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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馥儿的燒直到第三天才退,她一醒來,被喬拓派來服侍她的趙香--趙媽的女儿──立刻差人通知喬拓。
  喬拓剛從城里回來,一接到消息,立刻赶過去。這三天來,他每晚一處理好公事,就會到他的房間如今已被馥儿占据的床畔,守著沉睡中的她,直到晨曦初露,才回他目前暫居的客房歇息。
  他不情愿地承認,他是怕她一作惡夢,又咬住某個剛好在床邊的人衣袖不放,更怕那個人剛好是蕭云坡。他不解自己心中的那股占有欲。
  剛跨進浩然園的拱門,就听到嬌嫩的聲音自花廳內傳出來,他不禁放慢腳步。
  “你看我臉上是不是寫滿了疑問,很可怜哪?”馥儿裝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趙香煞有其事地在她臉上左看右瞧,“小姐,沒有啊,你的臉上干干淨淨的,沒有看到任何髒點。”然后回身繼續擦她的桌子。
  馥儿气得恨不得掀桌子。不行,她眼波一轉,再換個策略好了。
  “小香,”馥儿溫言軟語地再度叫喚趙香。“我到底是誰?這里是我的家嗎?
  你說句話嘛,我不會告訴你那位堡主的,好不好?我保證。”
  趙香專注地改擦干淨得不能再干淨的骨董花瓶,對馥儿的問題充耳不聞。堡主早就下令,任何人不得談論或透露小姐出現在喬堡的經過,而她剛才已經被這位聰慧的姑娘騙出不少資料,現在她決定少開尊口,以明哲保身。
  馥儿气得牙痒痒地,今天一醒來,她就發覺自己對過去一無所知,連她為什么會躺在一間充滿男性气息的高雅臥房都不明白。而趙香真是可惡,除了告訴她彼此的名字和她目前住在喬堡外,對她其它的問題不是回以標准的趙香式微笑──傻笑,就是像現在這樣,專心地東擦擦西抹抹。
  她搞不懂,那些東西已經亮得可以用作照明了,趙香怎么還擦個不停。
  她的靈活大眼一轉,回想還有什么方式尚未試過。她扳著一根根手指頭開始默數,哀求的、威脅的、利誘的、可怜的、哄騙的、拐彎抹角的、直截了當的、凶悍的、眼淚的、迂回的……對了,她眼睛一亮。
  “小香,”她甜甜地開口,愉快的口气吸引了趙香的注意。“既然你不理我,那我只好自言自語了。”
  趙香還是沒作聲,但她忍不住忐忑地偷偷瞥馥儿一眼。她不太相信這位自醒來就喋喋不休地問個不停的小姐,會這么輕易就放棄。不知道她又有什么怪招?
  馥儿注意到她的偷瞄,心中得意,也不點破。她深深地、長長地歎口气,幽幽地開口,“唉!我到底是誰?唉──這里到底是不是我的家?唉──小香為什么不能回答我的問題?唉──為什么只有那位堡主才能回答我的問題?唉──為什么他現在還不來?唉──”她每說一句,就配上一聲愈拉愈長的哀怨歎息,教人不忍听之。
  “我的小姐,”趙香听得頭皮發麻,冷汗直流,渾身打顫。她搓搓起了滿手的雞皮疙瘩,告饒道:“你停停口吧。真的不是我不愿告訴你,實在是我也不知道從何說起,所以還是請你等堡主來,再問他比較快。”她說的倒是真心話。全堡的人,据她所知,包括二堡主在內,沒人了解大堡主留下來歷不明的馥儿是何用意。
  馥儿見她不像是在騙自己,嘟著嘴嚷道:“那他到底什么時候才要來?”
