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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可惡!”江茂璠大腳踹開宅門,郁卒地踢翻几株盆景。
  他不甘心,非常非常的不甘心!
  想到報章雜志將他的身世公諸于世,害他在朋友面前丟臉,又揭他酗酒、留級、鬧事、玩女人的舊瘡疤,還有這几天來接連被數十位的律師拒絕,他就更是不甘心。
  而這一切全拜霍旭青之賜,要是沒有這該殺的律師,這些也不會發生!
  “姓霍的到底有啥了不起?”江茂璠邊罵邊破坏。電視,音響,無一幸免。
  為何對方一听到“霍旭青”的名號,便毫不考慮回掉他的委托?
  截至目前為止,差不多全台北縣市的大小律師之閉門羹,他都嘗過,好不容易有兩個不畏虎的初生之犢,但一和姓霍的談過之后,均夾著尾巴當縮頭烏龜,還勸他最好打消訴訟的念頭。
  那家伙真有傳聞中那么厲害,是百戰百胜、均不敗訴的高手嗎?這么說來,他那大筆的遺產不就飛了?
  “可惡,可惡!”江茂璠又砸了几個花瓶泄恨。
  乒哩乓啷的破碎聲和瘋狗似的怒吼,惊扰了房里的江琉璃,不愿多事的佣人們則就机靈地躲在廚房避難。
  “哥,你回來啦!”她走出房間,見廳內弄得這么亂,有點嚇一跳。
  “怎么?我不能回來?”江茂璠語气相當沖。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讓他這么一堵,江琉璃登即啞然,想回房,又怕不妥。
  “不然你是哪個意思?”江茂璠惡形惡狀地逼近她。“你現在可拽了,啊,遺產全讓你一個人給吞掉。”
  “我沒有……”江琉璃試著和他講理。
  “你沒有?你敢說沒有?”江茂璠振臂咆哮。“你串通那個律師來謀奪我的錢,你還說沒有?”
  “我真的沒……”江琉璃被逼的節節后退。
  “你這個吃里扒外的臭丫頭,你是分給霍旭青多少好處?事后你們要怎么分贓?”江茂璠根本不听她的解釋,他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叱喝。
  “我……”江琉璃一直讀的是貴族型的教會學校,周遭所接触的、老師所教導的,均是溫文謙恭的同窗,彼此就連吵架的机會也不曾有,即使偶爾回家撞上家人的爭執,她亦是閃過她的小閨房。如今真槍實彈碰到番人動粗,她完全傻住不知道該怎么辦,更別提思及要保護自己。
  “你什么你?你說呀!”江茂璠猙獰的面孔驀地變成邪惡。
  “咦?”江琉璃隨著他有异的視線看回來,發現從他扯著的襟衽,隱約可窺到她胸前的春光。她花容失色,忙不迭地抓緊被拉大的領口。“……嗄!”
  “哼哼,想不到你挺丰滿的嘛!”江茂璠淫笑。當了十几年的兄妹,他這還是第一次注意她。“仔細瞧瞧,你還真是個美人胚哩,那江老頭居然也能生出你這种貨?”
  “你……你想……做什么?”江琉璃渾身汗毛倒豎。
  “做什么?你說咧?”江茂璠笑得怪腔怪調,兩只毛毛怪手一點都不安分。
  “啊……不要!”她惊聲尖叫,也不曉得哪來的蠻力,竟將他推開。
  “媽的!”江茂璠差點摔倒,不禁破口大斥。
  江琉璃見机不可失,轉身拔腿就跑。
  “你別跑!”江茂璠并未松懈,緊追在后。
  “哥,我是你妹妹呀!”她倉猝嚷著,期盼能喚醒他的理智。
  “早知道我‘妹妹’這么漂亮,我何必到外面采野花?”江茂璠豈會被這三言兩語打發。她向左遁,他就向左攻,她向右逃,他便向右攔截。
  兩人繞著沙發玩起老鷹捉小雞。
  “哥?!”怎會這樣?她怎么會遇到這种事?為何沒人出來幫幫她?家里的佣人少說也有三、四個,大家都聾了嗎?
