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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危机


  方天仇以急促的步子,跨越過馬路,他的情緒由悲憤而變成了疾恨,像一團烈火在心胸里燃燒,燃燒……
  渾噩的思維里,掠過一連串的意念,使他從心里大叫著:“殺!”
  殺!他要殺盡這般無惡不作的歹徒!
  一瞬間,眼前出現了一個個血淋淋的人影,他們仿佛都在向方天仇伸手求援,又像是在哀聲泣訴;九龍碼頭的高老大,金氏姊妹,淺水灣別墅看房子的祖孫,白茜……這些都是無辜的可怜虫,可是他們無端犧牲了性命!
  是誰?是誰使他們卷入了這個殘酷的漩渦?
  “滋——”
  一聲緊急剎車,惊醒了方天仇的遐想。
  他這才發現自己正走在馬路當中,一輛黃色的“的士”被他阻擋了去路,如果不是司机駕駛技術高明,在距离僅僅不到一尺之處剎住了車,方天仇就已作了輪下之鬼了!
  “喂!你怎么走路的?”司机從窗口伸出頭來,大聲質問著。
  方天仇自知理屈,只好笑笑,忽然發現車子是空的,于是理直气壯地說:
  “我要乘車嘛!”
  司机這才沒話可說,開了車門,讓這個冒里冒失的客人登車。
  “云咸東街!”方天仇向司机吩咐。
  他這時只想到了要去“黑美人”酒吧,好像其他的任何事都已置于腦后了。
  車到云咸東街的巷口,方天仇就吩咐停車,下車付了車資,便朝巷子里的“黑美人”走去。
  酒吧的營業是在下午以后,一直到深夜,這時候才九點鐘,“黑美人”還沒有開門,不過旁邊的側門倒是開著的。
  方天仇由側門進去,看見只有個小廝在打掃,其余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小弟弟!”方天仇走過去叫了一聲。
  正在打掃的小廝,被他從后面突然一叫,頓時吃了一惊,連忙回過身來,睜著一對惺忪的眼睛,惊詫地說:
  “喲,你這人怎么不聲不響地走進來,嚇了我一大跳……”
  “對不起,”方天仇歉然地說:“我要找你們經理,她在嗎?”
  “在,在樓上……哦不,不在……”小廝本是脫口而出,可是他立刻發覺說漏了嘴,連忙更正說:“我們經理不住這儿……”
  這孩子根本不善于說謊,尤其自己剛才已說漏了嘴,怎能騙得過方天仇。所以方天仇只朝他笑笑,就徑自走進酒台旁的窄門,由樓梯直往上走。
  小廝連忙追了進來,大叫著:
  “喂!喂!你這人怎么亂闖呀!”
  方天仇根本充耳不聞,三步當兩步地就跨上了樓,一看樓上有著五六個同樣的房間,門上連個號碼都沒有,怎知這里的女經理住在哪一間。
  正在困惑之間,那小廝也赶上樓來,又急又气地說:
  “你這人真不講理,告訴你我們經理不住在這里,你還偏要往樓上跑。回頭把我們經理吵醒了,我准得挨一頓臭罵!”
  方天仇听出了他的語病,不竟失笑起來:
  “你不是說經理不住這里嗎?那么又怎會把她吵醒?這不是分明說謊!”
  “這……”小廝一時面紅耳赤,訥訥地答不上話來。
  “小弟弟,”方天仇笑笑,和顏悅色地哄著他說:“我有點要緊的事找你們經理,告訴我,她住那間房?”
  小廝猶豫了一下,終于無可奈何地朝里面一指說:
  “最里面的那一間……”
  方天仇謝了一聲,就徑自向走廊最里面的房間走去。到了房間口,他毫不遲疑地便在門上重敲了兩下。
  “誰呀?”房里傳出了女經理的聲音。
  “對不起,我找經理有點事。”方天仇歉然地說。
  “什么事這么大清早來找我?”女經理很不悅地問。
  “你們這里的白茜小姐出了事!”方天仇大聲說。
  “白茜出了事?”房里的女經理顯然很吃惊。
  “是的,”方天仇說:“所以我想通知小朱,或者金胜保,可是不知道他們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
  女經理正想把事推開,不料房里卻傳出個男人的聲音,急問:
  “白茜出了什么事?”
  方天仇一听這口音,立刻就問:
  “是小朱嗎?”
  “請等一等……”
  房里与女經理交頸而臥的,果然就是小朱。他昨夜跟金胜保為了巴結洪坤,威逼利誘地把白茜送到國際大飯店去,回“黑美人”后已經打烊。反正黑騎士的哥儿們誰都跟這里的女經理有一手,小朱索性就留下不走了。
  一夜的“盤腸大戰”,使他精疲力盡,本想擁著女經理多睡一會儿,偏偏方天仇赶來說白茜出了事。因為白茜等于是屬于他的禁臠,非但占有了她的身体,更是他的一棵搖錢樹。尤其昨夜是他自己逼著白茜去洪坤那里的,現在听說白茜出了事,自然不能不聞不問。
  匆匆忙忙穿起了衣服,他就開門出房与方天仇相見。
  “怎么回事?”小朱迫不及待地問。
  “你自己難道不知道?”方天仇鐵青著臉。
  “我們到樓下談……”
  小朱大概是怕女經理听見,連忙拉著方天仇就往樓下去,到了酒吧間里,來不及坐定就說:
  “昨夜我替她介紹了個闊佬,完全是一番好意,想替她弄個好戶頭……到底她出了什么事?”
