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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林沛書臨近死亡邊緣!
  別誤會!她不是病入膏盲,而是她的靈感枯竭了!
  算一算,她已經足足兩個月沒有任何靈感去构思下一本書了!也許該是對筆引退、回南部找個人嫁了的時候。她二四歲了!憑著一股傻勁,選擇了爬格子的生活,盡管有時會淪落到三餐不繼,但只要能繼續寫下去,她可不會后悔!
  她是個小說家,應該算是個三流小說家吧?!不是那种滿紙長篇大道理的作家,也不是什么藝術工作者,她只是一個愛幻想的故事編寫者,為許多小女孩、大女孩、女人編織美麗愛情。不過,她已經足足有兩個月的時間沒開工了!荷包里只剩几張紅色的紙鈔,眼看下個月又要鐵挨餓了!
  她懊惱的大歎口气。“都是他啦!”她忍不住地抱怨起來。
  兩個月前的某一天,她才剛到出版社交完稿,當天晚上就接到來路不明的電話,對方盡講些惡心巴啦的話!也不知是從哪一部三級片里學來的超級爛台詞,不但一字不漏,另還加了些“料”,簡直令她翻胃加腸子打結!自那天起,每晚她都會接到他打來的電話,更可惡的是,她的信箱里天天有封“情書”准時報到!上頭沒有貼郵票,也沒有署名,這可把她嚇死了!
  電話可以不接,可是信呢?信也可以撕了不看,可是上頭沒貼郵票,擺明是那個變態人自己送過來的,誰知道下刻他還會搞出什么花樣——
  她所有的靈感就這樣“夭折”了!
  她無聊地坐在高腳椅上,透過望遠鏡看著窗外的街道。
  這是她唯一的生活樂趣,也是靈感泉源,說不定還能讓她看到是哪個變態人有事沒事專搞花樣來纏她,根本是纏錯了人嘛!
  也不是她貶低自己,台灣美女還沒少到連她都能榜上有名,要騷扰也要找個像樣點的嘛!會找上她八成是眼睛脫窗加糊了“螺仔肉”!
  她是屬于丰腴那一型的,但可不是肥胖!只是天生骨架大,看起來丰腴了些,加上前陣子懶得整理那一頭長發,干脆上美容院剪了個西瓜皮發型,看起來亂得像學生一樣,但也僅止于此嘛!眼就是眼,鼻就是鼻,嘴巴呢,當然不會是櫻桃小口,甚至還有些寬,五官一組合起來,說不出哪里出色,普普通通,就跟一般女孩一樣平凡,纏她干嘛?難不成見她孤單一人好欺負?
  輕歎口气,也許搬家才是上上之策!不過這里的房租出奇便宜,她才不舍得搬呢!
  一万個不舍得!
  她都快窮呆了,哪里還有能力搬家?沒餐風宿露就該偷笑了,唉——
  她眼睛忽地一亮。
  “我的天哪!”她睜大眼睛低喃。
  透過望遠鏡,她竟然看見了一個金發帥哥!
  她更努力、更用力地猛瞧著。
  在街對角的一棟出租公寓前,赫然出現了難得一見的外國帥哥!很帥很高,簡直是眾女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嘛!她拼命地睜大眼,難得有洋人長得這么帥這么斯文,反正很順眼就是了啦!看多了那种粗獷型的,換換口味也不錯,說不定他可以為她帶來靈感……
  嘿!那不是住在這附近的女學生嗎?
  林沛書皺起眉頭,看見那帥哥遠遠跟在沈如俠后頭,心頭著實納悶不解。不過,管他的!只要有新鮮事讓她看就好了!她才不會多管閒事的去探究!那個女學生她熟得很,只是不知她姓啥叫啥。
  一時之間,林沛書的腦袋瓜子里,千奇百怪的想法猛出籠,還來不及拿筆速記,忽地看見那金發帥哥正朝她這邊望來,好似已發覺她的存在,凌厲的眼神讓她嚇了一大跳!非常不幸地從高腳椅上跌落下來。
  可能嗎?