  “哎唷——”江琉璃一個閃神沒留意,足踝拐了一下,好不容易穩住重心,卻已被江茂璠以惡狼之姿扑抓住。
  “不……放開我,哥,我們是兄妹呀,放開我!”江琉璃又踢又打,企圖抵拒壓坐她身上的力量。
  “別怕嘛,反正咱們又沒有血緣,況且兄妹哪有夫妻親?”江茂璠畢竟力量比較大,三兩下便制伏她的拳頭。
  “夫……夫婦?!”江琉璃瞠目結舌。他不是開玩笑,他要來真的!
  “哇拷,你好香喔,呵呵呵,你放心,只要你不反抗,我會對你很溫柔的。”江茂璠嗅著她的身子,精神更為亢奮。
  “不要!”同樣是做“那碼事”,但他給她的感覺卻和霍旭青完全不同,她現在惡心得直反胃,怎么可能不反抗?“來人啊,快來救我,不要……”
  江琉璃眼見那張憎陋的面孔正在向她接近、那雙魔掌正在朝她摸來,家里有人,卻無人伸出援手,她死命掙扎,卻得不到效果,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別哭,哥哥,我來疼你。”江茂璠搖頭擺尾,好不得意。
  “不……旭,救我!旭……”腦海倏地晃過霍旭青英俊的笑顏,她泣聲大喊,祈求能把他從腦里叫出來救她。
  “哈哈哈!”江茂璠狂笑。
  努出的大嘴才要親下,身体猛然被人由后襟往上提起甩出,緊接著是股龐大的勁風,眼前的景物跟著在飛,再來是他的身体受到撞擊的痛楚,等他神經恢复知覺,人已四腳朝天嵌在牆邊哀鳴。
  “誰敢對老子這般無禮,破坏老子的好事?”江茂璠呼爹喚娘,扶著閃到的腰杆慌張爬起,气喘吁吁地半跪在地沖著慢慢欺來的黑影吆喝。
  猛一昂首,怒眼一瞪——
  “嘩!”江茂璠嚇得原地跳一步。
  來者竟是害他到處碰壁的霍旭青。
  由他居下的角度眺上去,霍旭青本就頎長的魁軀,足足比平常放大了兩倍,加之此刻大律師全無往昔的好好先生相,他滿臉黑煞,瞳孔冒火,七竅生煙,在气勢上,又贏了好几倍。
  “你這家……伙!”霍旭青磨拳擦掌,齜聲虎嘯。
  他今日前來,原本是要載琉璃去富丰公司參加會議的,熟料才進江家,就覺守門的保全人員神色有异,再瞥到庭園的花草有蓄意破坏的現象,屋門又是大開,他當下車子都沒熄火便箭步沖進來,不料就撞到那种場面,他的激憤气結自是可以想見。
  “我……你……你不要亂來喔,小心我去告你……”惡人先告狀,江茂璠吃過的虧,矮人一大截的体型也早已較出輸贏,不禁咕嚕吞了好大口的唾沫。
  “你找死!”霍旭青不讓他有机會說完,一記勇猛的右勾掌,打得他暈頭轉向,像陀螺般以逆時鐘快轉的方式連續倒翻兩圈。
  “哇——”江茂璠來不及吐出嘴里紅色的鹼液和斷掉的門牙,忿怒的一對大掌已再次攫住他的雙襟,將他往牆面狠悍地摔去。
  “我今天非替你爸媽好好教訓你不可!”霍旭青咬牙切齒,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啃他的骨。
  “哎喲喂呀……”江茂璠在用力撞上牆之后,又重重栽至地,不過他人才剛沾到地球表面,便瞄到大敵逼近,赶緊爬竄并用,逃命优先。
  奈何腿沒人家的手長,腹部砰砰又中了一對旭日青虎拳,痛得他捧著肚子猛打滾,五髒六腑只差沒碎。
  “我……”霍旭青“宰”字欲出,一聲嬌喝叱退了他的火气。
  “霍大哥,不要!”尉遲霧連忙拉住他。她若是再晚一步進來,這里恐怕就要鬧人命。
  江茂璠豈有不利用此時机逃生的道理?但歹人嘴賤,他在狼狽抱頭鼠竄之余,猶自逞凶嚷嚷:“姓霍的,我要告你,我一定要告你!”
