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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与凶手

[英]H.C.貝利

  几天沒有案子,福瓊就有點心神不宁了。此刻他心不在焉地看著盤子里的油桃,這是他平時最愛吃的了,可今天一點也引不起食欲。
  “啊,親愛的,別總是這副鬼樣子。”福瓊夫人不滿地說。“別忘了,今天下午還要到母親家去參加茶會,你可要打起精神啊!”
  “我最討厭在人們面前裝樣子。”
  書房里的電話鈴響了。福瓊嘴里咕噥著走去接電話。片刻之后他回到餐廳,臉上的愁云一掃而光,而且帽子已經戴在頭上了。
  “男人生來似乎工作的,女人呢,大概是留在家里哭泣的吧。”他調皮地吻了一下發愣的妻子,說:“親愛的,只好請你替我向母親問好了。”
  “是哪個鬼東西打的電話?他想要什么?”
  “是史密森大夫打來的。他什么也不要,只要我。再見,親愛的。”說著話福瓊已跨出門外,留下福瓊夫人在那里生气。不過他心里有底,這种事對她已經習慣了,五分鐘之后她准沒事了。下午她會在母親面前給他找個恰當的借口的。
  福瓊開車向史密森大夫家疾駛。剛才在電話里史密森大夫對他說,郝斯夫人受傷了。有人發現她昏迷不醒地躺在水塘邊。傷勢嚴重,左胳膊斷了,還斷了兩根肋骨。史密森大夫說看樣子還有內傷,所以他打電話到福瓊家,想听听他的意見。
  史密森大夫家住在溫特鎮。這是個古風猶存的小鎮,伊麗莎白時代的建筑隨處可見。車到史密森大夫家門口時,福瓊從車窗看到大夫已經站在門口等他了。
  “快說說情況吧。”寒暄兩句,福瓊就急不可耐地問。
  “他們真不該找我。”史密森大夫皺起了眉頭。“郝斯夫人原來是我父親的病人,后來也一直找我看病。但不久前我們吵了一架,她就轉到狄隆大夫那里去了。狄隆那家伙和好多女人有來往,您是知道這种男人的,福瓊先生。”
  “是的,是的。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干淨。您的意思是說狄隆大夫和郝斯夫人有關系?”
  “哼,跟郝斯夫人的侄女也許關系更深。”史密森大夫看來對搶走他生意的狄隆大夫耿耿于怀。
  “那么說是這位侄女請您去的?”福瓊有點不耐煩了。
  “哦,不,是布里特先生堅持要請我去的。”
  “我的上帝啊!”福瓊喊了起來。“這里邊怎么又冒出一個人來!那么這位布里特先生又是誰呢?”
  史密森大夫倒是并不著急,他滔滔不絕、東拉西扯地講了下去。福瓊搓著手,耐著性子听他講,總算把這些人的關系听清了。
  郝斯家是本地的名門望族,可卻人丁不旺。現在只剩下郝斯夫人孀居在家。她膝下無子,和侄女瓦來麗.凱莉住在一起。她雖已年近70,但身体硬朗,耳不聾眼不花。這老太太升時微秒年發號施令,指使仆人干這干那,而且脾气火暴。凱莉小姐屬于那种現代派的女人,她自稱什么都知道。不過据史密森大夫講,她也确實懂得不少。還有那位布里特先生。他是郝斯夫人的外甥,但沒有和她一塊住。當郝斯夫人摔傷時他不在塔溫特鎮上。出事第二天他才赶回來,發現他的姨媽傷勢嚴重,就堅持要把史密森大夫請去。他說這是很自然的事,因為史密森大夫的父親就一直是他們家的醫生,如果沒有狄隆大夫插手的話,史密森大夫也會一直是他們家的醫生。最后史密森大夫還說到狄隆大夫是個混血种,他母親是個意大利人,所以他還在幫凱莉小姐學意大利語。
  “好了,你說的很清楚。”如果福瓊不打斷史密森大夫的話,他也許會一直講下去。“你剛才說郝斯夫人是摔傷的?”福瓊問。
  “這只是他們告訴我的。我沒有權力說別的,也不想使你帶有偏見。他們說前天傍晚一個仆人發現郝斯夫人躺在池塘邊。他們先請了狄隆。我是第二天才去的。我去時郝斯夫人仍然昏迷不醒。今天還是如此。”
  福瓊想:當地的池塘都把挖塘的土堆在四周作成塘堤,堤頂一般离水面都有七八米高,有的還用石頭砌了護坡。從這樣高的堤上摔下去,當然輕不了。
  “現在有人看護郝斯夫人嗎?”福瓊問道。
  “晚上有一個護士守夜,白天是凱莉小姐看護。對了那個護士對我說,第一天晚上郝斯夫人在昏迷中說過話,她听到好象是說的‘推倒’等几個字。”史密森大夫抬眼看福瓊。“當然,這就使事情有點复雜了。”
  福瓊身子一震,問:“郝斯夫人還說過什么嗎?”
