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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五年后。
  昏暗的天,夜籠罩山間。
  山下有棟小屋,外觀看似破舊,但連著好几次的大風大雨都不見毀損半分,連著屋的右邊,又有一棟較為矮小新建的小屋屋后,花花草草外,有一塊小藥圃。男人在寒气十足的夜里劈完了明天要用的柴,便走進屋里。屋雖小,卻樣樣俱全,一椅一桌皆出自他手。他視若無睹的走過廳內,輕輕推開右邊的門板,
  門后,是簡陋乾淨的睡房,靠著微弱的燭光与窗外月光照亮了房內。床亦是木板搭成,最近几日他有空,弄上了床帳,雖然略嫌粗糙,但也勉強能看。
  進門的男主人舉步如貓,無聲無息的褪了粗布外衣,靜站了下,注意屋內尚屬溫暖,便走至床沿,瞧著睡夢中的妻子,原本他毫無表情的臉龐化為淡淡的溫柔。
  他輕輕坐下,長茧的手掌微触她冰涼的臉頰。几乎是立刻的,她張開了迷蒙的眼。
  “無赦?”
  他歎息低語:“吵醒你了?”早該知道她淺眠,但就是想要碰触她,渴望她的心始終末變,然而相守的几年里卻不敢再侵犯她。
  因為怕她离他遠去,宁愿一輩子有名無實,宁愿一輩子就以這樣純洁的方式守著她,也不愿因為他一時的沖動,讓她失了性命。
  白首偕老啊,就這樣讓他們共偕白首,他便心滿意足了。
  她露出溫柔的笑,住內側移了點,輕聲說道:“你沒吵醒我,我本來就睡不多。”
  他上了床,睡靠在床的外側,遲疑了下,探出手將她樓近胸前。“這樣會不舒服嗎?”他問,小心觀望她的神色。每一天入眠時,他都是如此問她。
  “不會,我很好,沒有不适之處。”她也照實答道。他的体溫如暖气襲來,讓她備感溫暖。
  他將她身上的被褥蓋得仔細。蹙起眉。“你很冷嗎?瞧你的臉涼得像冰。”連她的雙手也是。
  她的壽命雖然延長了,卻老讓他提心吊膽的,怕她在他轉頭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樣的擔心受怕每每讓他半夜心痛得惊醒過來。
  是惡果報應嗎?
  報應他曾經殘殺過許多父母之子、妻子之夫、夫之妻,所以日日夜夜給他這樣的折磨,讓他一夜看著她微不可見的呼吸到天明。
  “我的身子本就屬寒性,沒什么大不了的,無赦。”眾醒微笑,冰涼的雙手下意識的采進他衣內取暖,他的胸膛微微一震,冷靜的將她的無骨柔荑捉住,手掌包著她的小手。
  他的聲音略嫌低啞:“你若好好養胖身子,我又豈會擔心?”棉被下她的玉足也是冰涼透徹的,他輕輕讓她縮起的冰足擱進他的雙腿間。
  她的臉微微紅了下。“謝謝。”
  他失神了會,魔性的眼泄露微微的激情,包著她小手的雙掌不由自主的縮緊。
  “都是夫妻了,還說什么謝。”多想狠狠的攫取她的柔軟,讓她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妻子。多想不顧一切讓她的身子屬于他,偏偏他們是天与地,永遠地無法碰触的。
  該知足了,只要她的壽命綿綿,只要她活著与他相伴,只要她愛著他,他該知足了。
  “是夫妻,才要說謝。”她露出淺淺的笑,仰臉瞧他。“我明白你珍惜我甚于你自己,現在我無法為你做什么,但盼我能時時刻刻珍惜你的情。”一頭長發順動,露出了雪白頸前淡淡的燒疤,每每看到,總心如刀割。
  那是她奔進火場里不慎燒傷的疤。那樣的恐懼一次就夠了,難以想像他若沒有瞧見她,沒有及時帶她逃出,她會有怎番的下場……
  “我不要你珍惜什么,我只要你一直愛我,愛到天荒地老。”他咬牙道。
  “我……”
  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眾醒的話。她微微一愕,低語:“這么晚了,會是誰?”
