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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安苹,九點二十份有個干部會議。”說話的是一名年約三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子。瞧他一身健壯的体格,若不是個運動好手,肯定就是健身俱樂部的常客。
  坐在十二人座的長型大餐桌上正在享用精致早餐的安苹彷若未聞般,小巧而唇形优美的小嘴自适自在地輕嚼著培根,細致的小手還邊忙著將瓷盤上的小餐包切成兩半,然后再涂上奶油。小口張得大大地,用力地咬了一大口,再閉上一雙大而晶亮的眼睛,輕輕咀嚼著,一副心滿意足的陶醉樣。
  站在一旁的李毅風剛毅的臉上浮起了一抹淺笑,無奈地搖了搖頭。再次提醒道:
  “安苹小姐,九點二十分有個干部會議。”看了眼手上的表,再加上一句:“現在已經八點四十四——五分了。”
  安苹鼓起那張絕美的瓜子臉,翻了翻白眼,沒好气地回他一句:
  “九點十九分再提醒我!別坏了我用餐的雅興。”
  李毅風盡責又好心地再次提醒她大小姐:
  “家里离公司需要三十分鐘的車程,如果不塞車的話。”完全無視于安大小姐快要變臉的局勢。
  “我說九點十九分再提醒我!”安苹轉頭瞪了他一眼,從鼻孔哼出气,狠狠地將小餐包撕成兩半,塞進嘴里咬著,咬牙切齒的。
  李毅風聳了聳肩,識時務者為俊杰地閉上嘴。
  也好,一日之計在于晨,讓她填飽了肚子也才有精神應付這一整天忙碌而煩人的龐大公事。想她一個二十五歲不到的女孩,研究所才剛畢業不久,還來不及揮洒她亮麗的青春歲月,便被龐大的家族企業給綁住了身,每天不是有開不完的業務會議,就是有堆積如山的公文待審;晚上還有一場又一場不知排到公元几年去的各式各樣的宴會要應酬。想想,她一天里面唯一能放輕松、偷個閒的時机,好象也只有吃早餐這段時間了,他實在不應該連她這點小小的福利都要剝削她的。
  不過,不是他太沒人情味了,實在是沒時間了。如果他再任由安苹慢條斯理地吃將下去的話,今天他非但會因他的好心腸而慘遭老板海刮一頓,還有可能因他的怠忽職守而使得公司蒙受上億元的業務損失!茲事体大,他還是別太婦人之仁的好。
  才這么一想,已開始行動了——
  “蛋黃的膽固醇太高了,一個就夠;培根太油膩,吃多了不好;小餐包淀粉含量高,對身体不好。”他邊說邊將安苹面前還剩有一個單面荷包蛋、兩條培根和兩個小餐包的瓷盤收起,遞給站在一旁的女仆,吩咐道:“桂嫂,幫小姐倒杯牛奶。”
  安苹呆愣住了!右手拿餐刀、左手拿叉子,小嘴圈成了O字型,兩眼傻傻地看著李毅風撤走她的人間美味.再看著他拿走桌上兀自飄香的濃醇咖啡,一時之間沒了正常反應,直到——
  “早上喝太多咖啡因有礙身体健康。”李毅風看見她的視線隨著咖啡進了廚房,自動為她解惑。拿起桌上的餐巾紙為她拭去嘴角殘余的蛋黃殘渣,接過芳嫂端來的牛奶,喂她喝,順便再上一堂健康教育。“多喝牛奶,老了才不會得骨骼疏松症。”
  安苹听話地一口气喝下五百西西的牛奶,一手抹去唇角旁的乳白奶漬。
  “這才乖。”李毅風拍拍她粉嫩的臉頰,露出一臉滿意的俊笑。
  “李毅風!你被fire了!”一陣河東獅吼。呼!安苹終于從被下蠱中恢复了神智。
  不過李毅風并不怕獅吼,只見他朝安苹瞇眼一笑,扳過她的身子朝餐廳外推著,邊走邊說:“很抱歉,我不領你薪水。”
  “你——”安苹回頭怒瞪他,不過只有一秒長,因為她的頭又被扳正了。有什么差別嗎?他領她老爸的!
