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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這是小狗的第一次下水典禮,也是季惜楓第一次踏進冷滸的地盤,一狗一人都顯得很緊張很興奮。
  季惜楓為什么會怕狗?其實她自己一點也記不起來了,反正“怕”這個字眼,對她而言适用于各色各樣的場合和東西。
  至于為什么現在就不怕,她自己也莫名其妙,總覺得和冷滸在一塊儿很有安全感——雖然她前一刻見到他還會發顫呢!
  這或許就是應驗了古人的明訓,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當你旁邊住了一位這樣“身分”特殊的人,你也就習慣不足為奇了。
  “你給它取名字了嗎?”季惜楓抹掉嘴巴被小狗抖動時所噴到的洗發精泡沫,開心地問狀況比她好不到哪里去的狗主人。
  “還沒……喂,你別亂動!”冷滸后面那句是沖著小狗說的。
  想不到這狗儿小歸小,力气倒滿大的咧!
  “抓好,抓好!”季惜楓待他穩住小狗后,才把水往它身上澆。“它全身黑不隆略地,我們就叫它……‘黑寶’如何?”
  小狗立刻抖了他倆一臉水來抗議。
  “我想它并不喜歡。”猛一個抬眼,她的角度正巧落在他未受傷的那半邊臉,她赫然發現他倆雖常不期而遇,但這卻是她初次這么近距离直視他呢。
  直率的橫眉、直挺的鼻梁和二瓣直抿的唇,配上直角的下頷和下巴。
  基本上,他臉上的線條全部可用剛硬的直線來勾勒,那深邃無底的黑瞳表明了他行事的果決,濃密的睫毛不僅未達到柔順五官的效果,反倒意外地助長了他原本就有的肅穆。
  而孫興式的小平頭更加強化了他的剛毅气質,威風凜凜的豪邁体格徒增了他的霸气,晒褐的膚色又為他的粗獷加分,進而鐫刻出如今眼前這尊、宛若未經最后一道細磨手續的大理石雕像,完全保留了原石的棱棱角角和遠古時代的蠻夷与滄桑,予人一种凶惡的錯覺。
  要是他平常也能和現在一樣,眼神溫和-點,笑容多一點,說話輕一點,那么他絕絕對對稱得上述人的性格小生。
  “怎么啦?”見她愣愣地瞧著自己,冷滸用手臂抹抹臉,以為上面沾了髒東西。
  “喏……沒……沒。”季惜楓連忙低頭假裝在逗狗,以免讓他看到雙頰泛起的熱潮,然后胡謅了個理由。“我只是在想給它取個洋名字好不好?”
  “隨便。”冷滸認為名字只是代號,先把它搞定比較重要。
  “它是黑色的嘛,英文就是BLACK……”季惜楓慎重的表情渾似在替自己的小孩取名字。“對了,咱們就叫它布雷克!”
  “好呀。”冷滸沒意見。
  “汪。”小狗則對新名字表示贊同。
  總算大家都有了共識,小狗布雷充的澡也洗好了,不過他倆身上被濺到的水卻足以擠出一臉盆。
  “哇——我好久沒這樣玩水了那。”她歡騰得像個小女孩。
  他亦感染到她的童心,不禁眸底全是笑,向來平靜的心湖恍若遭人丟進了几顆石頭,然后掀起了一波波的漣漪。
  他壓抑心中的异樣,進屋拿了二條浴巾出來,一條覆在布雷克的狗頭上,另一條丟給她。“來,接住。”
  “沒關系啦,我一會儿回家再換衣服就好嘍。”
  “擦吧,免得感冒。”冷滸三兩下就幫布雷克擦干了。
  “你放心啦,這不是我夸口,人家我身体強健得很,從小到大還沒感冒過咧。”季惜楓視他為無稽之談。
  “那就披著。”放下小狗,任由它到草地上玩耍,冷滸轉而為她服務,心底則暗暗叫苦。