  在門外听了一會儿的喬拓心中失笑,原來大病初愈的小睡貓還是有爪子的。
  他跨進花廳。
  “堡主他……”趙香突然住了口,朝門口恭敬地喚道:“堡主。”
  喬拓心不在焉地朝趙香點點頭,視線立刻移往馥儿臉上,朝她筆直走去。
  她的病痊愈了嗎?喬拓警愓地審視面前仍略顯蒼白的美麗臉龐。他眉頭略皺,停在离馥儿僅半步遠之處。
  馥儿呆呆地仰望這個一進門就面色陰沉的男人,有些不知所措。剛才巴不得他赶快出現,但是一看到他,她所有的問題都不見了。
  他好高,瘦削有力的身材里著一襲白色勁裝,雙腿筆直地分立在她前面,兩臂在胸前交疊,傾身看著她。他的嘴巴像是在生气般,愈抿愈緊。
  喬拓端詳她蒼白的小臉,半晌,才冷冷地開口,“你的病還沒有完全好,不該下床。趙香,扶小姐回房休息去。”他話一說完,就轉身朝門口走去,好象這件事就這樣決定了,不容人爭辯。
  什么,他要她再回去躺著?她剛才央求了小香半天,好不容易才能起床透透气,這個男人一來就要把她送回去,她才不要!
  “等……等等!”馥儿推開听令過來扶她的趙香,急切地說:“我的病已經好了,真的已經完全好了。”
  喬拓聞言,轉身走到她面前,“是嗎?”馥儿肯定地直點頭。開玩笑,打死她,她都不要再回去躺著。
  喬拓打量她那弱不禁風的嬌軀,皺眉問道:“你今天午膳吃了几碗飯?”
  這個問題跟她的病有關嗎?她老實地回答,“半碗。”
  喬拓劍眉一揚,“半碗?”
  馥儿強調地點頭道:“半碗很多了。我吃得差點撐死。”
  喬拓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趙香,送她回房去躺著。再去盛碗人參雞湯來,服侍小姐喝下。”他一轉身又朝門口走去。
  馥儿的眼睛睜得又大又圓,不敢相信地瞪著這個二度轉身的霸道男人,恨不得能拿個東西朝他的背砸去。“等等,為什么吃半碗飯就得回房躺著?”
  趙香為難地站在一旁,心里替她擔心。在喬堡,除了另外兩位堡主外,還沒有人敢二度質疑大堡主的決定。
  果然,喬拓聞言又回身走近,俊臉帶著些微怒气,“因為正常人一頓至少要吃一碗飯才算健康,你才吃半碗就算不健康。還有問題嗎?”
  馥儿听著他有磁性的聲音,恍惚地盯著他的臉。那英挺的面容像是歷盡風霜,輪廓如刀削般冷硬,昂揚的劍眉、銳利的眼神和挺直的鼻梁,在在顯示他是個意志堅強、不容人違拗的男人。她覺得自己的視線好象不听使喚地黏在他臉上,再也移不開。
  喬拓看她明亮的眸子愣愣地盯著自己發呆,不禁皺眉,再問一次,“還有問題嗎?”
  馥儿這才惊覺自己正無禮地盯著一個男人的臉瞧,羞得赶緊把目光下移,直視著他的腰帶。
  她臉頰泛紅,呆呆地反問:“什么問題?”
  喬拓古怪地盯著她,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沒有問題就好。快回去床上躺好,等把病完全養好后再起來。”他滿意地轉身。
  看到他又要离去,馥儿才又想起他們在爭論什么,她心急地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喬拓半轉身,看著她的手。這是她第二度扯住他的袖子,差別在于一次用嘴,一次用手。
  兩朵紅云飛上馥儿的臉頰,但她的手還是堅決地抓著喬拓的袖子。“等等,我有問題。”她看到喬拓的劍眉若有所指地揚起,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我失去了記憶……”她停下來看他的反應。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馥儿松了口气,隨即又緊張起來,“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為什么會住在這儿?是你收留我的嗎?”
  喬拓歎口气,看來他要是不回答,她是絕對不肯回房躺著靜養。他帶她走向桃花心木椅上坐好后,才回答她:“可以算是。”
  他轉頭吩咐趙香去沏茶。
  馥儿追問:“那我們是親戚?”
  喬拓搖搖頭。馥儿不禁有點气惱,這個男人怎么不主動告訴她,非要她這樣一問他才肯一答。她哪里知道喬拓也正在思考要如何才能不引起她疑心地留下她,他已經決定無論如何,都不會放她走。
  馥儿按捺想尖叫的欲望,耐心地整理剛才得到的訊息。“你的意思是,我們不是親戚,但是你收留我?”
  喬拓毫不思索地答:“可以這么說。”他發覺自己很喜歡听她嬌脆的聲音。
  馥儿的小臉有些發青。難道她昏迷前已可怜到要別人收留?她喃喃道:“那我就更不能回床上去躺著了。”
  喬拓听見她的低喃,問她:“為什么,‘更不能’回床上躺著?”