  听起來好象是沒啥差別,實際上卻是大大有差別!
  李毅風雖身為安苹的秘書兼隨身保鏢,卻是只听令于安叔——安中烈;當然,這并不是說李毅風拿喬到根本不拿安苹的話當話,而實在是因為深知安苹脾性的他,聰明地知道這丫頭的話哪些能听、哪些不能听。也因此,台面上,安苹是上司、他是下屬,但實際上,則是李毅風掌握實權的時候多。開玩笑,安苹雖然是“安氏”未來的繼承人,不過若真由安苹來管理的話,怕是“安氏”很快就會成為商場上的歷史名詞了。
  而商場上的一代梟雄安中烈,自然是懂得未雨先綢繆的。
  李毅風的父親李健長和安中烈是大學同學,兩人交情甚篤;結婚后雖各自有自己的家庭,卻并不因此影響兩人的交情,反而還因兩家同是商場上的名流,而使得兩家成了莫逆之交。也因此,李毅風和安苹可以說是青梅竹馬——當然。這是安苹打死也不愿承認的;但依李毅風的說法是——安苹是他看著長大的,直到在他十三歲那年“李氏企業”外移,全家移民至美國。
  該怎么形容他們之間的關系呢?……是敵、是友?似兄妹、如情人?好象都是,又好象什么都不是,可真是……唉!一筆爛帳,曖昧不清得很,想來是各有各的看法吧。
  算來李毅風目前的身份是華裔美國人。經濟學研究所畢業后考入美國情報局。曾是FBI負責亞洲事務的特派員,一年前不知是為了什么原因,突然回國來并應安中烈之邀進入了“安氏集團”。擔任起安氏未來接棒人,也就是安氏集團旗下子公司“安平企業”總經理安苹小姐的隨身秘書兼貼身保鏢——當然,這是很私人的。對外,他可是堂堂副總經理.只比安苹的職位小那么一點點。
  今天的干部會議就是為了下星期即將展開競標的工程作准備,事關上億元的淨利收入,也是安苹她接手安平企業一年多來的實力展現,更是他李毅風輔佐安苹的成果評估——但又關系著他們的未來,不可不慎!
  但是,依咱安苹小姐目前的態度看來,此事好象真應了古人那句“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的至理名言了。
  “李毅風!你干什么!我早餐還沒吃完!”被迫推至客廳,著一身長褲套裝的安苹奮力煞住腳,忿忿地轉過身,怒瞪著李毅風。一七0公分的高挑身材面對一八二的李毅風,仍是矮了一截。
  “沒時間吃了。”他說著。一手攬住直要往餐廳走去的安苹的肩頭,一手接過佣人早拿在手上等在那儿的西裝外套為她穿上。
  “沒時間吃了?那你的意思是要我餓著肚子去上班嘍?”安苹忍不住大吼,鼓脹著一張俏臉。“你知道嗎,要是我肚子餓的話,我根本就沒力气辦公;沒力气辦公的話,我一定會把今天的會議給搞砸的!你不知道今天的會議是很重要的嗎?”
  她小姐知道今天的會議很重要?李毅風一邊掏了掏有點被震麻的耳朵,一邊帶著仍喋喋不休不知在喳呼些什么的安苹走出大屋子,經過前院,再踏出鏤花銅制大門,然后將她塞進停在大門外等候多時的白色奔馳車內。
  “李毅風!你真的不管我死活啦!”她大吼。“我真的很餓耶!你听到沒?”