  “這混蛋……”霍旭青惱怒剽悍地要沖過去追殺。
  “先照顧女孩要緊!”尉遲霧從沒見過霍旭青發這么大的脾气,還罵粗話,錯愕之際仍大聲提醒。
  “呃……對了,琉璃!”霍旭青這才止步,否則尉遲霧就算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抓他不住。
  懾人的炯目倉皇地在室內進行掃瞄,當他瞥獲那躲在吧台下發抖噙淚的身影,整顆心都快給擰碎了。
  “琉璃……”霍旭青忙不迭靠近,他盡量放柔聲音和動作,但仍扰動了嚇坏的人儿。
  “啊……”江琉璃受惊地尖叫著,蜷曲的身子直往里瑟縮。
  “琉璃乖,別怕,出來。”霍旭青拉住她冰冷的小手。
  “啊……啊……啊……”江琉璃一味地呼喊、掙扎。
  “是我,你仔細看看,是我啊……”見到她這模樣,霍旭青后悔剛剛沒把江茂璠一拳打死,他在心里咆哮,他要殺了那兔崽子,他非殺了他不可!
  “啊……”悚人的嚎聲依然持續著,江琉璃猶如惊弓之鳥,隨便一触即栗。
  “琉璃,你看清楚,是我,霍旭青!”霍旭青不得已,抓起吧台的水往她臉上潑。
  江琉璃愣了愣,人總算冷靜清醒了。
  “是我呀,小丫頭,是我呀!”霍旭青攢著劍眉,心疼地撈住她的后腦勺,將她的人朝他怀中扣,和緩藹煦的沙啞嗓音,柔得足以把石頭化為水。
  幸虧他正好來,要不……他簡直不敢再往下想。
  “旭……旭……”繃僵的神經倏地放松,遍体的肌肉宛若彈性疲乏似地,江琉璃几乎是癱著地伏在他的臂彎里抽噎。
  她死勁揪住他胸前的衣襟,同時也揪住他的心,所有情怀在此一刻中均昭然若揭,他豁然明了自己始終不愿面對的感情。
  “別怕,別怕,我來了,我在這里,再也不會离開你。”霍旭青緊緊地擁著她,不斷地用額摩挲她的頭頂。
  “旭……”承受不了這樣的溫柔,本來仍是眼眶里打轉的豆大淚珠,終于一顆接一顆地滑下。
  家人的冷落,成長的寂寞,繼母的漠視,生母的忽略,父親的死亡,以及哥哥的無情,所有歷年來囤積強壓的委屈,霎間一股腦地傾巢而來,緊跟著蜂擁釋出的淚海,儼然決堤泛濫的長江水患,嘩啦嘩啦地奔流不停。
  “哇……哇……”江琉璃勾著霍旭青的頸子,放縱自己大哭特哭。
  悲慟凄厲的嚎啕頓時淹滿了整棟華宅,連藏在廚房當鴕鳥的佣人們,聞后亦不胜唏噓,為他們适才袖手旁觀的行為感到無比慚愧。
  “用力哭吧!”霍旭青摟著她,輕聲細語地呢喃。

         ★        ★        ★

  浩浩蕩蕩的大水,足足泄洪了一百二十分鐘。
  江琉璃哭得聲嘶力竭,再也沒有一滴淚可流,才虛弱疲倦地軟在霍旭青的怀里,听著他具有鎮定效果的心跳,隨著他上下起伏的沉穩呼吸,逐漸心緒平坦,有了睡意。
  他原先是想把她放到床上,好教她睡得舒服些,可當他剛把她抱离一點點,她便极度不安地將臉埋入他的肩窩里。
  “不要……”江琉璃下意識摟住他的頸部不放,原來鶯舌百轉的美妙嗓音已泣成沙啞幽咽。
  “別怕,我在。”霍旭青索性抱著她一起側臥上床。
  “嗯唔……”江琉璃嚶嚀一聲抗議,直到他的鐵臂由后而前与她十指相交,再拴住她的水蛇腰,讓她的背脊緊貼地的胸肌,他堅壯的長腿密實地鎖住她勻稱的美腿,讓她的下肢也在他的保護范圍內。
  “放心睡吧,我會陪著你。”霍旭青在她耳際喁喁輕語。
  她仍不放心地緊抓著他的手。
  “跟我說話……”她闔著眼懇求。這樣她才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她掏空的心靈才不會覺得彷徨。
  “我說過,我不會走的。”霍旭青反握住她的手保證,用他的臉在她的發際間磨蹭,以撫平他險些失去她的恐懼。
