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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古架上擺放各色精巧盆栽,桃花心木炕桌間的小方几上,擺著一塊不等邊造形的青田石台,數個小如鵝卵的天然黃山石堆在上面,山石上栽植檉柳,垂在呈現綠水光影的青田石台上,兩只木雕鴛鴦依偎在似輕煙飄動、細如絲縷的柳葉下,后方則垂挂一幅娟秀的書法,上面寫著“柳絲影里,沙暖處鴛鴦春睡”。
  朱麒像被震動般,無法移開眼光。
  白朴‘太平今’里的最后兩句,點出這如畫的盆景主題,搭配那筆勁秀妍媚的字体,令人彷佛有處在這微小盆景里的錯覺,情致幽幽,遂而忘我。
  這景致比起玉劍山庄里的擺設別有一番風貌。出自行云之手的布置,在云情水意中,有一种瀟洒不羈的壯麗;而飛白居花廂里的布置,另有一股嫵媚丰姿。看似隨意,卻是匠心獨具,充滿詩情畫意。這番精致的布置,想必是出自女性的巧慧靈智。
  朱麒贊賞的眼光凝佇在無情身上。
  唯有她這般美艷絕俗的娉婷佳麗,才會有這樣蘭心蕙質的表現。
  無情對他贊賞的眼光,回報以嬌艷無儔的淺笑。那張堪与繁花競艷的秀容,在這抹嬌笑下,更加顯得光彩照人,朱麒不由得被迷得目眩神迷。
  瞧那張艷冠群芳的臉蛋和風流裊娜的体態,果然配得上太后所賜封的芙蓉公主名號。
  他真是羡慕飛白的好運,娶了這般媚骨天生的絕色尤物為妻。
  唉唉唉,朱麒在心里不由得感歎三聲,一對虎目顯得有些失意。飛白抿嘴微笑,看穿武威親王心中的憾事。
  拿起青瓷茶杯輕啜一口,飛白的眼光從一雙眼猛盯他妻子無情秀色的朱麒身上,移向端庄秀麗的天香公主。
  “王爺和公主是昨天就到蘇州嗎?”
  “沒錯。昨天一早就到蘇州,命令那些逢迎拍馬的官員別把我們下江南的消息大肆宣揚后,便到玉劍山庄去看疏影和行云,及至今早才來看你們。”
  不知怎么,飛白覺得朱麒似乎有意強調最后一句絕對沒有急著造訪金刀山庄的意思。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欲蓋彌彰,還是他太過敏感會錯意?
  “這可巧了,昨天早上寒舍的迎春花輪番開放,莫不是應了王爺和公主到蘇州的喜訊?”無情盈盈笑道,一雙媚眼瞟向廳堂左邊的一盆迎春花。
  朱麒跟著看過去,果然見到一盆迎春花開得燦燜。迎春花是春天最早開的花,故名迎春;萌芽力強,葉小密集,枝條柔軟,极耐修剪,因而非常适合做盆景。
  他以專家的眼光仔細檢視那盆迎春花,露在長方形紫砂盆的迎春根部,成連根式造形,搭配垂枝形披下的細枝,還有高腳碟狀的黃色花朵,更形古雅可愛。
  他呵呵一笑,眼中充滿贊歎。
  “我說無情妹妹,咱們就別客套了。算起來你該稱我一聲堂兄才是,天香更是你的義妹,咱們又不是在廟堂之上,自家人別叫得這么生疏。對不對呢,飛白妹夫?”
  飛白弓起俊眉,嘴角斜斜地揚起,算是響應。
  既然朱麒想當他的便宜大舅子,他自然樂意順從。不過舅老爺可不是那么容易當的。
  “麒哥說得沒錯,咱們已經不在京城了,那些虛偽客套能免則免。”天香公主嫣然附和。“我們昨晚在玉劍山庄听疏影提過你們府里迎春花開的事,不過我才不敢認為府上的迎春是因為咱們來才開的,否則,為何獨獨府上的迎春開放,蘇州其它地方的迎春卻沒有開呢?”
  “天香公主果然聰明。”飛白豎起大拇指稱贊。
  “飛白姊夫又取笑人家了。”天香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飛白哈哈大笑,無情斜睇他一眼后,轉向天香親熱地說:“你們怎么有興致來江南玩?一路上累嗎?”