  她撫著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嚇死了人!她還以為他真的看見她了呢。
  這里是五樓,照理說應該不會被發現吧?她揉揉摔疼的屁股,愈想愈不可能,他怎會發現她呢?他又不是千里眼,再者,她是躲在屋內偷看,又不是光明正大的站在陽台上。會發現她?打死她她都不相信!她滿意的接受自己推理出來的結果,不過,不敢再用望遠鏡偷窺了!也無關緊要了啦!反正找到靈感了嘛。
  不過,改天還是得去跟那個女學生說說,免得那個金發帥哥万一是個變態,那可怎么得了!現在的坏人可不會在臉上刻著“我是坏人”四個字!尤其外表斯文,骨子里說不定早坏到极點了。雖然只是點頭之交,但還是提醒她一下好了,免得惡夢成真,還是早點防范些來得保險!
  想歸想,她還是不太敢再用望遠鏡偷窺,万一那家伙真有千里眼,找上門來,她一個單身弱女子就真要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每回想到這些,就覺得還是找個人嫁掉算了!起碼有個人壯膽,若有事,先推他出去觀望一番再說嘛。
  唉!她歎口气,也許該是听從母親勸告,回南部相親的時候了!
         ※        ※         ※
  春末的午后,暖暖的太陽再加上和煦的春風,最是睡覺的好時机!無論是上班族、學生族,無一不向周公報到,就連開巴士的司机也會在等綠燈的當口,讓瞌睡虫纏上身——
  當然,遭到瞌睡虫侵襲的不僅于此;位于市中心的“龍氏征信社”大概也成了瞌睡虫的大本營。看官仔細瞧吧!征信社里頭合伙人兼職員不過三人,卻個個癱在酒紅色的沙發上,兩眼半合,像是剛沉浸入暖陽的誘惑之下,禁不住的垂下眼皮,放松緊繃的心弦,沉醉在瞌睡虫的愛撫之中——
  是因為太輕松沒事做的緣故嗎?
  當然不!
  別看“龍氏征信社”成立只有一年的時間,成員也不過只有三人,但短短一年里,他們接下的案子或大或小,可不下百件,讓北市其他征信社好生吃味,還有喝西北風之虞——
  不過吃味歸吃味,要是談起“龍氏征信社”當初創業所歷經的“惊險”過程,包你說上三天三夜也不煩,話說——委托人首次進“龍氏征信社”,見到空蕩的辦公室里僅有三個高大的男人懶懶地躺在沙發上,一副快餓死的慘樣,本想掉頭就走——畢竟一家征信社里只有寥寥三人,還有得混嗎?
  若不是三人齊心合力,用剩余那股力量拖住委托人,讓他見識到“龍氏征信社”的電腦作業,只怕這回他們三人早餓死在辦公室里了呢。
  所謂的電腦作業,是人力不足下的產物,是科學天才(他自封的)——龍皋,私自接通大至調查局,小到市井小民的家用電腦,舉凡台灣黑白兩道的資料庫大概全讓他給連線在這台電腦里了!最近他還閒來無事,試圖破解美國五角大廈的密碼,竊取其中极机密的資料檔案。不過,這真的只是他閒來無聊時的一項娛樂而已——
  總之,在能力受肯定、信用好、迅速破案的三大保證之下,一傳十,十傳百,天大的難事交給“龍氏征信社”准沒錯!
  雖然,台灣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案子不外乎捉奸、查人行蹤,似乎有些大材小用,但“龍氏征信社”一向是來者不拒,例如今天——
  才剛解決掉上一宗販賣人口的case,下午就又進了另一宗小case。
  拒絕嗎?
  當然不。
  身為“龍氏征信社”的龍頭老大,龍瑾有權決定由誰扛下任務——
  “就交給你吧,皋。”原來半闔著眼的龍瑾冷冷開口。
  年歲稍長的龍瑾是三人中唯一純東方血統,出色的外貌加上剽悍的体格,站在人群中,大概只消看一眼,就足以讓人印象深刻。想起前陣子為一件案子飛了一趟紐約,那空姐還爭先恐后、私下競爭,就為了替他服務呢。
  至于龍皋嘛,別看他金發碧眼,一副西方外來客的模樣,一口流利的中文可不亞于道地中國人!事實上,他人長得斯文有禮,屬于那种不嚇人的英俊。有一陣子為了方便查案,他將頭發染成了黑色,戴上平光眼鏡,甚至說著溜口的台語,就為了“凸顯”自己的平凡,偏偏人走在路上,還遭人指指點點,尖叫聲不斷——一來是西方人的輪廓怎么也改不了,二來還不是因為再怎么掩飾也掩飾不去他出色的容貌!誰叫台灣男人face品質有日益“惡化”的趨勢呢?!