  她的烏絲有點濕,一半是她用勁泣嚎所造成的淋漓香汗,一半他那時潑水要她冷靜的余漬,紅腫的雙眼渾似兩粒大核桃,扇形睫毛上的整排潮气,則是過多眼液浸潤的結果。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赶來。”他低吟自責。
  “嗯……”江琉璃無力地搖搖頭,表示事情与他無關,接著她打了個大呵欠,意識越來越模糊。
  “可怜的孩子。”他吻去她頰邊依然殘留的淚痕。
  她是真的累了。
  不單是她的体力,還有她強帶自己偽充的堅強与勇敢,以及那急需旁人來細膩呵護的玻璃心。
  “若是我能有早點遇到你有多好,我絕不會讓你一個女孩孤軍奮斗那么久。”他柔腸寸斷地傾訴。
  “睡著了嗎?”尉遲霧躡手躡腳推門低問。
  “噓,剛睡。”霍旭青用食指垂直比在嘟起的唇瓣中間,示意她噤聲。
  “我已經依你的意思報案留底,警察剛拍完照、做完筆錄回去了。”尉遲霧与他開始用几近耳語的音量交談。
  “很好。”霍旭青頷首。現下就怕江茂璠不去告他傷害,不過先發制人的道理他很懂,他會乘机把這兔崽子殺得片甲不留。
  “可怜的女孩,她一定忍了很久。”尉遲霧同情地瞅著總算入寢的人儿。
  “是呀!”霍旭青輕歎。
  江琉璃從小因為父母的不合,便使她養成以置身事外的方法,來捍衛自己不受波及。故對她來說,空難以來發生的許許多多,不過是一場在戲院里欣賞的災難電影,她是觀眾,始終進不到電影中,僅能在布幕外徘徊。
  但她不是沒感覺,她只是把這些情緒全積壓在心底。
  而江茂璠的攻擊令這些積壓達到飽和,她終于忍無可忍,情緒頓時像引爆的核子彈地炸裂,威勢一發不可收拾。
  “都是我不好,沒能保護她。”他一直很希望她好好地發泄一下,哭一場,但如今真見到哇哇大哭,他又痛徹心扉,仿佛有万劍刺進他的肉里。他怨懟自個儿明明對她有意,卻因懦弱導致沒能早些張開羽翼,踏出那一步,使她免于受到外界的摧殘。
  “你已經盡力了。”尉遲霧坐在床旁的椅子。
  “不,還不夠。我早曉得江茂璠會處心積慮奪回遺產,可是我小覷他,沒料到他竟敢使用這种卑鄙的手段來對付琉璃。”
  早知道,他那天就會毫不遲疑地將她寸步不离地帶在身邊,他也早該把江茂璠請的保全人員,全部撤換成時焱保全公司的人員。
  太多的“早該怎么樣”,要是他事先預防,她也不必經歷那些。
  “唷……想不到睿智的霍大律師,也有自認失職的時候?認識你這么久,這倒是天大的新聞耶。”尉遲霧揚眉促狹。“我今天真是大開眼界,不過光是看你動粗發怒,就已值回票价了。”
  “你少挖苦了!”霍旭青若無其事地微笑。
  “你少打混,你對她破了太多例嘍!”尉遲霧相當好奇。瞎子都瞧得出來,他對琉璃不同。
  “不是你想的那樣。”霍旭青四兩撥千斤。
  實際上他為琉璃破的例還不單是那些。每次只要与她有關的,他就會特別注目,他對她的付出、眷顧,遠超過他對一般當事人的正常范圍,他甚至為她失去該有的自制力,還悄悄地為她更改了生涯藍圖。
  但他習慣自己處理問題和心事,就算尉遲霧是他少數會深談的紅顏也一樣。
  “你不誠實,我听到你心里可不是這么說的喲!”尉遲霧一手側在耳輪靠近他,假裝聆听他的心音。
  “你有超能力?”霍旭青揶揄。
  “超能力是沒有,觀察力可是強得很,別忘了,你在明,我在暗,我是你旗下的首席王牌調查員。”尉遲霧搖頭晃腦,沾沾自喜。
  “這倒是實話。”霍旭青是很好的雇主,從不吝嗇贊美屬下。
  何況她确是這方面的高手,与他配合的這几年中,再困難的秘密檔案,她都有辦法挖出惊人的內幕,例如江茂璠的身世便是出自她的手。他有許多案子的線索,皆是靠她背地里收集的詳盡資料,才得以省去不少力。
