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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凌飛接近澶州城時,差點被值夜的守軍射殺。他不斷的大叫,表白身分,他們才放下護城河上的橋讓他進城。他之前就叫士兵去叫醒他爹副元帥凌烈,等到他進了城。喝一口士兵奉上的熱茶,他爹就赶來了。父子相擁,恍如隔世,兩人都淚光盈然。
  “我以為你已經為國捐軀,沒想到我們父子還能再見面。”兩鬢斑白的凌烈含淚而笑。
  “爹,王繼忠向遼國投降,改名耶律顯忠。他認出我,蕭太后這几天停兵,是要先避開真宗御駕親征激起的士气,同時也讓守軍嘗嘗塞外苦寒的滋味。再過兩個時辰,黎明時他們就要來攻城。蕭太后本來預備要將我推到陣前斬首,打擊宋軍的士气。我想橫豎都是死,不如冒死逃出來。”
  “干得好,飛儿。”凌烈拍拍儿子的肩膀。“你的情報對我們很有幫助,等下我得提前叫醒全軍做迎戰的准備。”
  “爹,我們与其等在這哩,不如趁遼軍不備時殺過去。”凌飛以初生之犢不畏虎的气勢說。
  凌烈沉思不語,踱了几步后,再叫凌飛說出他對遼軍的了解。稍后凌烈毅然點頭。“或許可行,我現在就去稟報皇上,請奏領軍攻陷遼營。”
  半個時辰后宋軍就整隊出發。他們事先做了准備,騎兵在馬蹄上包了棉布,銜枚疾走,盡量不發出聲音,繞道到遼營右翼。步兵是主力,安靜的行軍到遼營左翼。
  穿上護甲的凌飛率領騎兵奔向遼營,他什么都不想。讓自己忘記耶律玉瑤的情意.只想要為國打胜仗。他們本是敵人,各有立場,她要怪他恩將仇報的話,也只好由她了。在國家和私情的天秤上,對他而苫,絕對是國家重得多。
  他一聲令下,一柄大刀砍掉長槍圍篱,守軍騎馬沖進遼營,在箭頭上點了火的箭紛紛射中遼營。睡夢中的遼兵被惊醒。倉皇出帳,帳外的守軍強弩以待,許多遼兵都成了箭靶。拿著長槍的守軍步兵則先以刺殺遼軍的戰馬為士,等遼軍摔下馬再近身廝殺。
  這一戰殺得天昏地暗、鬼哭神號。初時宋軍大占上風,但遼軍的戰力畢竟胜過宋軍,宋軍不耐久戰,副帥凌烈下令收兵回城。元气大傷的遼軍也不追赶,任宋軍离去。
  宋軍凱旋。凌飛應居首功,真宗對他犒賞甚丰,正式升任他為都指揮使。
  凌飛并無喜色,經過此役,蕭太后必定震怒,玉瑤是否會因為放走他而被處死,令他十分挂心。
  玉瑤被軟禁在她的氈帳中,她的六個隨從成了她的獄卒,她們奉太后之令不准跟她講話,只能為她送飯。
  事實上要不是皇兄一再為她求情,暴怒的母后本來鐵了心要殺她。她沒有承認說她故意放走凌飛,只承認她离開死牢時,因為心里難過將与他永別,因而忘了鎖牢門。
  死罪雖免,活罪難饒,母后在宮帳內親自鞭撻她,打了十几下,打得她皮開肉綻,圣宗与全体朝臣向太后跪下磕頭求情,蕭太后才罷手。
  六隨從抬起玉瑤時,她整個背血肉模糊,人也几近昏獗。她不后悔放走他,她只給他机會,他能夠成功的逃走是他的本事;但是她万万沒有想到,他會立即率軍來攻,使得遼軍措于不及,死傷慘重。她對不起那些死傷的士兵。受點皮肉之罪也不為過。她心知肚明,今生她不可能跟他結合了,但,她還是想他,想著他,她的背痛似乎就減輕了些。至少,他心里已經有她了。在死牢里,他曾經以含情的目光看過她,她就知足了,不再妄想和他做夫妻。