  “累是不累,就是待在船上有些無聊。無情姊姊,人家第一次出遠門,可是麒哥卻不准我下船玩。”說完后,天香嘟起紅唇,翦水雙瞳懊惱地橫了朱麒一眼。
  朱麒做了個“大人冤枉”的苦臉,對主人大吐苦水,“本來只有我一個人要來江南,誰曉得天香硬要跟來,逼得我在皇上和太后面前再三保證,一定將她平平安安帶出來,再平平安安送回去,所以,我哪有什么閒情逸致陪她玩耍?加上一路上天寒地凍的,也沒啥好玩,否則我一路陪她游山玩水,几時才能到江南?”
  “分明就是你急著來江南訪紅粉,還推到我身上。”
  “你別胡說,天香!”朱麒警告地瞪她一眼,天香立刻扁起嘴來。
  “什么紅粉?”無情好奇地問。
  “哎呀,就是……”
  “沒什么啦!”朱麒很快截斷天香的話,臉上笑嘻嘻。“不就是來探訪三位絕色的妹妹嗎?還有什么?”
  “無情姊姊,你別听麒哥亂講,他想的是楚樓秦館里的大美人!”
  “天香,你別在無情妹妹面前詆毀我!”
  “我哪有?”天香無邪地睜大眼,“要不然你為什么要在揚州多停留兩晚,而且還不讓我跟你上岸?”
  原來天香是為了那件事在記恨。都知道他是上岸找樂子,還硬要跟。
  發現無情的眼光似笑非笑地停佇在他臉上,朱麒的臉不由得熱起來,表情尷尬。
  “今早拉我來找飛白姊夫也是同樣的意思,你就是想要他帶你去風流,對不對?”
  “天香,你別胡說八道!”
  “我才沒有!”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子!”
  “別想否認了,你的本性是路人皆知!”
  “天香……”
  “好了,你們兩個。”無情赶緊阻止兩人再斗嘴下去,一雙媚眼橫向夫婿,飛白頓時覺得自己很無辜。天知道,自從成婚后,他一直乖得很。
  “天香,男人去煙花之地應酬,本來也沒什么痳,何況朱麒又未婚。倒是你,女孩子家別提那种地方。”無情擺起老大姊的嘴臉勸道。
  “哎呀,無情姊姊,難道你會讓飛白姊夫去那种地方嗎?”天香稚气地問。
  無情淡淡一笑,睨向一臉專情不悔的夫婿。
  “只要飛白別假戲真作,我倒是不會嚴格限制。賀家的生意還要靠飛白打點,有時候去那种地方也是不得已。”
  “可是麒哥又不是為了生意才去……”
  “對了,江南風光的确不同于北地,”朱麒赶緊打斷天香的話,自顧自地往下道:“尤其是庭園之胜,不輸于皇宮內苑。譬如玉劍山庄和金刀山庄吧,一石一木都具匠心。聚石引水,楦林開澗,花間隱榭,水際安亭,教人目不暇給。”
  “王爺好眼光。”飛白也想避開天香引出的話題,連忙附和朱似的話。
  “不過最讓本王歎為觀止的,卻是你們兩家的盆栽布置,不但巧奪天工,還兼具詩意。譬如一進門的那盆黃楊,就讓我想起元代華幼武題詠的黃楊詩:“咫尺黃楊樹,婆娑枝千重。葉深圃翡翠,根古踞虯龍。歲歷風霜久,時沾雨露浪。未志逢閏厄,堅比寒山松。”而賢伉儷身后的“鴛鴦春睡”盆景,更是巧手天成,讓人直想沉醉其中。尤其是那幅柳体題字,勁秀妍媚,令人歎服!”
  “想不到王爺對這些小玩意也有研究。”飛白笑道。
  “哪里,我閒暇時便喜歡蒔花養草,昨晚還跟行云研究老半天。而你廂上的這些盆景,不遜于行云胸中所藏。”
  “王爺過獎了。”無情与有榮焉的謙虛道。
  “是無情妹妹太客气了。”他笑咪咪地瞧著佳人。
  “事實上——”飛白慢吞吞地道:“調弄這些盆景的人,便是師承于行云,兩地的靈心巧慧,連行云都稱贊是青出于藍而更胜于藍。”
  “連行云都這么說,准沒錯。”朱麒盯著無情贊歎。
  “噯,她那雙巧手真是沒話說。”天香無限神往地道。
  “你怎么會知道?”朱麒問,眼光狐疑地看向天香。
  “我書桌上的“行云流水”、“笙瑟合鳴”,太后屋里的佛案,都經由她巧手安排過,才會那么賞心悅目,引人人胜,所以找當然知道囉。”
  “原來有這回事,無情妹妹怎么不早些告訴我呢?”朱麒的表情有些懊惱。“愚兄屋里有几座盆景,正想找人指點哩。”
  天香噗哧一笑道:“你們倆一見面使拌嘴個不停,我看她宁愿去指點豬圈,也不愿指點你!”
