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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十五圓月日,絕不是做案的好時机。
  “干嘛啊,我又不偷不搶,當然不是做案……我只是來偷看她一眼而已,就這么一眼而已。誰教她從不出門……”
  蹲在天水庄前的莫不飛,一身的夜行勁裝,擺明就是要學賊偷入庄。
  “好不容易來到這里,如果放棄了,我……呃,趙叔一定很不甘心。”他很努力地說服自己的良心。
  沒有盤纏,他還能很堅持地守在附近快半個月,苦等著鳳鳴祥出庄,已經是很了不起了;如果不是偷听到出庄的婢女交談,他真的會傻傻地繼續守下去。
  “是她從不出門,不能怪我。”他一咬牙,終于泯滅了良知,蒙上口鼻,一鼓作气地飛過天水庄的大門。
  黑夜里的天水庄靜悄悄的,仿佛一座死城。他東張西望一會儿,喃喃道:
  “東、南、西、北,趙叔說‘鳳凰閣’在東邊……哎,是這邊!”他很仔細地确定了方位,飛快地躍下地,几乎是足不點地地竄過庄內的建筑。
  他的心口扑通扑通地跳著,很有預感今晚會見到“朝思暮想”的鳳嗚祥。曾經,他也想要偷偷揣測她的長相,無奈他對女人的想像力一向很貧瘠,無法預設一個練有百年內功的女子究竟生得如何德性。
  “是沒什么大不了的啊,只不過我是個死心眼的人……”万一真的直一的很不幸得跟她發生那种關系,他……他也是個很逆來順受的人啊。
  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如風如影地飛踏在天水庄的土地上。
  忽地,細微的聲音逆風響起,他詫异于這座半夜像死城一樣的天水庄竟會有人聲。
  一時好奇及時拐了彎,瞧見前頭有人影,他直覺躍上高枝,瞧見林中有一對男女。
  女子垂首走進月光,他的心跳好狂,忍不住斜過身子偏頭想看清她的容貌。她的衣裙不像是婢女的,那必是鳳鳴祥……
  瞧一眼就好,瞧一眼就好。
  他屏住气息地要再彎下身子看清楚,只能隱約注意到她小家碧玉的側面,是眉清目秀的。她愈走愈遠,莫不飛原本追上前想再看個仔細,淡淡的酒味突地襲鼻,他不由自主回頭看了林中那名青年一眼。
  青年正背對著他拿著小酒壇對口。背影好眼熟哪,能有這么纖細的背影其實不多,而且那一頭束起的黑發在月光下又亮又細又黑又美又讓他難以掉開!
  “龍不祥?”他脫口低叫。
  “誰?”青年迅速轉身。
  “我啊!莫不飛!”他大喜道,躍下地后迅速奔近她。
  她直覺退后數步,直到心底的惊詫微微沉淀后,才止住腳步。
  莫不飛察覺她的恐慌,也馬上停步不前,拉下蒙著口鼻的黑布,傻笑道:
  “龍兄弟,我可沒有料到你會在這里啊!那日分別后,我還在惱自己忘了問你家居何方,盼有机會再找你相聚。沒想到咱們真是有綠,正所謂千里有緣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你我的綠分算是很深很深……”
  “呃……是啊是啊。”迅速恢复鎮定的鳳鳴祥一听他的話像綿綿不絕的江水流不盡,赶緊打斷他的話。“咱們是很有緣,但請不要忘了現在你是擅闖天水庄的賊,小聲點。”
  “我不是賊!”莫不飛很激烈地抗議:“我只是等不著鳳鳴祥,便來瞧她一眼,瞧她一眼就好,我不偷不搶又不是采花大盜,看完我就走人,所以我絕對不是賊。”他一臉的受辱,讓她差點失笑了。
  “瞧完了鳳鳴祥呢?你打算怎么做?”
  莫不飛聞言,又搔起耳來,喃喃道:
  “我也沒有特別想過,走一步算一步……我已經瞧見了她……接著呢?如果她有意中人的話,我是絕對不會亂來的;要是她有夫婿了,那是更好,我可以直接回北方向趙叔說去……等等,她要是羅敷有夫,那不等于她非處子之身,与趙叔听來的傳言不合……”說著說著,他便蹲下來捧著頭思考。
  雖只相處近一日,鳳鳴祥也頗了解他念念有詞的性子,由著他那顆單純的頭腦慢慢思量。她走离几步,正要仰臉飲酒,忽地他又跳起來,奇怪地望著她。
  “龍兄弟,你半夜三更的在這做什么?”頓了下,恍然大悟:“啊,難道你跟我一樣夜闖天水庄?”