  也因如此,他才會想借重她的能力來保護江琉璃。
  “當然是實話,要不,你會看上我來照顧你的小寶貝?”尉遲霧得了便宜還賣乖。
  霍旭青正想反駁,臂彎中的琉璃女娃儿不堪被他倆嘁嘁就就的聲響干扰,身子不悅地動了動。
  “你先回去。”霍旭青以眼神責怪尉遲霧。
  “也好,你再CALL我。”尉遲霧意味深長地拍拍他的肩。“記得,不要顧慮太多。”

         ★        ★        ★

  霍旭青凝睇怀中睡得不算安穩的江琉璃,她纖弱的稚朴模樣宛然她的名字似地,只要不小心,隨時都有可能摔碎。
  “小丫頭,你知道嗎?我每天都渴望見到你。”
  咦?誰在說話?聲音好耳熟,低沉渾厚的就和他的如出一轍……
  “每回一接近江家,我就會熱血沸騰,鳧趨雀躍地宛如初會情人的小男生。每次踏進門看到你欣喜歡迎的笑靨,我恍若游子回到家里,立刻忘卻所有的疲勞。”
  嗄!他發現……他的嘴巴是張開的,那耳熟的聲音正由他的喉嚨脫出。
  搞半天……竟是他在告白!
  “這些林林總總,已經足以說明一切。”
  尉遲霧說得沒錯,他該忠于內心的聲音。
  “早在第一次于服飾精品店誤打誤撞遇到你時,我就深深被你星眸底處那抹寂寥落寞所吸引,你撩起我前所未有的強烈保護欲。”那种感覺是興奮,是惊喜,好似眾里尋他千百度,結果在不經意的狀況下,伊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既然如此,他在顧慮什么?
  年齡?
  就因為她不滿二十,在法律的規定中仍是非法定的成年人,故在他的心目中,他便認定她還是個小女孩?
  睜大你的眼睛仔細看吧,霍旭青。你讓法律的條文給困住了。
  “其實用年齡來規范你并不公平。”他不在乎她有沒有听到,他主要是在告訴他自己。“你除了沒有投票權外,你的其他各部分,哪一點像小孩?況且花語嫣嫁給班杰明時才十九歲,她姐姐季婷嫁給老大伊恩時,也只比你大一點。”
  “嗯……”江琉璃夢囈,本來蹙著的眉頭逐步舒展開來。
  “你也贊同是嗎?”霍旭青很滿意她的反應。“那么我再畏畏縮縮不承認的話,實在不像是個男子漢,更不合我的行事風格和個性。”
  他需要她,就像植物需要空气和水分,才能行光合作用。
  “我愛你。”霍旭青在她的頰上留下深情的一吻。
  “嗯……”又是一聲夢囈,但這一次她的唇角淺淺地朝上划。
  “我知道你也愛我。”霍旭青自行對這個笑做注釋,因為她對他的愛慕,經常表現在臉上与舉止中。
  她黏他,她無由來地信任他。他注意到她只有和他在一起時,才會卸下搪瓷娃娃不言也不笑的面具,變得比較多話,比較會展露出情緒和微笑,否則她通常是朵不愿受人矚目、隱在牆角默不作聲小花。
  “可是你還有心結,不過別擔憂,我會慢慢為你解開。”此點從他們兩次親密接触中,可窺測一二。
  她想愛,又怕愛,既期待,又怕受傷害。這或許和她生活的環境,与長久的封閉的感情有關,太多的干戈讓她對“愛”缺乏安全感。
  “解鈴還需系鈴人,我也需要你的幫助,你要跟著我共同努力,懂嗎?”霍旭青沖著她的腦袋瓜儿八股起來。
  昏睡中的琉璃,不曉得是真听懂他的話,還是嫌他聒噪吵鬧,她反身抱住他,將玉容塞進他的胸膛。
  “我不會走,這輩子也不放你走。”霍旭青環緊她,呢噥地許下承諾。

         ★        ★        ★

  “咦?”
  江琉璃狐疑地眨眨眼,再揉揉微腫的雙眸,再努力睜大酸澀的眼,怀疑她是不是還在夢中,不然為何她睜開眼睛第一個見到的會是霍旭青?
