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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台灣的秋,并不真正的冷涼;只在頰邊掃過一抹沁涼的風時,才會感受到那仿若近冬的几絲寒意。
  龔廷山揚起嘴角,在走入机場之際,脫下了深藍色的薄毛呢外套,瀟洒地披甩到肩上。那夾帶著溫柔与調侃的微笑及修長有型的身影,一如往常地吸引了周旁之人的注意。
  官司胜訴雖是常事,但今天打贏的這一場婚姻攻防戰,卻著實讓他大快不已。龔廷山墨鏡下炯亮而清澈的雙眸中閃著滿意之色。
  兩個月前,他那個可伶兮兮的當事人——陳芋瑜,在身上被毆打得傷痕累累、忍無可忍的情況下,才毅然拿著驗傷單上訴离婚,結果呢?
  一審時,就被法院以“尚難認定已受被上訴人不堪同居之虐待”駁回其訴,原因就在于那個被上訴的人——她的丈夫与法院的關系良好。而他那個勢單力孤、如掠弓之鳥的細瘦當事人,只能淚眼汪汪地和她原本聘請的那個初出茅廬的年輕律師,任她丈夫家族的惡勢力籠罩至法院、斷絕她逃离婚姻的最后一線希望。
  幸好,她夠聰明,找到了他。
  龔廷山習慣地挑起眉,帶著抹自信,墨鏡下的眼眸閃著恣意的驕。
  當事人爭取到應有的權益,本就是他的職責所在;況且這原就是件被冤審的案件。司法界本就存在著大多心黑皮厚的人,而由這些敗類所經手的案件,往往就是一手拿錢、一手裁斷公正。他痛恨這樣泯來滅公平的做法,因此下手定不留情。
  挑出了當初判決适用法規的錯誤,提起再審之訴;把他當事人的經歷轉載至媒体,讓抽收賄款的手在眾目睽睽之下硬是縮了回去,硬是把原審未詳盡調查的部分一道一道地重新翻查而出。
  判判离婚——成功!
  這場胜利,當然值得他放松自己到南台灣度個假——一月的長假。
  天曉得,為了律師事務所的忙碌,他已經一整年不知道什么叫做“畫寢”——白天睡覺——的快樂了。
  絲毫不在乎頻頻投射過來的眼光,龔廷山神情自若地走過交雜著人聲与忙亂气氛的机場大廳,走到航空公司的柜台前,确認机位。
  “龔先生,最近常到南部哦。”執勤的空姐,笑容比平時多了抹嬌柔地望著眼前的常客。
  他拿下了墨鏡,揉了揉高挺的鼻梁間,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前几次都是公事,今天才真的是偷得閒去度假。”他欣賞地望著眼前端秀的女子。
  在他的笑容下,空姐敲著鍵盤的手指有片刻的停佇。“一個人啊?”口气帶著試探地詢問。
  “你說呢?”對于標致女子的詢問,他微揚了眉,回以另一個問句。
  “呃……您的机票。”她遲緩地交出机票,雙眼卻不曾須臾离開他分明出眾的臉龐。
  這樣的男人——不羈得讓人心動。
  “謝謝。”龔廷山對她點了點頭,轉身离開。而嘴角的那抹似笑非笑,始終沒有离開過他的神色之間。
  度假,該是一個人。
  不需要去感受別人的情緒,才能真正地放松自己。
  他不諱言自己喜歡身旁有各种女子的多情陪伴,只是在某些時刻,他宁愿是一個人。何況南台灣夠溫暖了,不需要為這個難得的假期多添任何火熟。
  分享,是一种他還不愿意付出的心情。
  龔廷山登上了飛机,找到了座位,自在地落了座,并未費神去注意座位旁那名倚著窗的女子。他只是仰著頭、松弛而滿足地靠在椅背上。
  他低下了頭,伸手捏了捏有些僵硬的脖子,目光卻意外地望見身旁一雙緊抓著扶手的纖長玉手——她怕搭飛机?
