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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宋朝年間,京城有一項賭注──凡是能跨進“白子園”一步而能全身而退者,賭金一百兩全數奉上,外加醉香樓半年的酒席。
  听起來是挺誘人的。
  不過,十年下來,別說沒一個男人能全身而退,凡是硬闖白子園者,不是掉了一只耳朵,便是發了瘋,生了重病,再不然就是被戳瞎雙眼,就此成了盲人。
  就拿上個月來說吧!有個要錢不要命的外地流浪漢,一听說有上百銀兩可拿,當夜憑著膽大,就闖進白子園里,臨去之前還吩咐醉香樓擺好酒席,等他凱旋歐來。哪知,他才進白子園沒多久,園里忽翟痿火通明,那流浪漢發出駭然的尖叫聲,一路屁滾尿流的爬了出來,如今還躺在大夫那儿,喃喃自語說不全話來,只怕也是瘋了!
  這白子園究竟是什么天大地大的地方,十年來,進到里頭的人竟沒一人能全身而退呢?那園子里究竟是有鬼?有魅?還是有那妖精呢?
  据那經過白子園的百姓言道,每回經過那儿,總听見銀鈴似的笑聲,既甜美又頑皮,再不然就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尖叫聲,例如──這會儿,白子園里又傳出駭然的尖叫聲了。
  “老鼠!有老鼠!救命啊──”對!就是這种叫聲。既無奈又駭怕,像是遭人捉弄,又沒法子反抗。
  “老鼠?在哪儿?在哪儿?我怎么沒瞧見?”
  回話的是一位十六、七歲的小姑娘。那略嫌蒼白的容顏有一抹頑皮的笑意,黑眸如星,偏偏又閃爍著得意的光采;小嘴如菱,卻微地上揚,像是剛做了件好玩的事;齒若編貝,是明顯可見,因為這會儿,她笑得開辛磈了。
  這該是個絕美的少女,可惜一身的蔥白衫裙弄得一身是泥,細致的小臉洋溢著惡作劇的頑皮;這本該是芙蓉出水般的少女,偏偏性子古怪,讓那些終日服侍她的丫環大呼吃不消,例如今儿個──
  “小姐,你就行行好!明明知道咱們怕這玩意儿,何必拿出來嚇唬咱們呢?”那膚色黝黑的小泥巴忍不住叫饒起來,一瞧見那白老鼠又逼近了她們几分,連忙撩起裙子,同另外二個丫頭跳上池邊雕砌的石攔上。
  那十六、七歲的頑皮小姑娘聞言,薄怒道:“什么嚇唬?敢情是把這事推到我身上來了!我可是好心听見你們求救,出來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姐我這般好心,難不成你們全給當驢肝肺了?”小嘴悄悄的揚起,再佯怒道:“算了!算了!就當我沒出來過。”語畢,竟回頭朝閨房走了几步。
  那小泥巴見狀,又气又急,忙嚷道:
  “我的好小姐,算小泥巴說錯了話。你就發發好心,把這──把這老鼠帶走,好不好?”
  “老鼠?”那小姑娘又笑嘻嘻的回過頭,舉目四望,道:“可我沒瞧見什么老鼠啊!”
  那小泥巴气极敗坏的指著那仰著鼠臉、朝著她們看來的小東西,惶道:“這不是老鼠是什么?”
  那小姑娘無辜地投以一眼,恍然道:“原來你說的是小白啊!牠可不是普通的老鼠,是我白銀兔養來的寵物,你放心,牠不會隨便咬人的──”嘴角頑皮一笑,忽道:“不然你們試試好了。”
  她吹了吹口哨,手指向小泥巴等人,那白毛的天竺鼠倒也听話的跳上小泥巴的衣裙,嚇得她們尖叫連連,一個立不穩,往荷花池里“噗!噗!噗!”三大響的跌進去。
  那白銀兔一瞧,捧腹大笑起來,招來小白往她身土一跳,又要溜出花園,另找樂子去了。
  “銀子,你又欺負人了?”那責難的聲音從她身后響起。
  白銀兔暗暗叫苦。難得一槐春作劇,怎么這么快就讓人給捉著了呢?
