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目錄 |
人在一生中能自始至終守住一個角色,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是一人必須扮演多种角色才能生存的時代。但是女人不像男人那么善于見風轉舵,尤其是佐世,她是個不算靈巧的人。 不善于處世,也不懂如何交際,尤其是婚姻關系更是弄得一團糟。 為什么要結婚呢?婚姻是她最大的失敗。 丈夫是繼承父業的貿易商,經營著一家小公司,相貌平平。佐世一想到他臉上滲著油脂的睡相,近乎毛骨悚然的厭惡感便會由心底升起。 而且,一個戴眼鏡的男人,一取下眼鏡就會完全變成陌生的模樣。 當初為什么沒有看清他裸視的面孔就答應了……這是她最痛心的致命傷。 他的睡相可以視而不見,可是,她對他的想法及生活方式的厭惡,即使是閉上眼睛或塞住耳朵,都會化為光波或音波,不斷地騷扰她。 這件事實在令她難以忍受。 但她不能把這事向別人傾吐。 “你要知道,不久的將來,只要撳一下按鈕,甚至只要在心里想一想,牆壁就會發光,或熒光屏就會出現,到那個時代,所有的人只要玩樂就行了。” “每天都玩,實在很無聊!” “怎會無聊,消磨時間的方法很多,所以休閒產業才會這樣發達。” “可是,在變成那樣以前,大家早就被公害害死了。” “被公害搞得緊張兮兮的畢竟只是一部分人而已,不管在什么樣的時代,都會有部分人被犧牲的。” “如果你患了水俁病(一种因公害而致的病),你也會這樣說說就算了嗎?” “我不可能得那种病。那种東西本來就只有窮人家才會有,自古以來就是如此。” 這一句話使得佐世頓時全身涼透。 “幸虧你是有錢人……” “不錯,是父親辛苦掙來的財產,要好好保存。其實,那些經常發牢騷不滿現狀的家伙都是一些懶惰鬼,我真想對他們說,在發牢騷之前要先努力存錢才對。” “可是,在這社會上有很多雖努力也成功不了的人。” 佐世的父親就是這樣的最佳例子。 “那种人是沒有辦法的,也許上天早就注定要給他們那樣的命運。” 當佐世發覺丈夫有這种宿命的思想以后,就再也不愿和丈夫爭論了。 爭論是可以避免的,但他的傲慢卻蠻橫地滲入佐世的生活點滴中。 “喂,那些挂著鼻涕的小鬼又推倒我的篱笆進到院子里來了。下次再這樣,我把篱笆通上電流,讓他們再也進不來。” 丈夫似乎無法忍受自己的居住環境遭到些微的破坏,他曾端著獵槍追逐那些孩子。 怎么會是這种人呢!若是如此,最好不要生孩子。 如果有了孩子,丈夫卻依然故我,那么,日常生活就會像地獄般痛苦。 丈夫把草坪推剪得整整齊齊,不停地監視那草坪,不容許有一根雜草突然冒出來。 房子里的情形也是一樣,一切東西都要整整齊齊、各就各位。 不管家里來了什么人,他都會驕傲地介紹,這是從斯德哥爾摩來的家具,這盤子是荷蘭來的……這些物品都必須親手擦拭,惟恐有絲毫的刮痕。 這樣的生活真令人窒息。 結婚第二年,佐世覺得自己已經無法忍受了。 但那時候,至少她還沒有把丈夫看成敵人。但是有一天之后,他徹徹底底地成了她的敵人。 那年春天,有一只小貓在池本家的院子里瞄瞄叫,不知是迷路誤闖進來,或是有人把它丟在那里。貓從圍牆縫隙進入院子里,叫了一整夜。那貓叫得极其撒嬌和哀柔,使得佐世一夜未能入眠。 每天睡前必喝酒,然后沉沉睡去的丈夫終于也被貓吵醒了。 “吵人的東西,我要揍死它……” 佐世原以為他嘴里罵罵而已,沒想到他果然起身下床。 “不要吧,你真揍死它,會鬧貓鬼的。” 佐世半開玩笑地勸阻他。 “胡說,那么三味線(三味線為日本三弦琴,琴鼓覆蓋著貓皮)店舖要怎么辦?豈不是整天鬧鬼不必做生意了?” 對他是沒什么幽默可言的。 不過,佐世仍不認為他會那么做,了不起把貓丟出牆外罷了。 可是,丈夫怒气沖沖地跑到樓下,手拿整理院子用的圓鍬,穿過院子。 佐世從臥室的窗口看著丈夫的背影,她大聲說: “把它赶走就行了!” 丈夫聞言回頭看看佐世,一臉殺气就像見鬼似的。佐世看到丈夫的表情,心里一惊。 糟了,他是真想殺那只貓。 就在佐世匆匆要下去阻止時,她听到院子里一聲慘叫。 怎么會這樣呢? 一股可怕的感覺逐漸上升,身体也發顫起來。佐世像被釘住一樣無法移動腳步,她的雙手捂著耳朵。 丈夫又出現在她面前。 “我用圓鍬把它丟到牆外了。” 丈夫嘴角浮著冷笑想擁抱佐世。他伸出那只才殺死一條生命的手想摸佐世的乳房。 “不要,我不要……” 佐世覺得自己全身泛起雞皮疙瘩。 但是丈夫卻像不容抗拒般地要拉佐世上床。 “我明天還要工作,不睡覺會影響工作……”丈夫說。 “我不是你的安眠藥。”佐世推著他。 可是,丈夫既不体貼更不妥協,孔武有力的他毫不困難地就抱起佐世,把她推倒在床上。 他用那殘留著血腥的手撫摩佐世的身体,用力撥開佐世的雙腿,想向她里面摸去。 “不要……” 佐世撐起雙手想推開丈夫那厚重的胸膛,可是他那帶著淫笑浮著油脂的臉,毫不留情地逼近過來,他把那發亮而黏黏的油脂抹在佐世干淨的臉上。 ——真想殺了他…… 佐世感覺到這种千真万确的意識。 丈夫對著絕不可能滋潤的女性肉体激烈凌辱,就像要刺破它一樣。 那的确是一种酷刑。佐世在丈夫的凌辱中流淚,她在心里發誓,絕不再讓他侵犯自己。 “你是說,再也不肯跟我一起睡覺了嗎?” “是,我無法再有那种心情。” “因為我殺了那只貓,所以你這樣不滿?那不過是一只牲畜而已……” 佐世已經不愿回答他了。 “那么,你的意思是也不想生一個我的孩子?” “想到生出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孩子,我就心惊肉跳。” “你既然這樣討厭我,為什么又要和我結婚?” “那是因為我不了解你。我是在伯父的慫恿之下,和你才見了兩三次面而已……” “那么,你不怕离婚對不對……” “是……” 离婚當然是求之不得的事,如果能夠离開這個可怕的男人,恢复單身生活,她一秒鐘都不愿多停留。 “你休想。我絕對不在离婚證書上蓋章,就算是為賭一口气也絕不答應离婚。” “果真這樣,我會离開這里。” “我絕不讓你走。如果你擅自离開,我會讓你的伯父做不成生意,他是你的恩人吧?你的父親早死,伯父一手把你帶大的吧?” 他充分發揮自己的糾纏功夫,像精明的野獸一樣,徹底利用人的弱點,凌辱到底。 “你還想离開嗎?你的伯父能順利做生意完全是因為我給他訂單,而我之所以給他訂單是因為你嫁給我的緣故。” 此刻,佐世清清楚楚地看見了這個丑陋的男人的卑劣本性。 ——他以為他用金錢就可以把我買斷嗎? “還是認命吧!乖乖照我的話去做。” 他粗暴地壓倒佐世并撕破她的內褲。 佐世要求丈夫把燈熄滅,她不愿看到這樣的丑事。但是丈夫在明亮的燈光下,注視著佐世裸露的部分,瘋狂地大笑。 极度的痛楚使得佐世的身体扭曲起來,像只煮熟的蝦米一樣,嘴里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呻吟。 “算了。