼的出了陣前去一看究竟。“你待在那里別亂動,我去看看你的心上人怎么還不來?”
  正是時候!趁著塞娃暫且离開的這段時間,寶怀就地取材利用四周的枯木林,將塞娃的索魂陣轉變成她最近才玩出來的“枯木陣”。
  完成之后她拍了下手,呵、呵,其實這枯木陣也沒有什么啦!只是由外頭進到里頭的方式一如索魂陣,不過,一旦進了里頭要出去的話,以索魂陣出陣的法子根本就出不去,而且若触動了陣法就會產生枯木幻影,想要出陣就更難了。
  原本她也想將火藥移位的,但是,一來,她可能沒有那么多時間;二來,這番婆既是塞雅的妹妹,要了塞娃的命只怕會引起兩國于戈,因此她想了又想,算了,就算便宜了塞娃吧!
  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她會讓這黑心番婆嘗到苦果的。
   
         ★        ★        ★
   
  騰极這一回真的會大開殺戒。
  由于塞雅姊妹是以國賓大使的身份待在中原,他對她們的一些荒唐行徑都再三忍讓,原以為她們會适可而止,因此,這些事情他都沒有讓皇上知道,免得兩國為此事互有心結。
  沒想到塞娃竟在他的大喜之日綁走了新娘,威脅他前往約定的地點見面,若不前往他就再也見不到寶怀。
  一身新郎禮袍的他看完塞娃留給他的書函之后,摘下新郎禮冠,前往房間脫去一身的隆重禮袍,換上了便裝。
  要見面就見面!他倒要知道她約他的目的何在,騰极怒气騰騰的來到塞娃約他的地點,眼前的景象令一向冷靜沉著的他也不禁愕然。
  他今天才要過門,卻被捉走以威脅他前往赴約的小妻子,此時正一身紅衣霞帔的站在不遠處背對著他不知道在干什么。
  雖是确定那背對著他的人是寶怀,可因為擔心,他必須更進一步确認。
  “寶怀。”他大聲的喚她。
  一身大喜禮袍的寶怀回過頭,看見來者是騰极,她笑嘻嘻的向他揮手,一面揮手,一面向他跑過來。
  騰极下馬迎了上去。“你沒事吧?”他仔細的端詳她,确定她沒事才將她摟進怀中。“你真是嚇坏了我!”
  寶怀貼在他胸口听著他狂熱震耳的心跳聲,知道他的确在為她擔心。
  “我沒事。”她抬起頭來看他,手指往身后一指。“有事的在那邊。”
  騰极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誰?”由其身上的衣著看來,好像是個异族姑娘,只是距离太遠他看不清楚長相。
  依信函中的屬名,莫非她即是塞娃?
  寶怀轉動著古靈精怪的大眼睛向他解釋,“她自稱是塞雅的妹妹,也就是把我逮來這邊的人。還有啊!上一回我們在宮中遇到的刺客也是她。”哇!這個番婆干下的案子還不是普通的多哩!
  “你不是被逮來這里當人質的嗎?你是怎么脫困的?”若塞娃真如寶怀所說是上一回他們在宮中遇到的那名刺客,那武功該是不弱才是,何以寶怀在她手中卻能脫困?
  最奇怪的事,塞娃于么待在同一個地方一動也不動?
  “自救嘍!”一提到這事情寶怀可得意了,誰說只有會武功的人才是胜利的一方?有智慧的人有時候可比會武功的人強上百倍、千倍。
  “自救?”那可有趣了!他知道他的小妻子一向是個鬼靈精,但就不知道她此回又是如何個自救法了。于是騰极故意說:“塞娃的武功上一回我們在宮中都見識過了,你一個不會武功的弱女子能自救?”
  “誰說不可以?”寶怀驕傲的昂高一張小臉。“我就是有法子!”于是她將塞娃原本想用索魂陣對付她,終究被她反將一軍的困在枯木陣中,連一步也不敢移動的經過說了出來。“我打算好好的困她几天,看看那黑心番婆有沒有悔改之意。”說著,她向塞娃的方向扮了個鬼臉。
  呼!想跟她這天才玩奇門遁甲?下輩子吧!
  騰极心想,今天這种陣法若遇到他人自是對付有余,可偏偏塞娃遇到的對象是寶怀,那能說什么呢?只能說塞娃倒霉。
  說到排陣法的事,寶怀的本領連他這略有涉獵的人都自歎弗如。
  騰极輕輕的拍了一下寶怀的臉,“咱們回去吧!洛、秦兩王府的人都很擔心你呢!”
  至于現在仍困在枯木陣中的塞娃嘛,也許正如寶怀所說的,她需要好好自我反省,就讓她在枯木陣中再多留些時候吧!
  “那個番婆咱們要關她多久?”方才她說“几天”那是太過火了,待在同一個位置沒得吃、沒得休息,不出兩天就會出人命了。
  “你說呢?”
  “她破坏了我這輩子就這么一次的大喜日子真的很可惡,我一定要給她一點顏色瞧瞧!”寶怀噘著唇,轉動著一雙靈活有神的大眼睛。“一天好了,就讓她待在枯木陣中一天,明天一早我再來放她出去。”她抬起頭看他。“這樣不會太過火吧?”
  “你說怎樣就怎樣吧!”騰极將寶怀抱上馬,然后再躍身上馬。
  “咱們現在要去哪里啊?”
  “你忘了嗎?今天是咱們拜堂成親的日子,咱們還沒到洛王府行夫妻拜堂之禮呢!”
  “拜……拜堂?”寶怀一听到這話,一陣臉紅心跳,一張俏臉紅得通透,心跳速度也加快了起來。
  “是啊!拜堂。你怎么了?”他低下頭才發覺她的臉一片緋紅,如同初升朝陽一般。
  “我……”她微微地搖了搖頭,輕輕的將臉埋進騰极怀中。有些事教她如何啟口?
  拜堂之后,即是送入洞房,然后……
  很不自覺的,她又想到了春宮圖。
  今晚,她和他要一起入畫了嗎?一思及此她臉紅得更加厲害,連耳根都紅了,一張臉往騰极怀中拼命鑽……
   
