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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望著熟悉得宛如從未离開過的鞍谷人口,第五衡努力地試圖平緩下急促的喘息。兩天來他不眠不休地赶路,將自己的体能透支到极限,為的就是能盡早由杭州赶回來。
  如今他全身的肌肉酸痛難當,兩眼因缺乏睡眠而疲憊得几乎睜不開,微微的顫抖与來自身体里的虛弱也持續地攻陷他所剩無几的体力,可他卻再清楚不過地感受到心髒強而有力的跳動。
  一堆難解的疑問像糾結的絲線纏繞在腦中,讓他難以空出心思慶幸她仍云英未嫁。
  為什么她最后悔婚了?既然都已拿掉了他的孩子,在沒有任何阻礙的情況下,她為何不嫁了?
  難道……難道是為了他?第五衡的心跳隨著這項臆惻不由自主地加快。
  即使是在夏天,人夜后的長白山仍是透著陣陣寒意,他深深吸人一口冷冽的空气,盼望能借此冷卻威脅著即將要躍出胸腔的心髒。
  腳下的枯葉在他的踩踏下沙沙作響,他緩慢地將沉重的身軀靠向一旁的大樹,鞍谷的人口已近在咫尺。讓他休息一下,一下就好,只要讓体力稍作恢复……一股強烈得几欲潰堤的思念猛然撞向他心壁。
  天啊!他要得不多,只要她真能有那么一些些是真心愛他,孩子的死他可以不在乎!
  在他過了九年行尸走肉的日子后,只要她能再重新屬于他,要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在所不借,逞論是拋棄過去的仇怨。
  振作起殘存的体力,他硬撐直原本靠在樹干上的背脊,仗著深厚的內力,縱身飛跳過眼前埋藏在落葉下的山溝,來到鞍谷的人口。
  即使是長白山最厲害的獵人也難以察覺到,這堆層層疊在半山腰上的巨石背后,竟有個渾然天成的秘密通道,可以直達山腹里的世外桃源。若非因緣巧合,第五家人也不可能會在無意間發現了這條山徑。第五衡一個側身,鑽進了岩縫里,兩三下就讓他順利抵達岩石后山徑的這一端。
  憑著昔時的記憶,無須照明,他毫不猶豫地跨大步往前走去,過沒多久,便來到了山徑的出口。夜晚的暗黑覆罩整片谷底,他循著熟悉的小路快步走著,無暇盼顧景物是否依舊,親眼見著他心之所系的女人才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急迫。
  他遠遠望見仁立林中兩幢木屋的影子,腳步忽地緩了下來。
  那是宁儿她們后來再建的屋子吧?
  以前鞍谷里的那五幢老木屋,全在八年前被他硬生生地毀得一干二淨了,她們若想定居在鞍谷里,就得自己再建新木屋。
  那是什么東西?在他近距离看清楚那兩堆搖搖欲墜的木材時,當場震惊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們就住在這“兩堆木材”里?她們難道不知道給人住的木屋應該是長什么樣嗎?光靠這東西她們是怎么熬過那漫長的冬天?他越想心越涼。
  忽然間,一抹白影自其中一間木屋里躍出,就在他眼前站定。
  “別再過來!”是個模樣清秀的年輕女子,而她一開口就是一聲喝止。
  看出她刻意隱藏起的緊張惊慌,不想造成不必要的誤會,他開口問:“你是菖蒲還是紫荊?”
  “你——”菖蒲大駭,待她定神透過月光仔細一瞧,霎時轉惊為喜。“你是第五少爺?”
  第五衡點頭承認。沒心思与她多說什么,他接著間:“宁儿呢?她睡哪一邊……”他頓了下,“屋子?”要他把那兩堆木材稱作屋子,實在是有點困難。
  最初的詫异一過,菖蒲收斂起臉上的表情,靜靜地回視著他,不做任何回答。
  九年前他和宁姐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她隱約只知道個大概。
  進了殷家后,由于身分上主仆有別,她是殷家的婢女,而他們則是座上貴客。要想知道他們的消息,只能從仆佣口傳耳語中听聞些許。總地來說,仆人們私下的耳語多是道听涂說,她听過就算,從不曾當真。后來紫荊告訴她,當年是他先負心,愛上了那時候亦寄住在殷庄的蓉蓉表小姐,硬是拋棄已怀有身孕的宁姐,与表小姐私奔,害得宁姐被迫未婚產子,而阿恪也落得一出生就沒爹疼惜。
  對于紫荊的說法,她沒有反駁,也不全然采信。算她偏私吧!對于自己的救命恩人,她說什么也不相信他有那么不堪。他和宁姐間應該是有誤會,只是沒說清楚罷了。
  一對眼底永遠只看得見彼此的戀人怎么可能在短短兩、三個月內就移情別戀?更何況,一個可以為心愛女子舍命的男人,怎還有愛上別人的可能?他對宁姐的愛戀全寫在眼底眉間,怎殷庄的人都瞎了嗎?那么赤裸裸的情感連當時才十四歲的她都看得出來,沒道理他們能視而不見啊!