  “凱莉小姐堅持說她姑媽什么也沒說。護士說昨天晚上她再沒听到什么。看看郝斯夫人的傷勢,我也不太相信她能說話。”
  “好吧,”福瓊把禮帽往頭上一扣,說:“咱們馬上去郝斯夫人家,越快越好。”
  几分鐘后,福瓊把車停在了郝斯庄園的大門口。一棟古堡式的小樓孤零零地聳立在花園中。花園很大,各种花草樹木無奇不有。福瓊的業余愛好就是收拾花園,以行家的眼光把花園掃視了一番,自言自語道:“可惜管理差勁。”
  在客廳里,史密森大夫介紹福瓊和布里特先生見了面,握手時福瓊把布里特打量了一下,看來他和郝斯太太的傲气正相反,是個很隨和的人。他也許在軍隊服過役,渾身上下收拾得相當整洁。
  “我想看看郝斯夫人的情況。”福瓊說。
  “請稍等一下,我已差人去叫瓦來麗了。瓦來麗,就是我的表妹,凱莉小姐,現在她是這里的主人了。”
  正說著,凱莉小姐走進客廳。她身材苗條修長,走路的樣子相當動人;五官也長得不坏,尤其是那雙眼睛非常有神,當她看人時那眼睛露出涉世不深的少女的天真与飽經世故的中年人的成熟。
  “您就是福瓊先生嗎?”凱莉小姐和福瓊握了握手,“狄隆大夫馬上就到。”
  “對,對,我們還是等一下狄隆大夫。”史密森大夫說。
  “還非要等他?哦,我倒是不懂這套禮節。”布里特笑著手。“給福瓊先生上茶,”他對一個仆人說。
  凱莉小姐的目光一直沒离開福瓊,“我姑媽一直神智昏迷,他們告訴您了嗎?”
  “她沒再說什么嗎?”福瓊問。
  “她根本就沒說過什么。”
  “啊,是這樣。”福瓊低聲咕噥著。
  茶端來了。跟著進來的是一只黑色的波斯貓。這是血統很高貴的貓,毛色光亮,雍容富態。他踱到客廳中間用它那金黃色的眼睛把客廳里的人挨個儿掃視了一遍。
  “它的名字叫‘皇帝’,它可是我姨媽的寵物。”布里特微笑著說。
  “好漂亮的皇帝!”福瓊說,他是非常喜歡動物的人,“我想它是餓了,也來喝茶了。”
  “是的,它該喝奶了。”凱莉邊說邊從奶瓶里倒出一碟牛奶放在地上。皇帝看了看她,踱到碟子旁,對著牛奶嗅了嗅,甩了甩頭,轉身走到關著的客廳門前。
  “它也許是怕見生人吧。”福瓊走過去為皇帝打開了門。門開處,一位三十多歲、風度翩翩的男子走了進來。“您就是福瓊先生吧,他們已經對我說了。”他冷冷地對福瓊說。
  “是的,我想您就是狄隆大夫了。咱們什么時候去看郝斯夫人呢?”福瓊問。
  “現在就請便。”狄隆大夫說著就向客廳外走去。
  郝斯夫人的臥室很大,里面擺了不少古典式的家具,有點中世紀貴族家庭的味道。由于關著窗帘,室內光線很暗,福瓊一下竟沒能看清郝斯夫人的床在哪里,福瓊走近窗戶,把窗帘拉開一點。一個護士上前幫忙。這是個上了點年紀的女人,小眼睛里閃著狡黠的光。
  “郝斯夫人的情況一直如此,沒什么變化。”護士說。
  “第一天晚上呢?”福瓊問。
  “第一天晚上她很不安靜,好象要說什么。”
  “哦,是這樣。”福瓊嘴里小聲嘀咕了句什么。他又問護士:“那么她說了什么沒有呢?”
  “好象說的是‘推’、‘推我’,我不能肯定她是不是在說胡話。”
  “就是說你也不能肯定,對吧?”狄隆尖刻地插了一句。
  “我可以肯定她說到‘推’字,然后她就昏過去了。”護士說。
  “早晨你下班時她是像現在這樣嗎?”福瓊問。
  那護士想了想,說:“這我說不清楚,不過昨晚我看她情況不錯,現在似乎倒更糟糕了。”
  “這种嚴重的摔傷總是時好時坏的。”狄隆大夫蔑視地對著護士說。
  “是的,這點你說的不錯。”福瓊說著走到床前,俯下身去。
  郝斯夫人呼吸急促而不均勻,她面色蒼白,面容扭曲,額頭有碰撞留下的淤血印記。福瓊把手放在郝斯夫人的額頭。那額頭是冰涼的。他想,摔傷病人一般是要發燒的,他抬頭問狄隆大夫:“旁邊有方便的房間嗎?”