  “就是因為不想看你死得太難看。”李毅風笑說,已一手拿了個三明治塞進安苹因怒吼而大張的小嘴里了。也不知道他從哪里變來的。
  “你……李……”小嘴沒空隙講話,只能怒瞋著大眼。
  “乖,快吃,別餓著了肚子。”他拍拍她的小臉,徑自埋首在公文箱的公文堆里。
  見李毅風不再理她,安苹喪气地翻翻白眼,整個身子往舒适的小牛皮椅背癱去,乏力地撕下嘴里咬著的三明治。
  身旁的噪音不見了,李毅風偷了個空瞄了眼一旁的安苹,見她一臉的無奈和強忍著的怒气,堅毅的俊臉上不自覺流露出一絲不舍与疼惜;她嘟著小嘴、貝齒磨著三明治的賭气模樣,卻又讓他備覺好笑又好气!
  類似這樣的戲碼,每天早上都要上演一遍。
  安苹。一個外表与內在相差十万八千里遠的女孩。一七0公分、五十四公斤的標准模特儿身材。一頭微卷的俏麗短發,加上一張媲美影視巨星的絕麗美顏,簡直就是十足的迷人尤物——當然,這是指如果她能穿上性感、惹火的衣飾的話。沒錯,她空有一副令女人稱羡、教男人兩眼直發愣的傲人身段,卻總是被密密實實地包裹在一身帥气的中性長褲套裝底下,實在是有夠給它暴殄天物——此話乃是引用她公司那群能力一流、嘴碎也一流的能干下屬口里。再者,撇開帥气、有型而獨樹一格、看似有主見的外表不談,她的潛在脾性實在是亂沒個性的!
  學的是法律,卻連吵架都不會,頂多就是气得自己頭頂冒煙;生平無大志。不過就是玩遍世界每個角落,卻是學校一畢業便被李毅風給押解回國接掌家族大業,而她竟連說“不”的權利都沒有;明明就恨透了每日這种不是會議就是洽商、應酬的商業生活,她卻拗不過她那親愛的媽咪的苦苦哀求,放任她那不負責任的董事長爸爸帶著她媽咪替她完成她的心愿環游世界去……瞧瞧她那對狠心的父母,一游已將近一年還不知倦鳥歸巢,也不管他們寶貝女儿的生死了;她是上司、李毅風是下屬,可是有下屬這么對待上司的嗎?不讓她把早餐給吃完也就算了,他竟一點也不甩她的威脅,還把她用塞的給塞進車子里,這象話嗎?是不象話,但她又能奈他何?無法奈他何,所以今天她才連頓早餐被剝奪了也只能插腰、鼓著臉作無言的抗議。
  總之呢,她安苹今儿個之所以這么晦气,全是因為自己的沒個性。當然啦。要說她太過于善良了,也是滿貼切的,因為她實在不忍心見別人因她的關系而不愉快,尤其是她那溫柔賢淑的媽咪。
  對于每天早上的上班嘛……她是能拖一分是一分,如果可以的話,那最好是能不去就不去——關于這一點,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從不敢奢望的,因為只要有李毅風在的一天,那是決計不可能的!他就住在公司樓上的“安華飯店”,每天早上都還能從位在市區的住處到位在陽明山區的安園來押她上班,試想,他會讓她有蹺班的机會嗎?
  安苹是個不容易會記仇的人,但是,李毅風很榮幸地被她列為今生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仇人”;打從她呱呱墜地、躺在嬰儿房的那刻起,這仇便已結下!
  听她親愛的媽咪說。她出生一星期之后從醫院回到家當天,李毅風的媽媽帶著李毅風到她家來看她和媽咪,結果當年才五歲的李毅風一瞧見躺在嬰儿床里的她,便往她小小的鼻頭一捏,皺著一對小劍眉說:“怎么長得這么丑啊,跟個小老頭似的!”
  這……這實在是太過份了吧!她能不仇視他嗎?當然是非仇不可了!而“仇”到最高點則是在她前往美國念大學時持續至今……仍在沸騰中!
  相信嗎?在美國時,他為了与她作對,竟自愿將他在FBI的工作地點加州調到紐約——只因她在紐約大學就讀。上帝!一個在東、一個在西,相差何止千里,但他就是有這种興致!更教她昏頭的是,不知道他是怎么說服她老爸的,她老爸居然放任他強迫她搬去与他同住一屋檐下,也不怕他這個長得如花似玉的女儿被人家給“按怎”去了……也因此,她在美國求學的六年時間里,一直少不了他。
  斜睨著仍聚精會神在公文上的李毅風,安苹只覺得他們的仇是愈燒愈旺了!