  龔廷山下意識地抬眼望向鄰座的她,而眼眸卻就此欣賞地凝聚在她的臉龐之上。
  絕艷,是他腦中浮現的第一個字眼。
  龔廷山流連過她顯得有些繃緊的側面線條,贊賞地看著她翦翦盈然的眼及丰潤的唇線,略為蒼白但卻是不施朱紅的完美。原來他身旁竟坐了個出色容貌的女子。龔廷山微勾起嘴角,雖然不是見獵性心喜的低級心態,但還是起了談攀之意。
  他承認自己是個男人——一個會動心的男人。
  “剛起飛總是有些不舒服,不過飛行仍是很安全的。”他帶著笑開了口。
  葉芸收回了望向窗外的視線,讓耳邊的聲音沖入意識之中。有人和她說話總是好的,起碼讓她分些心,不要專注在飛行意外的恐懼之中。緩鍰地,她轉過了頭,勉強擠出的笑仍有些不安的。
  “謝……”在望見与自己攀淡的人時,她的另一個“謝”宇停頓了會。“龔先生,你好。”
  “你認識我?”龔廷山挑起了眉,對于眼前女子的坦然大方頗具好感。
  “你們三兄弟在台灣太有名。”她并非刻意獻媚,純粹訴說事實。
  被譽為律師界三劍客的龔家三兄弟——龔希一、龔允中、龔廷山——出眾的辨護能力,加上同樣引人注目的外表,總是媒体注目的焦點。
  “希望不是惡名昭彰。”對她的好感又添了几分。
  眼前自然地輕披長發的她,沒有特意裝出不識的矯情神色,也沒有趨炎附勢的故作熱絡。
  他,喜歡這樣不造作的女子。
  在龔廷山開口說話的一剎時,飛机也開始起飛。
  葉芸略為慌亂地眨了眨眼,直覺地盯住眼前那雙微笑但堅定自信的眼眸。
  看著她瞬間呈現的緊張,他拍了拍她交握至指節發白的手,以玩笑的口吻說道:“放心,飛机上的乘客都像我們兩個這么瘦骨岐崎、弱不禁風的——肯定不會超重。”
  她咬了咬唇,給他一個很短暫的笑,卻連呼吸都不敢用力。直飛而起的壓力直壓到胸腔,恐懼也淹到了心口。她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她的命不是她自己一個人的,她有太多的責任要負,她不能有事!也絕對不會有事!
  他盯著她蹙起的眉尖,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意。
  “閉上眼睛,好嗎?”低沉的語調有著平穩情緒的效果。
  葉芸惊訝地抬眼望向他燦爛的笑容,乍然間有些恍惚。笑得開朗的他,竟有种孩子气的固執,那雙發亮眼眸中的神情和卓夫好相似。
  卓夫……她幽然地歎了口气,急忙在憂愁進人眼瞳前的一刻閉上了眼睛。痛苦,是太深層的東西,不足以向外人道。
  龔廷山動了動身子,讓自己更舒服地躺靠在座椅上,也為了讓自己能更清楚的看到她長長睫毛底下的疲憊。他并沒有打算在假期之中來場戀情,但卻又移不開專注在她身上的視線。此刻的她,看來太虛弱又……太美、太吸引人。
  “听我念完下面的東西,保證你安穩地一路睡到高雄。”他的聲音帶著調侃的笑意,臉龐卻有著不自覺的關心。
  葉芸輕吁了口气。他的聲音有著令人信賴的催眠效果,這也是他常胜的一道利器吧?
  看她放松了些,他才再度開了口:“民法第一條:民事、法律所未規定者,依習慣,無習慣者,依法理。第二條:民事所适用之刁慣,以背于公共秩序或善良風俗者為限。第三條……。”
  葉芸不敢相信地張開眼望了他數秒。天,民法條文!虧他想得出來!