  他迅速起身,欲往高柜上抽刀。
  “不要,無赦。”她連忙坐起來,淡淡寒气襲來,讓她猛咳了兩聲,一頭青絲凌亂的披散肩上。“你答應我的……”
  “我只是防身。”妖魅的臉龐在月色下顯得難讀。“這有什么不對?我容不得任何人來傷害你。”
  “無赦,等等。”她爬下床,盡快的穿上外衫。這五年來,他們离群索居,除了一年前收容兩個孩子外,從未有外人拜訪。
  會是誰?但愿……不是會讓無赦動刀的人。她怕极了他再殺人,心知肚明他不再殺人是為了她,倘若哪一天他動刀,必定也是為了她。
  他愛她,卻從不愛她之外的任何人,即使是對收養的那兩個小孩亦然。她不擔心,因為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互相影響;在她眼里,他不是极惡的坏蛋,為了她,他可以甘于平淡的生活,就這樣相守白首……
  “這里不借宿,你請吧。”臥房的門匆匆推開,瞧見無赦對著廳外的人冷言冷語。
  只是借宿嗎?她松了口气,慢步輕移。“無赦,若是借住一宿,倒也無妨。”
  “大嫂,這位大嫂!”來人探頭探腦,才瞄見眾醒的半面臉,就被無赦給擋住了。“謝謝大嫂,外頭天寒地凍的,好不容易才找到民家,不然肯定會凍死,謝謝大嫂,謝謝大嫂!”不迭的道謝,想要再看她一眼,眼前的黑衣男子讓他不敢動彈。
  方才雖只見那大嫂半面臉,卻也能瞧出她眉清目秀,一臉慈善之意,她的容貌并不特別出色,白?的臉是年輕的,黑眸是溫柔的,看起來就格外的舒服,跟眼前這男人是天与地的差別。
  “那就去睡柴房吧。”無赦冷言道,忽而將門關上,轉過身,面對她時,收斂起先前的陰沉,只略為不悅道:“你不該出來,會著涼的。”
  她溫婉笑言:“咱們是夫妻,若有什么事,應該一塊承擔,我的身子骨雖然沒有你好,可也比當初健康許多,你則要老當我是病懨懨的妻子。”
  他目不轉睛的瞧著她,忽而狠狠抱緊她一下,低喃:“但愿生生世世是夫妻,生生世世不分离。”對她的愛,已經淹沒了一切,理智、情感甚至他的性命,都只為她而活,本以為延績她的壽命之后,再無惊無怕,但現在惊怕仍舊存在,究竟要何時才能停止?
  “我不會离開你的,無赦。”她低語。他的掙扎、他的痛苦,她何嘗不知?
  他松開手臂,怕壓痛了她。開了閉眼,點起燈籠,溫柔說道:“你先回房睡吧,我帶他上柴房,去去就回。”看她欲言又止的,他的唇撇了下。“回來的時候,我會順道去瞧瞧你收留的那兩個孩子。”
  “那是咱們一塊收容的孩子,無赦。”她溫笑,不厭其煩的提醒他。
  他輕輕哼了一聲,并未應聲。
  ***
  半夜下了大雨,狂風呼嘯襲來。
  她沉睡的神情安宁而柔弱。他的手臂微微縮緊,讓她清涼的臉頰貼上他的衣間取暖,她細碎的呼吸讓他心安。
  妻子,妻子,讓他心痛至极的妻子。每夜翻覆難眠。每夜心痛至醒,他是眾人眼里的惡鬼,她是眾人眼里的女菩薩,是天地之別,是云泥之差,他從未在乎這些,只要她愛他的心胜過那菩薩心,他什么都不在意。
  如今。她愛他,他是該知足了……但心里總有一個疑慮:他們的夫妻緣分能有多久?