  “不敢回頭嗎?”語气似有嘲笑之意。
  “誰說不敢回頭?”那白銀兔眼珠子轉了轉,回過身,俏笑地彎腰拱手,道:“今儿個大嫂、二嫂、小嫂興致可好,是來賞池里的荷花嗎?”她故作認真地抬眼瞧了瞧無云的天空,再道:“天气是挺不錯的,就是嫌熱了些,不如小姑我体貼點,去叫丫頭拿把蒲扇來好了。”此時不溜,待何時?
  正要和那小白舉步溜跑之際,一個人影晃到她面前,擋住她的路。
  “丫頭片子,溜得倒挺快的嘎?”那二嫂梁玉奴笑道:“若不是嫂嫂我曾習過几天的武,哪能比得上你這丫頭片子腳底抹油的功夫?”瞧了瞧被救上來的小泥巴等人,道:“你闖下的禍,該怎么解決?”
  那銀兔儿嘴一扁,道:“什么禍?我怎么一點也沒瞧見?二嫂你功夫好,也不能隨便欺負我這手無縛險之力的小姑──”想了想,她又溜到三嫂那儿,直嚷道:“三嫂,你來評評理!今儿個天气不錯,我帶小白出來曬曬太陽,也錯了嗎?”
  那貌美似仙的三嫂掩嘴笑了笑,道:“小銀子一日沒作亂,便已是天下奇事了,要我評理,我可不敢。”語畢,瞄了一眼那年近三十歲,長相清麗的大嫂,低語道:“我說,你就向小泥巴她們賠個禮,下回別再捉弄她們也就行了,不然大嫂那關,你可難過了……”
  這三嫂柳若蘭是好心的勸告她,偏那銀兔儿是听不進耳,還直接跑到成了落湯險的小泥巴面前,逼問道:
  “小泥巴,先前的話你也听見了。三位嫂嫂硬是賴我推你落池塘的,這也好,現下你也在場,有什么委屈直接跟她們說,她們定會為你作主的。”
  那小泥巴心一惊,心想:這小姐又要耍什么花招了,向來她捉弄人是從不但承的,怎么今儿個忽然變了?
  小泥巴才要開口說話,那銀免儿馬上笑嘻嘻的打個岔──
  “怎么說不出話來了呢?一定是冷得發顫,說不出話來了。這樣好了,本小姐問你-句,你答一句,答前可得好好細思量,若有一句錯言,你的小屁股就得小心了。”
  “你這不是在威脅她嗎?”梁玉奴忍不住出聲了,她實在看不過去了。白子園里上上下下誰不知白家大小姐頑皮成性,簡直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
  “不!不!小姐可沒在威脅我。”小泥巴搖頭如搖搏浪鼓,連二條粗辮子都甩飛了起來,急道:“小姐說什么,我便答什么,這合理得很。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你們千万別怪小姐……”
  “怪什么怪?”銀兔儿白了她一眼,道:“本小姐又沒做錯事,嫂子們想怪我,還捉不到辮子呢!閒話少說,我問什么,你就須答什么,可不許作假,知道嗎?”
  “是!”
  那銀兔儿小嘴滿意一笑,雙手擺到身后,問她:“先前你們掉落池塘,可是我親手推你們的?”那小泥巴想了想,坦白搖頭道:“不是!”
  “那可是我命獵竻們的?”
  “也不是……”
  “那是有『人』逼你們的嘍?”
  小泥巴略為遲疑。那老鼠可不算是人吧?
  “不,也不是……”
  銀兔儿得意地瞧向嫂嫂們,再問道:“既無人逼你們,那是你們自個儿自愿往下跳的嘍!”
  那小泥巴脹紅了臉,點頭道:“是咱們自愿往下跳的……”
  “那就對了!”銀兔儿回過身,瞧著三位各有千秋的嫂嫂,笑道:“三位嫂嫂可是親耳听見了小泥巴的證言,不是本小姐推她們下去的,若說怪罪,那也只能怪她們自個儿心甘情愿的跳下池塘,完全与我無關。”那絕色的小臉像是剛解決了什么無頭公案似的,好不得意。
  那三位嫂嫂彼此互瞧一眼,只得無奈一笑。
  若說在這白子園里誰最大?那丫媛們會同聲說道:銀子小姐最大。
  挺奇怪的吧。在這年代,天大地大,男人最大,白子園里哪里容得個小姑娘作威作福呢?其實這是其來有自──
  原來這所謂的白子園,既不是煙花柳巷也不是那龍潭虎穴,充其量只能算是富豪級的住宅罷了。
  那又何以傳出那十年不墜的賭注呢?