你有這种念頭,我更要懲罰你。” 第二天晚上,丈夫帶著一個年輕而看起來有點痴呆的女人回來,那女人自稱是模特儿,兩個人一起吃佐世做的晚餐,還當著佐世的面親吻。 佐世覺得自己無法忍受這樣的侮辱,便想离開房間。丈夫跑過來抓住她,用繩子捆綁著,撕開她的衣服,露出她那傷痕累累的下体。 那個女人瞪大眼睛狂笑著說: “原來是這樣才不能使用。” ——母豬,你給我記住。 佐世恨不得把口水吐在他們身上。 “喂,你好好看著,這才是真正的性交。” 在佐世面前約兩米的地方,兩人糾纏在一起,互相剝下對方的衣服,一幅淫蕩的情景。 完了,一切都毀滅了。 當佐世再抬眼看這一對禽獸——發出哼聲的女人和野豬般喘著气的男人時,位世覺得她看到的是一幅陰森森而滑稽的景象。 現在他不是我的丈夫,我也不是他的妻子。 心里這么想之后,佐世漸漸平靜,她不再為看到的景象憤怒或悲哀了。 佐世覺得看了一場難得一見的表演。那女人似乎對佐世并非視若無睹,當她偷偷瞄著佐世時,她的哼嗯聲就會停止。 簡直就是猴戲…… 如果猴子,或許會更賣力地表演交尾,可是那個為金錢出賣肉的女人,她的感情已經麻木了。 在這种情況下,住世的反應冷漠,頗令丈夫感到意外。 “你這個女人簡直就是鐵石心腸,就像傳說中的石女,的确形容得好。” 從此以后他開始酗酒,喝醉了倒頭便睡,大概是想借酒力忘記佐世的頑冥吧! 嚴格說來,佐世對丈夫并不是沒有絲毫的怜憫,但結婚時兩人的那一點點感情早如煙云般消散了。 必須設法离開這個人。 可是,往后他一定會在伯父身上報复。然而她已經無法忍受這种地獄般的生活。 佐世极力不讓人看出她的苦惱,但她明顯地開始消瘦,不僅沒有食欲,更加上嚴重失眠,佐世一步一步被逼上沒有前路的絕崖。 除非讓這個男人不存在,否則我再也找不到一條生存之路了。佐世明白事情已經到了這种地步了。 可是,她絕不愿意和這种男人同歸于盡。 為這种人犯罪,是划不來的。 可是,這個世界似乎不肯處置這种人,只有用自己的手替天行道了。 什么方法可以不必犯罪,又可以讓這男人從世界上消失? 對一向單純的佐世而言,這真是一大難題。 “喂,反正我也無意和你重修舊好,不過,讓我看一看總沒關系吧!” 嘴里吐出的气息是爛柿子味儿。他用左手緊抱著佐世,剝下了她的衣服。 即使佐世奮力抗拒,仍對付不了丈夫,于是佐世只有像攤尸似地任他擺布。 或許是能看而不能吃的焦躁使他凶殘起來,他點燃蜡燭燒著佐世的陰毛。 隨著一股燒焦陰毛嗆鼻的味道,強烈的燙痛使得佐世呻吟起來。 “你給我記住,下一次要在這里豎立一根蜡燭。” “野獸……”佐世在心里詛咒。 “是你使我變成這樣的人……” “是你使我變成這种女人。” “是嗎?可是社會上的親戚朋友都認為我們是一對恩愛夫妻,就連公司的人都說快一點回去吧,太太一個人在家會寂寞的。” “你是雙重人格。” “你難道就不是嗎?” “這樣下去將來一定不可收拾,在還沒有十分惡化之前,請你答應离婚吧!” “你認為那樣就爽快了吧?以后就不必受這种痛苦了嗎?少做夢!” “你想把我弄死嗎?就像你弄死那只貓一樣……” “我是不會殺你的,不過,如果你要自己去尋死,我也不會阻止……” “現在我知道了,你是在等我自殺,那樣你可以保住社會上的面子,最重要的是你不會有罪。” 丈夫沒有回答,他的臉上現出嘲諷的笑。 佐世在等待,等待時間的行進腳步是极緩慢的。可是,除了等待之外,她沒有任何辦法。 就這樣到了冬天。 丈夫的体質容易感冒,因此,他最痛恨冬天。 