  “我們可以去凱莉小姐的書房,就在隔壁。”凱莉小姐的書房收拾得一塵不染。屋內醒目的就是那一排排的書架,似乎在炫耀著主人的學識淵博。室內沒有什么陳設,只有一大瓶鮮花擺在櫟木書桌上,福瓊走到窗前,向外掃視了一番,然后轉身靠在窗台上。
  “你們對這件事怎么看?”福瓊問道。
  “很簡單,郝斯夫人是嚴重摔傷,骨折加腦震蕩。所有的症狀都是由此引起的。”狄隆大夫說。
  “您認為她是摔傷的嗎?”史密森大夫冷冷地插道。
  “恐怕我們還得考慮一下郝斯夫人說的話吧。”
  “她說的話!我不知道什么她說的話,我要考慮的是她在清醒時說的話而不是說胡話。”狄隆大夫忿忿地說。
  “好了,好了,都不要激動。”福瓊擺擺手說。
  狄隆大夫看了看福瓊,用嘲諷的口吻說:“怎么,您不打算談談您的看法嗎?”
  “我嘛,”福瓊微微一笑,“我在考慮增加一個護士。”
  “什么意思?她已經有了值夜的護士,白天凱莉小姐是不离左右的。”狄隆大夫臉脹得通紅。“我想您是不信任凱莉小姐嗎?”
  “您的脾气真大,狄隆大夫。”福瓊离開窗台,踱到書桌前。“我只是想郝斯夫人需要一位訓練有素的護士。而且,凱莉小姐也可以喘口气。您可以告訴她說這是我的主意。”說完,他象又想起了什么,又走進郝斯太太的臥室。
  福瓊走近床頭柜,看了看小柜上擺著的一只白瓷壺和一只茶杯。“哦,剛才忘了問了。”他對護士說:“你們給郝斯夫人都吃了什么?”
  “狄隆大夫說每隔四小時給郝斯太太喂一點牛奶。”
  “她喝了嗎?”
  “第一次喝了一點。昨晚上她沒有好好喝。有兩次好象要嘔吐。”
  “哦,是這樣。”福瓊俯下身去注視郝斯夫人的臉。她臉上有一种奇怪的痛苦表情,看得出,即使在失去知覺中她也是很難受的。福瓊翻開郝斯夫人的一只眼皮,他看到瞳孔有些擴大。福瓊起身對護士說:“從現在起不要給她任何東西吃。記住,你要對這一點負責的。”這時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開了,凱莉小姐沖了進來,后面跟著狄隆大夫和布里特。凱莉小姐疾步走到福瓊面前,說“狄隆大夫說你說的,還要添一個護士。我們不需要!我完全可以照顧我姑媽。”她眼里閃著激動的光。
  “福瓊先生可不這樣認為。”狄隆說。
  “我說狄隆先生,您就不要再火上澆油了。”布里特半開玩笑地說。“我不知道為什么你們要反對,福瓊先生不過是說再請一個有經驗的護士。再說,你們既然請他來,又不照他說的話辦,這未必有點......”
  “我可沒有請他來!”凱莉小姐嚷道。
  “哦,行了行了,瓦來麗,你總不至于反對為你姑媽再請一個護士吧?”
  凱莉小姐生气地瞪了布里特一眼,又轉向福瓊:“我為什么就照顧不了我的姑媽呢,福瓊先生?”
  “因為責任太重,凱莉小姐。”
  “哼,你不如直說你不相信我。”
  福瓊看了她一眼,沒吭聲。他轉身問狄隆大夫:“您也反對再請一個護士嗎?”
  狄隆一楞,忙說:“如果你堅持,那就請吧。”福瓊看到他飛快地瞥了凱莉小姐一眼。
  凱莉小姐不再堅持了,她問福瓊:“您認為我姑媽的情況很嚴重嗎?”