  如今他回來了,就站在她眼前,對宁姐的感情仍明白寫在眼里,只是比起當年的純然真摯,現在的他卻顯得复雜而深沉。
  “宁姐睡的是我左手邊的屋子。”她選擇据實以告。
  “等一下!”她連忙喊住他往那木屋走去的腳步。“宁姐不是一個人睡。”
  第五衡一愣,直覺認為——“她和紫荊睡同一間屋子?”
  菖蒲猶豫了下,搖頭道:“不是。”
  第五衡全身猛然一繃,殺机頓起,“還有人在她屋里?”
  被他眼底的冷芒震懾得背脊發麻,心知他必定是誤解了她的意思,菖蒲連忙想開口解釋——
  “小干娘,你在跟誰說話?”阿恪稚嫩的嗓音划破緊張的气氛,突兀地出現在夜已深沉的此刻。
  兩人聞言立刻轉向聲音來源,只見阿恪穿著米黃小背心与短褲,站在他与第五宁的屋子門口,睡眼惺松地往這邊瞧,顯然還沒看清楚菖蒲背后多出了一個人。
  “他——”第五衡整個人登時傻愣住,被那孩子一頭在黑夜里格外顯眼的白發与熟悉的五官輪廓撼得瞠目結舌,話都說不全了,“他……他是……”
  “菖蒲?”半夜醒來找不到枕邊人的紫荊循著說話聲,也走出了屋門。
  菖蒲听到她聲音,隨即回眸一看——
  她嚇得忙不迭地飛身擋到紫荊面前,不讓她一身的春光有絲毫外泄的机會。“紫荊!”
  由于怕熱,睡覺時習慣上身僅著一件肚兜的紫荊就這么遮也不遮,大刺刺地站在門口,還兀自迷迷糊糊的,只曉得菖蒲口气好坏。她有點委屈地噘起嘴,“你干嘛凶我?”
  “你回去睡覺!”不顧她的抗議,菖蒲一把將她推回屋里,迅速關上木門,确定她不會再出來后,才放心地將注意力轉回第五衡身上。
  哪知她一回頭,那本來還呆若木雞的第五衡竟趁著她處理紫荊的事時,跑到了阿恪跟前。
  “你叫什么名字?”他蹲了下來;視線不曾或离地凝望著這個和他小時候長得几乎一模一樣的小男孩,抖著聲音,小心翼翼地問。
  睡意濃厚的阿恪眯著眼,即使直覺認為眼前這個看來眼熟的男人不應該出現在鞍谷里,但昏沉沉的腦袋就是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我叫第五恪,你呢?”
  第五恪?第五衡喉頭一緊,全身顫抖得更厲害了。
  “你多大了?”他屏息著問。
  阿恪皺了皺眉頭,“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
  “我的姓跟你一樣,單名一個衡字,”即使再急,第五衡還是耐心地回答他的問題。
  “你叫第五衡?真巧!”阿恪突然咯咯一笑,“我爹也叫第五衡呢!”
  就這么一句話,轟得第五衡腦中乍然一片空白。
  這時菖蒲走了過來,深深看了動也不動的第五衡一眼,轉頭執起干儿子的小手,“阿恪,走,干娘帶你去我那儿睡覺。”
  “為什么要去你那儿睡?”阿恪嘟嘟囊南的,愛困得有些口齒不清,不過還是乖乖讓她牽著走進她和紫荊的屋子。
  直到阿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他視線內,第五衡才從极度震惊中慢慢收回飛散的心魂。
  那是他的儿子!
  滾燙的淚液隨著激動的情緒盈滿了他眼眶,那個小小的、笑起來憨憨的小男孩是他的儿子!