  最后就是那個混血儿的龍奕,他大概是“龍氏征信社”里最沒地位的一個了!雖然身材容貌一樣出色,可是与生俱來的暴力傾向据說是改也改不了,若不是高得嚇人的智商,只怕這會儿早給踢出龍氏家族——
  他們不是親兄弟,卻同姓龍。
  這大概也是冥冥中注定的吧!
  龍皋打了個哈欠——他很懶,懶到能偷懶就偷懶,最好一天二十四小時備好枕頭,哪怕是一分鐘的時間,都能讓他沉沉入睡!偏偏這几天奇怪得很,說來也不知該怪誰,竟有好几日不得安眠了!或許是因為那小東西的緣故吧?昨天睡過了頭,干脆留在白屋,卻看見那小東西探頭探腦,拼命的偷瞄白屋,手里拿著十字架,像是想進來卻又不敢跨進一步,看得他不知該笑或該惱。
  不是勸她不要再來了吧?怎么她就是不死心!看她那天嚇得面無人色,也不知是為了什么原因,是怕他嗎——
  “皋?”
  “我自動棄權,行不行?”只見他半合著眼。“勞力工作就交給龍奕吧!”話一完,竟打起呼來,簡直跟懶豬無异嘛!
  龍瑾瞥了眼卷宗,淡然道:
  “恐怕非你不可。委托人要求二十四小時全天候守著,奕的耐心不足,怕嚇坏小孩。”他頓了頓,想起他們要找的人,不覺眼神一黯。
  龍奕撇撇唇,并不反駁。他還沒蠢到會為了面子去爭這case;并不是他懶,實在是台灣這蕞爾小島上的這些小case還不足以使用到他的高智商。
  “一听見小孩之類的字眼,龍皋警覺的睜開眼,遲疑道:
  “該不是作伴讀吧?征信社也包括接受這种無聊的案子?”
  “是保鏢。”龍瑾冷漠的澄清。“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的保鏢,寸步不离的跟著,這是委托人的要求。”他將卷宗丟給龍皋。富盛集團的總裁沈國章收到三封威脅信函,要他放棄標購某工程,如果罔顧威脅,他的女儿可就不保——兄弟,你的責任就在于此,保護那女孩到下個月初。”
  龍皋一臉駭然。
  “叫我保護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我不是讓她給煩死,就是自己先跳河自殺!我早該知道刺激有趣的事絕不會輪到我的頭上——龍瑾,在這件case里,你又扮演何种角色?”他怀疑道。
  龍瑾的眼里閃過輕松的笑意——他當然能避則避。
  “我身兼重責,坐鎮總部,指揮全局。”頓了頓,繼續道:“另外,我忘了告訴你,她不是七、八歲的小女孩,至少沈國章傳真過來的照片上不是如此。”
  龍皋愣了愣,道:
  “你還有什么沒告訴我的?”
  龍瑾聳聳肩,淡然道:
  “我忘了告訴你,那女孩叫沈如俠,是圣修女中的女學生。如果你沒忘記,她就是當初一路逃出白屋的那女孩。”
         ※        ※         ※
  好奇心向來是与沈如俠划上等號的。
  万一,有一天她不再好奇了呢?
  那大概是生了重病,或者离死不遠才會不再好奇吧?
  同班兼酒肉朋友的阿蕊雙臂環胸,故作打量的盯著如俠。
  “喂,你的好奇心不是讓狗給吃了吧?”
  “不是給狗吃,是讓好兄弟給嚇光啦!”如俠懶懶地回答。
  坦白說,她后悔极了。
  豈止是后悔!簡直是捶胸頓足,巴不得去撞牆算了!
  “唉——”她煩惱的歎息。
  其實那一天她做得也太過火了點。雖然只是短暫的見面,但從打照面的那一刻起,就讓她感到好熟悉、好舒服的感覺呢!就連交個酒肉朋友也沒能在短短一面中有這种莫名的感覺吧?!
  也許她該去道歉?
  這念頭老早在她心里轉過千百回了,偏偏就是提不起那勇气。唉!別看她個頭小,動勁卻永遠十足,但她也有怕的時候嘛!每天拿著十字架,書包里塞滿圣經,就是不敢再跨進白屋一步。說是膽小嘛,又好像不全是,可是又止不住想見那個龍皋。心情不煩才有鬼呢!哪還有時間去好奇什么東西!瞧她眼眶下還有淡淡的黑影,誰叫昨天晚上又夢到龍皋——該不是來托夢的吧?