  “看樣子,你對她倒還很關心?”方天仇冷笑著。
  小朱頓覺面紅耳赤,他生澀地笑笑,愧然說:
  “說實在的,白茜對我确實不錯,有時候我對她也太過份了一些……”
  方天仇突然發出一陣狂笑,像是藉此發泄他積壓在心頭的憤怒,直笑得小朱心惊肉跳,他才止住了,兩眼逼視著小朱,恨聲說:
  “你居然還知道自己對她太過份了,那她死也可以瞑目了!”
  “你說什么?”小朱吃惊地追問。
  方天仇沒有回答,卻以行動代替了回答,出手快逾閃電,狠狠一記重拳搗在小朱的腹部。
  “啊!……”
  小朱痛得一彎腰,方天仇跟著向他下巴上又是一拳,擊得他踉蹌著連往后退,要不是身后的酒吧台擋住,非得跌個四腳朝
  方天仇的情緒已無法控制,他的全部憤恨,似乎都要藉一雙鐵拳發泄出來。
  小朱連挨兩拳,痛得他几乎站不直腰了,一口气還沒喘過來,眼見方天仇又扑了過來,一時情急生智,連忙雙手抓起一張凳子,照准沖來的方天仇頭上就砸!
  方天仇只得拳臂硬架,“嘩啦啦”一陣亂響,木凳已被他鐵臂擋得支离破碎,散落在一地。
  小朱卻乘机雙手一撐酒吧台,全身騰起,在台面上一滾,就翻進酒台里面去了。
  方天仇正要由旁邊的缺口沖進酒吧台里面,只見小朱己抓到個洋酒瓶,手握瓶口部分,朝酒吧台上猛力一敲,瓶底部分被擊碎了,留著齒狀不規則的半個碎酒瓶,便成了小朱的武器。
  小朱手里有了武器,頓時膽气一壯,竟反向方天仇一步步逼過去。
  方天仇赤手空拳,又不愿掏槍,只好退出了酒台。
  他們這一動手,早已惊動了住在酒吧的酒女,一個個衣衫不整地從樓上赶下來,堵在那窄門里面,嚇得亂嚷亂叫起來。
  幸而這里离街很遠,否則早已引來警察了。
  方天仇雙臂向前屈伸,擺出扑斗的姿勢,而小朱則把半個破酒瓶緊握著,一步步地向他逼近。
  “嘿嘿……嘿嘿……”
  小朱不住地獰笑著,突然全身向前一扑,舉起酒瓶就朝方天仇臉上刺去!
  方天仇表現了他矯捷的身手,身子一閃,鐵爪有如閃電般執住了小朱執瓶的手腕。
  小朱右手被執,左手猛可一拳擊來,不料又被方天仇接住,竟然無法掙脫。
  方天仇毫不怠慢,用勁一拖,把小朱拖到了酒吧台前,將他執酒瓶的手腕,猛朝台邊上一敲。
  “啊!”小朱痛得把手一松,半截酒瓶落在了酒吧台上,砸了個粉碎!
  方天仇再也不客气了,雙拳左右開弓,如雨點般落在小朱的臉頰上、下巴、胸前之間……直到小朱哼不出聲來,無力地倒在了地上,昏死過去,他才停止了。
  他喘了口气,目光移向窄門后那几個嚇得魂不附体的酒女,忿忿地說:
  “等他醒過來,請你們轉告他,就說白茜死在國際大飯店了!”
  說完,他把衣服整理一下,便徑自從容地走出了“黑美人”酒吧。
  走出狹巷,上了大街,他才恢复了冷靜。
  攔了一部街車,他立刻吩咐司机說:
  “銅鑼灣游艇碼頭!”
  由皇后大道到銅鑼灣的路很不近,他便利用在車上的時間,獨自冷靜地沉思起來。
  照目前的情勢估計,小朱醒后是必然會去國際大飯店的,不過他絕沒有膽量找洪坤的麻煩,說不定還會從洪坤那里撈一筆,白茜的生命算是白白犧牲了!
  金色響尾蛇之謎,照洪坤說最遲明晚便知分曉,但他決心要在明晚以前查出這神秘人物。因為听洪坤的口气,明晚金色響尾蛇既然將以真面目出現,必然是沒有再隱瞞身份的必要了,那么將會有什么惊人的事故發生呢?
  如果明晚不可預料的情勢,將足以改變整個港九黑社會的局面,那他就更必須在這勢態造成以前,盡全力去阻止了!
  現在他最擔心的是林廣泰的下落,和瑪格麗特的安全。像洪坤這种人,他的話實在不足以听信,尤其他拉攏方天仇合作沒有成功,极可能在惱羞成怒的心情下,而向瑪格麗特下毒手以為報复,這是不能不防的。
  恐嚇信上說明十二點鐘送“樣品”,現在已經九點多,在這兩個多小時之內,毫無線索,又如何能設法救出瑪格麗特呢?
  對!只有在這短短的兩個多小時內,找出金色響尾蛇來!
