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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


  1964年5月16日上午近11時,洛杉磯警察局辦公室電話響了起來。
  “我這是金房子旅館,快來,3170號房間的房客和他妻子站在外邊的窗台上。”
  接電話的警察覺得有必要讓他講得更明白些:“他們在窗台上干什么?”
  “不知道。他們什么也不說,大概是想往下跳……”
  “第几層?”
  “22層,最高一層。”
  “你們通知消防隊了嗎?”
  “通知了。”
  几分鐘后,警察局37歲的哈利·卡姆弗上尉戴上他的軟沿帽子跳上汽車投入戰斗。他松開領帶,因為天气已開始熱了。他一點也不喜歡這類案子,因為警察從中撈不到任何好處。要是結果好,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案子;要是結果不好,人們就會說三道四,指責警察的愚蠢和錯誤的行為。
  當哈利到達大街時,從很遠的地方他就看到站在馬路上的一群人,他們抬頭望著金房子旅館的22層。人群中間有一輛紅色消防車,消防隊員困難地在人群中組織營救。到處胡亂地停著汽車。記者、攝影師和攝像師一古腦地朝房子對面跑去,几分鐘后對面房子的窗戶都被他們占領了。
  哈利是個极有條理的人,他甚至沒有朝金房子旅館22層的窗台上看一眼。眼下最重要的是使這混亂的場面恢复秩序。他通過無線電要求維持秩序的警察讓車輛繞行,以便消防隊員能夠拉開他們的救護网。干完這事,他下了汽車,抬起頭,用帽子遮住太陽。
  在高處,窗台上有一個男人站著,他挽著袖子;一個穿紅衣服的女人蹲在他身旁。一直极為冷靜的哈利發現窗台還是挺寬的,足有70至80厘米。他從第一層窗戶往上數。一直數到頂層,的确是22層。
  他心里計算著:一層大約3米,那么就是56米,嚴格地說,這個高度消防隊的救護网沒有什么用處。他們或者掉到网外,或者從网中穿過去。至于說那大梯子更無濟于事。梯子只能伸到第12層。更糟糕的是,在高處人們無法行動,因為老式的大樓不象今天的那樣有平台。
  當時的摩天大樓的頂樓就象教堂、城堡或老古建筑似的,建成尖塔式,或列柱式。金房子旅館22層頂上是一個巨大的根本無法進入的希腊式柱頭。結論:救護只能在旅館內進行,這便完全要使用心理戰術。
  有件事令哈利不解。如果說這种自殺或以自殺相威脅是十分常見的話,但是他從未見到過兩個人合伙干這种事。哈利走進3170號房間,小聲地對兩名陪著他的警察談:“讓這些人离開,這里的人太多了。”
  金房子旅館副經理從窗戶里探出頭。在雙層窗帘之間,風刮著他的頭發。上尉听到他憤怒的聲音:“你們瘋了!你們沒有權利讓大家為難!”
  從窗台處傳來模糊不清的聲音。肯定是令人不愉快的話。因為臉刮得极好的副經理厭惡地轉過頭來。這回是經理替下了副經好的位子,他站在窗邊,從窗帘中間探出圓腦袋。
  “我的朋友,好好想想,”他說。
  他沒再說什么,這次哈利清楚地听到一個男人的聲音:“我已經想好啦!您以為?正是我想好了我才站在這里的,讓我安靜些!”
  經理和副經理互相看著,他們准備進行一場沒完沒了的也是完全無用的勸說。盡管他們抗議,哈利仍然非常彬彬有禮地讓他們离開房間。然后他從窗帘中間伸出腦袋,朝左邊看,他看見站在窗台上的男人离他的窗戶只有1米遠,也就是說几乎是一個胳膊的距离。那男人是個高個子,長著一個圓腦袋和扁鼻子,他身旁是他矮小的妻子。
  他挽著袖子站著,臉朝外,背貼在被太陽晒熱的水泥牆上。他看著越集越多的人群和由消防隊員拉起的可笑的救護网,他的手平平地放在牆上。
  男人旁邊蹲著一個女人,她的小紅裙子被風刮到腰間。她臉色蒼白,身体虛弱,好象被嚇坏了。風把她的金發吹到臉上,但是她不敢用手去理一理。
  哈利饅慢地坐在窗台上,男人看到了他。
  “您是警察?”
