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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靜优……靜优……不……不要离開我!不要!”
  紀鼎云大聲的呼叫著,兩只手也不安的在空中揮動,神情相當的蒼白不安。
  守在病床邊的護士則是不斷的張望著門口,埋怨道:“主治醫生真慢……”
  “靜优……靜优……”紀鼎云仍然在囈語,嘴上不停的呼喚著黎靜优的名字。
  “紀先生,別擔心,我們已經去幫你找主治醫生了,很快就能夠幫你解決痛苦的。”護士小姐看見他的手突然捂住胸口,所以俯身在他的耳朵旁說道。
  但是這么做并未解除他的不安,也沒有產生任何的作用。
  “怎么了?鼎云他沒事吧?”黎靜优來到病房門口,看到里面的狀況,心急地問道。
  “黎小姐,我們已經去叫主治醫師了,相信很快的紀先生就會沒事了。”看到黎靜优的臉色都快跟病床上的紀鼎云一樣蒼白了,護士小姐出聲安慰她。
  “靜优……靜优……不要……”紀鼎云仍是繼續囈語著。
  而黎靜优突然听到他在呼喚自己的名字,身体不由自主的僵了一下,就像是被凍結了一般,動也不動。
  一旁的護士小姐以為黎靜优不好意思,因此很雞婆地補了一句話:“黎小姐,紀先生從方才昏倒起,就一直叫著你的名字喔!”還自以為聰明的笑笑,“你就快點跟紀先生說說話,看這樣能不能夠讓紀先生安靜下來!”
  “我?!”黎靜优實在不太敢确定她是不是要這么做?
  護士小姐推推黎靜优的身体,她呆呆的朝他移動了几步,一邊在心里告訴自己,黎靜优!紀鼎云會在這种清況之下叫你的名字,絕對沒有別的意思,只不過你是目前唯一待在他身邊的女人罷了!不然你以為還會有其他的原因嗎?
  而你居然在听到以后,還像個呆瓜一樣的愣在原地,實在是太可笑了。
  黎靜优自嘲地笑笑,而后又恢复平時憂郁的表情,低低的垂著頭,手也捂著胸口。
  心……為什么還是會痛?
  這個問題她已經問了自己不下几千、几万次了,卻依然沒有答案,難道……她還愛著他嗎?
  黎靜优再度扯動嘴角,她哪有那种資格啊!她只不過剛好是一個他最討厭的女人而已,她哪有資格喜歡上他、愛上他呢?
  她根本就沒有資格!
  “靜……靜优……”紀鼎云的聲音再度傳來,對她而言,那已不再是悅耳的天籟了。
  收拾起思緒,她輕輕的開口了:“我在這里……鼎云。”她的聲音里充滿著無限的哀愁。
  奇跡似的,紀鼎云在听到黎靜优的回應之后,平靜了下來,連在一旁觀看的護士也嘖嘖稱奇。
  “黎小姐,你真不愧是紀先生的女朋友呢!才開口說了一、兩句話,就能夠讓紀先生完全平靜下來,真厲害!”
  她是紀鼎云的女朋友?這位護士小姐是從哪里听來的?
  黎靜优正打算開口問那位護士小姐,但是劉致封碰巧急急的走進來,使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轉移了。
  “對不起,我來遲了!”劉致封一邊對黎靜优致歉,一邊拿起听診器,在紀鼎云的身上做一些檢查。
  “沒關系,請你赶快替鼎云看看。”黎靜优退后了几步,站在后面關心的看著。
  半晌,劉致封在听取了護士的描述以及診斷之后,對黎靜优說道:“這家伙沒事的,只不過……他好像受了心理上的刺激,所以造成這种暫時性的心情緊張,只要讓他好好的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他的眼睛直盯著黎靜优略顯憔悴的臉,好想伸手去撫摸她的臉頰,告訴她,從今以后會有他來保護她、來愛著她,可是……
  “謝謝你。”黎靜优輕笑著回答。
  她的頭垂著,不敢面對劉致封火燒似的目光。
  在經過了劉致封辦公室里的那件事情之后,她更加不知道該如何和他相處了。
  而劉致封把一切看進眼里,從容的在心中想道,沒關系,反正他有的是時間,他相信他會感動她的。
   
         ☆        ☆        ☆
   
  紀鼎云躺坐在病床上,雙手交抱在胸前,眉頭深深的皺著。
  到底要怎么辦才好呢?