  早晨庄德成已帶著一批人,往各碼頭尋查“黃玫瑰”號的行蹤。如果宋公治的消息不錯,而庄德成他們也得到了線索,這倒是個事半功倍的唯一捷徑,可以很快查出金色響尾蛇的藏匿地點。可是對這一點他并不敢過份樂觀,只有先找到庄德成他們再說。
  車經北角巴士站,看到街邊擺著的書報攤,他忽然叫司机停了車,下車去買了份早報,然后繼續駛往銅鑼灣。
  他在車上展開了報紙,在娛樂版上果然找到了要廖逸之發的消息,廣告欄里更有藍天大戲院的啟事,一切內容都依照他的意思刊載,照登如擬,可是……
  忽然一個心血來潮,使他對洪坤的話回味起來:
  “明晚,金色響尾蛇之謎將揭開,明晚不是金氏姊妹要在藍天大戲院恢复登台表演嗎?明晚,明晚!難道這兩件事會有牽連?”
  這一個意念的突如其來,使他立刻改變了去銅鑼灣的主意,急向司机吩咐:
  “開回去,過海到九龍!”
  司机立即轉頭,由海底隧道過海,依照方天仇的指示駛往九龍城,直趨藍天大戲院。
  偏偏周強這一大早便出去了,問了半天,戲院里的人也不知道他們經理上那里去了。
  方天仇不得要領,只好悵然离開藍天大戲院,正准備雇車到鄭公館去一趟,探探鄭二爺的傷勢,忽見對街一個衣衫不整的中年漢子,急急穿過馬路朝他走來。
  等那人走近,方天仇立即認出是鄭二爺手下的小角色,也就是曾被派了暗中跟著露娜的那人。
  “方爺早!”那漢子老遠就恭敬地招呼起來。
  “早!”方天仇也打了個招呼,同時間:“有事嗎?”
  那漢子向方天仇使了個眼色,井肩走离藍天戲院較遠,才低聲說:
  “昨晚露娜小姐表演的時候,几乎鬧出大亂子,幸虧有人及時出面排解,二爺派去戲院的人才沒有動手。后來周經理當眾宣布辭了露娜小姐,她哭得很傷心,一個人跑回旅館去。馬老三立刻向二爺報告,請示如何處理。二爺擔心露娜小姐會出事,就指示馬老三和小的們負責保護,并且在她的房間左右都住了人。小的從昨夜到現在還沒离開過,可是她進房間到現在,也一直沒有出來……”
  他一口气說到這里,喘了口气又接著說:
  “馬老三他們未得二爺的吩咐,誰也不好去敲開她房門看看,所以叫小的去向二爺請示,剛巧看見方爺來,方爺跟她比較接近,您……”
  “好!我去看看!”
  方天仇毫不遲疑地答應下來,立刻就到露娜住的旅館去。
  來到露娜的房門口,見馬老三他們三五個人,正在不安地來回踱著。
  馬老三剛要出聲招呼,方天仇連忙以手勢阻止,過去向他輕聲說:
  “你們回房去,我來敲門。”
  馬老三他們進了兩邊的房間,把門關上,方天仇才舉手在露娜的房門上輕輕敲了几下。
  半晌沒有動靜,方天仇便用力敲起來,敲了好一陣子,房里才有了反應。
  “哪一位?”這是露娜的聲音。
  方天仇這才放心,立刻回答說:
  “露娜,是我——方天仇。”
  又停了片刻,房門才啟開,讓方天仇進去。
  僅僅只隔了一夜,露娜好像已蒼老了許多,神色是那么憔悴,沮喪。臉上沒有一點脂粉,頭發散亂地披在肩后,唯一沒有改變的,是薄若蟬翼的晨褸里的胴体,仍然保持著玲瓏誘人的曲線。
  “請坐!”露娜的神態很冷淡,与昨日的熱情奔放,簡直判若兩人。
  方天仇并沒有坐下,他詫然地問:
  “露娜,你怎么啦?”
  “沒什么……”露娜沮然地搖搖頭,极勉強地裝出個笑容說:“從昨晚到現在,我整整地想了一夜……”
  “想什么?”方天仇問。
  露娜顯出茫然的神情,望著窗外說:
  “我在想,我為什么要活著?”
  “你想出來了嗎?”方天仇又問。
  露娜苦笑了一下,搖搖頭表示了回答。
  “讓我告訴你吧,”方天仇慰勉著她說:“每一個人的生存,除了責任之外,是每個人都有生存的權利!”
  “可是偏偏有人要剝奪我的權利!”露娜忿忿地說。
  “誰?”方天仇鄭重地問。
  “我也不知道……”露娜垂下了頭,凄然欲泣。
  方天仇已經知道她的遭遇,不禁深表同情地說:
  “我知道周強把你辭了,這算得了什么,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憑你的一切條件,難道除了藍天戲院之外,別的地方你就不能混到一日三餐?”
  “我不是擔心失業,”露娜凄涼地說:“如果為了一日三餐,就是去做苦工,我也能活得下去。甚至于用我的肉体去換取,也不會成問題……”
  “那么你擔心什么?”方天仇覺得她必有苦衷,因而表示非常關切。
  露娜終于猶有余悸地說:
  “方,你不知道,昨晚當我出場表演的時候,台下的觀眾對我的那种瘋狂,那种侮辱,當時我真怕极了,怕他們會沖上台來,把我撕成一片片的。事后我靜靜地在想,過去為什么觀眾對我很欣賞,昨夜忽然對我那樣?想了整整一夜,我仍然想不明白,直到剛才我從窗口看見你走出戲院,我才忽然想通了。”
  “哦?”方天仇詫异地說:“你想通了什么?”