  “午安。”霍旭青啄來一記問候吻。
  “午……安。”江琉璃訥訥地回聲。捏捏腮幫子,哎唷!會痛,那她不是在作夢,可是……眨眨眼,越想越不對。“……午安?”
  她倏地撇頭望著床頭上的鬧鐘——中原標准時間十二點整。
  “嗄!公司的股東會……”糟糕,她睡過頭了!
  “不錯嘛,你居然也會擔心公司的事。”霍旭青綻出燦若艷陽的微笑。“會議我已經幫你延期啦,況且那是昨天的事。”
  “昨天?”她睡了那么久?為什么……
  江茂璠猙獰的面孔猝地竄出記憶庫來提醒她為什么,一幕又一幕的殘暴畫面盡數歸复腦里,江琉璃心有余悸,打了一個冷顫,不禁把始終圈在霍旭青腰際上的雙臂縮得更緊。
  “是呀,你從昨天就睡得跟只小豬似地,我怎么叫都叫不醒。”霍旭青心疼地摸摸她的頭,他真想立刻沖出去把江茂璠碎尸万段,但表面上仍擺著嘻皮笑臉,蓄意將气氛帶輕松。
  “哥哥他……”恐懼儼如一張大网,從頭罩住江琉璃,她一下子跳不出來,又掙脫不開。
  “沒事了,別怕,有我在。”霍旭青溫柔地用一手上下摩挲她的脊柱。
  “你……一直陪著我?”這熟悉的感覺簡直和夢境里的場景相差無几。江琉璃覺得好過多了,不僅身体暖烘烘地,就連寒栗的心也熱了起來。
  “你不喜歡?”霍旭青反詰。
  “誰說的,我很喜歡……”江琉璃沒有細思便急著辯駁,語未歇,她陡然意識自己在講什么,賽雪嫩膚于是砌滿嫣紅,她羞臊地掄著粉拳捶他。“你好坏,故意欺侮人家!”
  “冤枉呀,琉璃大人!”霍旭青哈哈大笑,丰采絕倫的俊容可一點都瞧不出有被冤枉的痕跡。
  “你還笑……”江琉璃嗲嗔地又送他几拳,靦腆的妍顏撒嬌地藏進他肌理分明、触得出是受過鍛煉的胸襟。
  慢著,他眼前這硬梆梆的銅牆鐵壁是——
  “嘩!”江琉璃急忙跳离他的勢力范圍,要不是他手快拉住她,她鐵定會栽到床底下。“對不起,我……我,”
  她怎么會跑到他的怀里?還像個花痴般地摟他摟得比跳三貼舞都緊?
  “睡得好不好?”霍旭青甩甩讓她枕到發麻的胳膊,他發現他對這种親密關系已經上癮。
  “很好。”江琉璃兩頰發燙,她那樣摟著他……不知道摟了多久?“雖說剛開始仍噩夢連連,但過沒多久便是好夢不斷。”
  許是經過一場大哭宣泄后,又破紀錄地一下睡超過二十四小時、与那個美夢,這一覺她睡得又足又飽,不僅心情變得特別好,精神也明顯地開朗了很多。
  “哦?什么好夢?”霍旭青很高興他的“辛勞”有代价。
  她大概不曉得他就睡得痛苦。
  他的生理時鐘与日常作息向來神准而固定,每天七小時的睡眠,不多一分也不少一秒,但這一覺他几乎未闔帘,他盯著她的恬靜睡臉有好久了。
  心儀的佳人在抱,卻要坐怀不亂,實在不是一個正值陽剛之年的男子所能忍受的,仿佛她在睡夢中也死命摟著他不放,害他差點崩潰。
  “我夢到你……”江琉璃即時住口。
  “夢到我什么?”這下子霍旭青反而好奇。
  “喏……夢到你……忘……忘了。”江琉璃支吾。
  她听人家說,夢講出來便不會准,所以她不能跟他說,她要它當做是她的小秘密。
  再者,她怎么好意思告訴他,說她夢到他向她表白,對她說他愛她,還吻她、摟她,又說她有心結,他要幫她解開,還有什么他不走,這輩子也不放她走……等等之類訴情的肉麻話呢?