  天与地的差別,讓他無法得到她的身子、無法有夫妻之實,這也不打緊,他只怕他与她之間不正常的夫妻關系來自于上蒼的懲罰,在的眼里她依舊不屬于他。終有一天,她原該歸屬的地方會有人來帶走她。
  “唔……”她的細眉微微皺了起來,靠近些他溫暖的身体。
  “冷嗎?”他低柔的自言,不惊醒她的讓她完全靠在他身上,小心注意她是否因為他的气息又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又要一夜無眠了嗎?只要她安好,只要她肯愛他,就算一夜無眠又如何?怀著心痛到天明,他柔柔地注視她的睡容。
  未久,喀的一聲,忽地惊動了他,溫柔的神色在剎那化為妖詭,全身緊繃起來。
  輕輕的,門被推開了。他合上眼,右手護住了眾醒的身子,來人腳步雖輕,卻還只是半調子。
  “啐,先前我還當你不是好惹的人物呢。”是方才借住的男人在床畔低語,眾醒在他怀里動了動,呼吸猛地雜亂起來,他立刻像是睡熟似的,將她的臉埋進他的胸壑里。
  一抹怒火在胸腔燃起。眾醒一向淺睡,好不容易睡了,卻被這人給惊醒,那場大火之后,他与眾醒逃出火場,不再回去。另覓了山腳下居住,已有五年光景,五年來他不曾殺人傷人,不再惹紅塵俗事,只求能与她相守,偏這賊廝來打扰他平靜的生活。
  “破屋一棟,找不到什么好寶。”腳步聲踏來踏去,最后又停在床畔,灼熱的眼越過他。停在他怀里的眾醒。
  這樣放肆的眼光讓他無法抑止体內跳躍的魔性,他的眼半垂,泄露出森冷的气息。
  忽地,他的衣襟被扯動了下,隱約感覺到縮在他衣襟內取暖的小手在輕顫。她怕他又殺人了嗎?
  這樣的人死了又如何?不過少了一條爛命而已。
  “真是可惜了,這樣年輕的小姑娘給這种男人糟蹋了。”那人像在自言自語,聲量极低,甚至有些含糊,卻讓他听得一清二楚。“豈能空手而回呢?將這大嫂賣到妓院,雖非完璧之身,但好歹也有錢賺。”
  無赦俊雅的臉龐被黑暗籠罩,露出邪詭的眸光。
  過了會,椅腳被搬動。顯然,這是一個瞥腳的梁上君子。無赦料到了他下一步,讓自己漏洞百出,伸手護住她的頭。
  “我可沒打算要你的命,不過你運气坏了點,見上了閻王也別怨我。”話才說完,椅子對准他的頭砸下。
  無赦動作极快,手臂擊出,將木椅打得四分五裂,迅速翻起身踢他一腳,那一腳又重又狠,只聞一聲巨響,那人被踢到破門飛出。
  “無赦。”眾醒連忙爬起,叫道。
  無赦回過頭,冷冷看了她一眼,隨即身形追出門外。
  那寒气十足的目光是許久未見的,像极了五年前那個為所欲為的斷指無赦。
  ***
  救……救命啊!
  大雨傾盆而下,白光閃電似在眼前。從那破屋跌出來,就狂奔不已,胸口在痛,血從嘴里流出。
  那男人下手极重,存心要他的命。几乎以為他五髒六俯都移了位。痛啊……雖痛,也不敢停下腳步,蹌蹌跌跌的有路就跑,跑上了山,只求那男人不要追出來,雨中視線不清,應該不會瞧見他往哪儿逃吧。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等他逃出生天后,他發誓不再當小偷,不再招惹這對夫妻!
  猛地一束白光閃電照亮了半邊山影,強烈的光讓他忍不住眯起眼,巨大的樹身被映了影子在地上……還有一個人影?