  怎么有人把別人的事業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呢?要不是世界排名在十大內的“李氏”實在是絲毫不比“安氏”差,她真要怀疑李毅風這家伙安的到底是啥居心——
  正當安苹凝著他想得出神之際,李毅風突地轉過臉來,沖著她露出皓齒一笑,習慣性地往她的小鼻頭捏了捏,道:
  “這次就算,下次再這么看,我可是要收錢囉,記住了。”滿意地看到安苹發窘,他才又朝專心開著車的司机道:“阿忠,你只有十五分鐘的時間。”
  “是,李少爺。”
  車子揚長而去,安苹瞪著大眼,兩手緊抓著車門。盛怒之余,惊駭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一副沒啥事人儿般的李毅風,像射箭似的。
  忽地——
  好熟悉的景象,仿佛……剎那間,安苹有种回到過去的錯覺,好象回到了她八歲以前、李家移民至美國前的那段日子。

         ※        ※        ※

  一個風和日麗的星期天早晨,煦陽暖暖斜射。直泄滿紗窗的金光,小小安苹一臉稚气地趴睡在她柔軟舒适的小床上,瞧她微勾的唇角。肯定是夢到了什么美夢。
  猛地——
  “哇——”她突地嚎啕大哭起來,眼睛還來不及張開,便一手猛揉著她秀挺的小鼻頭。
  “終于醒了。”說話的是一名大約十歲的小男生,著一身深藍色的小西裝,白色上衣的領子上還結了個紅色領結,十足的小紳士模樣。揚起清朗的微笑,捉住她揉著鼻子的手。“別揉了,再揉鼻子就要掉了。”
  五歲大的小安苹睜開惺松的淚眼,邊抽噎邊揚著哭聲喊道:
  “媽咪……媽咪……”
  “安媽媽和我媽在前園,听不到的。”他說著,然后一把捉起她的手,帶她下床。往盥洗室去。“快點。把臉洗一洗、刷刷牙。”
  一听媽媽听不到她的哭聲,小安苹也就不哭了;在神智不甚清明的狀態下,也就任由他帶往盥洗室。
  不純熟地刷完一口小貝齒,立刻被小男生扳過身去,不由分說地拿著擰好的毛巾往她的小臉擦去。
  “嗯……嗯……”她掙扎著,卻只是徒勞無功,兩三下,小男生已幫她拭好臉了。
  “行了,干淨了。”小男生笑了笑。猛不期然,頭一低,往她粉嫩的小額頭親了一口。
  “討厭啦!”小安苹小手用力地抹了抹額頭,白了他一眼。揉揉眼睛,睡意甚濃,又往她的蚕絲小床爬去。
  小男生見狀,飛快搶下她的小被子,然后再拿下昨晚就准備好吊在一旁衣架上的白色小洋裝,一邊著手替她換下粉紅色長及腳踝的睡衣。
  “小懶豬,你快來不及上教堂了,快點把衣服換上。”
  又要去教堂!小安苹苦著小臉,光著上身往被子里鑽去,掙扎著:“不要!我不要去教堂!媽咪”
  叫媽咪有用嗎?當然沒用!很快地,小男生己從被子里把她給捉了出來,又极快地為她換好了那套可愛的白色小洋裝——動作之俐落、熟稔,可見他經常要幫她換衣服。也不是經常啦,不過是每個星期日早晨。
  “媽咪——”她仍高喊求救著。只是依舊不見救兵。
  “可以了。下樓吃早餐去吧。”他拉起她的小手。
  知道求救已無望,小安苹只能邊走邊踩著小腳,十分不情愿地由他拉著她下樓去,只是小嘴仍不忘忿忿揚著:
  “討厭!臭阿風!我討厭你!”