  露娜激動地說:
  “因為我的心已經屬于你!”
  方天仇默然了。
  露娜的臉上又恢复了平靜說:
  “現在我才明白,昨夜台下的那些觀眾,他們對我的侮辱,是因為恨你……”
  “你為什么會這樣想?”方天仇不安起來。
  露娜毫無表情地說:
  “也許我的想法并不正确,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我從昨夜到現在一直坐在窗口,外面的一切都看得很清楚。我發現九龍城里除了鄭二爺的人,個個對你都不怀好心眼,連周強在內!”
  “周強?”方天仇大為意外。
  “嗯!”露娜說:“今天一清早,老煙虫趙長風就來找他,沒一會儿,黑騎士老大金胜保也來了,他們三個鬼鬼祟祟地,大概是一起到老煙虫的煙館去了。”
  方天仇因為知道金胜保曾來威脅過周強,結果從鄭二爺那里弄去了一百万保證金。
  照理說,金胜保的巨款已到手,在明天晚上以前,他已沒有必要再來九龍城。而他居然一清早就來找周強,顯見必然是有原因的。
  方天仇的想法跟露娜頗有出入,他認為金胜保來找周強,并不是針對他的。极可能是見了今天的早報,來問周強一聲,他兩個姐姐明晚是否真能登台。因為這關系著他的一百万保證金,自然非常關心。
  至于老煙虫這樣的角色,方天仇根本沒有放在心上。這時他也頗感困惑,明晚將是個無可避免的難關,已然被解体的金氏姊妹,如何能登台表演呢?
  明晚,金色響尾蛇又會有什么惊人之舉?
  地球不會停止轉動,時間也不可能停留,明晚終將會來臨的。然而,究竟明晚會發生什么事情,連方天仇也不敢預料了!
  情勢的迫切,已沒有多余的時間容方天仇安慰露娜,他必須當机立斷,采取如何的行動,才能有效地阻止對方對瑪格麗特的加害。
  露娜的一顆心已破碎,目前只有使她暫且安靜下來,以后再為她的生存設法吧!
  于是,方天仇勸慰她說:
  “露娜,你不用為生活發愁,銀星夜總會的庄經理已經表示過,有意想聘請你到他那里去。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說不定你到銀星夜表演,還會一舉成名呢?”
  露娜只是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她此刻表面上像死水一樣的平靜,其實內心正如烈火般在燃燒,這种心情絕不是方天仇能了解的。
  她所需要的,已不是生活的保障,而是情感的歸依。可是,方天仇能接受她這份情感嗎?她茫然了!
  方天仇又勸了她几句,在她額上輕輕印上一吻,便匆匆地离去了。而露娜也不挽留,只是悵然地望著他出房,仿佛生命突然离她而去。
  他敲開了隔壁房間,把馬老三叫出來,輕聲說:
  “請你帶我去找老煙虫趙長風!”
  “到他煙館去?”馬老三問。
  方天仇點點頭,馬老三立刻向房里的人交代兩句,便領著方天仇去找趙長風了。
  九龍城是個三不管的地帶,所以煙館可以半公開地設立。不過為了英國人的自尊,吃這行飯的人倒是不便在門外明目張膽地挂起招牌來做生意,那樣對于英國人确實諷刺太大,未免就過分傷感情啦!
  老煙虫的煙館距离藍天大戲院不遠,走過一條馬路就到了。煙館設在一條巷子里,外面是個小茶館,平常老煙虫總是自己當柜,遇有吞云吐霧的主顧找上門來,都是趙長風點頭打個招呼,就直接往里面去,里面專門有人招待顧客一切。
  馬老三沒事也常上這里來燒兩口,跟這里的人都混熟了。他領著方天仇到來,卻不是趙長風在柜台上。
  “老煙虫大概在里面。”馬老三直覺地判斷。
  “馬兄可以回旅館去了。”方天仇拍拍他寬闊的肩膀說:“露娜小姐請馬兄多多照顧,一切拜托了。”
  “方老大盡管放心,”馬老三笑笑說:“誰敢動露娜小姐一根汗毛,可以唯我馬老三是問!”
  方天仇謝了馬老三一聲,便催他赶快回旅館去。
  馬老三走了以后,方天仇立刻向里面走去,不料忽然被個提著茶壺的伙計攔住。
  “老兄,你往那里瞎闖?”伙計大概覺得方天仇很陌生,所以語气很不禮貌。
  “你這种態度是對待客人的?”方天仇把眼睛一瞪,不屑地說:“我看老煙虫是不想做生意了!”
  本來這伙計在未弄清方天仇的身份之前,也不敢這么無禮,可是他今天是奉了趙長風的命令,因而有恃無恐。一看方天仇要往里闖,頓時把身子一攔,大刺刺地說:
  “對不起,趙老板今天正是不做生意!”
  “那要看是對什么人!”