  “是的,非常嚴重。”福瓊一字一頓地說。
  凱莉小姐的臉色蒼白,她似乎站立不穩。狄隆大夫忙拖過一把椅子扶她坐下。“好吧,就照您說的去做。”她說。
  “是的,這樣最好。”福瓊說,他眼睛卻看著狄隆大夫。
  “我不會反對的。”狄隆大夫慍惱的說。
  吃晚飯時凱莉小姐沒到餐廳來。布里特說他的表妹太累了,不想來吃飯。福瓊說這可以理解的,照顧一個重病人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晚飯后福瓊到花園去散步,可以看到他在和園丁及仆人們聊天。
  晚上他回到那間收拾出來的客房,手里拿著郝斯夫人床頭柜上的那把瓷壺和茶杯。他把茶杯放在燈光下仔細檢查著,茶杯底部几粒极微小的黑顆粒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呷了一小口瓷壺中的牛奶,含在口里品味著。
  第二天一早,福瓊把一只信封扔進了鎮上的郵筒。
  早飯后,福瓊又走上花園中的那條小徑。他點上一只雪茄,慢慢走著,沉思著。當雪茄燒到他的手時,他從沉思中猛醒過來。他抬起頭,不覺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住了。眼前是一片盛開的金雀花,襯著綠葉,煞是好看。他慢慢走著,欣賞著。突然,他停住了腳步。眼前一棵金雀花被人連枝干一塊砍去了,落葉撒了一地。看刀口是新近才砍去的。福瓊腦子里涌上一個念頭:是誰把這盛開的金雀花連枝干砍去的呢?他轉身向回走去。
  回到別墅,福瓊直上二樓。在郝斯夫人臥室門口,他看到一個女仆在赶那只波斯貓。看到福瓊過來了,那女仆對他說:“它想進夫人房里去,可它會打扰她的。”
  福瓊彎下腰,摸了摸那貓,對它說:“你是不是想喝牛奶了,‘皇帝’?”
  “不是的,”女仆說:“這兩天它對牛奶碰也不碰一下。它是為它主人難過呢,這貓真通人性。”
  “皇帝”直起身子,用爪子去抓門把手。福瓊替它開了門,皇帝爬上床,曲卷在郝斯夫人身邊,閉上眼睛。福瓊看到,盡管郝斯夫人臉色仍很蒼白,但呼吸已平穩多了。他輕輕走出臥室。
  福瓊走到凱莉小姐書房門前。他敲敲門,沒有人應。他推門走了進去,反身把門關上。他用探尋的目光四下掃視著。屋里和昨天一樣,沒什么變化。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一瓶鮮花上。“我的上帝!”他輕聲喊起來。就在那一束花中,福瓊發現了一枝金雀花。他把那枝花仔細觀察了一番,然后他走到書桌前。書桌上堆滿了說。看來凱莉小姐的興趣是在詩歌和外語方面。一本很舊的羊皮面的書引起了福瓊的注意。他把這本書翻開,這是一本用拉丁語寫的古代民族習俗。書中夾有一只書簽,他把書翻到這一頁。這一頁最上面寫著:無生命之物的怨恨和友善。這一頁中間有一段被人划了線:這樣,在金雀花叢下安眠入睡的人將被這致命的毒劍所擊中。作者解釋道,致命的毒劍是指金雀花的花朵和花籽。福瓊翻到書的扉頁,那上面有一顆郝斯家族的盾形紋章,這時他听到門外有腳步聲,于是他赶快把書放回原處,轉身向門外走去。門開了,近來的似乎凱莉小姐。
  “想必您知道這是我的書房。”凱莉小姐气的臉色發白。
  “我本以為在這里能找到你。”福瓊微笑著說。“我想告訴你郝斯夫人的情況有好轉。”
  凱莉小姐的臉色由蒼白變成緋紅,她嚷道:“她當然會好轉的,她肯定會康复的。狄隆大夫說您在疑神疑鬼,可卻什么也沒有撈到。”凱莉小姐說完沖進屋里,“砰”地一聲把福瓊關在門外,福瓊搖搖頭,下樓來到客廳里。在客廳他拿起電話,撥了他實驗室的號碼。
  “我是福瓊,找普里斯特大夫听電話......哈羅,普里斯特!化驗有結果嗎?好的,我估計是金雀花鹼。對,金雀花鹼。”
  “那可是很原始、毒性很低的毒劑啊!”電話里說。
  “是的,所以症狀也不明顯。好了,我晚上再給你去電話。再見!”