  初識時他對她粗聲粗气,她就已經管不住自己的心,滿腔的情、滿腹的愛,使她不顧羞恥,做出一個未婚女子不該做的事來。現在她留有和他親嘴、同眠的回憶,相當欣慰。發現他原來也有溫柔的一面,有意和她做朋友時,她激動得無以复加。在那一刻她就決定,即使為他死,她也不后悔,因此臨時起意,助他逃走。愛可以使人瘋狂,昔日她不解紅鈴在听到她丈夫被殺時為什么會沮喪到不飲不食到慢性自殺的地步。現在她才明白;愛像是毒蠱,一被它纏住,就終生脫身不得,永遠得受它的控制,失去理智,做它的順民。
  她知道凌飛不愛她,也許他有點喜歡她,或甚至對她有些情意,但他對她的情,絕對遠不及她對他的愛。不過,她無怨無悔。他并沒有逼她愛他,是她自己一廂情愿的要愛他,當然怪不了誰,只能怪她自己。
  他可好?可在這次的戰役里受傷?如果沒有的話,他立了戰功,應該受賞了吧?一將功成万骨枯,他的戰功不知是多少遼軍宋軍的性命換來的。戰爭就是這樣的殘酷無情,她從來都不喜歡戰爭。但是,一旦上了戰場,她又得身先士卒、奮勇殺敵,那是她的天職,她是太后的親女儿,皇上的親妹妹,大遼的根基需要她幫忙鞏固、大遼的江山需要她幫忙拓展。昨天她做了最坏的示范,放走了敵人.將來她得更賣力的征戰,將功贖罪。
  凌飛值得她這么做嗎?為什么他一對她假以辭色.她就昏頭昏腦的,全為他設想,忘了她對國家的責任。她是個傻女人,被愛情迷昏了頭的呆瓜,母后這几鞭究竟有沒有把她打醒?唉!她也不知道。
  夜襲遼營成功后,凌飛父子成了真宗的愛將,所以當第三天遼使來求和時真宗叫將位較低的凌飛亦到場聆听,一起參議。
  遼使便是耶律顯忠,他一見到真宗就痛哭流涕,訴說他之所以向遼國投降的無奈。“罪臣身在遼營心在宋,無一日不思如何肝腦涂地,以報陛下隆恩。”
  凌飛嗤之以鼻不齒王繼忠的為人,更不相信他所言屬實,真宗罵了王繼忠几句,才讓他遞上遼國的國書。
  “契丹欲得關南之地,還要索取歲銀金帛。”真宗撫須說道:“蕭太后有意和親,希望凌飛能入贅做玉瑤長公主的駙馬,這是怎么回事?”
  凌烈愕然以質疑的眼光看儿子。凌飛心尖為之一震。這么說來玉瑤沒有因他而死,蕭太后還預備把他跟玉瑤兩個人的私事,拉高成為兩國間的大事。
  耶律顯忠解釋道:“前次玉瑤長公主俘虜凌將軍回遼營,對凌將軍生成感情,提出婚議。但凌將軍不降不允。蕭太后決定將他斬首的前一天晚上,玉瑤長公主不知是有意的,還是無意中放凌將軍走。不多時,凌將軍就率騎兵攻入遼營。蕭太后因此將玉瑤長公主處以极刑。”
  凌飛后頸一涼,為玉瑤捏一把冷汗。
  “經過對宗与眾朝臣求情后,蕭太后才親自持鞭鞭打長公主十几下.直打到鮮血淋漓,以為警惕。至今長公主還不能下床。”
  凌飛好心疼玉瑤為他挨鞭,蕭太后也真狠,居然那樣毒打親生女儿。
  耶律顯忠繼續說:“前日遼軍挫敗后,圣宗同太后建議不如与宋廷和談,暫且和親,以免兩國再動干戈,兵連禍結。太后經過一天的考慮后答應和談,派罪臣來遞交國書。”
  “聯明白了。”真宗說。”你且退下,待朕与群臣商允,祖宗留下的江山若不能保,朕將來豈有顏面見先人于地下。歲幣則不妨多給,与國体無傷。眾卿有何意見?”