  她大概不知道她現在的模樣有多扇情,那件濕透的棉布運動衫正緊貼著她的上身,描繪出她不算丰滿卻玲瓏有致的曲線,并將她的粉膚肌調和內衣的顏色,忠實地曝于白日底下進行光合作用。他不是圣人,亦非柳下惠,在美色當前時,無法保不會起正常的生理反應。
  不過要說美麗動人的异性,他見識太多了,雖然他不敢拍胸脯說他已完全免疫,但該有的自制力他還是有的。
  因此如果她有心勾引他,他大可斷然拒絕或欣然接受,偏偏眼前的佳人毫無自覺,這才是构成此項誘惑中最可怕,殺傷力也最強勁的致命傷。
  “不要緊的啦……”季惜楓不知道他的心思已然轉了一大圈,還在那廂婉謝,笑怪他何以那么堅持。待遮掩春光的浴巾一掀,她才注意到自己的大穿幫。
  “嘎…我…這…”她惊叫羞愧地被回浴巾掩著面,巴不得從此不要再見人,嬌俏的小臉火紅若似秋日的曇陽,隨即挂著一陣秋風,急奔著回家。
  嗚嗚嗚……被人看光光了……
  季惜楓額抵著浴室牆面,任由熱水嘩嘩地沖她的窘迫。
  好吧!她也不算真的被看光啦,充其量僅能說是隔著衣服被人“瀏覽”了上半身。
  “都什么年頭啦,外面滿街是穿著小可愛的辣妹,人家瑪丹娜不也公然內衣外穿上了全球的媒体,我剛剛那模樣就當是學她也就沒啥大不了。”季惜楓自我安慰,但心里的疙瘩并未因而消散。
  關掉蓮篷頭,她甩甩頭讓自己清醒,再用毛巾把濕的頭發包起來,并把身体擦干。
  換好干爽的內衣褲,她一面走出浴室一面穿上丁恤,嘴里還念念有詞:“唉,人家看都看了,難不再給他看回來嗎?”
  這么消极地胡亂想一通,她忽爾感到好過了些,甚至還認為這個主意其實…嘿嘿……滿不錯的耶!
  耳邊不由揚起脫衣舞娘演出時的曖昧配樂,腦海里也開始幻想著他衣服剝掉以后會是怎樣的旖旎風光…地使把勁儿,不料還濕漉漉的腳竟跟著一滑——“啊……啊”她試著穩住重心,然而她的左手右手因分別被堵在二個衣袖中,使得本來就有點重心傾斜的身子反而更不能控制。
  “哇……啊……”配合了數聲慘叫,她終于跌跌撞撞地朝地心引力栽去。
  不過災難并未因而結束——好死不死,她踉蹌的步伐此刻就踏在樓梯的邊緣,故結局可以想見,緊接著她化身成了打油詩里上燈台的那只小老鼠,順著凹凹凸凸的階梯,一路嗚呼哀哉地從二樓咕嚕咕嚕滾下來,直到接触到了地球的最表面。
  “哎呀……”這樣摔已經夠慘了,偏偏她竟是前胸先著地,所以她就算是再丰滿,如今也差不多變成飛机場啦,更何況她原先也不過是A罩杯。
  “痛死我啦!”季惜楓抱著摔翻的身子,啼出殺豬式的哀號。相信她現在渾身的筋骨都已經錯位了。
  “怎么啦?怎么啦?”在隔壁听到凄厲喊聲的冷滸,以火燒燎原的第一時間赶了進來。
  “哎……唷……”看也曉得她只差四肢沒分家而已,還問她怎么啦?!
  季惜楓無力地扯掉該死的T恤,再緩緩仰起哀怨的水眸瞥向他。
  “呃……”她表情一變,難以置信地眨眨眼。
  冷滸直立在她不遠的面前,全身濕淋淋地還冒著氤氳的水蒸气,伊然才從浴缸爬起來的模樣,滿是汗毛的長腿底下是大赤腳,磅礡宏偉的胸膛正隨著急遞的呼吸上下而起伏,刺媚短發上的水珠仿佛珍珠正閃著晶光。
  最重要的是一一他竟光溜溜地什么都沒有穿,裸程的肌膚在夕陽的余暉下還泛著誘人的巧克力色。
  這……這……“啊……”李惜楓登時看傻了眼,也忘了要喊痛。
  難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是她摔暈了以至于產生幻覺,否則這么美好幸福的事情怎么可能會發生在她的頭上?