  福瓊放下電話,他決定到郝斯夫人摔傷的那個池塘去看看。走過布里特房間門時,他听見里邊傳出布里特和凱莉小姐的對話。
  “我親愛的姑娘,我們沒有借口赶他走。”這是布里特的聲音。
  “他在各個房間亂竄,這難道不可以算個借口?”凱莉小姐的嗓門總是又尖又高。
  沿著花園邊上的一條小渠,他來到那個池塘前。這池塘有半個足球場大小,四周的圍堤用石頭砌著護坡,坡底在五、六米寬,靠外的斜坡上長滿一人多高的茅草,因此要從下面是看不到在堤頂走動的人的。福瓊走上堤頂,他看到堤下水邊有兩個人,其中一個人把一根棍伸進水里好象在試深淺。他招呼了一聲,那兩人抬起頭來。使福瓊惊訝的是那兩人竟是身著便服的蘇格蘭場警察長貝爾和一名警官。更使福瓊惊訝的是貝爾警察長告訴福瓊他們是為郝斯夫人摔傷的事而來的,而且他們對福瓊在這里調查也是一無所知。貝爾讓那個警官到堤頂草叢中再看一看,他則拉著福瓊在塘邊一塊大石頭上坐了下來。向福瓊談了兩天來他們調查此案所掌握的一些情況,福瓊專注地听著,這些情況有些他已知道,有些他不知道。那些他已知道的情況,因為來自不同的信息渠道,對他分析案情還是很有价值的。貝爾談的情況主要有下列几點:
  一.史密森大夫到蘇格蘭場去報了案。他對警方說他的一個女病人摔傷了,但傷勢和摔傷的過程都有些蹊蹺,怀疑郝斯夫人是被別人謀害的,所以他請求警方調查一下此事。但他對福瓊卻從每提到過他去蘇格蘭場的事。
  二.郝斯夫人有每天晚飯后散步的習慣,而她家后面的這個池塘又是她最愛去的地方。她的這個習慣在塔溫特鎮上可以說是人人皆知的。她散步時有時是凱莉小姐陪著,但更多的時候是她自己。
  三、通過貝爾警察長在鎮上的了解,郝斯夫人在鎮上的居民中的人緣還是不錯的。盡管她脾气火暴,但當她心平气和時卻是個很好相處的老太太,鎮上受過她幫助或接濟的人不少,但沒有听過她有什么明顯的敵人或和什么人結下過私仇。貝爾說,唯一的例外是史密森大夫。鎮上人說,史密森大夫原來和郝斯夫人關系不錯,但有一次他對郝斯夫人說狄隆大夫和凱莉小姐私下有來往,郝斯夫人嫌他破坏了郝斯家族的名譽,倆人吵了一架。后來郝斯夫人再不找史密森大夫看病了。有人說史密森大夫對這事一直心存芥蒂。這次郝斯夫人摔傷后,凱莉小姐找的是狄隆大夫,但布里特先生回來后硬要請史密森大夫。因為布里特對狄隆大夫不熟悉,對他有些信不過。
  四、郝斯夫人摔傷的當天傍晚點多,有人看見凱莉小姐和狄隆大夫也在池塘附近散步。仆人發現郝斯夫人躺在池塘邊上的時間是八點左右。几天以來,他倆從未對任何人說過當天他們在水塘附近散步的事。
  貝爾說到這里停住了。他看到福瓊眼盯著池塘中央几株隨風搖擺的蘆葦在出神,他額前剛才還很明顯的那几道皺紋此時卻不見了。貝爾知道,福瓊額頭上的几道皺紋是他緊張思索的標志,在他辦案過程中會一直存在,而一但這些皺紋消失了,离結案也就不遠了。
  福瓊听貝爾半天不說話了,他轉過頭來,似自言自語、好象是問貝爾:“讓我們設想一下,假設是凱莉小姐和狄隆大夫將郝斯夫人推下池塘,動机是什么?”
  “這很明顯。”貝爾很快地說。“只有凱莉小姐和布里特先生可以繼承郝斯夫人的遺產。而從血緣關系上說,凱莉小姐又在布里特先生之前。因此,如果郝斯夫人死了,她的遺產將主要由凱莉小姐繼承。至于狄隆大夫的動机嘛,從他們目前的關系看,他很有可能成為凱莉小姐的丈夫,因此只要凱莉小姐成了富翁,他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富翁。”
  “是啊,看來動机很明顯,也很充分。”福瓊說,“也就是說,謀害郝斯夫人是為了得到遺產。有這個動机的有兩個人,凱莉和布里特。從繼承順序上說,凱莉所得的好處要多;從作案時間上看,當時凱莉就在附近,而布里特是第二天才赶回來的。這兩點都對凱莉小姐不利。”
  “是的,凱莉小姐作案的可能性最大。”貝爾說。
  “那么假若最后證實謀殺确實是凱莉小姐干的,法院將會判她多重的刑呢?”福瓊慢悠悠地問。
  “將會判她死刑。”貝爾肯定地說。
  “這就對了,這是個不錯的結局。”福瓊自言自語道。
  “什么,你說什么?”貝爾沒听懂福瓊的話。
  “哦,沒什么。”福瓊站起身來,“我是說我該回庄園了,去等某一件事的發生。到時候我會給你挂電話的。”
  貝爾也跟著站了起來:“你已有所預料了?”