  “有賊無聊到闖庄飲酒嗎?”她好脾气地說道。
  是啊,話才出口就發現真蠢,莫不飛傻笑著,心里頗為惊訝自己的沖動。他對女子一向守禮而持距离,以免讓人誤會;對同性則大剌剌的,一旦視作朋友,便掏心挖肺連命都可以一塊賠上。
  老實說,他總覺得龍不祥這號人物看似脾气溫和,但城府深沉,卻不見有敵意,這樣的男人多屬陰柔之輩,向來不合他意,偏偏這個自稱不祥的纖細青年很讓他順心。
  “也不是一見面就順了眼……”
  “莫兄弟,你又在自言自語了,小心你的秘密全讓旁入竊听去了。”她好心地提醒。
  月光透過密林,深淺不一地在她臉上投射淡光,她蒼白的臉像白玉珠一樣,溫潤柔滑,圓圓淡淡的紅暈擴散在白玉珠上,薄薄微勾的唇也鮮紅濕潤……一時之間他呆呆地看著她。
  “怎么啦?”
  他甩甩頭,很認真地說道:
  “你最好別再喝酒啦,喝酒對你身子不好吧……等寺等,我方才見到你跟鳳鳴祥在說話,她是女、你是男,你闖天水庄又不是賊,難道……啊啊!”他的聲音起了顫動,抖音道:“我終于明白了,原來你……你是鳳鳴祥的姘頭!”
  “胡言亂語的!”她斥道,有些不高興了。
  “不是嗎?孤男寡女的,三更半夜待在密林里還會有什么好事?”一字一語地吐出來,充滿酸气,莫不飛乍覺自己好像是那种下山爛的角色在酸言酸語,連忙惱道:“龍兄弟,你跟我直說,我又不會跟你搶,你知不知道我們分手以來,我一路迷路到無錫去,又從無錫轉回來,好不容易到天水庄,我在庄外守了半個月才知鳳鳴祥足不出戶……
  我很久沒有睡個好覺、吃碗熱騰騰的飯了,你知不知?”他很委屈地說道。
  鳳鳴祥原听他毀自己名節,后來又見他的處境可怜得讓人想發笑,一時之間也不知要不要帶他上廚房飽餐一頓。
  忽地,夜風吹來,一并傳來了交錯混亂的低語。
  “這么晚了,怎會有小鵬的聲音?”她輕步移到林旁,讓樹影完全罩住自己的身子。
  她微微偏臉,垂目聆听遠處的交談|“帶我找到鳳鳴祥,我就饒你不死!”陌生的聲音連听都不必听,就知天水庄又來了夜賊。
  這三年多來庄中夜賊不少,不過目標多是東面的鳳凰閣,怎么傻到跑往南邊來?
  “我……我帶你去鳳凰閣,你……小聲點,別惊動了旁人。”童稚的聲音強忍惊恐。
  “這座庄園像死城,誰會出來?余滄元与司徒壽呢?小鬼頭,你要敢引他們出來,找就回頭殺了你娘!”
  “余叔叔跟司徒壽……他們都不在庄中。”沈小鵬路經林子里几乎不敢出聲了。
  鳴祥早跟余叔叔交換地方住了,鳳凰閣現是余叔叔住的,而這附近的“禳福樓”則改由鳴祥住,平常她要睡不著就會在林子散步,万一……万一今晚她又在林中,哪該要如何引開身后的蒙面大賊?
  “小鬼,你在這里住多久了?”
  “我一出生就在庄里面了。”小鵬的汗滴答滴答地直淌著,眼角不住地覷著愈走愈近的林子。
  “那,余滄元与鳳鳴祥的流言可是真的?”
  “什么流言我可不知道……”
  鳳鳴祥微微眯起眼。她的眼力好到可以看見那蒙面夜賊的刀架在小鵬沾血的頸間;
  而她的耳力則好到听見他們的每一句對話。
  “听說,余滄元是庄園的主人,鳳鳴祥則是他義妹,他們之問真的只是義兄妹之情嗎?哪個男人不想得到鳳鳴祥的內力?他在她身邊不少年,搞不好已經占了她清白的身子,得到百年內力了……”
  “你不要胡說!鳴祥跟余叔叔是清白的……”
  “我的天啊,太過分了吧?要搶女人也不是這种搶法,竟然欺小孩欺到這种地步。”
  鳳鳴祥原是全神貫注尋找机會救小鵬,忽地听見莫不飛又在自言自語,才發現不知何時,他竟緊緊跟著自己躲在樹邊傾听。
  “你听得見?”她低聲訝問。
  “我……”莫不飛搔搔耳,小心地避開她垂在他臉上的長發,那讓他很……很痒,從臉一直痒到心頭去。他努力定神地答道:“我長年在山上嘛,跑得快、眼力好、耳力佳……奇怪,這人倒笨,明明都在東邊了,自己去找鳳凰閣里的鳳鳴祥不就好了,找個小童算什么英雄好漢啊。”
  鳳鳴祥閉了閉眼,忍住痛罵這些沒有方向感的男入也敢夜闖天水庄的沖動。
  “這里偏南,你足足走斜了,莫不飛!他也是。”
  “咦?”莫不飛惊跳起來,差點撞上她的下巴,她連忙避開。“你是說,我又迷路了?”