  “你們說的不是……”朱麒困惑地瞪著無情,好半晌才問道:“你們說的人究竟是誰?”
  “我們說的人自然是夢依。”無情無辜地眨著美眸。
  朱麒像是被撞鐘猛打一記似的怔在當場。
  賀夢依那個凶婆娘會有這份才情?!
  “你們是說賀夢依?飛白的妹妹夢依?在京城一天到晚踉我唱反調的賀夢依?”他不敢置信地問。
  “難道除了她外,你還認識另一個賀夢依嗎?”天香不解地反問。
  天哪,真是她?!
  朱麒可說是糗到底了,他剛才一直以為那個人是無情,沒想到卻是夢依。
  他說了多少稱贊她的話?
  他十分惊恐地瞪同被他贊作‘勁秀妍媚’的柳体字。
  “就連那字都是夢依的杰作。”飛白一副以妹為榮的模樣。“當初她為了討行云歡心,不知下過多少工夫,誰曉得還是跟行云無緣,不過學得的一身才學,卻是跟定她一輩子了。夢依是有天分的,若生作男人,成就必不止于此。”
  “她跟行云……”朱麒瞪大眼,一股酸气從冑部冒出,直往上沖。
  “是啊。”飛白若有所憾的歎了口气。“行云成婚前,是江南多少佳麗的深閨夢里人。夢依跟他青梅竹馬,喜歡他是很自然的,可惜行云只把她當成妹妹看。”
  賀夢依喜歡過楚行云!老天爺!
  帶著一抹惡意,朱麒想象著兩人站在一塊的模樣,怎么看都覺得兩人不配,像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當然,夢依在他心里絕對是牛糞。
  “我看她是癩蝦蟆想吃天鵝肉!”他懊惱地脫口而出。
  “麒哥,你說什么?”天香張口結舌地問。
  “我說……”朱麒漲紅臉。“他們兩人根本不配!一個是天,一個是地,賀夢依分明是痴心妄想。”
  “朱麒,你這話太過分了。”飛白不高興地道。夢依再怎么說都是他妹妹,哪容得別人損她。“夢依雖不若疏影絕色,但也稱得上秀外慧中、蕙質蘭心。多少媒人上門提親,都快把我們家的門檻踩平了!”
  “哈!有人娶她?若是有人要她,她怎會十八歲了還沒訂親?”朱麒刻薄地道。
  “麒哥,你別亂講,夢依好歹也是花容月貌,才不像你說的那樣。”天香辯駁道。
  “什么花容月貌?我看是喇叭花的容,殘月的貌!那張尖酸刻薄的嘴,有哪個男人受得了?更別提她的惡作劇了,我還記得她把一盆仙人掌擺在錦墩上,害我差一點……”提起這事就教朱麒咬牙切齒。
  天香心虛地覷著堂哥,因為這事她也有份。
  “那事夢依是有不對,”飛白忍笑忍得痛苦万分,因為他想起朱麒一屁股都是仙人掌刺的糗樣。“可是她又不是故意的,只是小孩子玩心重。”
  “十八歲,還小嗎?我看她分明是蛇蝎心腸。長得一張芙蓉臉也沒用,心腸惡毒的女人是沒人敢要的,就算有人娶她,也是看在丰厚的嫁妝上!那個惡婆娘注定一輩子嫁不出去了?”正當朱麒越說越順口,眉飛色舞之際,一道織麗的身影閃電般扑向他,盛怒之下,一出手便是毫不容情,好在飛白眼尖,及時抓住她。
  “大哥,別攔我,讓我撕爛他那張臭嘴!”夢依气呼呼地叫道。
  朱麒這時才看清眼前盛气凌人的美女,居然是賀夢依!
  他拚命瞪大眼,心里迫切地想將數月末見的娉婷嬌容盡數收人眼帘。
  怎么才几個月不見,夢依那張嬌若春花、媚如秋月的杏臉,會變得更加動人?