  “是的,不過因為我還沒有掌握事情的全部真相,所以我一直沒有惊動罪犯。這個謀殺案是夠險惡的,郝斯夫人摔下池塘只是這個陰謀的開始。后來又有人對她下了毒。”
  “好家伙!”貝爾叫出聲來。“這倒象是醫生干的事。”
  “反正是可以進入郝斯夫人臥室的人。也許是阻止郝斯夫人開口說話,也許是為了使她必死無疑。”
  “下的什么毒?”
  “我估計是金雀花鹼,一种生物鹼。”福瓊說。
  “啊,投毒案中倒是很少听到這种東西。你是怎么想到這上面的?”貝爾問。
  “是貓喝牛奶提醒了我,郝斯夫人的那只貓對它的牛奶連碰也不碰。一般來說,貓是不會象狗那樣通人性的。它不喝牛奶必定是嗅到了什么怪味或看到了什么人對牛奶做了手腳。”
  “你想是誰干的呢?”
  “那只貓沒有告訴我,不過瞞不了我。好了,我這就回去,估計要不了多久我們就會再見面的。祝我運气好吧,貝爾。”
  “你要注意安全,小心罪犯狗急跳牆。”貝爾說著爬上塘堤找那位警官去了。
  回到庄園,福瓊先上樓看了看郝斯夫人。看樣子她的情況穩定多了,蒼白的臉上也有了點血色。護士告訴他,剛郝斯夫人又說話了,這一回她听得很清楚。郝斯夫人說的是“是誰推我”。福瓊听了后點點頭。從臥室出來后,福瓊又去了藏書室。藏書室在客廳的對面,那里面有郝斯家族的几千冊藏書。几分鐘后福瓊帶著滿意的神情從藏書室里走了出來。他在藏書室的一個書架上找到了早先在凱莉小姐書桌上放著的那本羊皮面的古代民族習俗。
  福瓊走進客廳,給他的實驗室挂了電話。
  “哈羅,普里斯特,情況怎么樣啊?”
  “你是正确的,福瓊,牛奶里含有超量的金雀花鹼。”電話里說。
  “太感謝你了。請你寫一份分析報告,我到時候有用。再見。”福瓊挂上電話。
  吃晚飯時,布里特、凱莉、和狄隆都來到餐廳。飯后上咖啡時,福瓊對狄隆說:“大夫,恐怕我們現在得對郝斯夫人的傷勢會診一下。”
  凱莉小姐看了福瓊一眼,冷冷地說:“需不需要我回避一下?”
  福瓊一擺手,說:“不,我希望全家的成員都在這里听一听。”
  “哼,恐怕不能指望我會幫什么忙。”凱莉小姐說。
  “好了,表妹,你安靜一會儿吧。”布里特把手搭到她的肩上,“激動有什么用?你先听听福瓊先生說什么?”凱莉不作聲了。
  “有些情況你們恐怕不太清楚吧。”福瓊呷了一口咖啡,說:“郝斯夫人在昏迷中前后說過兩次話。每次她都說到有人推她。因此現在可以肯定她不是失腳摔下池塘的,而是被人推下去的。”
  “兩次!”凱莉小姐叫了起來。
  “她第二次說話是什么時候?”狄隆問。
  布里特的目光從凱莉和狄隆身上掃過,最后落在福瓊身上。
  “今天下午,這一次她說的比較清楚。”
  “這么說,她的情況好起來了?”凱莉抓住狄隆的胳膊搖了兩下。
  “我說狄隆,你沒想到我姨媽會開口說話吧。”布里特說。
  “胡說,我說過她有好的希望的。”狄隆脹紅著臉說。
  福瓊擺擺手,止住了他倆。“當我來到庄園后,你們猜我發現了什么?”福瓊問。
  “誰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凱莉用諷刺的口气說。
  福瓊沒有理會,他接著說:“郝斯夫人不僅僅受了摔傷,有人還對她下了毒。”
  “啊!上帝!”布里特惊叫了起來。
  “下毒?”狄隆嘴里喃喃地說:“你是說有人下毒?”