  思及此,如俠的圓眼睜著大大的。
  托夢?
  有可能唷!
  她皺起一張小臉,開始努力回想昨晚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夢——
  “……所以啦,好不容易本校才有如此開明的作風,要是沒輪到我們這一班,那豈不是太沒天理了吧?你說是不是,如俠?”阿蕊吃著可樂果,模糊不清地問道,圓圓胖胖的身体似乎不能讓阿蕊意識到她該減肥了,還每節下課就猛吃零食!再這樣下去,突破八十大關絕對不是問題!
  “什么?”如俠根本沒听到她說了些什么——包括那上課鐘響,她大小姐還趴在桌上,苦思昨晚的夢境。
  是什么樣的夢呢?
  濃濃的白霧中隱約的身影像是在向她招手,湛藍的眼眸仿佛在向她訴說什么——
  那豈不是在招魂嗎?
  如俠嚇得臉色發白!難不成他想找她做替死鬼?這下可不得了了!
  “如俠,你在作什么白日夢啦?老師在叫你耶!”坐在旁邊的阿蕊用力推了她一把,嚇得她回過神來,還差點以為真是龍皋來招她的魂了。
  “沈如俠?”講台上的人在叫她。
  “有!”她乖乖舉起手,免得待會儿午休給叫到教職員室狠訓一頓。
  不過有點奇怪唷!上英文課的不是白修女嗎?怎么換了個低沉嗓音,好像是男生耶——她這才正眼往講台看去。
  站在講台上的不是龍皋還會是誰?
  “救命啊!”她惊慌失措地大叫,顧不得什么淑女禮儀,急忙跳到椅子上,不過回頭想想,站在椅子上能躲得過他嗎?最多只能躲躲老鼠、蟑螂而已,這可怎么辦?想了想,還是跳下椅子,赶緊從書包里拿出大十字架,兩步并一步的連退到后頭牆壁,緊緊貼在牆壁上,再不也不肯离開了!
  “如俠!”阿蕊睜大眼,不知好友到底是發了什么瘋!
  “你可別過來啊。”如俠一看龍皋朝她走來,嘴角還挂著古怪的笑意,全身竟打起哆嗦來。
  他當然笑得開心嘛!好不容易找到替死鬼,不開心才怪呢。他何必要找她呢?竟然連大白天也不放過她。看他愈走愈近、愈走愈近,沈如俠嚇得緊緊合上眼睛,直握著十字架,拼了命地朝他晃著。
  “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千万別來找我,龍哥,不!龍先生,您大人大量,我才芳齡一十八,什么好玩的都還沒玩過!”她嚇得臉色發白,一個勁儿地嚷道:“就連暗戀都還不曾有過,您老人家行行好,去找別人,阿蕊也不錯啊!人白肉圓,一人可抵兩人份,找她准沒錯,千万不要來找我……”說著說著竟連好友也一起出賣了。
  沒辦法,生死攸關之事,誰還管什么友誼可貴!以能住自己的命就不錯了。阿彌陀佛!圣母瑪麗亞!耶穌基督!怎么都沒人喊救命呢?難道都沒人看見這鬼魂?
  “沈——如——俠?”
  “媽啊!”那聲音分明就在她耳邊嘛!涼颼颼的,像是來索命似的。她前輩子是造了什么孽?想著想著,竟駭怕得哭了起來。
  說她沒种也好,說她懦弱也行,試問,又有誰能在冤魂索命之際還面不改色呢?
  “奇怪的小東西,見到我有必要這么感動嗎?”龍皋蹙起眉問道。才不過几天沒見,這小東西就激動到這般地步,這里的人類的确有些不同。
  “感動?”如俠是最受不得刺激的,一個气憤,早忘了雙頰還挂著清淚,猛地睜大圓眼直瞪著他。“誰感動啦?沒先讓你給嚇死就不錯了!喂,姓龍的,現在是大白天耶,雖然我對那种世界不是很了解,可是大白天你能出來,不是會耗損靈力的嗎?就算要索命也不必找這個時間嘛,還敢堂而皇之的進學校!這是天主教創辦的學校,你存心想永不得超生是不是?”說到最后,不是怪他嚇她,反而開始為他著想起來了。
  龍皋的眉頭皺得更深,試探似的摸摸她的額頭。
  “你生病了嗎?怎么會胡言亂語?”