  那前因恐怕就要往白家數代以前開始說起了。
  白家向來男丁單薄,能有一子僅存就已經是天貼的恩德了。到了這一代,白老夫人共生了四男一女,白家喜极之余,不免擔心有天貼的恩德會何時用盡,連忙買了三個窮困家庭的小丫頭,收作童養媳,就等房子們十七歲那年一到,再行圓房。白家的擔憂不無道理,就拿白老爺來說吧,他那一代共有七個兄弟,可過了十七歲,僅存他一人,更別談白家的祖先是多辛苦,才能勉強留下一子,一代傳一代,直到如今這一代,白老夫人生了男丁四個,為免男儿早夭,才買下童養媳,盼早日能為白家再留后代。
  哪知老大未滿十五歲,就因病而逝;老二才滿十六歲,不慎掉落井中死了;老三在圓房的前几日,誤食藥物,中毒而死。短短時間內,白家一連失了三子,僅剩一女一男,那女的便是白銀兔,男的是晚她几分鐘出生的雙生弟弟白云陽;至于白家老爺,卻在雙生姊弟出生后沒多久,就因意外而死,而白老夫人也在三年前謝世,如今白子園里只剩三個未圓房的媳婦与雙生姊弟,還有那上百的丫嬛。
  換句話說,白子園里除了白家繼承人外,其他的全是女人,既沒有長工,也沒有男僕,只有孔武有力的丫嬛,還有專服侍小姐的小丫頭;至于他們的生活費是靠鄉下收租來的,再不然就是靠大嫂李迎姬的金頭腦,在京城各地投資生意賺來的銀兩。
  白家相當富裕,卻是名副其實的女人國,自然惹來閒言閒語,因此有不少非分之想的漢子想一闖白子園,探個究竟。若真是女人的天下倒也挺好,他們就乾脆賴在那儿,讓上百的女人服侍著,順便私吞白家的銀兩,這是貪心過剩的想法,可是,事實不然。
  于是乎,從十年前消息傳出去后,就有人試圖闖進白子園;那白二夫人梁玉奴當年不過才十六、七歲的年紀,一怒之下,就率著一團孔武有力的娘子軍,力抗“外敵”,活生生的削下來人的耳朵,要不就桃斷他們的腳筋,要他們一輩子不能行走。她梁玉奴雖是窮人家出身,但是最气趁火打劫之人,管他居心良不良,來人便砍,直到近几年,砍人的事少了,反而是嚇P嗨的事居多,而這全是那白銀兔的傑作。
  只要說起她的傑作,是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的。因為白家出了個古靈精怪、刁蠻有余的丫頭,打她懂事起,梁玉奴教她習武,她不學;李迎姬教她投資理財,她就頭痛;柳若蘭教她女紅,她就跑路;偶爾跟著她胞弟念几天書,便在白子園里四處跑,去捉弄人,像今儿個,她不過是無聊得發慌,才趁机欺負小泥巴她們。
  不過說也奇怪,她愛捉弄人是出了名的,可是白子園里上自她的嫂子下至丫頭們卻是疼她疼得不得了;想气她嘛,瞧她一臉精靈古怪的笑容,就打心底气不上來;想罰她餓頓飯嘛,到頭來是米嚲丫頭都偷偷送飯過去。
  總之,誰都想同她交好,受她几回捉弄不打緊,只要她大小姐開心就成;相較之下,那向來斯文的白云陽雖是白家唯一的繼承人,倒也不若她討喜了。
  思及此,那三位年輕的嫂嫂不約而同的歎了口气,竟又喜又憂起來。
  喜的是,雖未圓房的相公早逝,可也留下一個頑皮的小姑讓她們開心,不致寡婦生活如死水似的無趣。
  憂的是,那銀兔儿已滿十七歲,早該是嫁人的時候了,雖說外界都不清楚白家有個待字閨中的小姐,可是夫婿還是一定要找的;然而,哪天這丫頭片子真嫁人了,那她們三人在白子園里的生活豈不寂寞許多。
  那銀兔儿瞧三位嫂嫂不气了,連忙陪笑道:“既然三位嫂嫂捉不到小姑的辮子,那么小姑我先告辭啦!”
  “你又想去捉弄誰了?”那梁玉奴向來沒心机,有事便大聲嚷嚷,藏不住心事,這种人習武最易,沒心眼想太多的事。
  銀兔儿吐了吐粉舌,笑道:“二嫂大可放心!我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付二嫂,白子園內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二嫂武藝高強,誰敢捉弄你,不怕給削了一只耳朵嗎?”