  一股純然的感動与喜悅繼最初的震惊涌上了心頭,直覺地,他想到了第五宁。帶著那份亟待与她共享的狂喜,他起身走進了她所在的那幢木屋。
  還來不及找出她的身影,屋內的簡陋寒磣便吸引了他的目光。
  一張小小的矮桌、一個簡單的木柜,沒有椅、沒有床,這樣的地方,她竟然待了八年!
  抑不住心底涌出的疼惜与不舍,一股毫無道理的自責重重擊向他胸口。
  眼角余光捕捉到屋角擱在地上的被子有著細微的蠕動,他毫不遲疑地一腳跨上前,果然在被子里找到他渴望見到的小小人儿。
  夜間的寒意讓她整個身子卷縮在被子里,僅露出一頭飛瀑似的黑發披散在枕席間。她還是跟以前一樣,怕冷又重眠,就連剛剛屋外的交談聲也吵不醒沉入睡鄉的她。
  抑制住激越的心情,他小心地將覆住她小臉蛋的被子翻開一角,好看清她熟睡中的模樣。
  他在她身旁跪下,著迷地望著這張教他万般心疼,戀戀不忘的美麗容顏。
  兩排小扇似的長長睫毛既濃且翹,优雅挺直的小鼻子上粘著几根被面掉落的細線,紅潤微噘的菱形小嘴略張,同樣也沾上了兩、三根線絲。九年的時光并未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該是已屆女人最嫵媚成熟階段的她,依舊像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女。怎能想像這樣一個小女孩似的女人竟為他生下了一個儿子?
  不敢過度惊動她,他俯下身子,雙唇慢慢貼靠上她耳畔,“宁儿!”他輕喚著,低沉的嗓音在激動下更顯沙啞。
  有個陌生的聲音穿透層層夢境傳人她耳里,那喚她的方式与音調,像极了她記憶中所愛的那個少年。
  “衡?”一顆晶瑩的水珠自她合上的眼睫滑落至枕上,留下一道刺痛他心的淚痕。
  “是我。”他輕捧住她不及巴掌大的小臉,安撫著回應,“是我,宁儿,我回來了!”
  是誰回來了?無法把熟悉的語調与陌生的聲音重疊在一起,第五宁吃力地緩緩睜開眼,朦朧中,似曾相識的劍眉星目映入眼中。
  “衡?”她問得好猶疑,眼前這張透著淡淡滄桑的男人臉孔竟有著她愛人稚气面容的影子。
  看見了她眼中的不确定,第五衡沒來由地胸口一陣微痛,柔聲答道:“是的,是我。”
  “你……”她怯怯地想伸手碰触他,卻在撫上他頷下遍布的短須的那一瞬間,退縮了回去。
  怎能讓她退縮?他沖動地抓握住她的小手,無視她眸里的惊慌与抗拒,強迫她攤開她握拳的掌,貼熨上他的頰。“是我!你看清楚,感覺出來!是我!”
  掌心傳來高溫的燙与微微的刺痛,那是他的体溫与胡碴……
  他是在离開她前的那年春天開始長出胡須的。而她,則是第一個發現的人。
  剛開始時,他的鬢須只有稀稀落落的几根,可那几根小短毛,卻被他當作寶貝一樣地呵護著。直到某個夜里,他与她初次跨越情人間最親密的那條界線后,她膚上遍布的紅痕讓他惊覺它們的存在似乎傷害到了她,這才忍痛刮除了它們,不再蓄胡……
  過去的點滴隨著淚水燒灼了她眼眶。
  他曾有過的溫柔体貼在他离開后,反而成了她記憶中最甜蜜卻也最不堪的存在。
  “宁儿?”第五衡急了,為她洶涌不斷的淚雨。“你別只是哭,說話啊!”
  她緊抿著唇,被淚氤得迷蒙的眼眸直瞅著他,瞅得他心發疼。
  “你不希望我回來?”