  寇准說:“圣上所言极是,契丹人貪得無厭,不思歸還我燕云十六州,還想再得關南之地,我們一再退讓的話,將來恐怕得退到長江。微臣以為,即使是歲幣也不必多給,日前我軍大胜,遼國無理還來要求割地賠款。”
  “如果給他們一些錢,兩國就能和平相處、消弭戰爭的話,朕覺得值得。凌飛將軍,先前你怎么不曾提到玉瑤長公主与你之事?”
  “呃……”凌飛囁嚅道:“末將以為那沒什么好說的。末將自幼已訂親,無福消受玉瑤長公主的垂青。”
  真宗沉吟道:“這倒是個問題。你是与哪家的閨秀訂親?”
  凌烈插嘴說:“圣上可記得前靈州守將駱景達?”
  “記得。”真宗說:“朕還記得駱卿已在一次西夏人的動亂中陣亡。”
  凌烈說:“臣素与駱賢弟交好,在駱賢弟生出女儿時,兩家就口頭訂親。三年前正要決定婚期時駱賢弟不幸喪生,其妻女傳說被西夏人俘虜為奴。臣已派人尋找她們,可惜至今尚無消息。”
  真宗點點頭。“凌卿重情重義,朕甚感佩。可是凌飛年輕力壯,正當娶妻生子,繁衍后代的時候,豈能因找不到駱家女就貽誤終生。凌飛既然已等駱家女三年,于情于理都可以交代了,朕就作主同意凌飛与遼國王瑤長公主的婚事。凌卿,你可有意見?”
  凌烈恭敬的說:“蒙圣上賜婚,是犬子的福分。微臣當然樂意納玉瑤長公主為媳。”
  “啟奏圣上,”凌飛說:“如果和親能促成宋遼兩國的和平,末將自當挑起此重任,但是末將希望能迎娶玉瑤長公主,而不是入贅到遼國。”
  “凌將軍說得對。”寇准說。“和親既已成為和談的要件之一,事關國格,最好是要玉瑤長公主嫁到宋國。如此一來,將來蕭太后想再侵犯邊境時,必定會考慮到她女儿的安危而投鼠忌器。這樣我邊關才能長治久安。”
  真宗含笑點頭。“寇相思慮周密,實欠國家社稷之福。好,就這么辦。凌飛都指揮使听令。”
  凌飛單膝跪地接令。“臣在。”
  “膚命你為宋國使臣,至遼營与蕭太后談判和談之事。我大宋絕不割地与外族,歲幣則無妨,高達白銀百万亦可。和親之議如你所堅持的,請玉瑤長公主嫁入宋國。”
  “末將遵旨。”凌飛心中波濤洶涌。皇上賜婚,而且要他自己去談。若是駱蘭芷還在世,他毀婚對不起她,但圣旨難違,這也是莫可奈何之事。想到能和美貌如花的玉瑤結為夫妻,他的胸口頓時熱了起來。她得遂心愿一定會很高興吧,怕只怕蕭太后會堅持要入贅,一樁美事橫生枝節。
  稍后結束議事后,寇准抓住凌飛的袖子說:“凌將軍,請留步。”
  凌飛轉頭看到寇准,笑逐顏開道:“末將正想多謝寇承相的支持,我如果入贅至遼,男子漢大丈夫的顏面豈非盡失。”
  “那是個人的小事,我在意的是國格這等大事。”寇准嚴肅的說。“凌將軍,圣上雖允百万歲銀,但是。你該知曉那都是民脂民膏,我們不必送那么多給契丹人花用。”
  “末將省得,談判之時當然將歲銀壓得愈低愈好。依寇丞相之見,末將該提多少歲銀才适合?”