  那雙怒气騰騰的杏眼似寒星般朝他射出兩道怒焰,嘟起的粉唇似一粒櫻桃般惹人想咬上一口,兩頰因怒火燃燒而更加粉嫣動人,胸前浮凸的渾圓曲線引人遇思,扠著手的柳腰看起來若絹束般織美,雖在盛怒之下,整個人卻美得像株火紅的薔薇,渾身帶刺。
  朱麒只覺得喉頭干澀,心中有股火焰在燃燒,一時之間竟然無法轉開眼光。
  她那身盛裝打扮,活脫脫是詞人筆下形容的‘云鬢霧砭胜堆鴉,淺露金蓮簌絳紗’般的美女。在他的記憶中,似乎沒有任何女人在生气時會像她這么美。他的眼光緩緩在她凝脂般的嬌容上梭巡,記得在京城見到她時,她也沒這么美麗。是什么改變了她?讓她像賀家園里的迎春花一般開放了。
  朱麒不由得納悶起來。
         ※        ※         ※
  丫鬟們重新換過茶,夢依和天香已等不及地湊在一塊聊起別后的景況。看她們像兩只小麻雀般吱吱喳喳的,朱麒遂從對夢依的惊艷中清醒過來。
  呸呸呸!他剛才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會對賀夢依產生遐思呢?
  明明是只麻雀,他卻把她想成鳳凰。奇哉怪哉!
  夢依和天香親熱地坐在一起的畫面,他是不陌生的。兩個女孩由于年齡相近,碰在一起時,兩張小嘴便像黃河之水滔滔不絕般,聊個沒完。不過這畫面像是少了什么似的……對了,就是趙珊那個小妮子。三只小麻雀湊在一塊,活像是鬧烘烘的市集。
  疏影說,她的義妹趙珊已隨她義父、義母返回四川,連帶著把趙珞也帶回去。
  可惜。朱麒摸摸鼻子想,趙珞那小子武藝高強,才華洋溢,兩人聊得挺投契的,沒想到此次訪江南,趙珞卻回四川了,讓他少了個玩伴。
  “原來你們昨日就到了,為什么今天才來我家?”夢依嘟起粉唇懊惱地質問。
  “還不是麒哥嘛……”“喂,別又扯到我頭上。”朱麒赶緊打所天香的話,面對夢依怒焰閃爍的眸光,自衛地道:“明明是你說想看疏影的那對孿生儿子長得像不像,所以我們才先去玉劍山庄,怎么這會儿變成是我的主意了?”
  “沒錯,話是我說的,可是你什么時候這么听我的話了?”天香一副“賴定你”的頑皮樣,她現在有夢依撐腰,對朱麒更加肆無忌憚。“明明就是你想看疏影……”
  “喲,原來如此。”夢依恍然大悟地瞇起杏眼,鄙夷地睨了他一眼。“原來是王爺難忘舊情,所以急著去見心上人的孿生姊姊聊慰相思啊。”
  若不是知道夢依一向對他沒有好感,朱麒有可能把她這番酸溜溜的話當作在吃醋,也因為如此,他對她的這番挖苦,更覺得難以接受,一把火直往上燒。
  “我可不像夢依小姐這么痴情,”他不怒反笑,濃眉嘲弄地揚起。“為了博得心上人的歡心,硬逼著自己學習那些完全不符合自己品味的琴棋書畫,我越想越替你覺得委屈。教一個刁蠻妮子學做淑女,實在是難為你了。”
  “朱麒,你說什么?!”夢依气惱地瞪大眸子,一雙杏眼火大地掃向兄長。飛白被她盛怒的表情嚇得噤若寒蟬,連忙轉開眼光。
  “喲,還需要我直說嗎?”朱麒一副死到臨頭還不自知的得意笑臉。“飛白說你為了行云學這學那的。哎喲,可真難為你了。”說完后,一雙虎目似笑非笑地斜睨向她。
  “有何難為的?”夢依冷著一張臉問。“本姑娘天資聰穎,學任何才藝都是手到擒來,不像某些人的腦子里只裝些骯髒想法。”
  “你說誰?”朱麒被她語气中的鄙夷气得火冒三丈。
  “我沒指特定對象,你認為是誰就是誰囉。”
  朱麒被她气到极點,反而哈哈大笑。
  “是是,原來夢依小姐指的是自己。孺子可教,看來夢依小姐已幡然悔梧,覺今是知昨非。”
  他搖頭晃腦的裝蒜,气坏了夢依。
  “大笨蛋,我說的人是你!你這頭自以為是的色豬!”