一染上感冒,至少要臥床三天不能上班。11月病了一次,12月后終于第二次臥病。 這一次感冒遲遲不見好轉,拖得很久。 “喂,咳嗽還沒有停止……” 他以气憤的樣子服下止咳糖漿。和往常不同的是他的熱度不高。 這樣是沒有用的…… 佐世仍然耐心地等待。 大概是气候的緣故,正月里天气暖和了,丈夫也顯得很有精神。 現在他已經公開地沉迷女色,也不太欺凌佐世的身体了。 可是不能大意,隨時都有可能爆發意外,此時只是一种暫時的和平狀態。 在小陽春里,佐世能專心于自己的研究。 如果這個冬天不行,只有等待明年的冬天了。佐世想自己今年才26歲,來日方長,她仔細地擬訂計划。那是在日子進入2月時的一天,她等到11點,丈夫還沒有回家,她就當做他今晚不回來了,于是上床睡覺。 佐世家住在郊外,就像荒地里的獨立家屋,每天上床之前,她一定謹慎地鎖好門窗。 風呼呼叫著,還搖動門窗發出惊天動地的聲音,佐世久久不能成眠。 加上近日气溫驟降,木材收縮,屋子里到處都有咋吧咋吧的聲音,愈增緊張气氛。 還是早一點离開這地獄似的家,到公寓去租個小套房,做一些自己最喜歡的刺繡。如果能夠達成這個心愿,她愿意放棄丈夫、房子和金錢。 不,不要公寓,也許有庭院的小屋更好,因為可以養只貓或狗…… 養一只大牧羊狗可以幫助看家,還有可愛的小白貓。然后可以任由屋里的東西散亂,舒舒服服地過一天,忘記一切討厭的事情…… 佐世做著美麗的幻想,終于進入夢鄉。 就在佐世剛睡著時,門突然被推開,一股沖鼻的酒味傳來。 啊!佐世腦子方清醒,丈夫扁平的臉已經退到眼前。 “你膽敢把我鎖在門外……” “因為那時已經11點多了……” “我不要听你解釋,我要這樣——” “嘩”地就把佐世的睡衣撕裂了。 啊,暴風雨又來了…… 她閉上眼睛正想縮起手腳,隨著一記清脆的聲音,大腿像火燒般疼痛。她稍稍張開眼睛,看到丈夫揚起皮帶。 “求求你,不要這樣……” 佐世翻過身時,背后狠狠地挨了鞭打,她痛得身子向后挺。這時候下腹部成為完全沒有防備的狀態,皮帶向那不設防的地帶抽過來。 “啊……” 當她的身体蜷成蝦狀時,后背立刻又挨了一鞭。 佐世從床上滾到地上,丈夫以胜利者的姿態看著躺在地上打滾、毫無自尊可言的女人。 他用力吐了一口气,脫下身上的衣服,立刻就壓在痛苦掙扎的佐世身上。 她已經無力抗拒,只好任由丈夫發泄獸欲。 就像坏了的布娃娃,佐世躺在床上像死了似的。那禽獸不如的丈夫自顧自地洗熱水澡去了。 野獸……畜生……我一定要殺了你。 气憤化為熱淚,不斷地從臉上流下來。可是,她連站起來的力气都沒有,動也不動地躺在那里。 帶著一身熱气從浴室走出來的丈夫,看到佐世暴露的下身,立刻像俄狼扑羊似地又扑了過來。 隨便你怎么弄吧! 像一世紀那么長久的忍耐。但是,佐世忽然發現自己竟配合男人的節奏在蠕動。 怎么會這樣呢? 她看到丈夫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然后爬上他自己的床,裸露著身体呼呼大睡。 這樣睡著一定會感冒。 或許佐世的詛咒生效,丈夫果然感冒了,發燒到38度,不停地呻吟。 醫生來家里看過后,只說靜養三四天,就回去了。 丈夫自己打電話到公司去交代事情。 第二天下雪了。 “喂,把房間弄暖一點吧!” 臥室里雖然有電熱器,但溫度似乎不夠暖。佐世拿了煤油爐,把臥室里的溫度升高得像夏天一樣。 來家診病的醫生額頭上冒著汗珠說: “這樣太熱了。” 等待已久的机會終于來了。