  “是的。”
  “那您別動,要不,我就跳下去!”
  “您放心,我不會動的……”哈利說,“我在這個高度總覺得頭暈。”
  沉默了一會,他作了進一步的努力:“您看見您妻子了嗎?”
  男人轉過頭看了他妻子一分鐘之后,又用怀疑的目光盯著警察:“看見了,怎么樣?”
  “她快嚇死了!我覺得她不想死。就為她您放棄這种做法。”
  男人爆發出一陣惡意的笑,并吐出几個极其粗俗的字,這使警察明白:他是個坏蛋,他妻子也是個坏蛋。
  男人的動机是用自殺來威脅,但同樣是對他妻子的懲罰,現在就得以這种新形勢來考慮問題了,這時,警察覺得有人拍他的肩膀,他轉過身來,看見兩個男人,一個是警察局的心理專家,另一個是牧師。
  “我給你們一點時間,”他小聲地對兩個男人說,“我覺得他在對付他老婆,我不認為他真想死,大概也不想殺死他老婆。只是一种懲罰而已。”
  說完,哈利大膽地搜查起房間。第一件映入他眼帘的就是一只女式皮包,里面裝著一張法國航空公司的机票,起點是巴黎,終點是波利維亞的塔希提島,中途停机站是紐約和洛杉磯,机票上的名字是弗瑞布太太,時間是1964年5月11日127號航班。
  從走廊里傳來噪雜的喧嘩聲,這條走廊是上尉通往電梯的必經之路,有兩個穿警服的警察把守著。
  記者在大廳里圍住看門人,想打听這個事件的細節。哈利從柜台上把看門人揪了出來,把他拉到經理辦公室。
  “您認識那兩個要跳樓的人嗎?”
  “不認識,”那看門人說,“我只認識卡耶先生,他每年來這里一兩次……但我是第一次見到那個男人和那個女人。”
  “卡耶先生是誰?”
  “是個法國人,在香料業工作,几天前他預定了房間。”
  “為他自己預定的?”
  “不是,是為弗瑞布太太預定的。她剛剛到這里24小時,她要去塔希提島。對她來說旅途很長而且很疲勞,卡耶先生對我說,她該今晚動身。”
  哈利檢查了女人的護照:弗瑞布太太,1934年2月3日生于法國,居住地址:巴黎16區道克德-布郎大街34號……他想了想,高聲問道:“那么說如果那個男人是她丈夫,他就叫弗瑞布先生啦?他是什么時候到的?”
  “還不到兩個小時。他向我問了弗瑞布太太房間的號嗎,然后逕直上樓了。我知道的就是這些。”
  哈利摘下電話,直接挂通華盛頓國際刑警組織分部,國際刑警組織應該派個調查員到巴黎的道克德-布郎大街去,他急切地要了解一切,這是一個生与死的問題。弗瑞布先生和太太是何許人也?他們是同居還是分居?那邊有人認識卡耶先生嗎?他們与他是什么性質的關系?等等,等等。
  哈利要求見見第一個發現弗瑞布先生和太太站在窗台上的人。
  不一會儿,人們給他帶來了一個壯實的婦女,當她講述她所看到的一切時,尚心有余悸。
  她走進房間收拾床舖時,她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一只腿跨過窗戶,怀里抱著死命掙扎的弗瑞布太太。他把她放在外面的窗台上,粗暴地對她說:“把你推下去。”
  然后男人也從窗戶上消失了,清洁女工先是嚇呆了,然后她慢慢地朝屋里移,從窗帘中把頭探出去,下邊什么也沒有,右邊是空空的……但左邊……男人在那,他把他妻子推到一邊好給他留出位子。
  清洁女工所說的話只是:“您要跳下去?”
  “是的,”男說,“我和我妻子一同跳下去。”
  就是這些。哈利听完之后回到3170房間,在電梯里他看了一眼時間:正午2時,在3170房間,心理學家和牧師輪流地同男人說著話,以阻止他跳下去。
  “有新的進展嗎?”哈利問道。
  牧師向他講了他們的對話,對話挺簡單,他親切地對男人說:“先生,回來吧,我們一塊考慮您的問題。”
  男人回答道:“沒有問題了。因為我已找到了解決的辦法。”
  “您愿意讓我幫您跨進窗戶嗎?”