  “三十万,你提得再低些,然后讓步略增更好。總之,應以不超過三十万為原則。”
  听到凌飛進入遼營的消息.玉瑤焦急的要紅鈴幫她更衣、梳頭。
  “快,我不能讓他看到我這副披頭散發的樣子。”
  “長公主,他是代表宋真宗來談判,不是來看你的。”
  “他不能來看我,我可以去宮帳看他。”
  “長公主,你的傷還沒好,不能坐、不能臥,只能趴著”紅鈴說,“我看你還是乖乖的趴在這里吧,免得太后看到你負傷,還巴巴的赶去看他又動怒。”
  “可是……”玉瑤的眼眶盈淚。她從小到大從來不曾這么軟弱、這么愛哭過,愛情使她變了一個人似的,動不動就珠淚欲滴。“我好想見他。”
  紅鈴歎道:“你想抓住一個男人的心,不是一味的對他示好就有效。對一個男人好,要一點一點的給,讓他受寵若惊。你一下子就給太多,以后你給更多,掏心掏肺,挖空了自己,他也覺得理所當然。你懂我的意思嗎?”
  玉瑤噙著淚點頭。“紅鈴,你就像是我姊姊,你教教我,我該怎么辦?”
  “你應該留在帳里,別讓他看到。他如果是個有心人,听到你被太后鞭撻的消息,就應該會為你擔心,想來看你。”
  “那你去找他來看我。”
  “不,我不想去找他,要等他來找我。”紅鈴一派智珠在握的從容模樣。
  “咱們有上万個營帳,他怎么知道要到哪里找你?”玉瑤著急的問。
  “這還不簡單,待會儿我到宮帳附近他必經的路上晃蕩,假裝找人談話,或做什么的。他要是關心你,他就會找我問你的情況,他要是只淡淡跟我打個招呼。或是冷冰冰的連招呼也不打,我看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會的,”玉瑤堅定的說,“他一定會找你問我的情況,你再帶他來見我。藍玉,你來幫我梳頭。”
  “不,長公主,你別梳頭。”紅鈴說。“就讓他看你不加修飾的模樣讓他知道你為他吃了多少苦。你千万別下床,他來的時候,你最好多哎几聲,叫叫痛。男人喜歡嬌弱的、需要他保護、疼惜的女人。”
  “可是他知道我不是嬌弱的女人,我的武藝比他還強。”
  “再強的女人也有嬌弱的時候,現在就是你表現得嬌柔脆弱的時候。”
  “可是,我這個樣子好丑。”玉瑤摸摸自己的臉頰。
  “不,你瘦了點,這樣楚楚可怜的模樣美极了,你再拋給他几個幽怨的媚眼,包管能勾住他的魂、攝住他的魄。”
  蕭太后冷冷的睥睨凌飛。這小子有什么通天的本領,竟能使她養了近二十年,一向乖巧的女儿背叛她、背叛國家?
  “真宗既然不肯割地,這個和談就不用談下去了。”蕭太后硬聲說。
  “燕云十六州本屬我漢族之地,我主上大度不曾向貴國追討,貴國應該感激。前日遼軍大敗,我方体念上蒼有好生之德,不曾赶盡殺絕,貴國理應退回邊疆,今日竟然還強索土地、歲銀,實在令人難以理解。”凌飛鏗鏘有力的直言。
  蕭太后怒而大拍龍椅。凌飛沒有被她的怒气嚇到,他站得直挺挺的,一副趾高气揚的模樣。
  “是真宗叫你這么說的嗎?”太后忿忿道。“你這种傲慢神色,哪像是和談的特使。你誘拐我女儿,這筆帳我還沒跟你算。”
  “太后所言差矣。”凌飛凜然道。“前次太后勸降逼婚,凌某都宁死不允了,怎么會誘拐公主?再說,太后如果真的有意和親,應該盡棄前嫌,大家歡歡喜喜的做親家,怎么還會想跟我算帳?”
  遼圣宗打圓場道:“這么說來,和親之事已無問題?”