  沒錯,她討厭他!并且,要以他為終生世仇!就從此刻開始……
  這年,小安苹五歲,小毅風十歲。
  為什么她就是拿他沒轍呢?因此,她發下了畢生以他為頭號世仇的偉大志向。
  沒想到的是,這樣的戲碼,竟然在時隔十多年后的今天再度上演!以前,他押她上教堂;現在,他則押她到公司。
  而她。依然拿他沒轍……

         ※        ※        ※

  安氏集團大樓是棟有二十四層樓高的建筑物。第一樓至第十樓是屬于安華飯店的部分,一樓是富麗堂皇的迎客大廳;二樓是各國各地聞名的餐廳。有法國餐廳、意大利餐廳、日本料理、港式飲茶;歐式自助餐、咖啡廳等等;三樓辟為活動、宴會廳,許多政商界名人常在此召開各种宴會;四樓以上到第十樓則為一般客房。另二十一樓以上也是屬于飯店的客房,只不過這里的是商務套房和總統套房,能住得起這等層的,不是身分特殊者,便是財力雄厚者。
  李毅風就住在第二十一樓的二一一0房,他是屬于“身分特殊”者;安氏獨生千金的准夫婿,能不特殊嗎?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第十一層至第二十層則遍布安氏集團底下的各個關系企業,安苹所主持的安平企業就是其中之一;它位于第二十樓,主要業務是建筑工程。
  李毅風拉著一副晚娘面孔的安苹走進高階主管專屬電梯。一進電梯,安苹立刻甩掉他的禁錮,兩手叉胸而抱,抬頭直盯著電梯門上頭的樓層數字,看也不看李毅風一眼,好象電梯里根本就沒這個人似。
  李毅風好笑地搖搖頭,也學她的模樣瞧著上頭,沒說什么。直到樓層數字跳到十九時,他才微微低下頭,附在她耳邊輕聲地說:
  “笑一個,身為總經理不該一大早就給員工看臉色的,那會影響大伙的工作情緒,嗯?”
  “你——”
  “當!”第二十樓到了,電梯門緩緩開啟,晚娘面孔不由自主換上一張迷人的笑靨。
  “總經理,早。副總,早。”柜台小姐朝兩人甜甜地打著招呼。
  “早!”安苹臉上挂著微笑,插在長褲口袋里的兩手則是緊握著拳頭,努力克制著体內那股急欲掐死某個人的沖動。
  “早。”李毅風一副沒事人般的模樣。
  “總經理、副總,早。”半敞開式的OA辦公區的員工,一個個抬起頭來道早安。
  “早,總經理、副總。”
  “早!”不由自主地含笑一一回答。
  “早。”李毅風滿意地朝她一笑。“大家早。”
  拐個彎,兩人朝里頭的最后兩間辦公室走去。
  一离開員工的視線范圍內,安苹忿忿地加快腳步住自己的辦公室疾行而去,那個樣子就好象急于擺脫身后的跟屁虫似的。
  踏進總經理辦公室之前
  “總經理——”
  門口前,“正牌”秘書王桑妮手端著一杯咖啡,還來不及開口道早安,碰地一聲,安苹用力地甩上門,緊跟她身后的王桑妮差點迎門撞上,再差個一公分,她小巧的鼻子就得整形去了。
  王桑妮呆怔了怔,過了五秒才恢复神智。
  “呼——”她心有余悸地吁了口气,搖搖頭。回身看看李毅風,以眼神詢問:又是你的杰作?
  李毅風只是回她一個聳肩,意思是“情非得已”,立刻進入工作狀態。
  “桑妮,通知各級主管,可以准備開會了。還有。把今天的行事表拿給我——有沒有什么比較特別的?”他邊說邊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王桑妮放下手上的咖啡,赶緊拿起桌上的行事表,走進副總辦公室。
  “副總,主管們都已經在會議室了。喏,這是今天總經理和副總的行事表。”有沒有比較特別的?矯俏美麗又蕙質蘭心的女秘書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盡職地報告:“‘羅曼史’家飾公司的錢總經理——”
  “回掉!”他一臉不容商榷,也不等王桑妮報告完畢。
  “是。”王桑妮憋住笑。第九十七次,對不起了!錢大少,不是她不夠朋友,實在是……副總把關把得太嚴了!