  “誰?”蒙面夜賊听見他高亢的聲音,立刻勒緊沈小鵬。
  鳳鳴祥不再遲疑,快步走出。
  “鳴祥!”愈不希望的愈容易成真,沈小鵬一瞧見她出來,顧不得頸上刀子深深划進他可怜的小脖子,惊喊道:“快逃啊!這人想抓你!”
  “是鳳鳴祥?”蒙面夜賊大喜。上天終究眷顧他,將眾人欲得的絕世內力白白送給他了。“鳳鳴祥,你敢逃,這小鬼立刻頭身分家。”
  “誰說我會逃了?”
  蒙面夜賊隱約看見一抹纖細的人影從林中走出,此時烏云盡散,月光清楚地照在來人身上。
  “你……”他瞠目,難以置信的。
  “好了,我不逃,你可以放開他了。”鳳鳴祥平靜說道。
  蒙面夜賊瞪她良久,才回過神怒道:
  “臭小鬼!你竟敢騙我?鳳鳴祥明明是女人,你竟然帶我到余滄元這里!”
  沈小鵬呆了下,看著鳳鳴祥一身藏青色的男袍。鳴祥是女的啊,就算穿上跟余叔叔一模一樣的衣服、就算束起長發,她的臉也……他呆呆的視線落在她蒼白的臉,差點忘了自己從小看慣她的臉、習慣她的性別,所以從不覺得他的鳴祥偏男相偏過火了。
  他眼珠一轉,心里有了計較,喊道:
  “鳴祥……鳴祥哥哥,這人找你!”
  “鳴祥哥哥?”蒙面夜賊差點嗆住了。“你當真是鳳鳴祥?”
  鳳鳴祥點點頭,說道:
  “我就是鳳鳴祥,你放了這孩子,要什么我都給你。”
  林中突然起了“啪”一聲巨響,蒙面夜賊一楞,喝道:
  “里頭還有人?”
  “沒有人,那是我養的鳥,明明不會飛偏又愛試,它大概又趺下來了。”她面不改色說道,身后從林中傳來灼熱的視線,她當沒有感覺。
  “你在耍我?鳳鳴祥……鳳鳴祥明明是個女人!”
  “誰告訴你鳳鳴祥是女人了?”沈小鵬急促地說道,心跳如鼓。“沒有人吧?”
  “鳴祥哥哥是男的,余叔叔從來沒有碰過鳴祥的原因,你現在明白了吧?正因他們都是男人,所以你要他們肌膚相親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江湖上那些傅言更是子虛烏有的……”
  “不可能!明明傳說中的內功只有女人才能練,男人須靠陰陽交合,鳳鳴祥絕不會是他!敢騙我?你根本就是余滄元,好!余滄元,你不說她在哪儿,我就將這小鬼殺了,反正有人陪葬,划算了!”
  “等等,我就是鳳鳴祥啊!”她起了薄怒,身形极快地在蒙面夜賊一掌擊向沈小鵬的天靈蓋時,及時接住他的招勢。
  蒙面夜賊對上她气亂雄厚的內力時,大吃一惊,宜覺出刀砍向她。
  她的招數很三腳貓,勉強擋了几招,便被划傷了藕臂;蒙面夜賊愈打愈吃惊,几乎敢肯定她不是余滄元了。傳說中的余滄元武功雖好,但絕不會有這么可怕的內力,卻又招數不精,難道……鳳鳴祥真是男人?真是江湖誤傅?
  在他猶豫該不該一刀殺了她時,忽地,一聲長嚎從林間傅出,響遍天水庄。
  蒙面漢子甚至來不及抬頭看,一股強大的勁風讓他一時腳步不穩,往后趺了好几跤。
  莫不飛飛快地拉起鳳鳴祥,目光直勾勾地望著她的眼,臉色极白、聲音极顫地問道:
  “龍兄弟,你……你真是鳳鳴祥?”