  如果她以前可怜到要別人收留,那從現在起,她決定要自力更生,不再寄人篱下,至于要自什么力、更什么生,等出喬堡后再想好了。她勇敢、高傲地揚起下巴,“因為我必須离開。”
  “因為你必須离開?”難道她已經恢复部分記憶,知道自己的來處,想要回去?喬拓皺起眉頭。
  “對啊,一個人如果要离開了,當然不能再躺在床上,不是嗎?”要离去的人,總不能躺在床上讓人抬出去吧?馥儿發覺眼前這個男人好象有點笨,不過她好心地把這個想法放在心里。
  喬拓微惱道:“這個我當然知道,哪有人臨出門了還躺在床上。”他猛然住口,他們到底在說些什么?她似乎有把問題弄得复雜的本領。
  “我的意思是你為什么必須离開?你想去哪里?”他一臉不悅地質問,手指不耐地輕輕敲著茶几。
  “還沒決定,但是我不能再讓你收留。”她驕傲地回答,不想讓人覺得她很可怜。
  原來是自尊心作崇,喬拓不覺松了一口气。原來她還沒恢复記憶,那代表他還可以留她一陣子。至于他為什么要留下她,反而成了不重要的問題。
  他正要開口時,蕭云坡抱著一疊卷宗跨進來,看到馥儿,劈頭就問:“你可以下床了?”
  喬拓瞪了不請自來的蕭云坡一眼。他這個師弟最近老是陰魂不散地跟著他,尤其每次他來看馥儿的時候,蕭云坡都會出現,好象除了跟著他,就沒別的事情可做一樣。喬拓決定明天要派他去掃馬廄。
  馥儿抬頭打量這個一進來就坐到她右邊椅子上的男人,他几乎和那位堡主一樣高,面貌也一樣英俊,但是比較年輕,表情也柔和許多。他正滿臉笑容地等著她的回答。
  馥儿靦腆地朝他微笑,“嗯,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他又是誰呢?她困惑地想。現在她才想到還不知道跟她說了半天話的“堡主”叫什么名字。老天,她居然在跟兩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男人說話,還住在他們家。想到這儿,她的臉又紅了。
  喬拓開口拉回她的注意力,“你根本不需要离開。”
  馥儿呆呆地重复,“我不需要离開?為什么?”
  喬拓再度皺起眉頭,思索一個正當的理由。
  他又皺眉了。馥儿忍不住沖口而出,“你不要皺眉比較好看。”話一說完,她就滿臉通紅,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咬掉,再挖個洞鑽進去躲起來,最好還能有個人替她把洞填起來。
  蕭云坡忍不住笑道:“師兄,听到沒?少皺眉頭,這可是佳人的建議。”
  喬拓橫他一眼,慢條斯理地對馥儿說:“我們不是無緣無故地收留你,你有親戚住在這儿,這里本來就是你的家。”
  “真的?”馥儿狐疑地側著頭打量他。
  蕭云坡聞言轉向喬拓,心下奇怪,喬堡什么時候成了她的家?還有親戚住在這儿?
  喬拓不怀好意地朝蕭云坡笑笑,輕描淡寫地介紹道:“你的親戚就是這位遠房堂哥,他叫蕭云坡,由于你失去了記憶,所以不記得。而你……叫作齊馥儿。”
  喬拓臨時給了馥儿一個姓氏“齊”。
  蕭云坡端起杯子正要喝茶,聞言一口茶差點噴出來,邊嗆著邊用“你瘋了”的目光震惊地瞪著喬拓。
  “真的?”馥儿一听,立刻轉頭望向嗆得直拍胸口的蕭云坡,盯著他的臉,努力地回想。她怎么覺得對這位連喝茶都會嗆到的“堂哥”沒有一點熟悉感?好像第一次見面一樣。
  “你真的是我堂哥?”馥儿一臉怀疑。蕭云坡看著她天真的小臉,心想怎么可以欺騙這么一位可愛的姑娘呢?他是堂堂男子漢,這种事他絕對不做。
  “他開玩笑的,我怎么可能是你堂哥呢?哈哈……”他笑著否認,虧他師兄想得出這种借口。
  但他還沒笑完,就瞥見喬拓那張凶惡的臉和殺人似的目光,他的笑聲生硬地轉干。“哈哈……哈──他老是弄錯。”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硬著頭皮接口道:“我是你表哥。”
  識時務者為俊杰,他還想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
  喬拓滿意地朝蕭云坡點點頭,決定饒他一次。
  馥儿听他這么說,心下還是不大相信。她轉向喬拓尋求保證,“他真是我表哥?”只見喬拓面不改色地點點頭。
  “我從小就住在這儿嗎?”馥儿又轉回頭問蕭云坡。
  蕭云坡模糊地應了兩聲,看到她似乎有滿腹的問題即將出口,立刻決定要把這個燙手山芋丟回給喬拓。他飛快地拿起桌上的茶杯,目不斜視,專心地吹起气來,彷佛再也沒有比把茶吹涼更重要的事情了。
  馥儿看著這個行徑怪异的“表哥”,心下疑惑,茶有這么燙嗎?