  “鬼才生病——”頓了頓,深覺措辭不太妥當,急忙收口,改口道:“是讓你給嚇死了啦,無緣無故跑出來嚇人,要是嚇成了植物人怎么辦?你賠啊?”
  “如俠,你怎么這樣對教師說話,很沒禮貌的!”阿蕊很義气的跑到教室后頭。好朋友嘛!當然是有事一起受難,看如俠對教師沒大沒小又口出惡言,八成是死定了!就算不能為好友分擔苦果,起碼也可以近距离欣賞新來的老師。她早已是一臉陶醉相!長到這么大,還沒見過像這個新來的英文老師這么好看的男人!一張臉像是刻意雕刻出來的,更別談身材了,簡直迷死她們這群情竇初開的小女生!
  于是乎,為了讓龍老師留下深刻的第一印象,雖然不是班長的身分,但還是勇敢地跑來調停一下如俠的怒火。
  “老師?”如俠不可置信地啞聲道:“你——你是老師?”
  龍皋但笑不語。看她這副表情倒像是吞了一粒大雞蛋,像梗在喉嚨似的。
  “如俠,還不快跟龍老師道歉!”阿蕊拼了命地想轉移龍皋的注意力。“龍老師,你不要怪如俠,她的腦子有問題啦,整天作白日夢不說,她簡直想錢想瘋了,前陣子還听她說發現了帥哥,要是拿他的照片去賣給小女生,准撈不少“好康”的。依我看,那人一定沒有龍老師好看。”任她在那里自說自話,還是沒一個人理她。
  如俠的眼睛睜得跟銅鈴沒兩樣了。
  “你真的是老師?不是有冤待伸的惡鬼?”
  “惡鬼?”她的腦子里到底裝些了什么東西?
  遲疑了會,她先是伸出食指輕輕地碰他的臉龐一下,再赶緊收回,好像是溫熱的呢!她的心安定了不少。再慢慢地摸摸他的臉龐——終于,輕吐了一口气。
  “原來你還真是人!”
  龍皋微笑,拭去她的兩行眼淚。
  “奇怪的小東西。”他低喃。
  她气得滿通紅!反正只要他不是鬼,就什么都好辦,管他老師不老師的!
  “我不是奇怪的小東西,我叫沈如俠。還有,誰叫你看起來陰森森的,也不知道會不會傷人,誤會當然是難免的。”發覺自己成為班上注目的焦點——屬于丟臉的那种,怎么不尷尬?!尤其思及先前拿著十字架到處跑,不是他害的還會有誰?
  龍皋歎息地揉揉她的短發,笑道:
  “沒事就好。”
  “有事當然找你算帳啦。”她咬牙切齒。將她的頭發揉亂干嘛?藉以報仇嗎?反正大家走著瞧!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那里對他不滿,大概是因為他抽掉她底片的事吧?
  那可是她搏命、忠實的拍攝,竟然輕易讓他給扔了——小腦袋瓜迅速轉了轉——想當初他躲在白屋里,要偷拍還真不容易,如今相對□尺,想拍照簡直易如反掌——
  愈想愈是開心,簡直佩服起自己了!先拉攏人心最要緊!想著想著,急忙綻開一朵笑容——雖然不比蒙娜麗莎的微笑,但好歹沒有敵意嘛。
  龍皋的眼神閃了閃,似乎不解她惊人的轉變為何而來。起碼不再嚇坏她就好,看她先前跳上椅子的舉動,他無奈地扯動嘴角;這小東西似乎隨時能讓他感到惊奇,不過——
  一天一個惊奇就夠了!畢竟他和她將相處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對他來說,這可是個很大的負擔。龍氏家族所賦予的使命還沒完成,唉!何年何月才能找到它……
  奇怪的是,他并不覺得這趟任務有何不妥,保護她是他的職責,沒有人能傷害她,只要有他在。
  因為她是屬于他的,他不假思索地想道,而后愣了愣,俊臉上寫滿困惑。
  他的?