  他錯愕的抬頭,清楚地瞧見樹身旁站了一個黑衣男人。
  臉是妖邪的,詭魅的眼眸一瞬也不离的正注視著他,風雨打亂了他凌亂的黑發,吹掀黑衣的一角,一股邪魔的气息襲來,几乎要以為他遇上的是山妖。
  薄薄的血唇野蠻的輕吐:“你是我五年來第一個遇到的生人。”
  啊?是那破屋的男主人?不像啊,方才里破屋里只覺那男主人有些惡气,不配溫柔的大嫂,可是現下他几乎錯眼以為他見到的是妖孽鬼魅。
  雙腿一軟,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
  “你若真是住一夜也就罷了,憑你這賤民也配打她的主意?”如鬼魂般移步走來,輕輕繞著他打團。愈繞愈快步,他的臉流露出十足的煞气,毫無隱瞞的,白光又閃,与他手持的長刀對映。
  “啊……”他在抽气,嚇得無法言語。
  “我已經隱居山林,不再見其他生人,你為什么要來打扰我們?我与眾醒火場逃生后,她選擇了跟我走,不再与過去有所牽扯,你來,是存心的嗎?”
  “不……不……我,我沒存心……”
  “眾醒以為五年來我多少變得收斂了,實則不然。”薄唇如妖的上勾。“我可以為她做任何事,包括自我控制,可是我心里很清楚,我的本性依舊。”腳步停下,瞪著他的寒目是血腥。“我還是喜歡殺人的痛快,那股血味始終根植在我的骨子里。”
  “請……請你饒了我吧……”全身抖如秋風,連話也結結巴巴說不全了,這男人是鬼!是惡鬼!天啊,他誰不去偷,為什么偏偏招惹這個惡魔!
  “饒?眾醒不在我面前,我為何還要饒你?”
  “大俠饒命……我以后不敢了……”眼淚鼻水齊流。他恨,恨自己為什么要做小偷,縮短了壽命,這一劫他怕逃不過了。倘若真能逃,他發誓一輩子腳踏實地,不再做坏事了,上蒼,救命啊!
  “眾醒善良,我不然。饒你一條命,倘若將來你又賣他人妻,豈不禍及無辜?”
  黑夜里,白光驟閃,彷佛為他開敏一道地獄之路。
  舉刀半空。遲遲不落。還在等什么?這一刀落下,將滿足他內心屬于罪孽的那一部分,那已經足他骨子里不可分的一部分了,眾醒不在此,回頭誆騙她一個藉口就是。說這賊廝逃了,說他不慎掉進山谷里,眾醒會信了他。
  反正,他与眾醒是天地之別,上蒼存心讓他一輩子提心吊膽的,為什么他不能泄恨?
  溫婉病弱的臉龐浮在眼前。上蒼真有眼,為何所有的苦皆要她來承受?有本事就來找他啊!
  眾醒既然甘愿隨他隱居,那表示她已拋棄她該有的宿命,為何還要讓她無法忍受他的血腥气味?是存心要他一輩子心如刀割嗎?
  他瞪視著已然昏厥的賊人,舉刀仍然久久不落,妖野的瞳眸流露复雜難讀的眼神。
  良久,忽而听見大雨中有人低聲喊道:
  “叔叔。”
  無赦抬頭,瞧見另一頭有個孩子正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那是眾醒收容的小乞儿。
  ***
  大雨依舊傍陀,回到破屋后,瞧見眾醒縮著肩守在門口。
  “你就不會拿件外衣披著嗎?”他蹙起眉。她的身子沒了厚重的外衣,瞧起來更加贏弱,真怕一碰就碎。
  “我在等你。”
  “我知道,那也不必守在門口吹風。”他執起她略嫌冰涼的雙手,拉她進了房間。
  “你渾身都濕了。”她說道,露出淺淺的笑,將衣柜里備好的乾淨衣服拿出來。
  他看了她一眼,將刀放回高柜上,脫下濕透的衣衫。“你不問那賊人的下場如何嗎?”