  “我是……”
  “龍兄弟!咱們交情一場,你騙騙我也好,鳳鳴祥怎會是你?”怎會是男人方才躲在林中,原本受惊他說自己是鳳鳴祥,而后一想八成是打蛇隨棍上騙那夜賊的,但龍不祥出了那一掌后!
  他惊恐地捧著他煩惱的頭跳來跳去啊!
  “我不信!”夜賊叫道。
  “你不信,我信啊!”莫不飛大喊,拉著她的手臂,轉身揮拳擊向那蒙面夜賊。
  他當然信啊!信龍不祥就是鳳鳴祥!原因很簡單呀,先前短短的對掌間,不祥他渾身流竄著令人難以置信的內力,這种內力絕不會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會有的,除非天生奇骨,偏不祥他沒有那樣的身体,那只剩下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傅言中的——
  可是,傳言中鳳鳴祥是女人啊!
  那种旁門左道的百年內功不是女人才能練,男人只能靠陰陽交合過繼己身嗎?
  還是傳言太多,有的真、有的假?百年內功出現是真,而只有女人能練是假?只是趙叔只揀他想听的听?
  “會不會有可能是女扮男裝?對啊!我怎么沒有想到?”莫不飛高興得轉過頭瞧著鳳鳴祥……怎會是女扮男裝嘛!明明就是個男孩臉,要扮女裝也馬上被人認出是男子啊,莫不飛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惊叫:“啊,你受傷了?什么時候受的傷?要不要緊?”
  桃花亂亂飛的臉龐如今已經是慌亂滿天飛了。鳳鳴祥看他深受刺激,便安撫“你只是來看鳳鳴祥一眼的,不是嗎?看到了,就好了,難道你也想跟他一樣?”
  “別把我跟這淫賊相比!”莫不飛抗議,見她唇畔隱約浮起溫笑來,他的慌亂稍稍平息了。
  “你到底是誰?敢跟我來搶人?”夜賊又叫。
  “搶……搶什么啊!他都是男的了,你搶了也……也沒有用啊!”
  顯然鳳鳴祥是男人的事實,讓他倆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蒙面夜賊咬牙切齒的,狠意閃過眸里,忽然奔向跌坐一旁的沈小鵬,打算挾此童要挾鳳鳴祥。
  “糟!”鳳鳴祥看出他的意圖,正要奔前救人。
  莫不飛緊緊勾住她的纖腰,暗叫一聲好細的腰啊!
  “你干什么?”她急叫。
  “先救小孩,旁的事待會再說。”莫不飛又瞧一眼她的傷勢,确定并非很嚴重,直接撈著她躍上鄰近的屋檐,大聲僵笑道:“哈哈哈!鳳鳴祥是我的了!”
  蒙面夜賊遲疑了下,終于舍下沈小鵬追上屋頂。他怒喊:
  “留下鳳鳴祥!”
  “鳴祥!”沈小鵬大叫,脖子的傷口痛得讓他縮肩。他才剛練武,一點忙都幫不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挾持鳳鳴祥的男人不停地在屋檐上跳來跳去。
  高空懸著大大的圓月,莫不飛穿著黑色的夜行衣,好像是一只黑色的大鳥展開它的翅膀飛來飛去……
  “留下他!”
  “他是男人,你也要?有點骨气,好不好?”莫不飛沒好气地回應,在屋瓦上奔跑。
  “莫兄弟!”
  “別叫我兄弟,你根本沒將我當兄弟看待!要是真將我當兄弟看,又怎會騙我姓龍!”什么龍不祥!他還真以為有哪家的爹娘真叫自己的儿子不祥!
  嘴里雖是這樣說著,在逃命的當口還是很好心地撕下自己破舊的衣角,迅速地包扎住她的傷口。
  “好吧,賊人莫不飛,你要把我擄到哪去呢?”
  莫不飛低頭看著怀里似笑非笑的她。真的不像是女人啊,就連一點香气都沒有,連讓他怀疑一下是不是女扮男裝的机會也沒有,太過分了!
  “我說過,我只是偷瞧一眼就好了!”
  “可是你看起來很手足無措,如果不是我了解你生性單純,真要以為你發現了鳳鳴祥是男人后,很遺憾不能有任何的逾矩行徑。”她笑歎,隨即很認真地注視他。“我是男是女,是龍不祥是鳳鳴祥,對你來說,真的很重要?”
  “也……也不是啦!你要多吃點飯,瞧你輕的,我還以為自己在抱女人!咦,我到底在說什么?”他已經一頭亂了。“龍……鳳兄弟,你好心點,告訴我,天水庄的大門在哪儿好不好?”