         ★        ★        ★
   
  夜深了,打從回到洛王府拜過堂后,寶怀便被請入新房略作休息。
  不久騰极來到她身邊和她并坐在一塊,房里來了一群人,說了許多吉祥話,加上一大堆禮儀,吵吵鬧鬧過了好久,待一切靜下來時只剩她一個人仍坐在床緣。
  終于安靜下來了,她怎么覺得好想睡?已經很晚了嗎?
  她想睡,可是不知怎的,她的心跳就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一下比一下跳得狂、跳得快,心思一刻也靜不下來。
  這就是洞房花燭夜嗎?
  頭上的鳳冠好重,快把她的脖子壓斷了,幸好一輩子就戴這么一回,要不,真是難過死了!
  忍無可忍的,她伸手想扯下紅頭巾,順道把鳳冠取下。
  手才動,她就听到外房的房門被人推開,守在外頭的丫環喚道:“王爺。”得到賞禮后,又一句,“多謝王爺,愿王爺、王妃百年好合,永結同心。”之后即帶上門离開。
  洛王他……他來了?
  寶怀已經扯著紅頭巾的手忙規矩的放回膝上。
  不久,內室的房門也傳來了推門、上鎖的聲音,然后沉穩的步伐一步步地向她走過來,忽地紅頭巾被挑起,寶怀含羞帶怯的低下臉。
  “對不起,外頭賓客多,冷落王妃了。”
  寶怀淺笑的微微一搖頭,不知怎的,她緊張得連手腳都冰冷了起來。
  騰极走到小几旁倒了兩杯酒,一杯交給寶怀,一杯給自己,“愿……我倆永結同心。”他一仰頭將酒飲盡,一雙眼心神俱醉的凝視著她。
  看騰极把酒喝了,沒喝過酒的寶怀也很豪气的把酒一口入喉——
  啊……天吶!喉嚨好像在冒火,她快要噴火了!
  然后很迅速的,她覺得那把火好像蔓延到胸口。腹部……
  那感覺很新奇,好像還不坏,于是她又很主動的倒了好几杯喝。
  起初騰极還以為寶怀很能喝,于是就由著她,甚至主動為她斟酒,直到她眼波開始流轉,不太能對焦,且開始痴笑時,他才發覺不對勁。可是為時已晚,她靠在他怀中不久即沉沉睡去。
  無可奈何之下騰极只得“服侍”她上床睡覺。當他把她安置在床上,自己換上寢衣才躺下來,正要沉沉入眠時,寶怀忽地將他抱個滿怀,一個轉身她翻趴在他身上,姿勢极為挑逗、曖昧。
  但這絕對無關閨房內夫妻間的情趣,因為騰极發覺寶怀睡死了,根本不知道此刻抱在她怀中的是人還是其他東西。
  為了讓她睡得安穩,也讓自己有個好眠,在不惊動她的情況下,他主動幫她恢复睡姿。可不久,當他快要入睡時,寶怀又把身子翻到他身上。
  天!她怎么會養成那樣奇怪的睡姿?
  為了讓自己不再在欲入睡時又被人吵醒,騰极只得任由寶怀抱著他,只是這睡姿終究不是自己所習慣的,一整夜他都徘徊在淺眠狀態。
  唉!洞房花燭夜的第一天他就累慘了,只是不同于一般新郎的“累”,此時他也只能無語問蒼天。
  他的妻子很特別,洞房花燭自然也与眾不同了。
  認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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