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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星期三 整整工作了十四個小時后,我決定改名叫“曉宁超人”。親愛的媽媽:
  倪大維拿五千元給我的時候說他會等我。
  等多久呢?
  真的要他等上五年嗎?
  我如何有信心去相信倪大維?他從來沒吃過一丁點的苦。他是那种天生好命的人,一路念進很好的設計學校;不想以其所學走上設計的路線,隨性地開了間咖啡屋,竟也生意興隆得很。
  有些人做什么都會成功,這些人當然也就自信他們能掌控一切。
  包括他們的愛情。
  他說過想把咖啡廳收起來,到歐洲去研習兼旅游個半年。他是那樣地隨心所欲,我怎能要求他為一個家庭定下來,全心付出呢?媽媽,你能想像我拿著計算机跟他在后面叨念他少賺多少錢的嘮叨模樣嗎?
  他該找一個和他一樣浪跡天涯的女子,兩個人可以隨性地拾起包包,一塊去玩耍。然而我不行,我記挂的事情永遠太多、太雜,我放不下。
  “銳利的言辭、防衛的晚娘面孔都只是一种假象罷了。”几分鐘前,他在電話中這樣告訴過我。
  他愈來愈了解我了,而我——
  卻愈來愈不懂我自己了!

  黎曉宁沒用那种眼神看過他,那种深情款款、漾滿了無限愛意的眼神。
  “汪汪”是一條狗,他是一個人。
  黎曉宁愛這只狗,比愛他這個人還多十倍。倪大維搖搖頭,大歎時不我予。
  “汪汪,我來了。”黎曉宁大叫一聲,立刻扑向哈士奇犬。
  汪汪惊恐地后退兩步,大有包袱一收、逃難去也的苦難表情。
  冬天已過,這個女人不會還想吃……汪汪瞪著女人討好的收買姿態,瞧著她手中變出一塊看似清脆爽口的點心。
  它抬眼看了一下主人,但見主人微笑相向之后,它搖了藥尾巴,不怕生地吃掉了黎曉宁手上的東西。
  “我就知道帶這种餅干來一定有效!小時候,我們鄰居家的狗就愛吃這玩意!”她興奮地大叫著。
  一人一狗在草地上打滾了起來。
  倪大維才出聲想阻止黎曉宁的舉動,她的全身已經沾滿了草屑,抱著汪汪的脖子哈哈大笑。
  她起身和汪汪玩起了追逐游戲,從倪大維眼里看來,實在是看不出她快樂些,還是汪汪高興一點。
  汪汪的尾巴搖得快斷掉了,而黎曉宁的嘴巴則笑到快裂了。
  她跑啊跑地,沒注意到地上的一記凹陷,扑地跌了一跤,左臉頰及鼻梁上頭都黏滿了泥土与草屑。
  “你不要緊吧?”倪大維很快地拉起了她。
  “不要緊。”黎曉宁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順手在“他的”牛仔褲上抹下了土色的痕跡。
  沒辦法,誰要她今天穿米色的褲子,大胡子穿了深藍色的牛仔褲呢。黎曉宁故意裝出一副無辜的微笑,卻還是被他捏了下臉頰。
  倪大維歎了口气,帶著寵愛的表情把她臉上的頭發撥整齊。弄干淨她手上的草屑,他帶著她往室內走去。
  “你干么破坏我們的好事?”黎曉宁甩開他又朝汪汪走去。
  “是它破坏我們的好事吧。”倪大維手臂一伸摟住她的腰,把她一寸寸地拉回他的地盤。
  “瞧!汪汪笑得多可愛啊!它的毛發長得好光亮哦!”她對著汪汪微笑。
  “我的也不賴。”倪大維捉起她的手摸向他得意的美髯。
  “騷包!人家是天生的,你是故意留的。現在流行自然美!”她扯下他一根胡子,看著倪大維咧開嘴慘聲大叫。
  倪大維捏了下她沒几兩肉的屁股,凶惡地說:“自然美!把胡子修掉才是不自然的,我就是順其自然任其生長,你卻認為汪汪比我美!”