  在他好不容易覺悟自己對黎靜优的感情,并且深深的愛上她之后,卻听聞了昨天護士們的談話,他發現自己完全的迷惘了。
  他該放黎靜优走嗎?就像他當初對珊娜不聞不問一般。
  可是只要一想到將來的后半輩子都不會与她相伴,他的心就痛得不能自己。
  紀鼎云悄然的歎了一口气,看著黎靜优把手上的苹果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的放進盤子里,接著赫然發現,她的手上沒有戴結婚戒指。
  他悲然的扯動嘴角。
  呵!多可笑啊!他連這一點事情都沒有為她做到,還談什么留住她的人……或者是她的心呢?
  他根本沒有送過她任何的東西,但是他卻不吝嗇送他的任何一個女朋友名貴的車子、衣服、首飾和寶石,只要是她們想要的,他就會給她們什么。
  相形之下,黎靜优這個正式娶進門的妻子卻什么也沒有!
  她什么也沒有向他要求過……然后一直待在角落默默的守著他,等待他能夠在回頭的時候看見她而已。
  但是他沒有!
  直到現在,他的腿不行了,那些他付出最多、也是注意最多的女人一個接著一個的遠走了,他才注意到一直陪著他的人居然是他一向不屑一顧、一心只想离婚的女人,這……真的是很可笑啊!
  紀鼎云開始覺得,他沒有任何的胜算跟劉致封打這一場愛情攻防戰,因為除了黎靜优曾經愛過他之外,他沒有一樣可以贏得過劉致封的地方。
  坐在离他咫尺的黎靜优沒發現他的憂慮,認真的做著手上的工作。
  “鼎云,水果切好了。”她把水果盤放在病床邊的小木桌上,提醒他道。
  見他一臉沉思,黎靜优本來是不想打扰他的,可是她又怕他事后罵她沒提醒他,因此再度硬著頭皮開口說話。
  紀鼎云聞言動了一下,笑了笑。
  “呃……對不起,麻煩你了。”他赶快伸手去拿她削好的苹果放進嘴里,講話的口气也變得非常客气。
  這是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黎靜优還是不習慣他這個樣子,或許她還真的是有被虐待的傾向,也或許那三年來和他相處的陰影一直存在她的內心深處吧!
  紀鼎云低著頭吃東西,很突然地,他開口問了一句話:“你……為什么還要留在我的身邊?”
  黎靜优被他這么一問,竟呆愣在原地。
  她不想回答,有一半是因為賭气。
  傷害的造成改變不了,痛苦的造成也一樣不能改變,离婚協議書和預定中的想放他自由,同樣的也無法動搖,所以說什么都沒有意義了。
  三年多的路都已經走到這步田地,她不認為以后的三年會有什么不同的改變。
  她不期待,也不敢期待。
  因為她已經嘗過了期待的悲哀和痛苦,也因此,她不想再去做任何妀變了。
  現在的她只想在這件事情結束之后,找個地方好好的休息……
  黎靜优動了動身体,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靜优!”紀鼎云警覺到她的舉動,激動的大叫。
  她停下向外走的腳步,轉過頭不明白地看著他。為何他要极力的挖開她的一切,不讓她留下一點隱私?
  “答案!靜优,我要答案!”既然不能得到她實際的保證,那么得到她口頭上的保證也行。他想。
  黎靜优蹙起眉頭,輕輕的開口了,“因為……現在不是我該离開的時候。”
  至少在你看起來還需要我的時候,我辦不到,不過,我遲早會給你你最想要的自由。她在心中痛楚地訴說。
  紀鼎云張大了眼睛目送她走出去,他不了解黎靜优方才那句話的含意。
  現在不是她該离開的時候?
  那是不是代表著,她現在不會离開他,但是以后她會?還是說,她根本沒打算過要离開他呢?
  紀鼎云愁著一張臉想著,心被舉得高高的根本放不下來……
   
         ☆        ☆        ☆
   
  愈是接近紀鼎云開刀將腿截掉的日子,他的脾气就愈是浮躁不堪。
  只要是黎靜优之外的人接近他,就會被他的怒火給灼傷,燙得哇哇大叫。
  而黎靜优也意外的變成了平息紀鼎云怒气的最佳武器。
  兩天前,紀鼎云突然向她提及他已經明白自己即將截肢的事。黎靜优雖感到訝异,但一方面心想,讓他早點明白事實也好,免得到時候無法承受打擊。
  其實,她真的能夠体會紀鼎云對于這件事情的恐懼,所以她心拿出最大的耐心去對待他,包括他問的每個奇怪的問題。
  黎靜优提著一袋水果,尚未接近紀鼎云的病房,遠遠的就听見他的咆哮聲。
  “我說靜优呢?黎靜优人呢?她到哪里去了?你們居然沒有一個人知道,真的不曉得你們護士是怎么辦事的?”