這天下午佐世要把丈夫寫的資料送去公司,必須离家兩個小時。 公司位于濱松町附近。 佐世沒有駕駛執照,丈夫的汽車留在車庫里,她像往常一樣叫來出租車。 那是在下午3點10分多一點。 “我現在要去了。” 佐世向房里說。她的身邊站著出租車司机。 房里傳出凶悍的命令: “不准到其他地方去!” “是的。我們走吧!” 佐世帶著微笑坐進出租車。 甲州街道人車擁擠,耗費了很多時間。 “這樣子還不如坐電車。” “對不起,太太。有急事嗎?” “是。因為丈夫感冒在家里睡覺……” 到達公司時已近5點。 經理淺田很惊訝地迎接她。 “這份資料就是病好了以后再拿來也沒有關系……” “可是,我丈夫堅持要我送來……” “原來如此,大概他很重視這件事……” 佐世看到淺田皺起眉頭,立刻說:“其實那是借口,主要是想吃“壽司政”的飯團,所以叫我去買,可是他又怕我放心不下家里而不去買,才借口送資料到公司,這樣就有正當理由叫我出門了。不過他又說回來時順便去‘壽司政’,現出真心了。” “不錯,他是‘壽司政’的常客。馬上打電話叫他們把飯團送到公司來吧!” “這樣方便多了,讓他一個人留在家里,我實在不放心……” “那是一定的,他是最怕寂寞的人。” 淺田立刻打電話到离公司不遠的‘壽司政’,叫他們把飯團送到公司來。 但是,在這樣的黃昏時刻還是等了很久。 下午5點50分,消防車接到失火通知,立刻出動救火。可是到達現場時,房屋的一二樓火勢已經很凶,而且那是沒有消防栓的地區,水不夠用,簡直束手無策。 “燒得真猛。” 火場周圍一圈看熱鬧的人說。 “看樣子會全燒光。” “風太大,而且冬天里門窗都關得很緊,等發現火災時,已經不可收拾了。” “是呀,我看到冒煙時,房子里已經是紅通通的了。” 是一個送報的少年發現的。他在下午5點40分左右來到池本家,門里面已經是一片火海了,玻璃立刻爆裂,冒出濃煙,少年慌慌張張地打電話報警。此刻少年看著火,身体還在顫抖。 “不知道這家的太太怎么了?” 隔著空地看火災的鄰居主婦,眼里露出恐懼的神色。 佐世坐出租車回來時,火勢已經快熄滅了。 當她看到一片廢墟,僅剩下燒黑的房柱、房梁時,她昏厥了。 “糟了,要立刻送醫院。” 司机很敏捷,立刻調頭就走。如此一來,佐世可以延后她和那全毀的房屋面對面的時候。 可是,還有要和尸体面對面的殘忍儀式等著她。 佐世想到這里,心里緊張极了,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看到她慌亂、傷心的樣子,警方便把這令她討厭的事分配給死者的弟弟。 可是,警方對起火的原因追查得十分嚴厲。 据消防人員判斷,是從樓上臥室起火的,原因是煤油爐的燃燒不完全。 “既然有電熱爐,為什么又要用煤油爐呢?”承辦警官對這一點提出質疑。 “因為我丈夫感冒了,他怕冷,所以要用煤油爐。” “可是,那么熱會受不了吧!何況窗戶還是密閉的,很快就會因為缺氧而造成燃燒不完全,然后會冒出油灰,當房間里到處是油灰時,就會燃燒起來。” “可是,我把窗戶打開了一點呢!” “那么是誰關窗戶的?” “我想大概是我丈夫。你可以問主治大夫石野醫生,那一天中午來看病……” “原來如此。可是,當煤油爐燃燒不完全時,即使呆子也會發現,而你的丈夫似乎并沒有想逃走。通常在這种情況下,是無法待在房里的。”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那么回事,因為我3點鐘左右就出門了。” 