  既然人家如此專心,她實在不好意思打扰他,只好改問那位堡主。
  “那我……”她的話噎在半空中,杏眼圓睜。
  老天,他也端著一個茶杯專心地吹著。
  這是這個家的習慣嗎?她困惑地想,她以前也是這么?
  她盯著面前的茶杯,告勉自己,要再度融入這個家庭,就要有樣學樣。于是她纖手端起面前的茶杯,也非常秀气地開始吹。站在一旁的趙香,看著兩位主人和這位新科“表小姐”,不解地摸摸頭。她剛才是照平常方法沏的茶,怎么會忽然變得這么燙?為什么他們都端著茶杯吹個不停?
         ※        ※         ※
  七天過去了。
  這些天來,隨著身体日漸康复,馥儿像朵花般綻放。她的臉上不時帶著笑容,雖然她還想不起來自己的過去,但她發覺身邊的每個人都對她很好,尤其是喬拓。
  一想到他,她就不由自主地臉紅。他常用令她不解的眼光盯著她瞧,讓她好不自在,心中卻又有些喜孜孜的。
  喬拓每天都抽空探視她,至少會陪她吃頓飯,還不時帶些小玩意給她解悶。
  而喬拓沒空陪她的時候,她也不無聊。她忙著觀察這個家的人。
  不久,她得到結論,只有一個字--怪。
  這個地方,上自主人、下至仆人,都有一种奇怪的習慣,就是會突然放下手邊的事,然后非常專心地做另一件事。譬如每次她和趙香聊起她的過去時,趙香總是回答個兩句后,就會忽然專心地拿線穿針,或是拿刀削水果,讓她不好意思再打扰她,以免害她割到手指。
  這真是种非常不好的習慣,她懊惱地想著。結果到目前為止她只知道她叫齊馥儿,几個月前才來投靠表哥蕭云坡,之后就生了場大病,并且因此而失去記憶。
  馥儿想著搖搖頭,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她可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些煩惱上。
  在喬拓的強制下,她有床上又窩了七天,都快悶坏了。所以今天一早獲知可以出門走走,馥儿立刻迫不及待地催促趙香幫她更衣。
  “小姐,今天你好漂亮!”趙香現在成了她的貼身侍女。今天她幫馥儿選了件白底繡百花的緞面云衣,走起蓮步來,搖曳生姿,煞是好看。
  馥儿對著銅鏡拉開裙擺,轉個圈,“怎么我的衣服都像是新制的,這樣不會太浪費嗎?”
  趙香愣了一下,大堡主早已吩咐過全堡的人,不准泄漏真相,違者重罰。
  “不會的,堡主們的錢多得十輩子都花不完,再說表小姐你長得這么美,美人配漂亮衣服是天經地義的事。堡主們富有的很,不會在乎這點錢的。”
  趙香的贊美令馥儿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謝謝你的贊美,小香,但我還是覺得這樣太浪費了。”
  趙香感動地紅了眼眶。這些日子來,她貼身伺候馥儿小姐,可以肯定她絕對是出身富貴人家,但她的言行舉止卻沒有一點千金小姐的驕气,而且還向她道謝,真是沒話說的好姑娘。
  “小香,你在想什么?”馥儿奇怪地看著她。
  趙香這才回過神來,“沒什么,小姐想先去哪儿瞧瞧?”