  然而,她立即閃躲似的緊闔上眼,因為触目所及的那雙眼眸太灼人。閉上眼,她僅僅敢讓他低柔、緩慢的聲調進人腦海、占据思緒。不該受到影響的,她這些年看多了男人,早該心如止水了啊。
  “……文字与號碼有不符合時,如法院不能決定何者為當事人之原意,應以文字為准。第五……”他對前來服務的空服員搖搖頭,細心地不惊醒她漸緩和的平靜气息。
  他的聲音讓人安心——葉芸意識有些模糊地想著。
  兩天來未安眠的累,正昏沉沉的從四肢蔓延至千斤重的眼皮。
  “第六條:人之權利,始于出生,終于死亡。”
  死亡!當這兩個字猛刺人腦海時,葉芸突地僵了身子,漸襲來的睡意完全被刷洗一空。權利与死亡兩個名詞重夏地繚繞在意識之中,讓她胸臆間的气息突然凌亂起來。她,連死亡的權利都沒有啊!
  “怎么了?”他注視她乍然的不安。
  “沒事。”她搖搖頭,無聲地以手輕拭去額上泌出的冷汗。
  已經很久沒有這么張惶了,也許真是太累了,身体累,心靈更累!畢竟長期以來的期待与希望在一次又一次的打擊后,逐漸變成絕望的感受也并不好受。
  她偏過頭,凝視著擱實在座位旁的一袋醫療診斷書。唉!
  龔廷山自空服員手中端過了熱茶,遞過予她,目光同時敏銳地順著她的視線方向看去,望見了紙袋上的醫院名稱。
  “身体不舒服嗎?”
  “不是。”她啜了口溫熱的茶入喉,腦中盤旋的卻是醫生依舊不看好的表情。
  “我能幫什么忙嗎?我和那家醫院的院長認識。”他不加思索地開了口。
  葉芸感激地給了他一笑,艷麗的笑容中泛著凄冷的無奈。沒有人能幫她延長卓夫的生命,如同她無法真正地去信賴人一般。
  他總是對陌生女子如此熱心嗎?她盯著他。
  這些年來,异性特別在意的眼神只讓她更明白自己有著吸引男人眼光的特質。
  而在關爰的眼神下所蘊含的別具用心,她不會不懂。只是,為了卓夫,她仍然感激起自己這張看似嫵媚万千的皮相,
  畢竟,這是她討生活的本錢之一。
  那……眼前的他,是善意抑或另有用心呢?前者吧。葉芸直視著著他清俊的五官忖道。
  以龔廷山的才气加上超凡的外貌,還有他那种亦正亦邪、難以捉摸的微笑,他根本不需要對女人別有用心,因為女人早已先一步地對他趨之若騖了。也是如此,他的風流名聲才會總与其辨護盛名不相上下吧?
  “我知道我這么問有些唐突,但是如果真的需要幫忙,不要客气。我不是每天都會在飛机上遇到美女的。”他以輕松的神態望著她。
  “謝謝。如果有需要幫忙之處,我會開口的。”葉芸真誠地說。
  習慣了男人別有所求的有目的的幫忙,對于他的坦白,她其實是有好感的。不過,也只止于如此了。她不是個活在陽光下的女人,兩人終究是沒有交集的,而她也沒有時間讓自己陷入一場沒有結果的短暫戀情。
  “你住南部嗎?”
  “土生土長。我從小到大都住在南部。”她輕攏回几絲拂過臉龐的發絲,忽而想起什么似的抿唇一笑。
  “你是來度假的嗎?慶祝陳芊瑜的官司成功?”
  “本庭現在宣布眼前的這位某某不知名小姐時事測驗一百分。”龔廷山笑開了一口整齊的白牙。他的魅力始終是帶著點戲謔的幽默。
  “葉芸。”她伸出手和他相握。冰冷的掌接触到他的溫暖包握時,心跳加快了些。
  “龔廷山,你早知道的。”
  他的笑意更多了些,眼睛也更認真地注視著她似乎未曾晒過陽光般的白皙面容。而手,沒有放開的意思。
  葉芸在他不避諱的熱情凝視中,偏過了頭,同時微使力地拉回了自己的手。“我從午間新聞看到的。”如此的羞澀舉動,不像她。
  “我當時的樣子還可以嗎?”他突然冒出問句。
  “意气風發。”而且英俊絕倫——她在心中加了一句贊美。
  龔廷山突然俯近了她一些,嘴角的笑帶著無辜的誘惑。“愿意陪我一起看晚間新聞嗎?”說話的气息已危險地籠罩在她的耳畔。
  她心頭一亂,臉龐卻已職業性地勾起了客套的笑,抬起手置于他的肩上,不著痕跡地拉開彼此的距离。這人,太危險呵。“你是在約我到麥當勞吃晚餐,看TVBS晚間新聞嗎?”