一切原因都在丈夫身上。佐世充分利用了一個條件,就是死無對證。 警察當然也問過主治醫師和出租車司机,還有淺田經理和“壽司政”等一切可能有關系的人事。 在各种人、事、物的證明下,證實在下午5點30分左右,佐世是在濱松町的公司里,同時也證實在她离家時,丈夫的精神還很好。 因此,判斷火災是在佐世离家之后才發生的。 也就是說,不論從哪個角度看,佐世都是完完全全脫离嫌疑的。 而且,丈夫沒有投保巨額壽險,他死了,佐世沒有得到任何好處。 “大概是意外或不小心引起的吧?” “大概是一般常見的失火吧?” 在出殯埋葬之后,一切疑惑都宣告結束。佐世終于成為她期盼已久的未亡人。 似魔王般可恨的丈夫池本義高,躺在火焰做成的棺材里,很輕易地就被燒成灰。 她回到婚前住的伯父家,安靜地服喪。 “佐世,公司方面已經決定由他弟弟義信繼承,義高的遺產中要有4000万元左右給你。” “伯父,多少都沒有關系。” “你真是沒有欲望的人。能不能借給我2000万元,我店里需要周轉,利息照給。” “請便。我只要能有一棟小房子就夠了。” “好吧,我會安排的。光是利息就夠你平日的生活開支了。” “能那樣就太好了。”對佐世而言,這是求之不得的平安生活。 “你以后會再婚吧?” “不,我不要再婚了,我要一輩子獨身。” “其實你又何必為死去的人那樣守節呢?” 伯父認為她是這個時代難得一見的貞節烈女。 可是,有一個人在調查佐世的男性交友關系時,對這种情況感到困惑。 那是一位姓下活的刑警,雖然還很年輕,但對工作十分認真,任何事都要查個水落石出,否則就怪不舒服的。總之,他是個有這种麻煩性格的人。 他親自体驗過,所以知道燃燒不完全是怎么回事。 那是在晉級考試的前一天,在他租的一間房里點著煤油爐,門窗緊閉著,結果他卻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他在睡夢中感到空气很悶,就醒過來了。當然嚇了一大跳,房里煙霧彌漫,什么也看不見,酷熱使全身都烤出一層油光。 這樣不行。 他想快一點打開窗戶,可是稀薄的空气使得他瀕于窒息,身体動彈不得。但是求生意識使得他終于起來開了窗戶。 所以,因缺氧而窒息死亡是有可能發生的事。 而且,鼻子和嘴上都沾著油臭味的煙灰,很久不能消除那味道。 可是,池本會就那樣躺在床上不動地等死嗎? 照一般的推斷,他應該會起來打開窗戶。 可是,尸体几乎燒成炭,報告上寫的是窒息死亡。 說不定在那之前就死亡了呢! 這种情形是可能的。但是,下午3點10分她离家時,那男人還活著。 去接她的出租車司机山根證明了這件事。 也許是服下安眠藥…… 這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在她离家時那個男人還沒有睡著,如果服了安眠藥,那也是以后的事。 這么說,安眠藥就不是佐世給他服用的,而是他以自由意志服下的。 如果佐世在丈夫的飲料中摻入安眠藥,想證實這一點是很麻煩的。 總之,佐世离開家時,她的丈夫還活著,這件事成為一切的障礙。 這個障礙确實保護了佐世,證明她是清白不涉嫌之人。 現在,再找那司机問一次。 下沼刑警到司机山根的工作地查訪他。 “你說曾經到池本家去接太太,這是确實的吧?” “是的,我的确去了。池本家有很大的庭院,我一直到玄關去接她。” “當時,她的丈夫确實在家嗎?” “是的,而且還對太太說不准到別的地方去。” “你是不是看到他在房里,還是只听到說話?