  “那就等你想起來再告訴我吧!”她不想談,他不會勉強她。
  “嗯。”不說,不她永遠都不說,如此一來,那個夢就會變成事實。
  “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霍旭青跨下床,套回鞋子;順手把昨天為了舒适而卸除下來的西裝外套和領帶之類的束縛抖平;而身上這件躺了一天的襯衫,則縐得宛如梅干菜。
  “什、什么事?”江琉璃有點恍惚。
  或許是職業的緣故,每一次見到他,他總是穿得中規中矩,加之這些日子的相處觀察,她甚至相信他是屬于那种垃圾會分類、物會歸原處、襪子會燙平、棉被會疊成豆干狀的新好男人。
  因此她未曾瞧過他像現在這般解除“武裝”、“衣冠不整”的輕松面,襯衫的領口沒有扣全,敞露出夸張的胸肌和放浪的胸毛,微亂的發絲,有綹垂在額前,泛青的胡髭再為他添了几分滄桑,她從不知道男人也可以用“性感”來形象,更不知道男人剛起床時也能這么……風流倜儻!
  “為了你的安全,我希望你暫時搬家,地方我已經安排妥了。”霍旭青從公事包里取出攜帶型的盥洗用品,走進旁邊的浴室內整理服裝儀容。
  “哦?”江琉璃很想叫他住手。她好喜歡他目前不太整齊的模樣,她還沒欣賞夠。
  “你放心,我會和你住一起,另外我還找了位朋友陪你,她人應該已經在樓下等了。”霍旭青面對著鏡子,以沾水的十指扒梳著頭發。
  說曹操,曹操到。
  江琉璃剛想問清楚時,尉遲霧象征性地敲敲門,便逕自走進來。
  “哎呀,好可惜,”她扼腕地呻吟。“我以為會看到不該看的鏡頭,沒想到還是錯過了。”
  “你別鬧了!”霍旭青自浴室走出來轟她。
  “哼!”她朝他做個鬼臉,才笑盈盈地向江琉璃伸出友誼的手。“嗨!他說的那位朋友就是我。我复姓尉遲,有霧气的那個霧,你可以和別人一樣只叫我尉遲,或學霍大哥喊我霧。”
  “霧比你大几歲,你要喚人家姐姐。”霍旭青對江琉璃闡述倫理觀念。
  “霧姐。”江琉璃不愿“霧”成為他的專屬名詞,故下意識不肯喊她尉遲。
  他們是什么關系?為什么看起來好像很熟?
  “太好了,我又多了個美麗的妹妹。”尉遲霧接著轉臉消遣霍旭青。“哇塞!難得見你這么猖狂頹廢的樣子,想來我今天又賺到了。”
  “我的襯衫……”霍旭青刀槍不入地笑笑。
  “還需你吩咐嗎?”合作多年,尉遲霧豈會不了解他的習慣。她把提在手中的大紙袋交給他,里面是她准備好的新襯衫。
  “謝啦!”他再度進入浴室,自然不是因為他害羞,只是當著未婚女子面前換衣服,在禮節上說不過去。“我換一下襯衫,馬上出來。”
  兩人一來一往,江琉璃看得好不是滋味,酸溜溜的妒意在腹內猛打轉。
  她偷偷地將自己和尉遲霧做比較,結果對方的開朗活潑、高佻大方以及成熟嫵媚,著實讓她更為气餒。
  “這男的很龜毛對吧?”尉遲霧見江琉璃的余光直朝這儿瞧,于是向前示好,她相信霍旭青會是個很好的開場白。
  江琉璃尚未反擊,霍旭青已從浴室推門出來。
  “別在我背后乘机說我的坏話。”他換好新的襯衫,頭發也梳得服服貼貼,瀟洒動人的斯文五官,挂著一貫俊朗的微笑,態度不疾不徐地套上領帶和西裝。
  “我哪敢。”尉遲霧齜牙咧嘴,隨手幫他把領帶扶正。
  “你梳洗一下,順便把行李整一整。”霍旭青把大掌置于江琉璃的靈台穴,翩翩舉止中隱著若有似無的寵愛。“不用帶太多,我們先到樓下等你。”
  “噢。”江琉璃頷首,在他要出房門時,她又跑過來拉著他的臂膀。“你剛才的樣子一點都不狼狽,我覺得很好看,很有另一种味道。”
  “琉璃……”沒料到她這么義正辭嚴地,只是要表達這些話。他勾起薄唇,執起她的小手,吻了一下她的手背。“謝謝你!”
  江琉璃這才綻顏地哼著小曲,含羞帶怯地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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