  他問得好卑微,仿佛這是個肯定句而非疑問句。
  她搖頭,本來只是小幅度的輕搖著,漸漸地,她越搖越激烈,几乎整個人都跟著晃動起來。
  “宁儿!”他赶緊抱住她,不讓她激動的舉措傷害到自己。
  襲人的溫暖自他胸腔擴散出來,她再度在他怀里掙扎起來。“不!不要……”她不要在感受過他的体溫后再面對失去的痛。
  她細細的呢喃与肢体上的抗拒宛如一盆冰水,澆滅了他火熱的心,也凍僵了他的身。
  “衡?”惊覺到他突如其來的僵硬,第五宁這才發現自己排拒的舉動無心地傷到了他,連忙在他抽身前,一個張臂,緊緊扣往了他后撤的頸項,拉他回到她怀里,一心只想著安撫他受的傷。
  她主動的擁抱換來他更用力的回抱。
  “衡!”他過重的力道勒疼了她腰背,但也渴望著他怀抱的她僅是輕呼了聲。
  貪婪地汲取來自于她的溫暖与香气,他只知道自己再也不愿放手。
  “為什么我不能進去?”阿恪皺著眉頭問,顯然對于一大早就被菖蒲禁止進入他和娘親的木屋感到不滿。
  面對干儿子的不滿,菖蒲頭痛得直覺想找紫荊幫忙打發這難纏的小魔頭,“紫荊你——”
  “別找我!”紫荊先她一步拒絕道。“因為我也很想知道,為什么你一早就跑來宁姐的屋子,當起看門的來了?”
  好生為難的菖蒲面對眼前逼著她要答案的一大一小,本來就口拙的她更顯窘迫。
  能說第五少爺也在里面嗎?紫荊討厭第五少爺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若她知道她竟放任他進宁姐的屋子,還義務幫他們守門。怕不跟她鬧翻了才怪。而阿恪更不用說了,自從前几天他自個儿推斷出他爹是個拋妻棄子的負心漢后,還能奢望他對他爹有什么好感嗎?
  她為難的表情教紫荊眯起了眼,聰敏如她一下子就瞧出其中的端倪,“是不是宁姐的屋里有別人?”
  菖蒲聞言一惊。
  “別人?”阿恪不解地仰高著頭,滿臉困惑地看著他大干娘。“有人闖迸咱們鞍谷嗎?”
  阿恪的疑問讓菖蒲微訝地挑了挑眉。
  怎么他忘了昨晚曾見過第五少爺的事啦?她轉念一想,該不會阿恪以為昨晚只是一場夢吧?
  “菖蒲!”紫荊皺眉嬌聲道:“我在問你問題呢!你專心點嘛!”
  菖蒲白皙的臉上浮現一層不好意思的微紅,“抱歉!”
  “我可干——”紫荊的嘟嚷忽然停止,滿是訝然的且光凝結在菖蒲身后的某一點,“你……你怎么會……”
  詫异的不只紫荊,就連阿恪也瞠目結舌地看往同一方向。
  菖蒲直覺往后一轉,被悄然出現在身后的第五衡嚇得猛抽了口气。
  “第五少爺……”
  第五衡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叫我阿衡吧。”他的視線掃過呆瞪著他的紫荊与阿恪,教人難以察覺地在阿恪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然后,他回頭問道:“谷里有斧頭或鋸子嗎?”
  “有!”菖蒲雖不懂他問這做什么,但還是据實回答。
  “那好。”他挽起衣袖。“你可以拿給我嗎?”
  菖蒲遲疑了下,“好,你等等。”說完轉身回她屋里拿他要的東西。
  看著菖蒲跟他一來一往的說話,紫荊連忙收起臉上的詫然。“你回來做什么?”
  她的不友善讓他微眯了眼。“你就是紫荊?”
  她滿是防備地睨著他,“是又怎樣?”
  當年緹小姐只遣了兼蔑姐姐到宁姐身邊看顧,在所住院落相隔甚遠的情況下,她和第五衡可說從未碰過面。而之所以會認得出他,完全是因為阿恪的關系。
  真不愧是父子,長得几乎可說是打同個模子鑄出來的。
  察覺到她顯而易見的敵意,第五衡微蹙了下眉,“謝謝你這些年來幫我照顧宁儿和……”他轉向阿恪,直接迎上他眼中的惶惑不安。
  “你——”紫荊到口的反駁在触及阿恪惶然的表情后收了回去。“阿恪?”
  阿恪目光來回地看著紫荊与眼前的高大陌生人,腦中霎時亂成了一團。
  他有种直覺,眼前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拋下他和娘的可惡家伙。他該恨他的,可是……
  “你叫阿恪,是嗎?”第五衡的聲音因過度壓抑而顯得低沉沙啞。
  那不像娘的輕柔悅耳,也不像小干娘的乎和舒緩,更不同于大干娘的嬌嗲細致,可是听來卻一樣讓人感到舒服。
  他點點頭,沒有出聲回應,一雙圓圓的眼睛直瞅著這個該是他爹的男人。
  “等一下,你要跟我去林子里砍樹嗎?”第五衡試探地問道。
  “砍樹?”