  “那是那群人活該!”梁玉奴怒道:“若是天下人都同那些貪心的漢子一般,我宁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此待在白子園里終老。”說這話算是白說;從她八歲被收作童養媳起,就再也不曾出過白家大門一步,自然不知外頭究竟如何如何的好,也只能藉由外出購生活必需品的丫頭嘴里得知。
  別說是她,就連白家姊弟与另二位嫂嫂都沒邁出白家大門一步呢!
  那銀兔儿的黑珠子悄悄地轉士一圈,小臉上有一抹光采,好像又要惡作劇的前兆似的,那梁玉奴暗叫聲不妙,同嫂子弟妹瞧土一眼,不知這丫頭片子又要搞什么鬼,哪個小丫環又要受災了。
  梁玉奴正要開口勸几句,哪知銀兔儿早猜到她的心思,腦筋轉得比她快;銀兔心想:若讓三位嫂嫂一人說士一頓,不說到天黑是不會罷口的。
  銀兔乾脆編個理由,道:“小泥巴,瞧你們渾身濕透,還不快去換件衣衫,免得著涼了。”她開始覺得自個儿也挺好心的,再補上道:“雖然這事与我無關,可好歹我也是你的主儿,你若著了涼,誰來服侍我呢?不如,由我盯著你們換衫,再吩咐廚子娘給你們煮碗薑汁。”語畢,便以眼神逼著小泥巴等三人回僕人房去。
  她是准備溜之大吉了。
  那小泥巴又豈會瞧不出小姐的心思,趕鉸砆了擰拖重的濕裙,拔起小腳就奔回僕人房去,免得小姐一個不開心,又拿她們開刀了。
           ※        ※         ※
  跑出了花園,銀兔儿倒也真的跟著小泥巴回僕人房去。她本來是難得好心的拿起小泥巴的乾淨衣裙要為她換上,哪知小泥巴嚇呆了,不敢相信小姐何時變得這般好心了?因為小姐的好心通常是有註解的,那隨著好心之后,便緊跟著一連串的惡作劇。
  例如,年前銀兔好心地瞧小泥巴沒几件好看的衣裙可過年,特地為她訂製了一件衫裙,本來她小泥巴是該痛哭流涕以示感激之意,偏偏她心理有數得很,打小就服侍銀兔儿,還會不知小姐的審美觀是天差地遠嗎?選了件大紅的料子,這倒也罷,還讓裁縫拆了滾繡金邊,換成淡黃色的滾繡,這點她是還能接受,畢竟是丫嬛嘛,又挺喜歡這位小姐的,能不接受嗎?哪知衣裙送來的那一天,那大紅的衫子前竟繡著綠色的三個大字”小泥巴”,當下把她嚇得一楞一呆的,是不穿也不行,穿了又大丟臉。
  那時,那銀兔儿還一蹦一跳的跑到她房里,挺開心的拿出另一件淡紅色的衫子,上頭也繡著“銀子”二宇,說是順便為她自個儿做一件,兩人約好大過年那天主僕一塊穿出去獻寶,听銀兔儿的口吻是興奮极了,頭一回為自個儿和丫嬛選定樣式,自然不開心也難。
  小泥巴向來是喜歡這小主子的,不敢違其心意,大過年的那日,硬著頭皮換上那件大紅衫裙到廳前拜年,惹得丫頭們指指點點不說,她一到大廳嚇了一跳,那銀兔儿哪里換上那件繡有“銀子”的衫裙了?是嫣紅似的衫子沒錯,可上頭只繡了几只俏麗的蝴蝶,哪有字來了?
  原來,那大嫂李迎姬瞧見那可笑的繡字衫裙,明白告訴銀兔儿那件衫裙不能穿,另外再叫師傅做几件。
  三個嫂嫂里,銀兔儿是最怕大嫂的,只得答應下來,所以,那件繡字的衫裙從此見不得光,一輩子只能當壓箱底,而那日她小泥巴是受盡嘲笑,出盡了糗。
  總之,銀兔儿雖是無心,但這類事仍是三逃鄴頭可見,也難怪這小泥巴是怕极了她所謂的好心,連忙推拒銀兔儿為她換上衣衫的好意,用最快的速度搶過衫裙,再將這小小主子推出房門,否則她可不敢保證她的下場會有多慘!