  黎靜优聞言嚇了一大跳。
  他竟然在找她?!最近這几日以來紀鼎云給她的意外,還真是超乎想像的多呢!
  唉!明天就是劉玫封動手術把他的腿切除的日子,因此他心理上的壓力急需發泄,她是完全能夠了解的。
  黎靜优來到病房門口,看到一位護土小姐走了出來,眼眶中還有眼淚在打轉著。
  她一抬頭看到黎靜优,立刻露出一臉如獲救星的表情。
  “啊!黎小姐,你終于回來了!”那位護士委屈的叫道,引來紀鼎云的注視。
  “呃……對不起,是發生了什么事情嗎?”她不安地詢問道。
  但是那位護士僅僅回頭瞄了紀鼎云一眼,就拼命的搖頭。
  “你沒事吧?”黎靜优覺得奇怪,絲毫不覺紀鼎云投給她的嚴厲視線。
  “沒……沒事,那我先走了!”護士急急忙忙的繞過黎靜优的身邊,接著又像想起什么事情似的,附到黎靜优的耳邊說道:“黎小姐,紀先生抓狂了,你千万要小心一點。”
  然后她又回頭看了紀鼎云一眼,就拔腿逃命去了!
  見到小護士的模樣,黎靜优不禁露出笑意,覺得非常有趣。
  她轉過身子,一見到紀鼎云審視的目光,臉上的微笑立到撤了下來。
  “對不起,我回來得這么晚。”她走進來,順手把門合上。
  “你去哪里了?”紀鼎云很討厭自己這种近乎審問的口气,可是話已出口,想挽回也來不及了。
  只要一想到她有可能是跟劉致封在一起,他就會這個樣子,變得連他自己也覺得厭惡。
  黎靜优一楞,“我去幫你買一些水果回來。”
  她揚了揚手上的塑膠袋,不然疑心病向來很重的紀鼎云才不會相信她的話哩!
  紀鼎云凝視著她將塑膠袋里的水果倒出來,放在水果盤里,拿進病房內的洗手間清洗。
  他開始痛恨自己曾經傷害過她的事實。
  如果他沒有那樣子傷害過她,他相信今后他們一定可以重新開始的,可是事到如今,他真的對自己一點把握也沒有。
  見到她拿著洗好的水果從洗手間里走出來,他就又想起他的腳即將被截掉的事,這令他的心情更是混亂、复雜。
  “鼎云,要不要吃一點水果?”黎靜优清美的聲音突然打進他的思緒里。
  紀鼎云抬起頭,看到她在病床旁坐下來,而那一盤剛洗好的水果正放在小木桌上,等著他取食。
  為什么?為什么她要待他那么好?為什么她不干脆离開他算了?為什么她要給他這么一個還可以和她在一起的希望?
  他的手緊緊的抓著被單,心仿佛被狠狠地揪緊了。
  或許正如那些護士小姐們所說的,黎靜优要和劉致封在一起才有可能得到幸福。
  是啊!就算現在他想和黎靜优重新開始,他的腿……也不會允許這事情發生的。
  他沒有資格叫她留下來,陪一個殘廢度過一生啊!他沒有資格!
  紀鼎云忽然覺得自己真可悲,當真愛守在自己的身邊時,他不屑一顧,現在當他明白回首時,他如何教真愛再留下?
  看看自己的腿……他必須讓她离開啊!
  “你走……你為什么不干脆离開我算了?”他皺著眉頭,閉上眼睛慢慢的說。
  叫她走,這比要了他的命還要令他痛苦,但是他不得不這么做。
  黎靜优又是一呆!
  這會儿她是又做了什么讓他想赶她走的事情嗎?
  她明白紀鼎云正面臨生命中第一次痛苦的危難,因此心里難免會胡思亂想,可是……他方才的那句話是他的真心話吧!
  她苦笑了一下,真想假裝沒有听到。
  但是紀鼎云見她低著頭,又硬下心腸說道:“你走啊!你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在這里陪一個殘廢!你走啊!”
  口是心非的家伙!剛才明明一直向那一位可怜的護士逼問她的下落,現在又突然要她离開……黎靜优不明白他异于平常的舉動到底是為何?