  他頭一仰,仿若無人似的朗笑出聲。她夠机靈!漸停了笑聲,龔廷山仔仔細細地再次打量起她——以他工作上培養出的敏銳度。
  質感頗佳的兩件式羊毛衣衫,顯現了她高佻而窈窕的身段,妖媚的大波浪長發,露出了戴著細鑽藍寶石耳環的耳垂;長卷睫毛下的雙瞳,閃著聰明的神采;丰潤而性感的唇,說出口的話語卻非花瓶美人的含糊。
  她,沒有女強人的咄咄逼人,但必定在事止上有一定的成就。也由此之故,她艷光四射的明顯五官中,多有一份自信与慧黠。他會有興趣——去掌握這樣的一個女子。
  龔廷山舉起葉芸放在自己肩上的手,風般地以指輕滑過她的指尖,有些挑逗,但不過火地引誘舉動。
  “如果我說是呢?你……愿意和我到麥當勞嗎?”
  天知道當一個女人被一雙熱情如火的眼眸琵睇著,加上這個女人又已動了心時,情況是很難控制的。葉芸沉靜但快速地垂下了眼,為掩飾自己眼底的淪陷。
  “我不習慣速食的京西。”愛情也一樣。
  “我不介意你帶著我到其他地方去看新聞。”他大膽地用手挑起她的下頜,心動于那柔滑的質感。
  “很抱歉,我沒有空。”深吸了口气,她的臉上仍挂著笑容,撥開他的手。
  他過于純熟的態顯示了他對于挑情的老練,而她万万沒有多余的感情去玩這樣的一場游我。何況,從三年前的那場意外后,她早放棄了談感情的念頭。救贖,才是她生存下來的唯一目的。
  龔廷山定定地打量著她,評估著她話中的真實度。
  這是女人欲擒故縱的手法?
  望入她眼眸中的堅定,他揚起了眉——她真的不打算答應他的約會。而他甚至已經記不清楚上回被女人拒絕是什么時候的事了。
  “很少被女人拒絕?”葉芸將杯子拿高,揶揄地對他做出舉杯祝賀之狀。直覺地判斷持游戲態度的他,不會因她的拒絕而多了什么悵然。
  “第一次被你這樣的美女拒絕。”
  即使對她的拒絕有些失望,即使對她那种落落大方的神態及過火的艷目所吸引,不過,卻沒有特別失落的感覺。身旁的女人,從來不值得他費上太多的心思。
  “我也是第一次拒絕像你這樣的俊男。這個回答,滿意嗎?”她巧言以對。在習慣了飛机在上空微微的律動后,逐漸地恢复了她的伶俐。
  龔廷山以手撫壓著心口,狀似惋惜。“這真是你本年度一大損失啊。”
  葉芸輕笑了出來,眉間原本的些許愁淡去了些。一個好風度的男人,讓人舍不得移開距离。
  “你去看哪一科?”他朝那袋醫療檢驗書揚了揚眉。
  “腦科。”
  “傅熙元?”龔廷山說了個名字。
  “他在美國,怎么可能回國。”
  傅熙元是世界腦科首席之一,只可惜人在美國,回國功手術、看診的机會少之又少。
  因此,想挂傅熙元的診,除了家世背景、背景家世必定要超強之外,更得靠點運气。然而這些條件她卻半項都不具備。葉芸垂下了肩,有些泄气。
  他故作神秘地朝她眨眨眼,降低了音量:“他在國內。”惊訝地看到她激動地洒出了杯中的水。
  葉芸望著杯中的水不斷地抖動,久久才發覺到自己的手正不住地顫栗著。
  “你怎么知道這件事?”