  “有什么了不起?一定要纏著你,我銀子才有事可做嗎?”她朝房門扮了個鬼臉,想了想,先跑回閨房,再溜到書齋房去。
  二個時辰的時間,她就悄悄的在書齋房陀嗒東弄西的,等弄得差不多了,才輕敲房門。
  “誰?自個儿進來便成。”
  “你老姊,還不快出來開門!”她咳了咳,沒好气地說道,一雙美目是睜大了仔細瞧著,沒一會儿,房內傳來腳步聲。
  一、二、三,跟著是“喀”一聲,門開了,站在門前的,是個十七、八歲的白面書生,一張臉蛋是与銀免儿分毫不差,不過臉琝\大了些,黑眸也沒她這般活意。
  他正皺起眉頭,奇怪她自個儿不會走進來嗎?哪知“咚”的一聲,唐朝瓷器花瓶從他面前掉了下來,嚇得他大惊失色,還算明白那玩意儿价值不低,連忙伸手捧住了它。
  “銀子!”他冷汗直流,急怒道:“你想害死人嗎?我可是你的親兄弟,玩我也不是這么個玩法!”
  銀兔儿偏了偏頭,打量他,然后大搖大擺的走進書齋里。
  那白云陽小心翼翼地將花瓶擱下,拭了拭冷汗,走到銀兔儿面前,深吸一口气,道:“我在跟你說話呢!”
  “小弟放心,我從來無害你之心,如果我要害你,大可在門陀嗒了二嫂的飛箭,待你一開門,那箭就穿破你的肚腸,就好像五年前,二嫂對付那想要闖進白子園的坏人一般。”
  那白云陽聞言,汗又流下。他不是怕事之徒,只是──只是凡是這丫頭的惡作劇,他沒一次料得准的,再瞄一眼那龐大的花瓶,若是他再跨前一步,豈不是砸到他的頭了嗎?
  “才不會砸到你呢!”她賊兮兮的笑道:“你是我胞弟,你的性子我還會不知道嗎?天生就是讀書人的料,能懶得走一步便是一步,你開了門便成,是絕不會開了門,再走出沒必要的一步。之所以設個陷阱,是你親愛的姊儿瞧不過你終日与書本為伴,再這樣下去,可能什么叫活動你都不知道了。所以我也算是為你好,訓練訓練你的反應;先前一瞧,你的一雙手除了翻書外,還能做其它事,真是可喜可賀。”換句話說,他該感激她才對。
  白云陽是哭笑不得,反正他向來就不是生气的料子,只得接受胞姊的頑皮,不禁脫口道:“咱們除了長相一般,性子真是大不相同。我的性子定然是遺傳了爹娘的,就不知你那頑皮成性的古怪個性是從哪儿遺傳來的?”
  “呸!你這話里有話,是想說我不是爹娘的女儿嗎?”她瞧了瞧白云陽的相貌,小嘴忍不住笑道:“你也算不幸!如果我不是爹娘的女儿,你同我長相一般,自然也不是爹娘的儿子。所以呢,你最好還是認命,乖乖做你的白家大少爺。”
  那白云陽只是一逕地苦笑,沒答話。瞧他才說了一句,她小姐就回了十句,他是早從錯誤的經驗中學到什么叫沈默是金。
  “對啦!你今儿個又唸了什么猩蛂A背來給我瞧瞧。”她眼珠子轉了轉,隨意拿了一本書,坐在大嫂平日坐的藤椅上,咳了咳,有模有樣的學道:“男人家,就該什么都懂。書是一定要唸的,十年寒窗苦讀,也要讓人家瞧瞧咱們白家男丁雖不多,可唯一的一個,是全京城最棒、最好的。今儿個,你試膱得如何呀?”
  白云陽不覺輕笑出聲,鼻里又酸又甜,道:
  “書渡碖得差不多了,家中藏書都看過上百遍,該背的也已背得爛熟。”
  銀兔儿擠擠柳眉。大半她在玩的時候,這書呆子弟弟都關在書齋房里,真是可怕。須知家里那些艱深難懂的書,她向來是連碰也懶得碰一下,這書呆子到底是不是她的同胞弟弟,竟然全給看過了?
  “這嫂子們也真古怪!要你十年寒窗苦讀,卻又不想你參加科舉,既然如此,要你唸那些老八股到底有何用處?”俏皮的小嘴一揚,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忽道:“云陽,咱們從小到大都待在白子園里,可說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知外頭的世界到底好不好玩?”