  “我把她喝的牛奶送去化驗了,里面含有超量的金雀花鹼。”
  “金雀花鹼?從來沒听說過這個名詞。”布里特說。
  “听說過金雀花吧?”福瓊用手一指餐桌上的一只大花瓶。他站起來,從那一束各种各樣的鮮花中抽出一支金雀花。“請看,”他把那支花抖了抖,几粒花籽落在他的手心里。“看到這花籽了嗎?把它們磨成粉,這就是牛奶里的毒劑。花園里有很多金雀花,而你們家里有一本用拉丁文寫成的書,書中講到了怎樣用金雀花籽制成致命的毒劑。”
  “今天早上你闖進了我的書房,看到了那本書了?”凱莉小姐呼吸急促,臉色蒼白。狄隆大夫不安地看著她。
  “是的,今天早上我到過你的書房,你還為此抱怨過。但你們恐怕不知道,我還去過花園,去過池塘,去過藏書室。好了,現在我要回我的房間去,我要就此案寫一個報告送交蘇格蘭場。這就是我要你們都留下來听我講的原因。”他看了看狄隆和布里特,緩慢的說:“現在清楚你們自己的處境了吧?”
  “這么說,你已經有了怀疑對象了?”布里特說。“你應該讓我們知道----”
  “應該?”福瓊打斷了他的話。“我應該做什么我自己還不清楚嗎?”說完他起來走出餐廳。
  福瓊臥室的窗前有一張寫字台。福瓊走到寫字台前伸手推開窗戶。窗外正對著那大花園。此時天色已黑,一大片金雀花隱沒在夜色中看不見了。福瓊坐下來,他點上一支雪茄,然后推開一張紙伏案疾書。然而每寫几行字就停下筆,傾耳細听窗外的動靜。此時仆人們也都各自回自己的房間休息了,樓里樓外一片寂靜。在有原諒的夜晚,從窗口可以看到花園里那些花木的黑色輪廓和遠山的黑影。而現在,月亮也被烏云遮掩,窗外一片黑暗,只有臥室的燈光在窗外灌木叢上撒下點點光斑。窗前不時閃過蝙蝠的黑影,帶著吱吱的尖叫。遠處偶然傳來一兩聲貓頭鷹的哀鳴,給花園投下一層凄涼的色彩。
  突然,福瓊手中正在疾走的筆停住了。他听到花園里有一种极輕微的异樣聲音,就像是一頭野獸踩著腳下松軟的落葉在悄悄接近窗口。福瓊輕輕伸手把桌上的墨水瓶拿到手里。他仔細分辨著這響聲的方位。響聲停止了。福瓊猛抬頭,借著室內射出去的光線他看到在兩叢灌木的間隔處有一個黑影。福瓊以极快的速度把墨水瓶向那黑影擲去,同時一閃身躲開了窗口。几乎就在同時,窗外傳來一聲巨響,室內里牆上一個大鏡框被擊得粉碎,碎玻璃濺得滿屋都是。緊接著,窗外又響了一槍,福瓊听到一件重物倒下的聲響。
  几秒鐘后,庄園里亂了起來,樓上樓下傳來紛亂的腳步聲。福瓊從窗后走了出來,又坐到他那把椅子上。
  窗外傳來一聲尖叫,那是凱莉小姐的聲音。片刻之后她沖進福瓊的臥室。她面無血色,喘得說不成話:“福瓊......先生,他......他......”
  福瓊站起身來,雙手搭在她肩上把她按進沙發里說:“別害怕,先不要出去。”他走出臥室,在客廳里撥了蘇格蘭場警察長辦公室的電話號碼。
  福瓊來到他臥室的窗下,這里站著几個仆人在竊竊私語。地上一個人仰面朝天躺著,還有一個人跪在他身邊。
  “大家回屋里去吧,一會儿警察會來收拾現場的。”福瓊平靜地說。仆人們一個個轉身走了。
  狄隆大夫抬起頭來說:“他已經死了。”他嗓音嘶啞了,“他打中了自己的心髒。”
  “恩,這第二槍他倒是打得很准。”福瓊說。
  “可第一槍的槍傷呢?而且他身上濕乎乎的并不是血呀!”
  “第一槍他是沖我打的。他身上的,那是墨水。我本來只想給他留下點記號,可誰知他竟走上了絕路。”
  狄隆大夫俯下身去,喃喃地說:“可他為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福瓊說。“你還是先看看他的手槍吧。”
  狄隆從死者手里拿下手槍,對者燈光一看,便惊叫起來:“怎么?福瓊先生,這是......我的手槍。”
  “那就對了。”福瓊微笑了。
  “您早已知道這是我的手槍?”狄隆臉上滿是迷惘的表情。
  “沒那么肯定,我想應該是你的或凱莉小姐的手槍。”
  “是我的,兩個月前鎮上有几戶被盜,郝斯夫人害怕,成天嘮叨。我就把我的手槍借給了凱莉。當時我們還笑郝斯夫人神經過敏呢。”
  “布里特也一定為你的這一舉動而高興呢。”福瓊說。
  “可他為什么要對您開槍呢?”狄隆問。
  “嗨,您竟問出這么天真的問題。”福瓊說,“如果我被打死了,而窗外地上扔著一把刻有你名字的手槍,家里又人人皆知你曾把手槍借給凱莉小姐,你們還能夠洗得清嗎?布里特這一手可謂一箭雙雕,他一槍打死了這個投毒案的唯一知情人,又可以把殺人罪名加在你們頭上。”
  “您一開始就知道是他下的毒嗎?我以為您一直在怀疑凱莉呢?”