  “不要亂捏人家的屁股。”她捉起他的祿山之爪,卻沒有抗議他把她圈回她的怀里。
  “我只捏你的。”倪大維無辜地眨了下眼。
  黎曉宁懶洋洋地靠著他,听著他規律的呼吸聲、聞著他有些咖啡香味的气息,她主動地拉住他的手環著她的腰。
  “我滿喜歡這种感覺的,平靜、幸福……”她輕聲地說:“以前我最不喜歡黃昏,因為那代表我一定得回家——別的小朋友會有媽媽來喊他們回家吃飯,我則不一樣,回到家里反正一樣沒溫暖,有時還要挨點罵、捱點揍,在外頭至少可以混些吃的喝的——”
  倪大維動了下唇,注視著她宁靜的神色。這是她首次主動提到自己的背景,而她的童年并不快樂。
  “你是個怎么樣的小女孩?”他的手掌包裹住她的十指,心疼她的瘦弱。
  只要她肯說出她的過往,他就有信心解決她在兩人之間所筑起的那道心牆。
  “瘦瘦黑黑的,不像別的小女孩臉頰軟軟的很好捏,我渾身上下挑不出几兩肉來。”她深吸了一口傍晚的空气,平靜的語气像在談論別人的事一般。“不過,我很會看人家臉色,國小還沒畢業,我就決定供奉‘識時務者為俊杰’為我的座右銘。你不會知道有多少大個子想扁我!”
  倪大維收緊了手掌,几乎將她嵌入他的身体。她平靜的面容中已找不到痛苦的痕跡,然而這樣的平靜卻更讓人心疼。
  終于知道為何在初識之時,她會恐懼于他的怒目相向了。當時他高大的身量,對她而言是充滿威脅的吧。
  倪大維掬起她的臉龐,低下頭親吻了她,輕柔而充滿了疼惜。沒有激情的纏綿,有的只是撫慰的輕触;沒有火熱的肌膚相触,有的只是彼此溫柔的依偎。
  親吻,原來可以讓人感到如此平靜!黎曉宁緊摟著他的脖子,感覺身体猶如被一道溫暖的海洋所包容、吸收。
  在她的頰邊印下最后一記親吻,倪大維將她輕轉過身正面擁抱著她,像父親抱著他親愛的小女儿一般。
  “你不用同情我。”黎曉宁抬起頭,望入他深邃的目光。
  “我不同情你,我只是難過,難過我沒能在那時候遇到你。”
  “你那時候遇到我能做什么?”她彈彈他的下顎,戲謔地說。
  “起碼可以把你帶回我家吃飯,把你養胖一點。”倪大維拉開她的臉頰,讓她的臉頰丰腴些。
  “會痛啦!”她輕咬了他一口,以示薄懲。
  “好了,我們進去屋子里。”差點忘了今天拐她回家的目的。
  “汪汪來,我們進屋子里去。”黎曉宁興奮地朝狗招招手。
  “汪汪,回到你的房子里面。”倪大維揮揮手把汪汪揮回它的窩。
  哈士奇犬垂頭喪气嗚咽了兩聲,留戀地搖著尾巴。
  “為什么汪汪不能進來?”汪汪的戰友發出不平之鳴。
  “平常可以,今天不行。”
  “為什么不行,你怕我帶著它大鬧你們家三千回合嗎?你今天不讓它進去,我也不進去。你自己說要帶我來看它,‘順便’參觀你的家。不然,我吃飽撐著來你家干么?”言下之意,人不如狗。
  “屋子里面有人,我不能讓汪汪進去。”倪大維為難地搖搖頭。
  “屋子里面有人!”黎曉宁惊訝地大叫:“你有其他客人啊,那你干么叫我來?你要我進去表演脫口秀啊!”
  她轉身就想走。
  “他們等著見你已經很久了,你總不能讓他們失望吧。”他說。
  “你該保護是想告訴我,你爸媽現在正在屋子里面吧?!”黎曉宁的好心情完全消逝無蹤。
  她磨了磨牙,面有怨意地瞪著他一臉無辜的微笑。
  他居然以看狗為幌子,行詐騙之實!他明知道她還沒有心理准備見她的父母!