  馥儿一手支著下巴,想了一會儿,“四處走走好了。”反正她失去記憶,任何地方對她來說都是值得探險的新世界。
  她露出興奮的笑容,兩手提起貓籃,“走吧!”
  “小姐,這樣不行!”趙香一把將貓籃搶過來。
  “沒關系啦。”小香沒啥不好,就是太過拘謹,老把主仆之分挂在嘴上。不過看她那副緊張樣,馥儿決定以后再慢慢開導她。
  她拉著趙香的手興匆匆地朝外走。
  “小姐!”趙香像老牛一樣定在原地。
  馥儿不耐煩地轉身,兩手學喬拓交疊在胸前,“又怎么了?”
  “小姐不可以拉小婢的手。”趙香兩眼直視前方,大有馥儿不答應,她就不出去的決心。馥儿听了翻翻眼珠,二話不說地硬拉著趙香的手就往外走。
  她們四處逛了好一會儿,一間連一扇窗戶都沒有的密閉石屋吸引了馥儿的注意。她推開唯一的出入口──一扇石門,走進堆滿東西、類似倉庫的屋子里,好奇地張望。
  “大叔,你在做什么?”馥儿在一個神情專注的中年男子身旁蹲下來。
  “哎呀!”他大叫出聲,嚇得差點抖掉手上的藥粉。
  馥儿猛拍胸口,“你叫那么大聲做什么,嚇死人啊?”
  真不知道是誰嚇誰?中年男子還沒從剛才的惊嚇中恢复過來,一臉慘白。
  “這是什么?”馥儿好奇地看著他手邊五顏六色的粉末,忍不住伸手去摸。
  “不能碰!”他惊恐地大叫。
  馥儿看他一副緊張的樣子,赶緊收回手。“為什么?”
  “這是制作煙炮的原料,”他嚴肅地解釋。“連被風吹混在一起都有爆炸的危險。”
  難怪這間屋子沒一扇窗戶。馥儿的興致更高了,“你是說那种會在空中爆出漂亮火光的煙炮?”
  “沒錯。”他驕傲地挺挺胸膛,“我的煙炮可是京城第一。”誰不知道京城附近就屬他李師父的手最巧,配出來的花樣最為賞心悅目。
  “真的?”馥儿一臉崇拜,“大叔什么時候做好?我們來試試看。”
  看著馥儿天真的可愛小臉,又被她一句大叔叫得陶陶然,李師父實在不忍心拒絕她。
  “咳,小姐,這在白天是試不出來的,這樣好了,等我要試的時候,一定通知你。”李師父拍胸脯保證。馥儿失望地嘴儿下彎,也只好等了。“好吧,你不要忘了喔。”
  她依依不舍地又看了那好看的粉末一眼,才拍拍裙子站起來,旋身朝外走,漂亮搖曳的裙擺卷起了一陣小小的輕風。
  “老天──”剛听到李師父的惊叫聲,馥儿和趙香就被他從后扑到在地。
  馥儿的腰被李師父撞了一下,痛得差點滴出眼淚。
  這人莫不是瘋了?她不禁有點生气。
  她正要爬起來責問李師父,又被他大力拉起,一旁的趙香也是一臉惊惶。
  “快跑!”李師父大吼。
  她還弄不清楚怎么回事,就被他和趙香一人一手,飛也似地架出屋子。
  “趴倒!”
  三人剛扑地,“轟”一聲巨響立刻震天撼地的在他們身后響起。馥儿的頭被按到地上,吃了滿口的沙子,耳朵也被震得隆隆作響。
  “起!”
  她兩只手又被拉著,往屋外的空地狂奔,一聲平地惊雷緊追他們身后。
  “倒!”