  凌飛搖頭。“凌某早已表明絕不入贅至遼國,我主上亦已應允。如玉瑤長公主愿嫁入宋國,則婚事可成。”
  “你!”蕭太后冷哼。“別以為我不曉得你們打什么主意,玉瑤一旦嫁入宋國,你們就可以挾著她威脅我遼國。”
  “我大宋從未侵犯貴國的疆域,是貴國一再騷扰我邊關。貴國如果安分守己,按和議所訂的條約行事,又何必害怕我們會挾長公主以威脅貴國。”
  “漢人狡詐多端,我族人在邊境与漢人交易時屢屢吃虧,如今才會步步提防。宋國地大物博,分我遼國一點土地又何妨。我遼國大漠連天,不适合耕种,如果我們的土地像貴國一樣肥美富庶,又何必向貴國乞討土地。”太后說。
  “我主上明白表示祖宗留給他的大宋江山絕不能割讓給外族。”凌飛說。“至于歲銀倒是可以商議。”
  “哦?”圣宗問:“你們打算給多少歲銀?”
  “十万兩。”
  “十万兩?”太后挑眉怒道:“你當我們是乞丐沿街乞討?我們大軍來到澶州所費的軍糧就不只此數。”
  凌飛冷然道:“貴國入侵我國是你們的不對,你們的軍糧又豈能算到我們頭上。”
  “這樣吧。”圣宗說:“我們要求歲銀二十万兩、絹二十万匹,這個條件先談妥,我們再談其它。”
  “我只被授權接受歲銀十万兩,如果再加絹十万匹,我可以先答應下來,再代貴國向我主懇求。”
  “你可以走了!”蕭太后沒好气的說。“你們的立場已經表明清楚了,我們商議后明天再給你們回話。”
  凌飛沒想到他會這么快就被太后屏退,他本以為至少可以見到玉謠一面。可足玉瑤不在宮帳中,想必鞭傷未愈仍在療傷。
  他离開宮帳,由耶津顯忠陪他走出遼營。耶律顯忠喃喃對他說什么他都沒听進去,他想請耶律顯忠帶他去見玉瑤,又覺得以他代表國家的特使身分,不便提出私人的要求。
  二個女兵迎面走來,他定睛一看,她們正是玉瑤的貼身隨從,其中之一即是紅鈴。真是天可怜見,給了他遇到紅鈴的机會,他至少可以從紅鈴口中得知玉瑤的近況。
  他快步走過去。“紅鈴姑娘。”
  “喔,是你呀。”紅鈴假裝這才見到他。“我們長公主被你害慘了。為了你,她被太后鞭打得奄奄一息。”
  凌飛心疼的問:“公主現在可好?”
  “不好,她不時都在喊痛。今天早上她還對我說,她死前要是能再見你一面,就是做鬼也甘心。”
  凌飛的背脊泛涼,几乎不敢問:“她會死嗎?”
  紅鈴皺著眉歎气。“誰知道呢?我一天為她拜天神三次,祈禱天神保佑她早日康复。”
  “大夫怎么說?”
  “大夫說她的傷口要是不潰爛就沒有問題,其實我們擔心為不是她的傷口,而是她的情緒。她以為今生跟你已無緣,茶不思飯不想的,直說人生無趣,我真擔心她……”紅鈴又歎一口气。“你想想看,你不要她,她母親又因為她有故意放你走的嫌疑而毒打她,她當然會想不開。”
  “我不是不要……”凌飛欲言又止,改口說:“我可以去看看她嗎?”
  “這樣不好吧。”耶律顯忠說。“要是讓太后知道了,我的項上人頭可能不保。”
  “耶律將軍,”紅鈴說:“讓凌飛將軍跟長公主見面,或許能使長公主萌生生趣,你就行行好讓他們見個面,說几句話吧。”
  “這個……如果太后怪罪下來呢?”