  “我說過我和院長很熟。”他取過她手中的紙杯,遞過了紙巾拭去潑洒而出的水。
  “你——他——”她深吸了口气,統整了腦中混亂又期待的思緒,才有辦法再開口:“傅醫生這次會看診嗎?”
  上天,給她一點希望吧!
  “會。”他看著她乍放出光采的眼……美麗得一如稀罕的黑色珍珠、神秘、曜亮。
  葉芸握手成拳,眸中閃著不隱瞞的乞求。“你能幫我嗎?”
  “各位旅客,飛机即將降落,請您……并將椅背扶正。謝謝您的合作。”
  聞言,她僵了僵身子,但卻固執地未移開目光。此時,她無暇去理會因著陸帶來的恐懼。“你能幫我嗎?”
  “你的狀況。”龔廷山神色一斂,簡短地質同。
  “我……我弟弟腦部需要動手木,傅醫生是我唯一的希望。”
  “為什么不直接到美國找傅匡生?”
  “我弟弟無法作長途飛行,我不能冒另一個可能失去他的險。”葉芸雙手交握著,視線卻片刻不离地望著他,等待他的回答。
  他凝視著她明顯焦急的期待,心里不期然地動了動。伸出手,握住了她微冷而有些抗拒的手掌:“交給我。”
         ※        ※         ※
  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
  葉芸坐在房間內的地板上,瞪著擱置在地上的行動電話。
  他真的只和她認識一個鐘頭嗎?
  而向來恐懼坐飛机的自己,在他的陪伴下竟然能較不惊惶地度過了由北到南的航程。
  那种安心的感覺,就似相識多年啊!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他凝視人的似笑非笑,思緒有些亂——為著那股不甚熟悉的悸動感。
  昨天,為了安排傅匡生的門診,龔廷山開口要了她的電話;而他眼中的神情卻遠比“幫助”的意味還复雜、深層。
  忍不住地想起他那雙過于煽惑人的眼。一個男人不該有那樣的好容貌;似笑非笑的清亮瞳眸,隨時轉換著正与邪的矛盾光采;有意無意間挑起的上揚濃眉,流露著半嘲半諷神情;七分長的短友,卻有著引人注意的十二分魅力。
  她震掠地閉上了眼,仿佛這般即可把他儿腦海中抹去。太多了!她對他的在意早已遠遠超過一個初識的陌生人。
  龔廷山是個吸引人的男子——她安慰著自己。
  而你卻是個不能為人動心的女人,心底的另一個聲音傳遞出她掙扎的原因。
  所以,她沒有給他電話。不能給他家中的電話。因為怕那曾糾纏在他眼中的火熱企圖是她無法付出的感情。不能給他上班之處的電話,因為自慚形穢。因為不想在他的眼中看到輕蔑。因為還想在他心中留著最美好的身影。因為她真的有一點為他動心。
  是故,她用了最老套、通俗的理由,推說家中与公司都不方便接電話,而開口要他的電話。
  怎料到——才一開口,龔廷山卻俯近了她的耳畔,絕對親密而掠奪地吐出話:“差勁的理由。”
  于是,他在介目睽睽之下執起她的手,親吻著她的掌心。而在她尚未回神之際,攏她的手握住了他的行動電話,給了她一個保證的危險笑容,跨步离去。
  回想起他的功作与語气,葉芸的臉頰發燙,身子卻打了個冷顫。向他要電話,他卻給了自己的行動電話,讓她即使想放棄要他幫忙的念頭,卻還是得跟他聯絡、得与他有接触!她根本沒本事和這种男人玩愛情游戲。
  她在工作上的風情都只是假象,而他的狩措卻是本性啊!