  “我爸媽前几天就跟我一起回國了,他們老催著我結婚,現在知道我有女朋友,當然會想見一見你,我總不能老瞞著他們說你有事吧。”
  “不!要!”鏗鏘有力。
  “都來了,你還害什么羞?胡鬧什么呢?進來吧。”他直接拉住她的手就往屋子里走。
  黎曉宁這下可火了,明明是他騙她來的,還敢說她胡鬧!
  她站穩馬步,全力和倪大維在門口拔起河來。她咬著牙關、昂著下巴,使盡全力不讓自己誤入敵區。然則,當她的下巴一往上抬時,她的眼睛卻看清楚了這棟房子的全貌——
  美式的木屋建筑,門廳下甚至還有一個秋千,就連她剛才打滾的草地都是人工植上的特細特軟朝鮮草。剛才做他的車上來這里時,要不是她興奮著即將要看到狗,早該想起這一帶全是高級住宅區。
  他們兩人的環境真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放手,不然我翻臉!”黎曉宁惡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扯回自己有些紅腫的手。
  她一屁股坐在門口,一邊揉著自己的手臂,一邊質問他:“大胡子,你很有錢,對不對?”
  “很有錢?不至于吧。”“女人心海底針”這句話真是千古佳句。她的情緒怎么轉換得如此快速?
  倪大維摸著下巴,猜測著她可能會有的想法。
  “起碼不愁吃穿,可能在二十出頭的時候,就已經有車子、房子了,對吧?”她譏諷地說。
  倪大維一糾眉,云淡風輕地問了一句:“這和你現在進屋子見我爸媽,有什么關系嗎?”挑明了說話,省得浪費時間。
  “關系可大了。”黎曉宁想起童年時鄰居家的哈士奇犬和那一家的勢力眼。“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貧富差距?”
  黎曉宁又開始不平衡起來。她已經快三十歲了,卻沒能掙個房子什么的,他卻輕輕松松地擁有了一切。
  “別拉開話題,貧富差距和我們現在的情況有什么關系?”倪大維用力地扳住她的肩膀,兩道劍眉一聳,狀似即將爆發熔漿的蠢動火山。
  他气死了她老是閃閃躲躲的。
  “那我們談談門當戶對好了。”她仰頭冷哼著。
  “你一個年輕人,學人家談什么門當戶對的老式觀念?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不是你的家庭環境。”
  倪大維拉下她倔強的小臉,卻被她不客气地推開他在一臂之外。
  倪大維交叉著雙臂,臉上的肌肉忿怒地扭曲著,一臉張狂的胡須加深了暴怒的感覺。他瞪了她一眼,干脆背對著她,以免他看到她不受教的臉,想一拳捶死他自己!
  認識她這么久,卻得不到她半分信任,足見他做人完全失敗!
  “喂。”黎曉宁輕喚了一聲。他的背影讓她覺得有點——內疚。
  他不說話,兀自看著遠方。
  “人是在家庭中成長的,和家庭環境當然脫不了關系。”黎曉宁有一下沒一下地扯扯他的衣角。“大胡子,你有沒有在听我說話?”
  “今天天气不錯。”他顧左右而言它,徹底忽略她的談話。
  黎曉宁的手用力地擰了下他結實的腰,只听得他悶哼一聲,卻依然不動如山地背對著她。
  大胡子真的生气了!她扁了下嘴,小手悄悄地攀上他的腰,揉了揉那處經常被她凌虐的地方。
  被拒絕真的是件讓人郁悶的事,她開始佩服起大胡子這一段時間追她的耐心了。她常無理取鬧她知道,尤其是在她感到不安全時,無理取鬧的情況更是离譜。
  他怎能一聲不吭地全忍下來呢?
  黎曉宁揉著揉著,沉思的臉頰就悄悄地貼上他的寬背。
  “我該拿你怎么辦?”