  “喔,我忘了你的方向感奇差。”
  滿腦的混亂讓莫不飛沒有理會她的調侃,當他抱著她躍上另一棟屋頂后,忽然听見一种很耳熟的聲音,是他到南方來后時常听見的,而且還讓他很恐懼的那一种忽地,勁風又從后頭追來。
  “哎唷,你煩不煩啊?老跟著我跑!”
  “留下他,我就不殺你!”
  莫不飛用力地歎了口气,道:
  “可是,我怕留下他,你會豁出去,對他做不規矩的事!”
  “廢話少說,你不也抱著跟我同樣的心思?”
  莫不飛聞言,俊臉頓時布滿紅暈,啐道:
  “胡說什么!”他的心跳了一下,尤其很敏感地發現怀里的身子好軟好細好……,他在想什么啊!不過是從姓龍跳到姓鳳,從好朋友跑到很尷尬的身分而已。
  他也曾想過偷看鳳鳴祥一眼就好,但接著呢?接著呢?
  蒙面夜賊趁他一時遲疑,一掌擊向他的胸腹,他沒有避開,直接承受這一掌,抱著她整個入像斷線的風箏順著屋瓦的垂勢滑下去。
  “鳳兄弟,你可別怕,咱們順著下去,一落地,你好心點,拜托告訴我大門在哪里,不不,捷徑更好,反正我……我受的刺激太深,良心也不知跑哪去了,就算是當賊翻牆出去,我也無所謂啦。”
  她看了他的苦瓜臉一眼,柔聲問道:
  “你确定真的要走捷徑?”
  他點點頭,小心地護住鳳鳴祥的長發。從第一眼就覺得他的長發在男人里是生得最美的,黑溜溜的,又細又亮,要是被勾斷了,那可不好了……唉,都這關頭了,他反而想到一些很奇怪的事上。
  “你是個男入就該吃胖點,也不會讓人想入非非了。”他哀怨地咕噥道。
  她當沒听見,只問道:
  “那,捷徑就是這條了。我知道你怕水,不過我還是要多事問你一句,你會泅水嗎?
  “啊?”身子已騰在半空中,終于發現一直讓他膽戰心惊的耳熟聲音是什么了。
  “入了河,往前方游去,便出了天水庄的范圍。”她看他一臉惊駭,反而露出很惊訝的笑:“莫兄弟,你不會不知道天水庄的地形吧?至少,現在你如愿來到鳳凰閣,而東面是緊鄰著江南運河的。”
  “河?等等,我是北方人,不懂……”扑通一聲,冰涼的河水猛然灌進他的口鼻,他大惊失色,雙手雙腳不受控制地掙扎起來。
  死了!
  是人都會有弱點,他唯一的弱點就是怕水,也不會游水啊!
  不曾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竟會淪落到世上最可怕的死法,淹死的尸体多浮腫青白,他好怕,誰來救救他啊……
  口鼻之間咕嚕咕嚕地不停進水,像要活活把他撐脹起來——突然,乾洁的气灌進他嘴里。
  他直覺地、貪婪地捧住救命恩人的臉,努力地汲取對方嘴里的空气。感動的眼淚差點奪眶而出,他張開桃花眼,在湛藍偏暗的河水里瞧見……
  鳳鳴祥、鳳兄弟、鳳青年……正用方才喝過酒、濕潤紅色到令人有點心跳的嘴唇覆住他的“檀口”。
  剎那之間,他的神智恍惚了。
  一個男人……正在親他。
  天啊!他讓一個男人親了!
  讓鳳鳴祥親了!
  就算是救命……就算是救命,他二十四年來的初吻也不該就這樣讓眼前這個看起來營養不良的鳳鳴祥給無情地奪走啊!
  就算在獲知不祥就是鳳鳴祥時,他的心中閃過短短的邪念,只有一下下而已,上天也不該用這种可怕的方式來懲罰他啊!
  莫不飛很有骨气地用盡力气推開怀里的人,隨即下沉的拉力如水鬼拖住他沉重的雙腿;他不懂如何換气,基于求生本能,他赶緊再抓住鳳鳴祥,主動熱情地奉上略厚的嘴唇,緊緊回咬住那薄薄的、在月光下看起來似笑非笑的唇,努力地再從對方嘴里搶過稀薄的氧气。
  嗚……報應,一定是報應!
  他被趙叔逼當采花大盜,連花都來不及采下,就被人先奪去了清白……嗚,算了,失去名節事小,能活下來才重要,淹死是世上最慘的一件事,現在他只能無助地仰賴眼前這可恨又可愛的鳳鳴祥來救回他很可怜的小命。
  他的眼角緩緩在河中滲出淚水來,開始痛哭他的肉体被一個男人輕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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