  他的眉峰攏聚了起來。
         ※        ※         ※
  “想不到如俠會和皋老師認識。”盡管阿蕊的嘴里塞滿飯粒,但還是窮追不舍地問道。
  小女生嘛!一天起碼有八小時待在女子學校里,放眼所及,不是同性就是老得快發霉的男老師,難得見到長得英俊的男老師進女校來,不好好問清楚,怎么對得起自己和千百個同學?須知她張曉蕊乃是圣修女中的廣播站站長,若少了她,女中學生還有生活樂趣可言嗎?
  所以啦,想要追根究底最好就是把死党拉來問個清楚,還花了四十元請她到校園餐廳吃排骨盒飯,算是下夠本錢了吧!
  “是啊!阿俠,憑你的英文程度也能交上個老外,說什么我也不信。”為了挖新聞,連素來敵對的小雪都來攀關系,拎著便當跑來餐廳當陪客。
  一提起龍皋,如俠就有一肚子气。
  自己八成是跟他犯沖!當老師就當老師嘛,反正井水不犯河水,他上他的課,她听她的課,就算她听不懂、不會說英語也不必用那么鄙夷的口吻訓她嘛!她撇了撇嘴,愈想愈火,前輩子定是造了什么孽,竟被他這般“羞辱”——
  “如俠!”
  她冷冷哼一聲,打定主意非得要從他身上好好撈一筆不可,否則太對不起自己了。
  “阿俠,皋老師看起來很年輕嘛!”小雪試探地問:“不知道娶老婆了沒?有沒有女朋友?怎么會來台灣?又能說一口標准的中文呢!”
  “干嘛?身家調查啊?”阿蕊翻翻白眼,“皋老師長得比模特儿還好看,怎么會沒有女朋友呢,是不是俠。”
  “我管他有沒有女朋友!就算他去死也不干我的事……”頓了頓,靈光一現,她的兩眼不禁發亮。
  怎么沒想到這件事呢?
  既然龍皋外貌出眾,屬上上之選,自然他的馬子也不會遜到哪里去,鐵是美人一個,說不定還是個出水芙蓉呢!如果是那樣,一定會讓眾男士羡慕死!若能把他們湊在一起留影,不消說,又是一筆錢入帳啦!
  愈想愈得意,一抬頭,正巧看見龍皋拿著豬腳飯,在餐廳里尋覓空座位。机會一去不回,不把握怎行?
  她急忙用力揮手,喊道:
  “龍哥!”先叫親熱點准沒錯,所謂人情留一線,日后好相見嘛。
  “龍哥?”小雪掩不住惊愕,“阿俠,你真跟皋老師親密到這地步啊?”
  如俠當沒听見小雪有些看扁她的言詞,急忙推開阿蕊臃腫的身軀,拍拍還有余熱的椅子,急忙向龍皋招手。
  “龍哥,這里有空位,快來坐啦。”
  “有了偶像,就忘了朋友,不是重色輕友還會是什么!”阿蕊忿忿難平。雖然坐在哪儿都無所謂,尤其皋老師也算坐在她身邊,但還是得念念如俠,免得她當真忘了她這個死党。
  “是‘嘔像’啦。”如俠見龍皋走過來,急忙收了口。
  “小東西,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你。”他揚揚眉,滿面笑容的坐下,高大寬闊的身軀頓時讓這小小的餐桌顯得擁擠。
  “現在是中午,不在這里見到我還能在哪里?還有,我叫沈如俠,也還不至于矮到哪里去,你不要用那么惡心又難听的稱呼叫我好不好?”她白他一記,很快就恢复了本性。唉!要她待他客客气气根本不可能!
  “如俠!”小雪和阿蕊同時尖叫。天!她怎么可以這樣對全班,哦,不,是全校的偶像這么的不禮貌?!
  小東西?多親昵的稱呼啊!但如俠竟然這樣擲回到龍皋的臉上,分明是存心挑釁嘛,要是惹龍皋生气,如俠是准死無疑了!
  龍皋不以為意的笑著,藍色的眼眸閃爍著愉悅的光采。
  “老師,你跟如俠很熟嗎?”小雪大但問道
  “應該算是吧。”
  “那——老師有老婆了吧?”看見龍皋隨和的態度,阿蕊忍不住問出更私人的問題。
  “老婆?”