  他們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恐怕連久戰沙場的軍隊都自歎弗如,馥儿三度被按倒在地,骨頭都快散了。
  強烈的气流帶著大量塵沙覆到他們身上,差點把他們活埋。
         ※        ※         ※
  正在大廳辦公的喬拓和蕭云坡听到一聲接一聲的震天巨響,惊得跳起來沖出去。
  喬拓咬牙切齒地看著沖霄的濃煙,他非把膽敢炸損喬堡的罪魁禍首給挫骨揚灰不可。他當机立斷地怒吼:“叫所有人手集合,嚴防馬賊,同時派信差去通知蕭總兵,嚴加戒備。”喬堡和京城總兵有協議,負有共同防衛京師的義務,當然也因此而享有某些特權。
  他和蕭云坡飛身赶往出事現場。到了那儿,他們同時愕然地停步。
  “這是干什么?”蕭云坡看著眼前的漫天塵土,其中還有三個嗆咳不已的人影。
  喬拓看到其中一道熟悉的纖細身影,當下即沖入煙霧中,口中不忘吩咐,“先救人。”
  几個手下立刻跟進,把另外兩人帶出煙團。
  馥儿的腰被喬拓用力一挾,一口气差點閉過去。
  顧不得滿嘴的沙子,她邊咳邊喊:“放我下來!”
  喬拓根本不理會她,自顧自地下達一連串的命令,“去追回信差,就說是虛惊一場。另外去拿水來,澆散煙塵。”
  他心里有譜發生什么事。
  他把馥儿放下來,雙拳緊握,臉上的怒气瀕臨爆發,“你見鬼地在這里做什么?”喬堡的人都知道,沒事不要接近這儿,這里可是火藥重地。
  馥儿沒空理他,她現在滿嘴滿鼻的塵土,連眼睛里都有沙子,難過死了。她顧不得淑女形象,呸聲連連。
  喬拓接過一盆水遞給她,口中再度責問:“你沒事到這儿來做什么?”
  馥儿感激地用手掬水,把臉上稍拭干淨后才呼口大气。她一抬頭,喬拓的怒容就映入眼帘,她立即戒慎地退后一步,聲如蚊鳴地說:“你說我可以四處看看的。”
  “我說你可以四處看看,并沒說你可以炸了我們的彈藥房。”喬拓怒气未消地朝前踏一步。
  馥儿謹慎地又退了一步,還是离這個男人遠一點,以策安全。她不解地回答:
  “我又沒炸了你的屋子。”
  “你沒有!”喬拓气得又提高聲量,他再踏前一步。“那你說,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馥儿跟著又退了兩步。她真的不知道嘛,他到底要她說什么?
  喬拓見他每踏前一步,她就后退一步,气得直想殺人。
  馥儿見他面露凶光,嚇得又退了一步,不小心被后面的東西絆倒,跌坐在上面。
  她低頭一看,怎么是扇石門呢?她猛地回頭,忍不住疑惑地叫出聲,“咦,剛才那棟石屋怎么不見了?”
  原本是石屋的地方,現在散落著大大小小的石塊,有些地方還冒著白煙。
  喬拓頭疼地瞪著楚楚可怜、跌坐在石門上的馥儿,她一身狼狽,卻還是掩不住嬌美清新的容顏,真不知道是該把她抓起來打一頓,還是狠狠地吻她一頓。
  吻她一頓?這個主意好象不錯,喬拓的心情莫名地開始好轉。
  “李師父,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轉向剛止住咳的李師父。
  “這實在也不能怪小姐。”他不忍心讓弱質纖纖的馥儿受罰,連忙為她澄清,“小姐來看小的做煙炮,誰知小姐的裙子卻……”
  喬拓朝他擺擺手,憑這三言兩語,他已經大致知道事情是如何發生的了。
  他走向小腦袋還百思不解地左右回顧這一片廢墟的馥儿,一把將她抱起。怎么還是這么輕?喬拓皺眉地想。她該再多吃一點,也許每餐兩碗飯。
  馥儿嚇的一動都不敢動,“我可……可以自己走。”她紅著臉抗議。
  “閉嘴。”
  他的聲音溫柔中帶著威脅,馥儿立刻噤若寒蟬,以免這個霸道男人又做出更惊人的舉動。
  喬拓滿意地看著她闔上小嘴,抱著她朝浩然園走去。
  蕭云坡看著喬拓的背影,心中竊喜,看來大師兄這回是真的栽了。
  他抬頭看看天色,對那群還沒從喬拓惊世駭俗的大膽舉動中恢复過來的手下們吩咐道:“先去吃飯吧,午后再來整理。”
  這時,傾倒的石塊中突然傳出一聲“喵”。
  大膽從廢墟中鑽出來,難得它也沒受傷。
  它跳到廢墟最高點,居高臨下,好奇地審視這一片主人的杰作,然后狀似滿意地又喵了聲,跳下石塊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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