  嘟、嘟、嘟……
  她瞪著響起的行動電話,在接与不接之間猶豫,任電話持續響著。
  卓夫在隔壁睡覺!突然進人腦中的念頭讓她迅速而無奈地接起了電話。是為了卓夫,她這樣告訴自己。
  “喂。”她出聲。
  電話那頭的聲音有好一會像斷訊一般地無聲息。
  “請問找哪位?”葉芸問著自覺可笑的問句。定是他打來找她的,還需問嗎?
  “廷山呢?”權威的男聲不悅地傳入她耳中。
  “他……他現在不在這里。”她不自覺地提高略低啞的聲音。不是龔廷山。
  “我是龔希一,要他打電話給我。”說完,隨即傳來斷訊的聲音。
  葉芸吐出了口气,朝電話翻了翻白眼。龔家老大的聲音一如她在報導上所看到的生硬与威勢。
  嘟。
  “喂!”她反射地立即接起電話。
  “這么想我?你接電話的動作還真快。”龔廷山厚實的嗓音透過話筒傳來。
  她愣了會才開口:“你大哥要你回電。”
  “咻。”他吹了聲口哨,“他沒給你難堪吧?”
  “沒有。”說話的同時,心卻涼了半截。原來把行動電話丟給女人是他慣用的手段,所以他連他大哥可能會令人難堪的口气都料想到了。
  “出來見個面,好嗎?”
  “有求于人,能說不吧?”乍來的心情不佳,讓她的口气尖薄了些。
  听筒那頭的他靜默了會。“沒想到我是那么令人反感的人,我為我的自作主張道歉。至于傅醫生的事,我已經聯絡好了,等他在妻子娘家的這段假期結束,開始看診時,王院長會通知我。或者……”他的口气帶著自嘲:“你直接跟王院長聯絡好了,以免我忍不住又騷扰你。我會先和王院長打聲招呼的。”
  如果他是要引起她的內疚,那么他該死的成功了。
  葉芸倔強地抿起了唇,修剪過的指甲深印入掌間,
  “你什么時間有空,我過去找你。”
  “不用勉強。”他的聲音此時帶著些冷。
  “我堅持。”她呼了口气,望著散落在桌上的針筒。為了讓卓夫遠离那些東西,只要有一絲机會,她都不會放不過。而龔廷山畢竟幫了她。
  “你該知道我想要你。”他挑戰地撂下了話,等待回應。
  她的心跳停了一拍。“人不是東西,‘要’字未免太將人‘物化’。”
  “不要跟我玩文字游戲。你來,短期內我不會讓你离開。”
  她悲哀地對自己一笑。他甚至連期限都已設定——短期內!
  去?不去?她在心里掙扎。該冒著心碎的危險,還他的人情債?還是用一聲口頭上的謝謝,斷絕了以后的往來?
  歎了口气,終究還是屈服了——她不想欠任何人人情債。
  “我會去。”
  “九華飯店309房。”他的口气仍是不夾軟化。
  葉芸沒再開口,挂斷了電話。
  走到梳妝台前,放下了隨意扎起的發辮,讓一頭青絲披落一肩的光華。拿起最紅艷的唇彩,抹過唇瓣。一如以往,鏡中的女人在加上一唇的光艷后,有著更令人淀异的風情。這是他要的嗎?
  她早該清楚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只是……為何有些失落的遺憾呢?
  該擺脫這种男子的。相識不深,自己已然被情緒牽著走;若再深入一些,恐怕自己的心會陷入不可自拔的地步吧?
  葉芸拿起發梳,將發攏到一側,熟練地對著鏡中的自己漾出一個嫵媚的笑。真實的葉芸,受不得一點傷。
  但是,職業上的她卻可以風情万种地与龔廷山周旋。
  對于過于主動的女人,男人經常只有兩种看法——一是即時行樂、即時离棄;一是退避三舍,避之唯恐不及。龔廷山會是哪一种呢?她拿起亮麗的蔻丹涂抹于指甲之上,乍然分心地出起神來。
  搖了搖頭,揮去那股子心神不宁。她用著最堅定的眼神望著鏡中的自己——不管他屬于哪一种,她唯一可以确定的一件事就是——他們之間不會有永遠。
  就當這是一聲測驗自己不動心的游戲吧,她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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