  “那就由我紅鈴一人承擔吧。為了長公主,紅鈴愿意肝腦涂地。”
  一介女流都說得這么有气魄,耶律顯忠也不好太畏縮。“好吧,但是不能太久,我送凌飛將軍出營后,還要回宮帳覆命。”
  他們一起走到玉瑤的廬帳。耶律顯忠和其他隨從在帳外等,紅鈴帶凌飛進帳。
  “長公主,你朝思暮想的人來了。”
  玉瑤趴在由數件氈子所舖成的床上。她佯做震惊抬起頭來,一見到凌飛,她根本不必再假裝,眼淚就真實的滾落。她本以為今生難以再見到他,沒想到這么快就能再見到他。為了這一刻,她所挨的鞭子全值得了,只是心里還深深覺得對不起那日戰死的遼兵。
  凌飛凝視著她,心情激動起伏不已,她憔悴了。不過才几天的工夫,她已不若他初見她時的神采飛揚。要不是親眼見到,很難相信一個那么剛強能干的女人,會變成這副嬌柔無助的模樣。情愛實在可怕,沾惹不得。可是,不管你要不要去沾惹,它都已經在你不知不覺時撒下漫天羅网。要怎么辦?
  “你,你們兩個怎么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講話?”紅鈴說。“我知道你們一定希望我出去,讓你們單獨講話;可是,對不起,辦不到,太后要是知道我讓你們單獨見面,一定會要我的命。”
  紅鈴在心里想,你們全都低估太后了,這一切全在太后的算計中,包括之前她教玉瑤要表現得嬌弱也是出自太后的指導。太后扮黑臉,由紅鈴扮白臉:總之,如果玉瑤長公主能綰住凌飛的心,就不用怕凌飛會飛走。
  紅鈴繼續說:“我剛才去大夫那里拿剛搗好的草藥,這得趁它新鮮,藥汁未干之前敷上傷口。”
  紅鈴就要掀起蓋在玉瑤背上的布,玉瑤害臊,急忙抓住紅鈴的手。“等一下再敷藥。”
  “大夫說藥汁干得很快,等下就會失去效用。”
  “那我先出去好了。”凌飛尷尬的說。
  “耶律顯忠不是想快點赶你出遼國,好向太后覆命嗎?只怕你出去就進不來了。”紅鈴說。“公主,你口口聲聲說今生非凌下不嫁,那你還怕讓他看到你的背嗎?再說你的她該讓他看看他把你害成什么樣子。”
  紅鈴揭開布,玉瑤原本白皙光滑的背部几無完膚。條條鞭痕明顯可見,抽得特別用力的几鞭把皮都打裂了,翻出嫩紅得令人怵目惊心的肉。
  看到凌飛唇邊的肌肉在抽搐,紅鈴不禁暗歎,太后真是個聰明絕頂的天才。任凌飛驕縱如孫猴子,也翻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
  “玉瑤,”凌飛上前兩步接近她,動容的說:“我害苦你了。”
  玉瑤苦笑。“是我自找的,与你無關。能看到你安然無恙,我吃點苦又算得了什么。”
  紅鈴在玉瑤的傷口上敷草藥,隔著草藥輕擊玉瑤的傷口,玉瑤痛得叫出聲。
  凌飛再上前一步,憂著一張臉,极其溫柔的問:“很痛嗎?”
  玉瑤感受紅鈴是故意弄痛她的。她福至心靈的扮出凄然的神情,點點頭說:“夜里我要是睡得太熟,忘了必須趴著睡,不能翻身,就痛得掉淚。”
  凌飛顧不得紅鈴就在旁邊,逕自席地而坐,握起玉瑤的手。“我真該死,你几次救我的命,我卻害你如此受苦,我真想替你痛。”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我即便是落入黃泉,也不會向閻羅王喊冤。”玉瑤幽幽地說。
  “玉瑤,你要保重,好好的珍惜自己的身体。”凌飛憂心忡忡的說。
  “爾后要是不能再見到你,我活著又有什么意思。”
  “別那么想,我們很可能會再見面,而且說不定能結為夫妻,現在和談雖然陷入膠著……”
  “和談?我母后愿意和談嗎?”玉瑤問。
  “咦?你完全不知道?”凌飛問。
  玉瑤茫然地搖頭。
  “蕭太后先派耶律顯忠到澶州城遞國書,說要和談,真宗才派我來進一步談。蕭太后要索地,真宗不允;蕭太后要歲銀,我允諾白銀十万兩、絹十万匹,她還嫌少,蕭太后要我入贅做遼國駙馬,我堅持要你嫁到宋國。”
  玉瑤噘嘴。“你就不能為了我委屈點,做遼國的駙馬嗎?”