听說池本是因為感冒在家里休息。” “不,我并沒有看到房里的情形,但我确實听到他說話的聲音。” “确實是池本先生在說話嗎?” “是的,池本太太常常叫我們那里的出租車,所以我也常常看到池本先生。” “難道就不可能是別人嗎?” “不可能的,那的确是池本先生的聲音。” “聲音是從二樓傳來的嗎?” “不,好像是樓下。” “你沒見到本人吧?” “是的,沒看到。不過,就在門的里面……” 也就是說病人起來走動。下沼刑警又跑去找醫生,但仍是失望而歸。 下沼刑警又來到消防隊。當他詢問失火的池本家灰燼中是否有錄音机時,擔任驗證的承辦人顯得极不高興。 “現在哪個家庭會沒有錄音机。” “這么說,那個房子里是有錄音机……” “是有個小型的,但是完全燒毀了,只剩下殘骸而已。” “那錄音机是放在哪里?” “那怎么知道?因為二樓塌下來了。” “是在哪里發現的……” “是在從玄關進去像客廳一樣的地方。但是,也有可能是從二樓掉下來的。” 所謂池本先生的聲音,一定是錄音帶。她在出門之前,先打開放在玄關門后的錄音机開關,走出門時才說“我走了”,然后是錄音机的回答。那男人也許已經死了,或是服下安眠藥正在昏睡中。 她一定緊閉門窗,而且把煤油爐開到最大,因此她的丈夫一直到窒息死亡都沒有醒來。下沼愈想愈确定自己的推斷。 然而,雖然推測至此還算通順,但接下來卻遇到難題。 如果說佐世是在下午3點10分离開家,起火時間似乎是太晚了。 如果這是一樁有計划的犯罪行為,她應該會算好火災醞釀的時間。 可是事實上是在她离家后2小時30分鐘后才起火的。也就是說,如果佐世沒有遇到交通阻塞,順利到達濱松町,在那時間內她早已回到家了。 如果她早回家,她會發現煤油爐燃燒不完全。 難道她放意拖延回家的時間? 可是,她并沒有到其他地方去,一直到回家都坐同一輛出租車。 從這情況看來,她實在是清白的…… 頑固的下沼仍不死心,他決定再去見一次淺田經理。 “我覺得并不重要,不過是池本先生想吃飯團,池本太太就叫附近的壽司店送飯團來,所以也耽擱了回家的時間,而發生不幸的事……” “原來如此,并不完全是因為交通阻塞。” 還是愈仔細愈好。 很可能是有計划的犯罪。 這么說來,她事先預計好起火的時間了。 但是,她不可能事先實驗過從燃燒不完全到起火的過程和時間吧。 也許她利用了定時裝置,這不是不可能。如果是這樣,她就能夠預定起火的時間。 用定時器…… 下沼思考著定時器的設計,以及預定時間、接通電流。 但是,這只是個女人。 一般說來,女人對构造复雜的儀器是最不擅長的。 真是扑朔迷离…… 算了,最好不要在同一個地點打轉…… 就好像走入一個沒有出口的迷宮一般。 下沼明察秋毫的個性,使得他不顧面子地又去了一趟消防隊。 “你問有沒有定時器或定時裝置?你不會認為在那房子里有定時炸彈吧?” 別人終于要把他當做瘋子了。 “我們又不是瞎子,如果有那种危險的東西,清理火災現場時就會發現了。” “當然,當然……” 下沼于是想放棄調查池本案。 把難得的假日放在這种案子上,真是浪費。 他准備回到住的地方,好好看一本書。 “我回來了……” 他進入客廳想喝杯茶,見老太太正在為怀爐灰點火。 “為什么不用酒精怀爐呢?那樣不是更容易保暖嗎?” “你是說那种常在電視上作廣告的怀爐吧,可是,我們老一輩的比較喜歡用這种不太強烈的。這一种只要一支,至少能保持二十小時的溫暖。” “有那么好的保溫效果嗎?” 