  “那是當然的啦。”如俠不甘寂寞,代他回答。“想想龍老師的年齡也不算年輕了,討過老婆也是應該的嘛。雖然人長得還勉強能入眼,不過,再過個几年,大概頭也禿了,小肚子也會凸出來,更別談視力會逐漸衰退。唉!這就是中年人的危机嘛,是不是?阿蕊?”
  沒人敢附和她。
  龍皋嘴角挂著莫測高深的微笑。
  “你以為我几歲?”
  “應該也有三十五歲了吧。”那表情像是在說,三十五歲還算抬舉你呢,好歹也有四十了吧!
  “三十五?”小雪倒抽口气,“皋老師才沒那么老呢,如俠,你別破坏我們的夢想好不好?”
  “誰破坏了?你沒看見他眼角的魚尾紋啊!有哪個外國人過了三十還沒魚尾紋的,把他介紹給我好了!”
  “那是笑紋!”小雪尖叫。
  “那表示皋老師很愛笑。”阿蕊也不得不背叛如俠了,誰叫她說得這么過份?
  “皋老師,別理阿俠,她今天吃錯藥,八成沒掙到錢。皋老師,我告訴你一個笑話,阿俠最近在追一個男人,听說長得滿帥,不過一定沒有老師好看,阿俠每天風雨無阻地跑去看他,為的是偷拍他好來營利——”
  “阿蕊,閉上你的大嘴巴!”如俠的臉紅了紅,偷偷瞄了一眼龍皋的臉色——似笑非笑的,這本來就沒有什么了不起的嘛。
  “老師,別理阿俠的怪脾气,她是窮呆了!老爸是某財團的總裁,偏偏小气得很,一個月只給阿俠五千塊生活費,五千塊耶!物价都不知道調整几次了,也沒見她老爸調整零用錢。其實也要怪阿俠自己啦,月初花錢花得凶,月底沒錢就吃泡面,也難怪她會异想天開,想拍帥哥的照片賣錢。不過如果是老師的照片,我一定舍得花高价買。”小雪崇拜地說。
  如俠只是冷哼一聲。
  “只是一副臭皮囊勉強入眼而已。”她就是看不慣眾人那副崇拜他的白痴相。
  小雪和阿蕊對看一眼,不明白如俠何以對龍皋這般無禮,即使脾气再好的人只怕也會受不了那張刻薄的嘴巴。
  “我想……我還是再跟福叔要盤水果冰,小雪,要不要一起去?”阿蕊使個眼光,招呼小雪遠离戰場,看如俠的眼睛都要冒火了,不赶緊离開,要真受波及,她們才最無辜呢!
  待兩個女孩离去后,看如俠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飯,龍皋蹙起眉——
  “小東西,要吃多些才能擋風。”看她個頭小小,身子又單薄得很,實在有些于心不忍。
  那是他從來不曾有過的深沉感受。
  仿佛激起了他內心里不曾有過的保護欲,想將這小個頭的女孩儿納入他的羽冀之下。挺奇怪的念頭!過去二十八年來他可不曾有過這种感受,坦白說,是不怎么好受!那是以往學習生涯中未訓練過的,但他可不打算否認。如果說二十八年的人生体驗,讓他學習到什么,那就是凡事順其自然,听從自己的直覺,雖然這与他過去職務上的理念不太符和,不過倒有好几次都因此而逃過一劫。
  如俠又白他一眼。
  “我吃什么干你屁事?”
  “屁事?”這是什么鬼話?也許該翻翻字典才是。
  “大哥,你不會連‘屁事’都不知道吧?”她怀疑的瞄瞄他。“也難怪,外國來的嘛,才會不知道中國文化源遠流長,你想學完的話,等個几百年吧。”
  “學不學不是重點,小東西,不想問我為什么要當老師?”
  “吃飽撐著沒事做啊?當老師還要什么理由?為什么你不問我當學生有什么理由?”
  “好吧,我問。”
  如俠愣了愣,丟給他一記“他真的是白痴”的眼神。她可沒料到他竟然真的問她當學生的理由!
  “你真的很白痴耶。要不是我知道你是老師,我還會怀疑你是不是從龍發堂跑出來的!尤其你又住在那棟鬼屋,不被認為是好兄弟才怪——說起這件事,你必須向我道歉。”
  “道歉?”