  “你你你……你才是妄想吃天鵝肉的癩蝦蟆!”
  “你說的是你自己吧!本小姐才不像你這么齷齪!”
  “我哪里齷齪了?”他斜睨向她。“是你的想法骯髒。”
  “我想法骯髒?你混蛋!難道你敢否認你對新晴沒有非分之想嗎?”
  “那……那是從前!”朱麒漲紅臉辯白。“后來我便君子有成人之美了,現在我把她當妹妹一樣。”
  “嘴巴說得好听,誰曉得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你少隨便臆測,以小人之心度君于之腹!”朱麒火大地叫囂。“倒是你對楚行云余情未了。哼!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貨色。”
  “我再怎樣也比你好!”夢依不甘示弱地道。這朱麒哪壺不開提哪壺,戳中了她心中的最痛。“彬彬君子,淑女好逑!我對楚大哥一直是光明正大,不像你強取豪奪。”
  那最后的四個字,像把利刃刺人朱麒心中。這是他今生最羞槐的事,偏偏夢依又提起此事。他心下著惱地反擊,“我是強取豪奪沒錯,但你的光明正大又如何?他還不是毫不領情。憑你的才疏學淺,行云才看不上眼!”
  “我是才疏學淺沒錯,可剛才有人夸我寫的字勁秀妍媚,植种的盆栽巧手天成,還要我去指點他呢!”夢依冷笑地諷刺道。
  朱麒暗暗咬牙,只怪自己眼睛被屎糊上了!
  “我是不好意思批評,你倒自以為是了!也不想想你那雙形如枯筍的禿指配得上嗎?”
  “我的手指像枯筍?你瞎了眼嗎?”夢依气憤地撩起袖于,一雙欺霜賽雪、嫩如春筍的纖指伸到朱麒眼前,看得他差點口沫橫流。
  透明如玉的粉紅色指甲,不像北方貴婦般留長,圓潤的指尖更形可愛。他猛地吞咽下口水,虎目里射出駭人的光芒。
  夢依被他瞧得有些心虛,倏地收回手,藏在身后,紅唇囁嚅著道:“怎么樣?現在還敢說我的手像枯筍嗎?”
  朱麒沒有回答,只是專注地凝規她,夢依也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一旁的天香怕兩人瞪出火气來,連忙拉著夢依坐下,打圓場道:“夢依,我听說府上的迎春花全開了,這可是個喜兆呢!”
  “沒錯。”無情赶緊附和天香的話。“這喜兆還是為夢依來的。”
  “怎么說?”天香興致勃勃地問。
  “昨儿個下午,天馬牧場的人捎信來,說他們少主戰云下個月便會來下聘。”
  無情柔如春風般的聲音,突然像一詞悶雷般打向朱麒。他睜大眼瞪著夢依,眼中怒濤拍岸般的情緒,彷佛是在向夢依要求解釋。
  夢依被他的眼光瞧得心慌,覺得自己好象做了什么對不起他的事似的。可是她沒有啊。
  “夢依,恭喜你了。”天香拉住她的手,欣喜地道。
  夢依張了張嘴,卻無法言語,所有的委屈全都梗在喉中。她好想告訴天香,她并不想嫁給一個從未謀面的陌生男子,耳邊卻听見朱麒冷嘲熱諷的話語。
  “想必那個叫戰云的,不是瞎了眼,就是丑得像鐘馗,再不然就是覬覦賀家的財勢,才會敢向夢依提親。”
  “你……”夢依指著他,气得說不出話來,她太生气了,因而沒注意到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受傷情緒。“你亂講!不然你問我大哥好了。他說戰云就像他一樣英俊湃洒、卓爾不群、溫柔体貼、舉世無雙……”
  “夠了!”朱麒听到這里再也听不下去,只覺得一顆心都被夢依的話揉碎了。他好生气、憤怒,听不得她說另一個男子的好話。
  火般的嫉妒讓他口不擇言。“就算他真有你說的那么好,可是等他看清你凶惡的潑婦嘴臉,一定會立刻把你給休了!”