當時他沒什么感覺,但回到房里后突然有了不同的感受。 對了,如果是怀爐灰,燃燒后的渣也混在火災灰燼里,那是分辨不出來的。 把這黑色的灰,在地上撒成一條線,像導火線一樣,然后點上火,慢慢地燃過去,經過一定的時間到達臥室,臥室里已經放好了含有煤油的布條,即使沒有布條,只要房里溫度很高,充滿了已蒸發的煤油,就很容易點燃這東西。 原來如此。從灰燼中發現有燒成烏黑肮髒的煤油爐。 就是因煤油爐而斷定是燃燒不完全而引起的失火。但要安排這樣的情況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只要先准備好那种狀態的煤油爐就行了。 使用怀爐灰作成的定時裝置,可以事先走好起火時間,只要在煤油爐附近安排好易燃物。 下沼想到這里,非但沒有休息,反而立刻又出門去了。 他挨家挨戶去查訪藥店和雜貨店。 但是,居然比想象的還容易就得到了答案。 “是,池本太太常來買怀爐灰。她說冬天特別怕冷。” “她買了多少呢?在2月初……” “大概買十二支裝的,兩盒或三盒吧,大約是一個月的用量……” 下沼興奮极了,如此一來,意外失火事件就變成縱火与謀殺案了。他興沖沖地把一切情形向上司報告。 可是,警部補卻冷漠地直搖頭。 “你如何舉證呢?你取到什么直接證据嗎?” “這,可是……” “當然,也許就像你說的,司机所听到的池本的聲音是由錄音机發出來的,可是錄音帶已經燒毀,你要怎么證明……” “可是,有錄音机殘骸……” “那又怎么樣?一點用處也沒有。還有你說的那种定時裝置,把怀爐灰撒在地上做導火線,當然是有可能,但是,證据呢?” “可是,她去購買怀爐灰……” “其他女人也去買怀爐灰呀!而且,如果那女人能把事情計划到這种程度,即使我們在灰燼中發現了大量怀爐灰的渣子,她也可以說這是平常就使用的東西,在XX藥店買的。這樣一來,故意在附近熟悉的藥店購買反而對她有利。更何況檢查現場的消防隊沒提到怀爐的事,難道你要重新去挖掘火災現場?” “是,我去過了……” “結果怎么樣?” “火災現場已經整理過了。” “那么即使是她縱火,也無可奈何了。” “我想一定是那樣的……” “光想誰都會,要有證据啊!而且,她根本就沒有殺丈夫的動机,這是最重要的條件。相愛的夫妻不可能突然萌生殺机,法官一定會就這一點反駁……” “是嗎……” “你還不服气嗎?沒有動机怎么會去殺人?難道你要說她是在試驗犯重罪的可能性嗎?” “不過,我想一定有從表現上看不出來的動机,某种隱藏的秘密……” “你又要分析心理嗎?夠了,如果那么閒,何不去調查那些真正的案件,或者,去睡個午覺吧!” 就在這個時候,佐世已經搬進她期盼已久的小房子里了。 溫暖的陽光斜射進屋,令人一見鐘情的漂亮房屋,佐世舒服地住在那里,還養了一只叫克莉的小貓。 可是,佐世卻沒有預期中的開朗,她的臉上露出憂心忡忡的神色。 為什么我一直沒發覺?真是后悔莫及。 “太太,實在沒有辦法了。已經5個月,來不及做人工流產了……” 听到醫生說這樣的話,佐世開始恨起丈夫來。 如果生下一個和丈夫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孩,豈不是天將絕我? 人類的憂愁可說是無止境的。 佐世又開始了多愁的命運。 ------------------ 郁子的偵探小屋出品 |
回目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