  “我相信你,方才是我一時嚇到,事后一想,我是該相信你的。”她的臉微微泛紅,仍是過來幫忙擦乾他的身体。雖有夫妻之名,但一向止于摟抱而已。
  “如果我說,他不慎掉下了山崖呢?”他問,執起她的下巴。她的下巴瘦削,黑瞳溫暖有情,雙頰難得有些血色。她的身子极弱,三不五時仍會小病一場,雖能自熬湯藥,但熬病時的苦豈是几碗藥可以取代的?
  每每看見她,是心痛,是心怜,但要地做手,除非他死,為什么不讓他代替她受這百般折磨?他身強体壯,從未有過小病小痛,倘若真有上蒼,也真夠惡毒,明白讓她承受這樣的折磨,是讓他更難受。
  她露出笑。“我相信你啊,你不曾騙過我,是不?”感覺他抹在她腰際上的手臂縮緊,她的身子完全貼上他赤裸的胸膛。驀地,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的眼有柔情也有難忍的情欲。對他始終有份歉疚,他是個年輕力壯的男人,而他的妻子卻無法碰触,如果……如果她能忍受他身上的血腥味,也許他不必過得這么難受。
  “我是想騙你,騙你他掉下了山谷。反正神不知鬼不覺,大雨會洗掉我刀上的血跡……”他惱怒的歎了口气。“卻洗不掉我身上的血腥味。我不是為他,而是為你,我可不要你因為我身上的血腥又犯了心痛的毛病。”頓了頓,他俯下臉,靠近她低語:“我將他綁在山上。”
  “綁在山上?”她張大了眸子。“可是,現在外頭……”
  “那又有何關系?他敢當賊,就得要有心理准備遲早有一日會被抓到,讓他淋了一夜的雨,算他幸運。”
  “無赦,山里有野獸啊。”她慌張的說。
  “看他運气好不好了,明儿一早,我讓你收容的孩子拿紙筆上山。”
  “為什么?”
  他邪气的笑。“讓他每天抄上佛經百八十遍,沒抄完就沒飯吃,抄上個十天半月,我就不信他不會受怕,以后瞧他還敢不敢偷人財物。”頓了頓,又道:“你收容的孩子跟著我上山,瞧見了我的所作所為,你要還有疑惑,可以去問他。”
  她怔了怔,張口欲言。是該慶幸了,慶幸他沒有因一時激憤殺人,慶幸他以另一种方式來解決事情,雖然似乎有些狠,但也算是有進展了。
  他的額頭抵著她的,目光貪戀的瞧著她的眼,脫口喃道:“我好想要你啊,眾醒。我不要別的女人,就只要你……”
  “無赦……”她咬住下唇,心痛起來。
  他隨即輕輕推開她,搖了搖頭,像要甩去心頭那陣迷障。“上床休息吧,方才你好不容易才睡著,這一折騰,我怕你到天亮都還沒法睡。”他拿起乾淨的衣物,轉過身不再瞧她。
  眾醒揪緊身上單薄的衫子。無赦至今未碰她,只為保住她的性命,她感激也心痛他,她又咬了咬下唇。脫口:
  “無赦,你……你要我吧。”
  他攸地轉過身來,怒斥:“你在說什么?要是你再發病-----”她的身子迎了上來,踞起腳尖,冰涼的唇貼上他的。
  他失神了一會儿,沉浸在她甜美的气息里。是迷戀也是心蕩神馳。但愿時間停留在這一刻……腦海中忽地閃過什么。讓他心惊的推開她。
  她蹌了一下,他連忙扶住她。“怎么樣,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心惊肉跳。她就如他心頭的一塊肉,割也割不掉了,宁愿自己千瘡百孔,也不要她受一點傷害啊!