  夢依倒抽口气,不信他會說出這么惡毒的話。天香則是張著小嘴,惊呼道:“麒哥……”
  朱麒更是羞憤難當,早在話出口時,他便懊悔了,但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舌頭。“不勞王爺費心。”一層寒霜罩住夢依,那雙向來活潑靈動、充滿笑意的杏眼,此時卻是冷冰冰的。“夢依還曉得為妻之道,也素知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道理。我會把我的“潑婦嘴臉”收起來,讓未來的夫君看我最体貼溫柔的一面。”
  朱麒像是被定住般無法動彈。夢依的話,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利刃般割著他的心。原來她的“潑婦嘴臉”只是針對他而已,怪不得她對每個人都是有說有笑,唯獨對他惡言相向。
  廳里的气氛在夢依說出這番話后,凝凍如冰。飛白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企圖緩和場面的尷尬。
  “王爺,咱們蘇州可看的地方不少,如果王爺有雅興,就讓在下帶王爺四處游覽一番如何?”飛白見朱麒仍是瞪著夢依,也不搭理,只好繼續往下道:“蘇州夜晚的風光不遜于秦淮河畔的旖旎,尤其是此地的歌妓聲音之优美,堪稱冠于全國,王爺何不……”
  朱麒听到這里淡淡一笑,收起心中的失意,轉向飛白道:“你當真要帶我去?不怕無情妹妹怪罪?”
  飛白看了一眼嬌媚的妻子,微笑地回答:“上回請了名歌妓來寒舍出堂會,無情直歎著好听,想再听一回。不如由我做東,請大伙到太湖賞夜,一來可以暢游蘇州的夜景,二來可以在水光中欣賞歌曲。”
  “這個……”朱麒有些猶豫,听飛白之意,好象要帶妻子同行,這樣有什么搞頭?他想著便蹙起眉來,才略抬起眼光,即接收到賀夢依了然的鄙夷眼光。
  他一口气差點吞不下去。
  “好,當然好。”他咬緊牙關,露出一抹毫不在意的笑容。“最好把行云和疏影都找來,讓大伙儿樂上一樂。”
  “王爺這個建議真是太好了。”無情喜孜孜地道。
  “麒哥的意思是我也可以去了!”天香興高采烈,拉住夢依的手,甜甜一笑。“夢依,我好開心,終于可以好好見識江南的風光了。”
  夢依卻不像天香那么好心情,端庄地笑道:“是啊,連我這個在地人,都尚未見識過蘇州夜晚的五光十色呢。祝你玩得愉快。”
  “怎么?你不跟我們去啊?”天香挽著她問。
  “我最好還是別去,免得破坏某人的好心情。”她故意仰高小臉譏剌地說。見天香不以為然地瞪大眼,才揚起一個輕笑安撫她。“其實是因為戰家的人即將來下聘,所以家父不會准我去的。”
  “我不管啦,我一定要你去!”天香撒嬌道,求助的眸光轉向飛白。“飛白姊夫,你讓夢依去嘛。天馬牧場也不曉得在什么地方,夢依要是嫁過去,就不像現在這么自由了。還是趁成婚前,好好玩才對痳。”
  “夢依,既然公主都這么說了,你就一起去吧。爹那邊由我去說。”飛白勸道。
  “如果爹同意,我自然沒話好說,舍命陪君子囉。”她聳聳肩回答。
  天香被她的話逗得噗哧一笑,“哪有那么嚴重,要你舍命來陪。”
  “哎喲,當然嚴重囉。要是我不檢點一點,万一應了某人的烏鴉嘴,被人休了,怎生是好?”
  “你別听麒哥的,他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不過是嫉妒那個叫戰云的,可以娶到你這么靈心慧性的妻子而已。”
  “我嫉妒?”朱麒好笑地哼了一聲,捧起青花瓷杯就唇。
  “你當然是嫉妒。”天香理所當然地道,一雙淘气的眸子斜睨向堂兄。“因為夢依是你夢寐以求的理想妻子,你剛才那些話不過是因為得不到夢依,心里難過說的气話而已。”
  朱麒張目結舌,怔在當場。
  心里為夢依而引起的紛紛扰扰的情緒,真如天香所言全是因為得不到夢依而產生的妒恨嗎?
  他看向同樣因天香的話而一臉愕然的夢依。那雙閃著困惑的點漆水眸里,似乎還蕩漾著其它情緒,像是有所渴盼,有所希冀;像是心醉,也像憧憬。
  他不由得看痴了。
  “我想你一定是愛上夢依了。”天香沾沾自喜地發出惊人之語。
  朱麒吃了一惊,險些將手中的茶杯摔了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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