  方天仇根本不理他這一套,伸手一揮,把那伙計推開一邊,昂然往里就走。
  伙計勃然大怒,怒罵一聲:
  “刁他媽的!”
  竟提著那一大壺沸水,朝著方天仇身上揮來。
  這一來可激怒了方天仇,未等那只大水壺近身,飛起一腳踹去,踹得水壺往回猛晃,壺里的沸水傾潑了那伙計一身。
  “哇!……”
  伙計被燙得殺豬般一聲怪叫,方天仇卻趁机沖過狹窄的過道,闖進了茶館后面的小天井。
  可是后面的一排三間矮屋里,已經被他們的吵鬧惊動了,立即有兩個漢子赶出來,一看方天仇闖進了天井,不由厲聲喝問:
  “小子!你干什么?”
  “干你!”
  方天仇大喝一聲,人己奮身扑去,出手真比閃電還快,左右開弓向兩個漢子攻去。
  這兩個漢子外表還很唬人,看起來体格蠻結實的,其實是虛有其表,外強中干。被方天仇出其不意地攻來,連手都不及還,一個腹部挨了一拳,一個下巴吃了一拳,雙雙一起跌開去。
  方天仇正要沖進正面的那間矮屋,卻見屋里正走出個五短身材的矮老頭,一路罵著出來,
  “媽的!誰他媽的敢到老子這里來撒野……”
  抬頭一看是方天仇,他不由怔住了。
  “你……”趙長風雖不知道這就是方天仇,不過他心里對方天仇這個硬角色已有風聞,尤其在“金盛開”會上親眼目睹那“大胡子”的智勇雙全,使他又惊又佩。所以他猜到眼前這個英俊健壯的年輕人,必定是獨力破坏“同心會”的方天仇了。
  方天仇對這一把骨頭的老煙虫,根本就沒放在眼里,他此來的目的是要找金胜保和周強兩個。前者對白茜的死不能無咎,而后者對露娜也太不顧道義,所以他是決心興師問罪而來的。
  “金胜保跟周強在你這里?”方天仇向他喝問。
  “你老兄是那個衙門的?”趙長風把鼠眼一翻,不屑地說:“姓趙的在三尺地面上混了半輩子,還沒讓人吃到頭上來過,你老兄要上這里來撒野,也得打听打听我老煙虫的底細!”
  方天仇見他對金、周二人的問題避不作答,卻故意顧左右而言他,搬著自己的牌頭,不由怒聲說:
  “老煙虫,我不必打听你的底細,只問你他們在不在,快點老實些回答我!”
  別看這老煙虫弱不經風,骨子里倒真有股狠勁,要不他也不能在九龍城里獨吃一份了!
  他這時臉上皮笑肉不笑地咧著嘴,眼皮又朝上一翻,突然一聲冷笑,從薄薄的兩片嘴唇里發出了命令:
  “替我干了這小子!”
  原來被方天仇擊倒的兩個漢子,趁著他們對話的時候已爬起身來。因為趙長風已出面,他們雖是恨得牙痒痒的,卻不敢貿然妄動。現在老煙虫突然發出命令,他們哪敢怠慢,霍地拔出匕首,就向方天仇背后猛刺。
  方天仇早已有了戒備,根本不容他們近身,已是先發制人,閃電般地沖向趙長風,伸手一推,已然提著了衣領,同時另一只手抓住了褲腰,雙手一托,老煙虫那不足八十磅的身体就懸起半空了。
  兩個漢子的匕首還沒刺下,一看這种情勢,可就齊齊傻了眼!
  “他媽的……”
  趙長風還要發狠,可是方天仇已雙手朝前一送,仿佛拋一捆稻草似的,把老煙虫向那兩個漢子拋去。
  “喲……”
  老煙虫惊叫了一聲,人已跟那兩個漢子跌作了一堆。
  方天仇發出一聲豪笑,不等他們爬起身的,便返身沖進了那間房屋。
  可是屋里已沒有人,窗扉大開,顯然是他們在天井動手之際,屋里的人已被惊動,慌忙越窗而逃了。
  方天仇自然不肯罷休,沖到窗口一看,窗外就是一片荒地,雜草叢生,遠處便是海邊,這時正有兩個人挾持著個顯然已受傷的人向海邊去。
  從這三個人的背影可以認出,一個穿深藍破舊牛仔褲,黑皮夾克的毫無疑問是金胜保,另一個穿西服的必然是周強,而那被挾持的人卻极似尚東明!
  尚東明怎會被他們挾持而去?方天仇略一遲疑,立即越窗而出,朝著海邊追去。
  他們發現方天仇從后面追來,頓時又惊又急,無奈兩個人挾持著受傷的尚東明,行動實在不方便,連拖帶拉地跑不了多遠,已被追上了。
  金胜保心知無法逃脫,索性把尚東明交給了周強,霍地摸出一把彈簧刀,拇指朝彈簧鈕上一按,“喳!”地一聲,刀鋒彈了出來。
  方天仇在距离一碼之外站住了,冷冷地說:
  “金老大,你這是什么意思?想動手嗎?”
  金胜保被他這一問,真有點心寒,可是當著周強在場,他只好硬起了頭皮,不甘示弱地說:
  “那要看閣下的來意是什么了!”
  “兄弟是專程來打架的!”方天仇存心挑釁地說:“金老大對這個回答滿意嗎?”