  “我要砍樹蓋心木屋,你要幫忙嗎?”
  阿恪眼睛一亮,“蓋新木屋?為什么?要給誰住?”
  儿子明顯寫在臉上的興奮和一連串的問題讓第五衡露出了淺笑,“你要蓋自己的木屋嗎?”
  “要!”阿恪忙不迭點頭。“我們要蓋我的木屋嗎?”
  敏銳地抓住儿子話里所用的“我們”兩個字。第五衡在感動莫名的同時,也著實松了口气。
  原本他還擔心儿子不會那么輕易就接受他,沒想到這么好打發。
  “我們不只要蓋你的木屋,還要蓋你娘和紫荊、菖蒲的木屋。”
  “為什么?”問的人不是阿恪,而是一旁的紫荊。
  她好心地讓他們父子有机會說說話,怎知道他們說著說著竟牽扯到她們的屋子,這才忍不住打破沉默。
  “對啊!為什么?”阿恪也不懂。“我們已經有兩間木屋了。”
  第五衡眸光輕輕掃過兩間蓋得亂七八糟的屋子,突然問道:“這屋子是誰蓋的?”
  紫荊壓下了滿肚子疑惑,答道:“這是我們照宁姐的指示蓋的。”
  果然!證實了心中的揣測,他不禁暗自搖頭。
  那個小女人只憑著印象讓紫荊她們學著他的步驟蓋屋子,難怪蓋得歪七扭八!
  “有什么不對嗎?”看出了他藏在眼底的不以為然,紫荊有些生气地問。
  這屋子可是她和菖蒲辛辛吉苦蓋的,他如果敢說一句批評的話,她一定跟他翻臉。
  “冬天很難熬吧?”他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她們木屋的最大缺點。
  紫荊俏臉一紅,訥訥地竟找不出話好反駁。
  這時菖蒲正好拿著工具走了過來,看到紫荊古怪地漲紅了臉不禁好奇問道,“怎么啦?”
  接過她遞來的工具,第五衡吩咐道:“宁儿還在睡,你們別去吵她。”說完,低頭望向仰首看著他的阿恪,有些遲疑地朝他伸出了大手。
  看懂了他眼底無聲的請求,阿恪倒也大方地將小手放進他掌心,燦爛一笑,“我們走吧!”
  兩父子便手牽著手往樹林的方向緩步走去,留下一頭霧水的菖蒲和逕自生著悶气的紫荊。
  “第五少爺要斧頭和鋸子做什么?”望著他們父子的背影,菖蒲很自然地問道。
  “你干嘛叫他少爺?”紫荊忽然凶巴巴地瞪著她。
  菖蒲嚇了一跳,直覺脫口反問:“為什么不叫他少爺?”
  紫荊嘟起了小嘴,霸道地命令道:“不准你叫他少爺!”
  后知后覺地發現到自己成了她遷怒的對象,菖蒲歎笑道:“我的命是他救的。不尊稱他少爺,難道要如他說的叫他阿衡?”
  “那更不可以!”紫荊毫不猶豫地否定掉她的話。
  阿衡!阿衡!哼!她才不要菖蒲叫那家伙的名字呢!
  菖蒲有趣地看著她气嘟嘟的模樣,心念一動,執起了她的手,“走!我們也跟著去看看他們要做什么。”
  紫荊咬了咬下唇,“我才不要!”
  “走嘛!”菖蒲柔聲哄道,“就當是陪我嘛!”
  “那宁姐怎么辦?她醒來會找不到我們的。”面對她難得主動的要求,紫荊態度有些軟化。
  她們兩人間,每次都是由較任性的她指揮菖蒲照她的意思去做事,而溫和善良好欺負的菖蒲也多半會乖乖听她話,几年下來,一种無形卻固定的模式便套住了她們兩個——她一有吩咐,菖蒲便遵照辦理。因此在她自認太過乖張的良心譴責下,一旦菖蒲主動提出要求,她大半都會盡量配合,不然就少去搗蛋,好當作她壓榨菖蒲多年的彌補。
  “不會的,我們一下就回來了。”一見她出現松動的表情,菖蒲抓住机會,忙不迭拉她進了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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