  自他的背部傳出低沉的鳴動聲,她的雙臂則牢牢地圈住他的腰。
  她以蚊子的音量發出一种嗡嗡的聲音:“我從沒跟誰說過我的生長背景,即使我和你的關系早已跨過了朋友的那一道關卡。”她足下的紅色球鞋無意識地踢撥著泥土。
  “告訴我。”他的大掌覆上她的小手。
  “你為什么這么急?你說過要等我五年的。”她垂頭喪气地靠在他的背上,像只爭輸地盤的喪家犬。
  “等待需要有理由。我愿意等,但至少得讓我等得心甘情愿。”他平靜地說。
  “如果沒有理由,你就不愿意等待了嗎?”
  倪大維倏然回過身,捧住她來不及收回矛盾表情的臉蛋。他溫柔地注視著她,看入她彷徨、無助的心。
  “喜歡你就是我等待的理由。我一直在等,等你說出你的心事、你的困難。你憑良心說,我等你打開那個心結等得不夠久嗎?”
  “我……”黎曉宁動搖了。事實上,她這些日子的口風的确松動了,自從知道他愿意等她五年后,她的防備就不再是滴水不漏的。
  “你知不知道你固執得近乎可笑?”倪大維敲敲她的腦袋,歎了口气:“這里頭是裝了水泥嗎?怎么這么不知變通呢?我警告你,你再不說清楚的話,我就讓征信社去調查你!”
  “請征信社還不如把錢交給我。”她順著他的手勢,靠到了他的身上,手指頭在他胸口胡亂比划著。“我可以告訴你關于我的家庭,但是你得保證你一定不插手。”
  “說吧。”他拍撫著她的背,明白她忐忑的心情。
  “從我有記憶以來,我爸爸就沒有一天离開過賭博和喝酒。一直到三年前,他酒精中毒住進醫院,腦部衰竭從此昏迷不醒,他才算真正地戒賭、戒酒。”
  黎曉宁苦笑了兩聲,把臉更埋往他的胸膛里。
  “說真的,要不是我長得貌不惊人、外加長期离家在外,我可能早被賣去酒廊陪酒了。”
  “為了他的醫藥費或者是賭債,所以你才這么拼命地工作?”這瘦懼的肩膀背負了多少的辛苦?
  黎曉宁悶悶地哼了一聲,感覺到他的手勁几乎將她揉入他的身体之中。他的激動反映在她耳下澎湃的心跳聲中。
  “還欠多少?”他問。
  “還有五、六十万吧。欠的都是些老實親戚的,能不還嗎?”她乍然抬起頭來,看著他一臉的認真。“我說過,你不許插手的,那是我的家務事。”
  “欠我錢總比欠別人錢好。”倪大維努力地說服她。“我沒有說你可以不用還,你還是要還錢,只是債主縮減為我一個。”
  她平日确實愛錢如命,然而自尊卻也特別強烈。他若真擅自幫她還了那筆錢,她肯定會气得再也不和他說話。
  “是嗎?這么簡單的問題,還要你告訴我嗎?我就是不想靠別人,所以才什么都不說的!”她倔強地抿緊了嘴唇,忿忿地与他相望。
  “你要我等五年,就是因為你不想我拿錢幫你還債?”他猜測地問,臉上的表情有著撥開云霧見日開的開朗,他眉也不蹙了、眼睛也亮了。
  黎曉宁點點頭,卻被倪大維啪地打了下頭。
  “你干么!”她回打了他的頭一下。
  “我問你,如果我今天欠了五十万,你會不會幫我還?”他單刀直入地問。
  “不會。”
  黎曉宁回答得极為干脆,換來他一臉失望与錯愕。
  “你那台騷包跑車就不止五十万了,你哪會欠五十万,你缺的可能是五千万!五千万,我又幫不了你。”她嚷嚷了几聲,白了他一眼。
  倪大維揉揉她的頭發,玩笑地嚙咬她的耳垂。
  “傻女人,錢不是什么大問題。我不介意一輩子當你的債主。你什么時候嫁給我?我爸媽希望我早點結婚。”
  黎曉宁瞪著他,這個自以為是的笨男人!