  “絕對不會好玩的!”他壓根就沒半點興致,坐回紅色的桃木書桌后,拿起《論語》,又道:“外頭人心險惡。上個月不才來了一個惡人,若不是誤踏你設計的陷阱,只怕這下咱們白子園不早落入他的手中?”每說至此,他就一股腦儿的厭惡自己。
  所謂百無一用是書生,指的便是他。每槐春人硬闖白子園,哪一次不是靠白家娘子軍抵抗的?如今連不滿十八歲的銀子都同她們抗外敵,而他呢?白家唯一的男性,手不能提,腳不能踢,腦子里全是圣賢書,連殺只險他都不會──他還能做什么?
  “書呆子弟弟,你也別自責了。論起才智,你也比為姊的差不了哪里去,就是人呆板了些。”銀兔儿美目流轉,忽笑道:“你若想讓那些惡人別再硬闖白子園,為姊的倒也有一個小小主意。”
  白云陽一怔,素知胞姊精靈古怪的細胞是層出不窮的,脫口道:“你有什么法子?”
  “法子挺簡單──就是咱們溜出去几天便成。”銀免儿笑得好不得意。
  “溜出去?”他大叫道,一臉愕然。“銀子,你瘋了不成?那些貪白家財產的惡人就是從外頭世界闖進來的,如果咱們出去──豈不活活被他們打死!”他是從沒出去見過世面,自然以為外頭的世界淨是那些大惡之徒。
  “笨,你笨,你真笨!白子園平日除了由几個經驗老道的丫頭在外處理白家生意,是再也沒人接触過外頭的世界,如果咱們能讓外頭的人知道白子園里沒什么值錢的寶物好撟i試問,他們還會有事沒事便硬闖進來嗎?”
  “你說得是,但……咱們要怎么做才好?”
  銀兔儿搖了搖頭,輕喟道:“有你這种人當同伙,沒出問題才是奇跡。”
  白云陽聞言,臉蛋脤紅。
  “我雖笨也沒你想像中的笨。誰不知你是嘴里口口聲聲為白家好,心理卻老想往外頭的世界去瞧瞧。拖我下水,是為將來嫂子責難時,有個墊背;再者,你是最沒方向感的了,如沒人陪著,只怕回不了白子園。”
  銀兔儿吐吐舌,頑皮笑道:“原來書呆子弟弟還有几分才智,既是如此,我就將計畫坦白告訴你,所謂嫁禍于人,你听過沒?”
  “是听過,那又如何?”
  她扁了扁嘴,歎道:“書呆子弟弟,你想想,若是外人嘴里的白家財產与寶物,有一天全讓一個大盜給搶光,你說,外頭的人會有什么反應?”
  白云陽一楞,道:“可咱們園里有二嫂坐鎮,十年來無人能打退二嫂,又怎會被人搶光園里的財產与寶物呢?”
  銀兔儿白他一眼,好似在說“我怎有你這种弟弟”?
  “難道咱們就不會無中生有嗎?到時,外頭的惡人轉移了目標,咱們白家從此大平無事,豈不妙哉!”
  “說來說去,就是須有人到外頭的世界廣為宣傳一下便是。”一見銀兔儿樂不可支的點頭,他無奈笑道:“倘若我說不去或是上嫂子面前告狀,你會如何?”
  銀兔儿美目一流轉,動人的臉蛋頗為認真道:
  “你若不去,我自個儿出去也成;你若告狀,我這一生一世不再同你說話,也不理睬你。”
  對此宣言,白云陽除了同意之外,還能說些什么呢?須知銀兔儿生性頑皮,但也說一是一,從不更改。若不允她,只怕她當真會偷溜出去,一個婦道人家出去,只會被那些惡人欺負了,他能不跟著照顧她嗎?雖說他只知唸書,但好歹多一人,多一份力量;再者,他可也不想一生一世不同這位小胞姊說話,那是會憋死他的。
  銀兔儿見他點頭,大喜過望。
  對外頭的世界,她是好奇的不得了。盼了十多年,總算讓她盼到這一日,真巴不得立時就能出去瞧瞧。
  當下,她便溜回房去,收拾收拾細軟,擇日出發。那一天下午,白家那三位嫂嫂還挺納悶小銀子怎么如此安靜,不惹事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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