  是為了腿傷的事情?抑或只是他對她厭惡的一种情緒反應而已?她弄不清楚,不!應該說是她就算是過了一輩子也想不透啊!
  “走!我叫你走你沒有听儿嗎?”紀鼎云手捂著胸口,大叫出聲。
  他還是這么討厭她嗎?她還以為一切已經有所改變了呢?真笨!
  黎靜优發現了他手捂著胸口的舉動,誤以為那是紀鼎云討厭她的一种行為表現。
  顯然,她還是必須暫時离開他一下。
  黎靜优歎了一口气,站了起來。“那我……先离開了。”
  紀鼎云在听到這一句話后,整個人突然靜了下來,仿佛在傾听她离去的腳步聲。
  半晌,他慢慢的用被單杷自己蓋了起來。
  “別……別走,靜优,我……我愛你呀!靜优……我愛你……”
  紀鼎云手捂著臉,眼眶流下了這一輩子他以為根本不可能會流下的液体,它們滴在被單上,也滴在他的心里。
  “別走……靜优,請……請你回來……我愛你,別走……”
  他口中喃喃自語,整個人蜷縮成蝦狀,躲在白色的被單里,企圖掩飾自己的脆弱不堪。
  而黎靜优在离開了病房以后,人并沒有离開。
  她在門口挑了一張長椅坐了下來,注視著人來人往,任錐心的痛苦把自己包圍,想著他們兩個人究竟還要這樣互相折磨多久。
  就這樣,僅僅隔著一道房門,兩個人心中各有所思、所痛,默默牽系著對方……
   
         ☆        ☆        ☆
   
  隔日。
  劉致封像平常一樣,帶著護士來到紀鼎云的病房里做例行檢查。
  而紀鼎云也如几日前一樣,坐在那張白色的病床上,凝視著窗外的景色。
  清了一下喉嚨,劉致封公事公辦的開口,“打扰你了,紀先生,我們是來做例行檢查的──”
  他的話都還沒有講完,紀鼎云就突然冒出一句,“今天就要動手術,不必檢查了。”反正都要把腿拿掉了,還需要作什么檢查?
  劉致封不管他怎么說,還是拿起平時挂在脖子上的听診器,朝他走近。“這你就錯了,紀先生,就算你等一下就要開刀動手術,我們也一樣要做這些檢查的。”
  他隨便的應付紀鼎云的話,很難得的是,紀鼎云居然沒有再說什么,依然很平靜的坐著不動。
  看到他那副死樣子,劉致封莫名的感到一肚子火气。
  昨天他在黎靜优被赶出病房后,被護士硬拉進去檢視紀鼎的病情,沒想到居然听見紀鼎云口口聲聲叫著黎靜优的名字,并且要求她不要离開。
  劉致封不懂,為什么他明明愛著黎靜优,卻拼命要把她給推离身邊,難道就只因為他的腿嗎?
  黎靜优豈是一個會介意這些的女人,如果她是的話,那么她早就离開他了,還留在這里受他的气作啥?
  不過……也好!如果紀鼎云离開了黎靜优,那么他才有机會介入黎靜优的內心世界。
  于是劉致封忍著數落他的沖動,悶頭抄寫了一些數据后開始交代紀鼎一些稍晚開刀時所需要注意的事項。
  可是紀鼎云也不知道有沒有注意在听,他仍是維持著和方才同樣的動作,坐在病床上看著窗外,令劉致封有种想要開口罵人的沖動。
  忍!他告訴自己一定要忍。
  因為他可不是一向沖動行事的裴然,他可不想破坏了自己在醫院里好好先生的形象。
  但是紀鼎云的下一句話輕易地徹底激怒了他。
  “今天黎靜优是不是還賴在門口不走啊?”紀鼎云其實只是擔心黎靜优而已。
  他今天早上听送早餐來的護士小姐說,黎靜优昨天晚上在他病房門口的長椅待到凌晨時分才离去。
  因此也一夜未眠的他相當擔心她的身体。
  誰知待他開口詢問劉致封時,口气完全走了樣,使得劉致封怒火高張。
  “紀先生,我會轉告小优,叫她不要再管你的死活了,所以請你放心,以后她不會再為你擔半點的心!”
  劉致封對他吼完后才發覺,紀鼎云對于激怒一個人的脾气,真的是有著非常的功力。
  現在他也總算明白,為什么裴然見了他總是沒有好口气的原因。
  因為紀鼎云實在是太惹人厭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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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自拉記 || http://library.yaare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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