  他們兩個人的价值觀根本就是南轅北轍。
  錢多就很了不起嗎?他不能正視她努力攢錢的動机底下,是一种攢足自信的表現嗎?她一無是處,沒有支持她的雙親、沒有良好的背景,她凡事只能靠自己。
  而他,輕易地就否決了她的這些努力。
  他們真的不适合!她知道,真的知道,早就知道。可是,她的心怎么會那么痛呢?离開他的這個念頭,讓她好難受……
  黎曉宁深吸了口气,勉強自己擠好粗一個微笑。
  “沒想到第一次看到汪汪,也是最后一次看到汪汪了。”
  “你是什么意思。”他僵住了所有的表情,聲音冷凝而下。
  “我們之間就到此為止吧。”她挺直背脊和他保持著距离。
  “你又在鬧什么脾气?你根本是在無理取鬧!”倪大維大吼,惱火的黑瞳直逼到她眼前。她的百變情緒反覆得讓他抓狂!
  “我哪是鬧脾气,我這是識大体。既然你的父母希望你早點結婚,那么要你等我五年,确實是有些強人所難了。”黎曉宁故作輕松地聳聳肩,把有些發抖的手插在褲子口袋里,看似一派的不在乎。“普通朋友應該沒必要見你的父母吧,沒必要造成他們的誤解嘛。我看我還是先走一步好了。”
  她再不赶快走,她也會開始覺得自己是在無理取鬧。
  “普通個鬼!”倪大維捉住她的肩膀,用力的程度几乎將她的骨頭捏碎。
  “我現在只把你當成一個普通的朋友。”她倔強地不喊一聲疼。
  倪大維放在她肩上的手,轉而捏住她的臉頰兩側。
  “你只想著你自己,你想過我嗎?你這樣對我并不公平!”
  “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什么公平的事。”她閉上眼,硬是不看他。
  兩人僵持之時,屋子的大門突然打開,一名梳著髻、佩帶一串珍珠首飾的高雅婦人從屋內走出來。
  “大維,怎么不請人家進來坐呢?”吳月瑜問道,好奇地看著他們。
  “媽。”倪大維喊了一聲,并沒松開他的手勁。
  “伯母好。”黎曉宁對倪媽媽鞠了個躬,身上干涸的泥土掉了兩片在花梨木的門廊上。
  “這位小姐怎么稱呼?”吳月瑜禮貌地問道,端秀的眼中帶著几分打量的意味。
  “伯母,我是黎曉宁。你別誤會,我不是他女朋友啦!”她故意粗魯地仰頭大笑三聲:“大維和我是哥儿們啦,我今天是來找汪汪玩的。”
  吳月瑜明顯地松懈了臉部的表情,她拉拉儿子的手說道:“怎么不請黎小姐進來家里坐呢?”
  黎曉宁抿著嘴苦笑著。她看得出伯母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她畢竟是太平凡了,平凡得登不上台面。
  她早就知道倪大維的家庭不會想要有她這种穿著襤褸的媳婦。
  倪大維如巨石般的佇在原地,一語未發,發怒的眼神逼視著黎曉宁。
  “大維?”吳月瑜又催促了儿子一聲。
  “伯母,他今天心情似乎不大好,我想我還是不要招惹他好了。”黎曉宁打著哈哈,輕快的聲調下,有著想痛哭一場的激動。
  “你敢跨出這里一步試試看!”倪大維冷冷地丟下一句話。
  “大維,怎么可以這樣對朋友說話?”吳月瑜對儿子搖搖頭。
  “沒關系啦,我知道他現在火气很大。”黎曉宁勉強地扯了下嘴角,劇烈的心痛正壓迫著她的胸口,她不想在他們母子面前失態。“我先走了,再見。”
  “站住。”倪大維低喝了聲,對著她的背影說道:“我對你很失望,你是個只會逃避的懦夫!”
  “很高興你終于發現了事實的真相。祝福你早日找到你的勇士。”黎曉宁頭也不回地揮揮手,再不敢在有他的空气里多待上一分鐘。
  對他的愛,她的防御力很薄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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