  凌飛柔聲說:“太后既然提到和親,現下已不只是我們兩個人的私事,而成為兩國間的公事。事關國格,真宗也認為我們應該堅持要你嫁到宋國。”
  “你說和談陷入膠著,接下來會怎么樣?又發動戰爭?”
  凌飛聳聳肩。“你母后說她要考慮,明天再回話。戰爭是否會再起,全得看你母后如何決定。”
  “凌飛將軍,我該送你出去了。”耶律顯忠在帳外叫。
  紅鈴站起來,把裝草藥的缽遞給凌飛。“剩下的一點傷口由你來幫公主敷藥吧。”她在一塊干淨的布上擦擦手,再把布也遞給他。“我出去叫耶律顯忠稍安勿躁,不過,恐怕也拖延不了多久,你們三句并作兩句,快點講完吧。”她說完就出帳。
  凌飛跪到玉瑤背后,為她敷上草藥。“會痛嗎?”
  玉瑤本想說:“不痛。”話到嘴邊改成:“有一點。”
  “對不起,弄痛你了,我再輕一點。”他溫柔地說。
  “凌飛。”
  “嗯?”
  “你還介意我是個番邦的女人嗎?”
  “不介意,我欠你太多了。”
  “我不希望你是因為覺得虧欠我,才不嫌棄我。”
  “我本來就不曾嫌棄過你這個人,我原先最介意的是我們的敵對關系,現在我對你比較了解了,我們兩國又可能和談,我們的關系已出現曙光。也許不久的將來,我們就會成親。”
  “你老實說,如果我們兩個人的私事沒轉變成兩國的公事,你會要我嗎?”
  傷口都敷好了,藥也几乎用盡。凌飛移坐到玉瑤面前凝視著她。“我只能說我不知道。最初我的确非常排斥佻直接向我提親,覺得你恬不知恥,后來我漸漸發現你是個直率、執著的人。在我被囚在死牢里的那兩天半里。你与日俱增的霸占我的腦海,在你放我逃走之前,我對你的印象就已經改變。現在看到你這樣受苦,我感同身受。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你已經不是一廂情愿的希望我們能成親。我也熱衷了起來。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對你動了真情,陷入情网里了。”他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對玉瑤說這番話,此時看著她,他的嘴巴不知不覺的就吐出心底的私秘。
  玉瑤笑著流淚。“我想謝謝你能回報我的情意,可是又覺得這樣好像有點可笑。”
  “你不用謝我,”他溫柔的伸出手揩,為她抹淚。
  “是我該謝謝你,沒有你的話,我根本不懂得情愛。
  好事多磨,也許我們的婚事不能立即順利的談成,但是,命運既然安排我們到這個地步,讓我們各自吃不點苦頭,我想,最后它應該會成全我們。”
  她梨花帶雨的嬌容凄美极了,誘人极了。凌飛想都不想,讓直覺引導他把唇貼到她唇上,把舌探進她口中。天哪!這种滋味美妙极了!他的舌自然而然的懂得和她的舌交纏、磨擦、嬉戲、吮吻。上蒼創造男人和女人,使他們兩情相悅、兩性相吸,真是對极了!難怪孔夫子說:食色性也。他根本不必學習就能不生澀的和她吻個不停,甚至覺得這樣還不夠,好想擁抱她,把她揉進他骨子里。她也熱情無限的摟著他的脖子,和他吻個不休。他們的一個真正的吻就像天雷勾動地火那樣,熱烈得直要將兩人燃燒起來。
  “凌飛將軍,”紅鈴在帳外叫。“你真的該走了,不能再拖了。”
  凌飛戀戀不舍的釋放玉瑤的唇,深情的凝視她。“我相信我們必定能再見面,甚至結為連理。暫別了,玉瑤。”
  “你自己要保重。”她的雙頰紅扑扑的還留有方才熱吻的春情,說不出有多么的嫵媚動人。
  “你也是,再見。”說完他轉身,大步走向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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