  “還有呢?——”他邊忙著整理桌上的公文堆邊問,頭連抬都沒抬一下。
  王桑妮乘机吐吐舌頭,据實以告:“還有,花店又送來了一大把玫瑰花。”這自然也是出自錢大少的羅曼蒂克。
  李毅風明顯地蹙起眉峰。“插到男士化妝室去。”
  “噗!”
  王桑妮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接到李毅風一個冷眼,立刻抿住笑。
  “我立刻去辦。”聰明人都知道這個時候該“落跑”了。帶上門之際,不忘要表現一下自己的敬業,又加上一句:“副總,可以開會了。我去叫總經理准備開會。”
  一出副總辦公室,王桑妮回自己位置端起那杯已半涼的咖啡轉進總經理辦公室;所幸,安苹是愛喝咖啡,不過天生隨和個性使然,倒也不挑剔,有得喝就好。
  輕叩兩聲,不待里頭響應,徑自旋開門把——
  “該死!該死的李毅風!可惡!可惡的李毅風!气死我——”一見王桑妮,安苹立刻求救:“桑妮,你來得正好!幫我想個法子——”接過王桑妮遞上的咖啡,喝了一口,順了順气。
  又想開口之際,王桑妮适時地截斷她,安撫著:
  “好,總經理,我會幫你想辦法,不過現在呢,你得先去開會才行,大伙都在會議室等你了。”不赶緊先誘她去開會,等會副總要親自來押人了。接回安苹手上還有大半杯的咖啡,擱在她桌上,開完會還可以繼續喝。
  “哦!上帝!我為什么一定要參加這种無聊的商業會議呢?”安苹哀號著問上帝。
  問題是這個時候上帝的權責好象沒有李毅風來得大!這點王桑妮很清楚,推著不情愿的安苹往會議室去,邊打著气:
  “不無聊的,這可是件大case呢,听說……”
  她自顧自地說著,也不管安苹听進去多少。想當然耳……
  進會議室前,安苹想再确定一下:
  “你會幫我想辦法吧,桑妮?”
  “啊?”一時間,會意不過來,愣了兩秒,才恍然道:“哦,是,是,你進去開會,我來幫你想辦法。”
  王桑妮臉上的笑容說有多僵就有多僵,偏偏安苹就是察覺不出來,得到王桑妮的允諾,她才甘心地進會議室。
  “呵呵,她要我幫她想什么事的辦法呢?”她自語著。邊走回自己的位置,邊想著安苹到底要她幫她想什么事的辦法。“到底是什么事的辦法呢?她剛剛有沒有說?”
  一回到座位上,王桑妮立刻忙起其他的公事,早把答應安苹的事丟到一邊涼快去了。依她對安苹的了解,開完會出來。安苹大概也忘了有這回事了吧。通常不太能有什么事可以讓她這個不愛傷腦筋的總經理大人煩上几個小時的,而今天這個會議大概會占去她大半天的時間。
  王桑妮,芳齡二十九,長相美麗有加、身段婀娜撩人不說,辦事能力更是沒得挑——她是天生干秘書的料。帶得出場,擺在里頭又有辦事效率。只是,窩在安苹身邊,好象有那么一點給它浪費了。
  原本她任職于安氏總公司,擔任董事長安中烈的机要秘書;一年多前,安苹回國接手安平企業時,安中烈特地將她調過來輔佐安苹。
  也許是兩人都屬于個性坦率、心胸開闊的女子吧,雖然她大了安苹四歲,不過兩人倒也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于公。安苹是她的上司;于私,她則像是安苹的姊姊,安苹對她頗為依賴。
  別瞧王桑妮外表是一副頂精明能干的女強人模樣,其實骨子里則暗藏了几分調皮的頑劣因子,不了解她的人常會被她捉弄得慘兮兮,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呢!