  “滿意!滿极了!”
  金胜保知道非動手不可,突然把心一橫,伸手就是一刀,猛朝方天仇的胸腹之間刺去。
  “來得好!”
  方天仇這時也動了殺机,側身一讓,避開了刀鋒,出手快如閃電似地一托,執住了對方的手腕。猛力往后一反扭,跟著飛起一腳,金胜保已被踹得跌了個狗吃屎,全身扑倒在沙灘上!
  周強見狀大惊,放了尚東明就想拔腿逃跑,卻被方天仇飛步追上,一把抓在肩頭上。
  “周經理!怎么見了兄弟就走,未免太不夠朋友了吧?”
  周強嚇得魂飛天外,他立刻沉不住气地求起饒來:
  “方,方老大……這……這不關我的事……是他們……”
  “他們怎樣?”方天仇沉聲喝問:
  “他們……”
  周強的話還沒說出來,金胜保已從沙灘上跳起,手一揚,“呼!”地一聲,那把彈簧刀已照准方天仇背心擲來。
  方天仇急忙一讓,周強可遭了殃!
  “哇!……”
  這一刀沒有擲中方天仇,卻擲中了來不及躲開的周強,一聲痛叫,雙手急按胸前,血己從刀槽像噴泉似的射出,染紅了雙手。
  方天仇已顧不得受傷倒地的周強,眼光似電般地射向了金胜保,語气像寒冰似的說:
  “金老大几時也學會了這手飛刀?”
  金胜保一擲未中,反而誤傷了周強,真是愧忿交加,現在又被方天仇一諷刺,更是惱羞成怒了。
  “嘿嘿!”他不由冷說:“閣下不要得意……”
  沒等他話說完,方天仇已奮身扑去,鐵拳照著他下巴狠狠一記兜去。
  金胜保也是吃狠飯的打斗能手,可是再也想不到對方的身手如此矯捷,還沒來不及招架,只覺牙牙一撞,下巴已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拳。
  這一拳的力量何止百磅,金胜保“嗯!”了一聲,人已仰天栽倒。
  可是這時候趙長風已領了四五個打手赶到,方天仇一看情勢,雖然自信足能對付得了,但勢必耽擱許多時間,他目前必須爭取每一分鐘時間,哪能跟他們窮耗。
  于是,等趙長風和他的手下剛剛來到,還不及出手還擊,方天仇已掏出了手槍。
  “噗!噗!”
  兩發子彈射在趙長風的腳前,沙塵跳起半尺,使老煙虫惊而怯步。
  “老煙虫!”方天仇發出了警告:“今天的事与你無關,最好自己照子放亮些!”
  趙長風無可奈何地望望金胜保,只好示意手下的人按兵不動,以視事態的發展。
  金胜保爬起身來,一看方天仇手里的家伙,他也傻了眼,愕愕地站著不敢造次。
  這時倒在沙灘上的尚東明,本來被毆成重傷,神智已有些不清。忽然認出了方天仇,他非但不為自己的遇救慶幸,反而大吃一惊,爬起來就不顧一切地狂奔。
  方天仇頓覺莫名奇妙,不禁大聲喝止:
  “尚東明!”
  他卻根本充耳不聞,連跌帶爬地朝海邊奔去。可是由于受傷不輕,奔不了多遠,便一跤摔倒,但他仍然用雙手向前爬行……終于,他力乏而停止不動了。
  對于尚東明的此舉,方天仇實在感覺奇怪,他是鄭二爺的內親,也可說是手下的心腹,為什么見了方天仇會嚇成這樣,難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隱衷?
  方天仇思維掠過這個疑問,立即赶了過去,准備向尚東明逼問出個所以然來。
  不料尚東明一時情急,竟狠起了心腸,沒等方天仇向他逼問,突然狠狠一下咬斷了自己的舌根!
  方天仇再也沒有想到尚東明會有此一舉,發覺時已來不及阻止,只見他嘴一張,血如泉涌,人已當場昏死過去。
  趙長風一看情勢演變成這种局面,倒是出乎意料之外。因為尚東明是他弄來的,對于鄭二爺在九龍城的勢力,他畢竟還是有所顧忌的,所以頓時惊得不知所措起來。
  而金胜保卻是無動于衷,他冷冷一哼,扭頭就走。
  “金老大!”方天仇振聲喝阻了他:“這里的事,你也該交代清楚了再走吧?”
  “交代?”金胜保又是冷冷一笑,理直气壯地說:“閣下為什么不問老煙虫!”
  “我?”趙長風連忙推諉說:“這……這不關我姓趙的事,憑什么問我……”
  “放光棍些吧,老煙虫!”金胜保狠狠地瞪著他:“今天不把話交代清楚,我金胜保也放不過你!”
  方天仇看他們在“狗咬狗”,他一言未發,只以冷峻的眼光向老煙虫逼視著。
  趙長風被他看得心惊肉跳,混身的不自在,終于气餒了,他忿忿地說:
  “嘿!你們倒是柿子撿軟的吃,像胡豹那种角色,你們為什么不去找?”
  “老煙虫!”金胜保翻了臉:“洪老板叫兄弟來找的是你!”
  方天仇一听洪老板,不由一怔,沉聲問:
  “是紅巾党的洪坤?”