  “怎會摔成這樣呢?”瞧她攤趴在地上,一腳還倒挂在台階下,冷滸大概也猜得出來發生了什么事。
  “啊……”季惜楓目瞪口呆地摸摸他的臉、他的肩膀、他的胸。
  嗯,她摸到的是實体.硬硬溫溫的,而且有彈性,感覺真的很不賴,還有他的心跳……
  咦?心跳?這么說……不是幻覺嘍?
  “你沒事吧?”他扶起她又動動她手腳的各個關節。好險,沒斷,只走一些皮肉撞傷。
  “你…你…你怎么…沒…穿衣服?”
  失聲的嗓子終于恢复正常,季惜楓咋舌地蹦到一丈遠。
  不料這樣反而看得更清楚,她連忙捂住眼,再從指縫里偷窺。
  “我剛剛正在洗澡,一听到你的尖叫,圍了條浴巾就十万火急地沖過來啦。”她叫得那么惊心動魄,害他以為出了什么命案,救人都來不及了哪還想到要穿衣服。
  “那……那…你的浴巾呢?”
  “當然是在我的……一她怎么老是問這种蠢問題嘛。冷滸摸腰際,這才發現那儿空空如也。
  耶?我的浴巾咧?”“我……怎么知道?”他問她,她去問誰呀?
  “啊!”冷滸想到了——一定是他剛剛情急之下翻牆而過,所以浴巾不小心在那時弄掉了。
  “哇……”李惜楓忽然又“又怎么啦?”
  “嘩!”季惜楓手忙腳亂地抓回T恤掩住自己。方才讓他那么一扰和,她根本忘了她身上只套了內衣褲。“不許看我!你不要看我!”
  “對不起。”冷滸急急轉身。“你、你、你還愣在那儿做啥?”季惜楓面紅耳赤地斥責。
  “喔對。”冷滸舉步准備回家穿衣服,旋即他又頓住,然后轉頭對她說:“對不起,你能不能借我一條浴巾?”
  季惜楓一向討厭阿諾型的肌肉男。因為她覺得男人沒事把肌肉練到那种地步,簡直是要給她們這种“上面”是“平板族”的女性同胞難看。
  但她在冷滸身上所看到的力与美,卻始終縈繞于腦海中揮之不去,即使已經過了好几天,她只要一想起,便會血脈賁張,心跳加速。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裸体呢,她僅能說好……好……
  好惊人呀!
  “真可惜喔,那時怎么沒給他多瞄几眼。”季惜楓揉著那天跌倒而留在身上的烏青,對著天花板在大歎后悔,倒忽略了她當時也不過是比他多遮了那一點點布料。
  天外募然飛來好大的巴掌,硬生生將她從夢幻中的快樂天堂打回殘酷的現實大殿,而季襄雪正在殿前等著她。“瞧你,不曉得在動什么歪念,口水都快流下來啦。”
  “哪…哪……有。”她動的豈只是歪念,根本已經是邪念。
  季惜楓唯唯諾諾,忙用手背抹抹唇際。
  “還說沒有?你看你,作賊心虛。”季襄雪逮住了她的小動作不放。
  “真的沒……沒……有嘛。”季惜楓狼狽地否認,一雙眼怎么也不敢正視著妹妹。
  老四先前說得沒錯,她對冷滸的好奇的确太超過嘍。
  “沒有最好。”李襄雪還真怕老三會說有咧,尤其她才剛下課,沒力气听一大堆垃圾。“…歎。”季惜楓胡亂應了一聲,感到歉疚了起來。她是那种從小就藏不住心事的人,以前不管她們姐妹要不要听,或是老四每次都會邊听邊奚落她,她仍是強迫中獎,抓著她們講不完,但是她剛剛卻突然有千個不愿、万個不愿,說什么也不想把她和冷滸發生的許多趣事与老四分享,這是什么道理?