  “如果您本人或其他什么人企圖靠近我,我就跳下去!”
  哈利走近心理學專家:“依您的意見,您認為他會跳下去嗎?”
  心埋學家指了指對面樓房的窗戶,真可怕,每個窗口都擠滿了記者,他們拿著相机和話筒。攝影机對准了3170房間,至少有15架攝影机,對于現場直播的電台和電視台來說,這是個意外的精采節目,若是想在兩億美國人面前表現出勇敢的樣子,那男人只有一條路。就是跳下去。
  然而,當哈利從窗帘把頭探出去時,他的目光同絕望者的目光碰在一起,他并沒有給哈利下決心去死,或下決心殺死他妻子,或者兩個同時去死的印象,他好象在等待著什么。但是他在等待什么呢?時間慢慢地過去了,整個美國大概都饒有趣味地隨著電台或電視台實況采訪關注著事態和發展,一直到下午時,男人和女人都沒有動,女人干脆躺在窗台上,臉沖著牆,而她丈夫卻蹲了下來。
  心理學專家、心理分析家、各類預言家、冒險家從各處冒出來,但被維持秩序的警察無情地阻擋回去。電報、電話也紛紛打來,以致使負責此案的哈利不得不同國際刑警組織所在地華盛頓建立了直接的電話聯系。
  快到15時30分時,終于收到了國際刑警組織送來的第一份情報。弗瑞布家里無人,但是調查人員成功地找到了弗瑞布太太的父母,下邊是她父母講的概要:弗瑞布夫妻結婚已有6年,但近來他們開始反目,几個月前,虛弱而漂亮的弗瑞布太太遇到了法國香料公司常駐紐約代表卡耶先生,他們決定在塔希提島度過蜜月之后定居美國,弗瑞布太太害怕她丈夫發怒——她丈夫是個無可挑剔的男人,但脾气是极暴躁的,昨天夜里弗瑞布太太給他留下一封告別信后便偷偷地上了飛机,那位叫卡耶的先生處理完几件公務之后應該今晚与弗瑞布太太碰頭,然后他倆一同飛往塔希提島,但是弗瑞布先生不肯善罷干休,他四處打听,終于知進了他妻子的下榻處,他聲稱要殺死搶走他老婆的男人,就象瘋子一樣搭下一班航班飛往洛杉磯。
  哈利突然明白了什么,這個男人來此不是為了自殺或殺死他老婆,而是來殺她的情敵的,他跑到看門人辦公室。
  “听著,這非常重要。卡耶先生是弗瑞布太太的情人,通過電視和電台的大肆宣傳,卡耶先生肯定會采取行動,只要他一到,您就馬上通知我,千万別讓他上樓。”
  听完這最后一句話,看門人臉變白了。
  “上尉,太晚了,您本該早就對我說,他剛剛上了樓。”
  “有多長時間了?”
  “十分鐘,只有十分鐘,”
  當哈利匆忙到達22層時,人群騷動到達极點。人們紛紛讓出路,以便由兩名警察押著的男人通過,那男人帶著手銬平靜而放松,后邊跟著穿紅裙子的女人,她一邊抽泣,一邊渾身哆嗦著。
  多虧有當時在3170房間的人作證,還有報社及電視台拍攝的無數照片,可以重复剛才發生的一幕。
  15時35分,一個金黃頭發的腦袋從22層窗帘中探出來,他就是卡耶先生,在房間里能听到他的呼叫:“冉妮,冉妮,是我,保羅。”
  攝影机拍下女人大吃一惊的鏡頭,而一邊蹲著的男人站了起來。
  在膠片上可以看到身材高大的男人搖搖晃晃,突然舉起手放在眼前。在房間里听到卡耶先生問道:“怎么啦?”
  “我頭暈。”
  在膠片上可以看到男人突然顫抖起來,伸出手。
  在房間里听到卡耶先生說:“堅持一下,我來了。”
  攝影机拍下他把一只腿跨出窗戶。在房間里人們听到身材高大的男人小聲說:“我知道您會來的。”
  然后在膠片上可以看到他突然朝卡耶先生開了一槍。可怜的男人完全惊呆了,沒有松開他曾一時想抓住的窗帘便掉下樓去。
  這正是哈利上尉意料到要發生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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