  “就是你嚇到我啦!說清楚就好了嘛,干嘛存心嚇人!嚇去一條命不要緊,嚇成植物人才慘呢,一輩子不能動,不能說話,也沒了思想,更不可能十八年又是一條好漢,那樣耗著不但損錢不利己,還連帶拖垮親人。你說應不應該跟我道歉?喂!我看你好像不吃了,剩那么多,簡直暴殄天物,不如我日行一善,替你收拾算了。”本來是想敲他竹杠的,不過說著說著,眼光就溜到他面前的豬腳飯去。自己的那塊排骨早被啃成光溜溜的骨頭,沒得吃,自然打主意到他身上了。
  龍皋干脆得很,將豬腳飯推到她面前。
  “要吃就吃吧,吃不夠再叫。”
  這一會儿,即使心里再怎么怪罪他也會不好意思了。討厭!他人這么好干嘛?不過話說回來,不吃白不吃,別看她個頭儿小,身材雖然談不上婀娜多姿,起碼還是吃不胖的那种。換句話說,她是個小食量大。盤子才推到她面前,她就狼吞虎咽起來,想來將來養她的丈夫一定很可怜,光應付她的胃就不知要花費多少,若不找個有良好經濟基礎的,遲早要被她吃到家徒四壁!
  龍皋皺起眉頭。
  “沒人跟你搶,可以吃慢點。”
  “放心啦!我的胃是鐵胃,不管吃多快包准都能消化。”如俠啃著豬腳,意識到他專注的眼光,臉紅地笑笑,“說起來我們還真有緣,才沒几天又碰面,你又好心的請我吃飯,不如替你留兩張‘玉照’,你說好不好?”說來說去,就是為了拍他照片,暗的不行,那就來明的。
  龍皋好笑的搖頭。
  “說有緣是牽強了些,不如說,小東西,我是為你而來。”
  “為我?”
  “我不打算瞞你。我是令尊請來的保鏢,圣修女中的代課老師只是方便一天二十四小時隨時守著你。不然還有更好的方法進入全部是女人的圣修女中嗎?”
  如俠的嘴張得好大,好一會儿的功夫才回過神來。
  “你放屁!我要是相信你的話就是烏龜王八生的。你以為你是誰?有多大能耐進圣修來?還是你買通校長主任她們?別的學校我是不清楚,不過你想進圣修至少要有兩大必備條件才能通過校長那一關。一是高文憑,二嘛就是要有經驗,憑你一個小小的保鏢也能混進圣修?龍哥,其實你也不算很年輕了,說笑話也不打草稿,簡直無聊死人了!不如放學后,我陪你到處走走,隨你愛去哪,我都奉陪。”最好還留下几張照片,回頭要記得拐回家拿相机,雖然是傻瓜相机,值不了多少錢,但起碼能清楚留下他的英姿。能賣錢才是最重要的。
  考慮了半晌,龍皋決定透露一些。
  “其實要弄張文憑并不是很難。”
  “敢問你是哪里畢業的?”她喝著湯。
  “哈佛。”
  “噗”的一聲,剛入口的紫菜全數噴到他的白襯衫上。
  “完蛋了啦!”她匆匆忙忙的抽張面紙,赶緊替他擦拭上頭的污漬,微微一偏頭,看見了坐在第三桌的胡修女正朝這邊望過來。要是真讓她走過來看見她干的好事,不罰她清洗一星期女廁才怪!
  “龍哥,我不是故意的——你也看見的嘛,誰叫你說謊能面不改色!唉呀,別回頭啦,万一讓胡修女發現,我就死定了。你人好心好,一件襯衫值不了多少錢,你不會讓我賠吧?我身上只剩下五十元,你一定要原諒我,不然我連吃晚餐的錢都沒有了——咦!你在做什么?”她努力拿面紙擦掉那些污漬,他卻也抽了張面紙用力抹著她的臉。
  他笑笑。
  “你的嘴角有殘渣。”
  “哦——”她的臉紅了紅。她對待她的方式好像是老爹對待子女的那种感覺,讓她覺得好不習慣。
  “你不生气了?”
  他聳聳肩,報出一個電話號碼。
  “你可以親自打電話回去,我相信沈先生會親口告訴你所有的事。”
  “你真的是保鏢?”她想起他上課的模樣,還真是一板一眼。
  龍皋的眉揚了揚,嘴角挂著笑。
  “非僅如此,小東西,放學后等著我。”
  “為什么?”她傻傻地問。
  “因為這是命令。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同居人了。不跟你未來的同居人打聲招呼嗎?小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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