  “我……”她抬起白?的臉,深呼吸了几口,流露微許迷惑。“無赦……好奇怪,我……好像不難受了……”
  他以為她在強忍,卻在見到她未有冷汗,也無痛苦難忍的神色時,惊訝的撫上她的臉。
  早年,他不信,想要碰她,她卻痛苦得昏迷好几日,才幽幽轉醒過來,讓他不敢再造次,不敢再輕言碰触她的身子,現在……修長的手指有些發顫的捧著她的臉,鼻息噴在她臉上。
  “會痛嗎?”他的唇小心翼翼的覆上她柔軟的唇瓣,貪戀的摩挲,黑眸細讀她的神色,等她一流露痛苦就抽手。
  “不……”她有些緊張的揪緊他身上的衣角。
  他遲疑了下,溫熱的舌以令人心痛的溫柔鑽進她的唇間,吸吭她的甜美,他的心髒在狂跳,漆黑的瞳眸注視她緊張的神情,預期下一刻她無法承受的苦,怕這是夢,這是上天在捉弄。
  他不敢吻久,稍稍抽离了她甜美的唇,再問:“這樣呢?”
  她搖了搖頭。
  試探的,他撩開了她單薄的衣衫,露出雪白的玉体,顫抖的手指撫過她柔弱的鎖骨。“這樣……會不舒服嗎?”
  “不……我很好……”紅暈布滿了臉頰,連帶滑膩的白玉肌膚也呈現粉紅瑰色,撫緊他衣衫的手指無間輕触他的胸膛,一時之間只覺指腹酥麻而炙熱,沿著焚燒她的身子。
  她低低喘了口气。
  “眾醒?”他的神智立醒了几分。
  “沒……”迷蒙的美目半張,瞧見他的擔心。“我……我很好,只是有些熱……”這是頭一遭親近他,而沒有任何的不适症狀。以往他碰她,只會教她万般難受而不住嘔吐,如今他周邊雖有淡淡的血腥味,卻已不再教她難過,只覺心頭有股情潮讓他挑起。
  心里隱隱約約明白今晚他們會有夫妻之實了,她舔了舔乾唇,在他抱起她時,她埋首進他胸前,感受他溫暖的气息。
  “眾醒,”他將她放在床上,撥開她的劉海,以旁人害怕的妖邪之眼注視著她。“你若有不對勁,不要獨自承受,”他的聲音粗啞難辨。
  “嗯……”黑發凌亂的栖息在床舖之上,她向來溫柔的眼迷蒙醉人,冰冷的身子開始有了溫度。
  她是善良的,即使他占据了她內心里最重要的那一塊地,也并不表示他是完全的獨占。她仍然將她的慈悲之愛分給其他人,唯有此刻,他才真正的獨霸了她。
  究竟是什么原因讓他們不再有距离?是因為他沒殺了那賤民,所以拉近了他与她的距离?還是他還清了他在眾人眼里的罪孽?
  “管他是什么原由。”他低語,傾注所有的感傷輕咬她的朱唇。“我們之間不再有距离,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沒有藉口用理由拆散你我。”縱然動作惊人的溫柔,眼底仍有一抹熾熱的激烈被強壓。
  就算共同生活了五年,朝夕相對,他仍然恐懼失去她。
  眾醒看在眼里,試探地伸出細瘦的雙臂拉下他的頭,在他耳畔私語一句:
  “不分离,就你我。我愛你,無赦,也許我的愛沒有你來得強烈,但我的心中始終有你,我對你的情感綿綿長長,永不斷。”
  “眾醒……”他動容的注視她緊張的玉顏。她溫吞的個性里确實沒有如他激烈如火的愛情,但她細綿的深情卻纏上他每一寸身体。頭一遭,他露出了個溫暖的笑。”我這輩子就只要你了,就算你的容顏老了、絲綢般的黑發變白了,我也只要你。”他的身軀小心的覆在她雪白的身子之上。
  漫漫長夜,如果說花了五年的時間才能等到洞房花燭夜,他是心甘情愿,心甘情愿的等這一刻。
  等到彼此之間不再有距离、不再是天与地的差別。她是他名副其實的妻子,是他可以碰、可以親吻的娘子,是可以相守白頭的孫眾醒。
  ***
  雖然腳步极輕,仍然惊醒了他的神智。
  是眾醒的腳步聲,她的力气不足。走起路來有些細碎而中气虛弱。他微微張開了眼,雙臂擋住從窗外瀉進的陽光。
  是什么時辰了?