  “對不起,我是有點不公平。可當時我沒有抓到證据,所以我要表示出對所有的人都怀疑,這樣,真正的罪犯才可能放心,他才會繼續表演。”
  “布里特又為什么非把史密森大夫拉進來呢?”狄隆又問。
  “他知道史密森大夫對你和郝斯夫人嫉恨于心,所以他把四面上大夫牽扯進來好轉移我的視線。史密森大夫為了個人的目的干的一些事也确實起到了這個作用,不過我沒有上當。”
  遠處傳來警車尖利的警笛聲。“好了,這里一留給警察處理吧,我們到客廳去。”
  在客廳里,福瓊點上一支雪茄,坐在大沙發里。一會儿,狄隆大夫扶著凱莉小姐也來到客廳。凱莉小姐周身還在瑟瑟發抖,狄隆撫她在福瓊對面坐下。
  “福瓊先生,”凱莉小姐的聲音微弱而顫抖,“他,為什么要干這事?”
  “就為了不讓你繼承這座庄園。所以他精心布置了這個陰謀,趁你和狄隆也在池塘附近散步的時候,他把你姑媽推下了池塘,如果她死了,你們亮有最大的嫌疑。因為,僅僅郝斯夫人死了,他還不能繼承遺產。只有把你致于死地,他這個第二繼承人才能成為唯一的繼承人。”
  “當時布里特并沒有在現場啊。”狄隆說。
  “聰明的小伙子,只要有一輛汽車,他是很容易造成他當時不在現場的假象的。”
  “這一切您是怎么知道的?”凱莉小姐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根据現象和推理。”福瓊面露得意之色。“第二天布里特赶到這里,看到郝斯夫人并沒有摔死,他怕她會說出不利于他的話,于是就在牛奶里下了金雀花毒劑。他的這一招真是聰明絕頂。如果牛奶里的毒不被人發覺,那郝斯夫人就死定了,而你們就是將她推下池塘摔死的凶手;如果牛奶里的毒藥被人發現了,那下毒的能是誰呢?”福瓊看著凱莉小姐說:“郝斯夫人的牛奶是你准備的,那本羊皮奇書是在你的書房里,這結論不是很明顯嗎?”
  “那么您原來是認為是我干的了?”凱莉小姐叫了起來。
  “哦,不,你要那樣想可就低估我了。我隨不聰明,可很謹慎。當我在你房中又發現了一束金雀花,又在你桌上發現了那本書后,我就斷定不是你干的。真正的罪犯沒有這樣愚蠢,他這一招做得太過分了,反而令人生疑。”
  “是的,我也奇怪那本書怎么跑到我房里來了。我很害怕,就悄悄地把它又放回了藏書室。”
  “我在藏書室里看到那本書了。我猜到是你干的。你不知道該怎么辦,不過這個干法很危險,換個人也許又成了你的一條罪狀。”福瓊笑道。
  “啊,這一切真可怕!”凱莉小姐長長地歎了口气。“可怜的布里特,他為什么要走這條絕路呢?”
  “愿上帝饒恕他的罪行吧!”狄隆大夫說。
  “好了,”福瓊站起身,“過兩天等郝斯夫人好一點后,由你們向她解釋這一切吧。我現在要去和警察長貝爾見見面了。”他走出客廳。
  第二天早上,福瓊來到郝斯夫人的臥室。郝斯夫人和“皇帝”都在床上安睡。福瓊搔了一下“皇帝”的肚子。“皇帝”睜開眼,對著福瓊憤怒地叫了一聲。福瓊轉身對護士說:“不錯,她們倆的情況都不錯。郝斯夫人會很快康复的。”
  福瓊來到客廳,撥了自家的號碼。當他听到那熟悉的聲音后,他說:“那天母親沒有罵我吧,親愛的?”
  “罵了,罵你是豬玀。”電話里傳來福瓊夫人嗔怒的聲音。
  “是你在罵我吧,親愛的。那我可就不欠了。中午前我赶回家,你給我准備了什么好吃的,親愛的?”
  “油炸酥盒子,你這貪吃的豬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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