  金胜保置之不理,寒著臉向趙長風說:
  “老煙虫,姓尚的剛才已經讓我們逼問了半天,可是一句也沒逼出來,現在……我看還是你自己說吧!”
  趙長風平常的一股狠勁,這時一點也發不出來,他沮然地睨了金胜保一眼,又看看滿臉殺气的方天仇,終于心涼了半截,知道自己身邊雖帶著几個打手,在眼前這种形勢之下,實在是無濟于事。
  到時候,他也只有想跳出是非漩渦,把事情擺脫就是上上大吉。因此他歎了口气,終于無可奈何地把真相吐露出來。
  原來尚東明跟鄭二奶奶這表姊弟之間,早就背著鄭二爺有了曖昧的行為。金色響尾蛇在九龍城召開“同心會”那晚,方天仇大鬧“金盛開賭館”,回到鄭公館后,鄭二爺曾為他大事慰勞一番。
  一切節目都是尚東明張羅的,當最后一個節目完畢后,把方天仇陪送到露娜那里,他便功德圓滿了。
  鄭二爺是上了年紀的人,一天的勞累和緊張,使他回房倒在床上,不消多時就呼呼打起了鼾聲。可是鄭二奶奶卻輾轉不能成眠,她終于悄悄地离開了房間,偷偷溜到尚東明的房里去。
  當時已經是深夜兩點多鐘,夜深人靜,鄭公館里的人都早已睡入了夢鄉,尚東明与他表姐纏綿一番之后,便雙雙到走廊盡頭的浴室,共效鴛鴦戲水之樂。
  也是該當有事,也是他們一時大意,浴室的門竟忘了鎖上,偏偏金妮半夜起來如廝,無意間撞見了他們的奸情。
  尚東明情急之下,准備對金妮施以強奸,把她也拖下水,使她不致泄漏他們的奸情。
  可是金妮抵死不從,尚東明一時惡向膽邊生,頓起殺念,終于在鄭二奶奶兩人合力之下,將金妮扼殺了!
  尚東明見禍已闖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悄悄闖進金氏姊妹的房間,把熟睡的金娜也用手扼殺。
  當夜這兩具尸体,被尚東明藏了起來,直到第二天鄭二爺跟方天仇等人乘車去香港,他才悄悄把尸体弄下車子,神不知鬼不覺地駛出鄭公館,准備把她們拋入海里去。將來被人發現,只會認為是金色響尾蛇的人所為,而絕不會疑心到他的。
  可是尚東明也真倒霉,車子還沒到海邊,就遇到了金色響尾蛇布下的人馬。本來是准備對付方天仇的,無意間撞到了尚東明,在拳足交加之下,他只得吐出了實情。
  沒想到對方并不為難他,只警告他不得把這事向任何人泄露,就劫走了金氏姊妹的兩具尸体。
  當時尚東明也莫名奇妙,不知道對方把兩具尸体劫去有什么用,回去也不敢對鄭二奶奶實說,訛稱已經把尸体拋入海里了,以使鄭二奶奶安心。
  心里嘀咕了一整天,今天一大早忽然接到周強的電話,約他到趙長風這里來密商關于金氏姊妹失蹤的事。
  尚東明听說事關金氏姊妹的失蹤,他不得不親自來一趟,不料一到煙館里,周強和趙長風就對他威脅,要他一口咬定,金氏姊妹是在鄭公館里被方天仇施以強暴,強奸后加以殺害。
  這事情非同小可,尚東明不敢貿然答應,正在為難的時候,金胜保也來了。周強和趙長風又加威脅,尚東明仍然不敢移罪于方天仇,因而遭到了金胜保的痛毆。
  也就是尚東明痛毆成傷的時候,方天仇橫沖直闖地沖來了……
  趙長風把真相和盤吐出之后,就像個待罪的羔羊,垂頭喪气地說:
  “兄弟也是一時利欲迷了心竅,受了胡豹那小子的擺布,現在兄弟已沒二話可話,老命一條,你們看著辦吧!”
  方天仇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天鄭公館的戒備如此森嚴,金氏姊妹居然會神秘失蹤,當時他也不信獨眼龍能有這种神通,現在才明白是這么回事。真使他為鄭二爺痛心,家門不幸,出了尚東明這個內患!
  金胜保听說自己兩個姊姊,是死在尚東明的手里,頓時悲憤交加,气得兩眼几乎冒出火來,情緒已激動得無法控制,他怒罵一聲:
  “好小子!”
  飛起一腳,把地下的尚東明踢翻了個身。
  方天仇欲阻不及,金胜保已形同瘋狂,一連几腳狠狠踹在尚東明身上,仍然不能發泄他的恨和怒。
  “金老大!”
  方天仇赶過去一推,推開了喪失理智的金胜保,赶緊蹲下身去察看尚東明。不料尚東明兩眼惊睜,嘴張著,竟已气絕而亡了!
  尚東明畏罪斷舌自殺,留給了方天仇一個難題,就是如何向鄭二爺交待。如果不把真相說明,事實上是不可能,可是鄭二爺如果獲悉了家門的不幸,又將如何處置對他不忠的鄭二奶奶呢?
  清官難斷家務事,尤其是這种紅杏出牆的丑事!