  “我走啦!”季襄雪的手上不知何時已多了一件大行李。
  “你……干么?”季惜楓張皇地跳起來,早忘了自己還在腰酸背痛。
  “前几天不就告訴你了嗎?我研究所的教授要我們去屏樂的牧場實習,我不去的話是會被當的那。”
  “什么?”有這回事嗎?
  “你不記得就算了,反正我實習一完就馬上回家,姐和哥如果打電話來的時候,你幫我向他們問候一聲。”季襄雪開門走到院子。
  “可是……”季惜楓緊緊尾隨在后。
  “咦?你沒事去跳樓是不是?不然怎地搞得到處烏青黑紫的?”季襄雪挪喻地撇撇嘴,沒想到還猜得八九不高十。
  “我…”“對了,我買給你的調整型內衣,你記得拿出來穿,也不瞧瞧你那光長身高不長胸的身材,已經先大不良了,你后天要是再不努力的話,到時后悔的是你自己。”季襄雪嫌棄地摸摸她的胸,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堆后,還不忘扭手招向隔壁正在院子里喂狗的冷滸惠賜一票。“冷大哥,你有机會幫找說說她嘛。”“你…”羞死人了,老四怎么在人家面前講那個嘛。
  季惜楓看看他又瞪回老四,怕她又再出啥惊人之語。
  “好啦,我要遲到了,你有事打我的手机,不然就找隔壁的冷大哥。”說著,她又丟給冷滸一個媚得不能再媚的微笑。“冷大哥,我家老三就拜托你多照顧啦。”
  “嗯。”冷滸面無表情地哼著,看不出到底是愿或不愿.倒是剛加入冷家的新成員很樂意地扛下這個重貴大任。
  “汪。”布雷克興奮地跳上又跳下。
  “哇,好可愛的狗狗。”季襄雪謝謝它的支持,然后又靠上矮牆對他說:“你別看她長那么大個儿,她這人哪,膽小到還不如一只小老鼠,晚上要是沒人陪著,她就不敢睡覺,鄰居守望相助嘛,你沒事就幫我盯一下。”
  “季襄雪!”瞧老四好像一副打從娘胎就認識他的模樣,讓季惜楓莫名的就是一把火。
  “好啦,就這樣,家就交給你啦.不要等我回來時房子不見啊.拜拜,”季襄雪坐進車內,發動走人。
  “等等,季襄……雪……”
  季惜楓還來不及臭罵一頓.老四的車影已呼嘯穿過地平線。
  可惡,損完她就開溜!其實老四平常就這么愛損她.可今天她卻是第一次生气,原因為何她還未厘清.不過她就是不希望讓冷滸知道她的缺點……
  起碼,不要知道那么多嘛。
  心頭不覺冒了一股酸酸的滋味,酸得教她吃惊,也來得教她無措。
  “你……”惜楓回眸想問他和老四的關系,卻怕得到的答案是肯定,且她也不曉得該從何問起。
  她垂首蹲在地上,忽然覺得好沮喪。
  “汪。”布雷克從鐵門的縫隙鑽出來。圍著她打轉。
  她摸著它,算是回應它的熱情,冷滸雖然沒開口,但她可以感覺到他那雙酷酷的冷瞳正在背后盯著她。
  天色逐漸灰暗,路燈也取代了白畫,她慢慢地抱著布雷克站起來,再把狗儿還給他。
  “我擔心它第一天睡不穩,你愿意幫我照顧它一晚嗎?”他只是伸手去搔布雷克的狗耳朵。
  “啊?”
  “今晚它就拜托你啦。”冷滸沒有給她拒絕的机會,他轉身進入家門。
  “冷……”一人一狗訝异地瞅著掩上的大門。
  他是因為擔心她夜里害怕,所以才讓布雷克來陪著她嗎?
  嗯,一定是的。
  頭頂上的烏云一下子就讓金風吹散,斗大的秋陽也綻出四射的光芒,季惜楓心花怒放地朝著他的房里大喊——“謝謝。”
  然后開心地摟著狗儿和狗主人的愛心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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