  “醒來了嗎?”低柔的聲音響起,他抬眼瞧見了眾醒面帶微笑的站在床沿,捧著菜盤。
  他翻身而坐,有些吃惊。“早上了嗎?”一股陌生的香气淡淡襲來,彷佛存在許久。
  娟秀的臉微紅,仍溫婉笑道:“不,是日正當中了呢。現下要吃午飯。我是進來瞧你醒了沒。”她的笑容顯得有些赧然,增添几許媚色。
  “正午了?”他是惊訝万分。從未睡過這么晚。天未亮他就起來,要不就是半夜被惡夢惊醒,一夜無眠守著她到鳥鳴雞啼。
  “是啊,我瞧你睡得熟,就不吵你了。”
  濃濃的香气几乎彌漫整間房,他環視了一周,并無任何可以散發香气的東西,最后他的眼停留在她的臉上,輕輕將她拉過來。
  “你……昨晚可有不舒服?會不會心痛難忍?”床上有抹乾涸的血漬,是她完璧的象征,不是她嘔出來的血。
  她的气色似乎不錯,雖然仍是有些病容,但大体上她是毫發無傷的。
  感謝上蒼!
  懸在半空中的心終于落下,他抱住她的腰,忽然將臉埋進她的胸腹之間。
  “啊。小心!”眾醒連忙將盤子捧得高高的,免得他一頭撞掉。“無赦,我很好,一點也沒不舒服的地方,你別再擔心了。”她柔聲道。
  “這表示……從此以后,我們就像正常的夫妻?”低啞的聲音從她的胸前傳出。
  她的臉染上淡淡的血色,輕輕應了聲:“嗯,從此以后,你不必再擔心我是否會消失,不必徹夜守著我,不必害怕我是否會因你而受到任何傷害。”眼眶蓄了淺淺的淚水,她并非完全不知那些夜晚他的無眠,并非不知道他的恐懼有多深。
  他開了閉眼,喃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摟得她更緊,香气更甚,彷如……蓮花香味?
  他怔忡了下,抬起臉注視她溫柔的表情。
  這就是青慈所說的蓮花香气?是他始終聞不到的味道?
  “無赦?”被瞧得有些臉紅,她輕輕挪開他的手,退了兩步,朝他溫笑,“去梳洗一下吧。孩子們還問你怎么不見人影。你若還困著,待會用完了飯,再回來休息,難得一日不砍柴种田,也沒有關系。”
  向門走了几步,她又回首,娟麗的臉蛋雖流露一貫的慈悲,卻有更濃的情愛。
  臉雖紅,仍然笑道:“今儿個一早,孩子就上山了。我問他,他不肯說,拿著紙筆就上山了,他對你,真是崇拜得很呢。”她走出了房外。
  香味依然不散。
  他回過神起身,換上眾醒擱在床頭上的衣物。這股香味對他來說并不難受,甚至是他等了許久方能聞到的蓮花香味。這表示什么?表示昨晚他沒有殺人走出了地獄之門,所以得到了上蒼的救贖?
  他的唇溢出冷笑。先前他甚至還感謝上蒼了呢,唯有他自己心知肚明他的心是怎生的黑,這樣的黑也只有眾醒能改變。但如果他那种微不足道的“善事”,可以讓他更接近眾醒,那么他倒也能將他的黑心埋藏在身体最深處。
  “無赦。”門外傳來她的輕叫。
  不自覺地,他露出溫暖的笑,与他妖野的臉龐形成相當強烈的對比,窗外的陽光映在他身上,溫度并未讓他的身体暖和,他的身体只為一個女人而活。為那個女人改變所有。
  “我來了。”他的腳步移向門外。
  蓮花香气依然充斥在房間的每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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