  方天仇沮然深喟一下,忽然向金胜保笑笑說:
  “金老大,現在那一百万可以穩到手了!”
  “哼!”金胜保忿忿地冷哼了一聲。
  “現在真相已明,”方天仇說:“可是真凶已經畏罪自殺了,金老大,我看也只有用那筆保證金,算作對兩位令姊的賠償吧。”
  “賠償?”金胜保發出了痛苦的笑聲:“一百万保證金,老子一個也沒到手,賠償個鳥!”
  “鄭二爺不是開了支票,讓周強陪你一起到銀行去兌現的嗎?”方天仇不知道他的巨款已被人掉包,所以覺得很詫然。
  金胜保是啞子吃黃蓮,有苦說不出,他只好狠狠地說:
  “一百万!一百万讓人替我換了一包廢紙!”
  “那是金老大自己的事,反正鄭二爺的錢是付了。”方天仇突然想到白茜的死,不由忿聲說:“金老大把白茜送到洪坤那里,現在白茜無辜地犧牲了一條命,誰又負責給她賠償?”
  “白茜怎么了?”金胜保惊詫地問。
  “你去問洪坤吧!”方天仇冷冷地回答。
  金胜保這時茫然了,他急的倒不是別的,而是昨夜到國際大飯店去專程拜訪洪坤。這位紅巾党的頭子曾親口答應,愿意幫助他一百万港幣,要他能直得起腰來,堅持要鄭二爺方面准時交出金氏姊妹來。現在他獲悉兩個姐姐已經死了,而昨夜為了巴結洪坤,跟小朱兩人威逼利誘,才把被洪坤看中的白茜送去國際大飯店,而白茜又出了事,那么一百万巨款豈不成了泡影?
  方天仇看著沙灘上倒著的兩個人,一死一傷,真是感覺難以處理。再看手表,已經是快十一點了,他已沒有時間來處理現場,于是向趙長風說:
  “老煙虫,今天的事,我們到此為止。火是你撩起來的,周強請你送醫院,尚東明可以通知鄭二爺派人來處理。就說他被人下了毒手,不必說明是哪方面的人,希望你能暫時不要放出風去,事情由兄弟去解決,你能辦得到嗎?”
  趙長風是個見風使舵的家伙,在這种情勢之下,他哪能說個不字,當即一口答應說:
  “成!我趙長風說話算話,今天的事就算沒我姓趙的在場,誰面前也絕不漏一個字!”
  旋即他又聲色俱厲地向手下關照:
  “你們都听見了,誰要是在外邊放了風,我老煙虫的手段你們是知道的!”
  “是!”几個打手齊聲應著。
  “好了,”方天仇說:“現在兄弟還有點事,要先走一步了,各位后會有期!”
  “牛兄……”
  方天仇哈哈一笑說:
  “對不起,兄弟叫方天仇!”
  金胜保一臉尷尬的神情說:
  “抱歉,我忘了昨夜洪老板已經提過方兄的大名,方兄能夠跟兄弟單獨談几句話嗎?”
  方天仇猶豫一下,終于點點頭,表示同意。
  金胜保大喜,便与方天仇离開了海邊,向著大路上走去。
  走了一段,已經距离趙長風他們很遠,金胜保才說:
  “方兄,你知道洪坤叫兄弟來捉老煙虫,是布的一步什么棋?”
  “一石雙鳥!”方天仇毫不思索地說:“他這一步棋确實很高,想利用黑騎士跟兄弟為敵,使我們魚蚌相爭,而他坐收漁利!”
  “不錯,”金胜保不禁叫道:“兄弟差一點上了他們的圈套!”
  方天仇置之一笑,接著說:
  “金老大如果有意為兩位令姐收尸,兄弟倒可以幫忙提供一點線索。”
  “在那里?”金胜保激動地急問。
  “永安堆棧!”方天仇說:“在堆棧的二樓梯口的小房間里,有個大木箱,如果兄弟的判斷不錯,那么就是那只大木箱了。”
  這時他們已走上了街道,遠遠駛來一輛街車,方天仇立刻把手一揮,街車駛了過來。
  “兄弟要先走一步了。”
  方天仇向金胜保打個招呼,就獨自登上街車,向司机吩咐:
  “過海!”
  現在已經十一點鐘,距离送“樣品”的時間已快到,時間不允許他再查尋金色響尾蛇的行蹤,只有赶回林公館去,看洪坤的保證究竟如何了。
  途中,他要司机在路邊公用電話亭停了車,下車去撥了個電話到鄭公館。接電話的是盛國才,方天仇沒有說出自己身份,只說要鄭二奶奶講話。
  鄭二奶奶嬌滴滴的聲音才傳過來,方大仇就壓低了嗓子說:
  “二奶奶,金氏姊妹的事我已經知道了,現在尚東明已經自殺,為了鄭二爺的顏面,我不想把這件事張揚開去,所以對你不准備追究……”電話里傳來鄭二奶奶惊急的聲音:
  “喂,喂,你是哪一位?”
  “你不用問我是誰,我打這個電話的意思,就是要二奶奶知道,任何事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希望二奶奶知過能改,今后好自為之,就不辜負我這番苦心了。哈哈……”
  豪笑聲中,方天仇挂斷了電話。
  他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但他好似吐出了梗在喉間的一塊魚骨,忽然之間感覺輕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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