  再者,她向來條理分明,清楚知道什么事該花几分心力,并不是什么事都非得竭盡所能不可的。就如……安苹這事,這廂她絞盡腦汁幫她想法子,也許那廂早把這事丟到九重天外天去了,還是省省吧!辦正事要緊。
  況且,安苹的事是不勞她費心的,因為——自然有人搶著幫她費心。

         ※        ※        ※

  下午兩點二十分。冗長的主管會議終于結束了。
  一回到辦公室,安苹几乎虛脫地往一旁的小牛皮長沙發躺去。如果可以不用起來,她真希望她能就這么永遠地躺在這里,動都不動一下。
  她真是怕了這個每星期一早晨的主管會議了!事情多、問題多、費心也多就算了,最可怕的是連頓午餐都不得好好享用,只能一群人窩在會議室,邊吃著由員工餐廳訂來的一式菜色的便當,邊進行會議,害得她消化不良,到現在還在脹气中。
  唉!管理一家公司真的是不容易,光一個安平企業就教她頭昏眼花、四肢無力了,真不知道她老爸平時是怎么管理整個安氏集團的。
  “呼——”吁了口長气,安頻將兩手枕到腦后,閉上美目,打算小憩一會。
  還好,她有個能干的阿風……混沌的腦袋緩緩進入真空狀態。
  不意——
  “叩!叩!”兩響叩門聲輕輕揚起,卻顯得刺耳异常,安苹鎖起眉心。她可不可以叫來人滾開?
  顯然不能,因為來人已自動開門進來了。
  她一定得要再加強員工的辦公室禮儀才行!她提醒自己。在來人開口前,先下達命令:
  “拜托!什么話都別說,讓我好好躺個十分鐘,十分鐘就好!”眼皮連動都沒動。半晌听不到聲響,安苹勾起唇角:“謝謝你,桑妮……”最后的聲調消失在她意識模糊時。
  李毅風靜悄悄地蹲立在她身旁——
  她是真的累了。望著她絕美的臉蛋披挂著濃濃的倦意,心頭漾滿不舍与愛怜。想放開她讓她自由地過日子。但是……可以嗎?如果他在這個時候放開她……不!他不能冒這個險,在她還沒接受他時,他不能冒這個險;況且,他還要謹守他對安叔的信諾。
  對她,他是勢在必得的!
  雖然,以他對她一貫的強勢,只要他稍加霸道一些,她一定會是他的,但是,這不是他要的!他愛戀著她本質里的那分純真、良善,但是他更是心疼她的迷糊和單純的心思;他不要她是因為屈服在他的霸道之下成為他的女人,而是她必須明明白白地知道她自己的心意、她自己的感情!
  他知道她天性的樂天因子促使她凡事隨遇而安的處世哲學,但那只能是對生活,至于愛情,他不會任她如此隨性的。
  她必須清楚地知道他對她的執著……
  他守候了她二十多年,為的不就是要她的一份真情真意嗎?
  為什么一個人可以眷戀一個人這么深濃呢?長達二十多年了,就連分居台灣、美國兩地,時空阻隔了他們十一年之久,他對她的愛,依然無法稍減分毫。試問,除了他,她還能選擇誰与她共度今生?
  非他不可了!他篤定得很。
  凝望著她連睡夢中都帶著一抹心滿意足淺笑的睡臉,心中更加怜惜不已。她真是一個容易滿足的女子,不是嗎?
  脫下西裝外套,輕輕地為她覆上,撥去她垂散額際的微卷發絲,頭一低,他悄悄地印上一吻:
  俏臉上的淺笑不自覺地加大,更香甜迷人了!
  這一覺,安苹睡掉了整個下午。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他能為她扛下這一肩的重擔。他希望這些苦由他一個人來受,他不想再看她為了她不喜歡的事這般委屈自己,他只要她像以前那樣無憂無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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