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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燒死的馬票兜售員

〔英〕H·C·貝利

  莫爾.特拉斯克爵士對燒死馬票兜售員的案犯宣判死刑的第二天,在俱樂部里遇見福圖恩先生在吃小糖餅。在法庭上,特拉斯克一向以不輕信證据著稱,因而令人敬畏,成了慣于出庭的證人和警察的眼中釘。但是此刻他在雷吉.福圖恩的椅子前站住了,一邊閃動著他那青蛙似的鼓眼睛說:“那該使你滿意了吧,福圖恩。”他的聲音有些嘶啞。
  正在看晚報的福圖恩先生抬起頭來望著他說:“你滿意嗎?真理是偉大的,是吧?”
  “但必須掌握在好人手中。我真想不出警察几時辦過比這更難辦的案子。案中的許多真實情況已被一個頭腦無比精細的人搞得顛三倒四了。我也從未見過警察的調查得到如此精明的指導。”
  “還不錯,”福圖恩先生歎了口气,“然而不是由我指導的。”
  “請允許我把功勞歸于一位并不經常在場但卻支配著一切的智囊人物。”
  “非常感謝,”福圖恩先生陰郁地說。
  “事情真慘,”法官點了點頭,“我本人也深受触動。”
  福圖恩先生注視著他走開以后,重有看他的報紙。象當天其他的報紙一樣,它也發了一篇社論,對燒死馬票兜售員一案歡呼正義的胜利,并要公眾相信,他們現在可以依靠警察了,警察擁有現代科學的万無一失的技能,不使一個謀殺犯漏网并能洗清一切不白之冤。
  “哦!”福圖恩先生長長出了一口气就去睡覺,心里卻想著,老特拉斯克的話是不是有什么含義——有什么含義都沒有關系——反正他也沒有辦法啦......
  福圖恩先生是十月的一天拂曉在市郊的一條偏僻小路上首次接触這一案件的。
  頭一天夜里,一個鐵路職工從巴恩哈姆車站運煤專用支線下班回家,看到一個窗戶向外噴火苗。巴恩哈姆原是倫敦郊外的一個房舍疏落的小村子,如今周圍已建成縱橫交錯綿延數英里的整洁街道。但由于這里有一片雜亂無章的貨車場,再加上場內的調車聲和一條最繁忙的公路干線上川流不息的卡車聲,就使得這里原來的一些狹窄里巷和搖搖欲墜的小房子得以保留了下來,沒有改造重建。
  當年的樹林現在已成了櫻桃巷的一個垃圾車站。垃圾車站的圍牆對面約有五、六處農舍,每一所小房子四周都有一小塊菜園。那個鐵路職工發現著火的正是這樣一所農舍。他呼喊著沖向房子,用力砸門,但無人應答。破門而入是不可能的,整個的一層樓已經是烈火熊熊。
  后來他說,過了好久鄰居們才听到他的喊聲出來。煤站里卡噠卡噠的響聲和公路上汽車的轟鳴聲早使櫻桃巷里熟睡的人們對嘈雜聲置若罔聞了。最后倒是有人出來去報了火警。但甚至那時也沒有一個警察到來。
  消防隊沒有很快就到。他們接到火警后倒是立即抄了個近道,順著卡特巷來了。卡特巷位于櫻桃巷菜園農舍的背面。但是在那里,裝太平梯的車軋了一個人,不得不停了下來,結果把救火車也截住了。當他們從車輪下面把那人抬出來時,發現他已經死了,而且是一個警察。等到他們把火扑滅時,這所房子已經是徒有四壁架著一個屋頂了,窗戶已經被燒光,屋內一片焦黑,散發著一股難聞的气味。
  在一個薄霧籠罩的凌晨,天气顯得十分清寒。福圖恩先生裹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兩只眼睛從家里出來,坐進警察的小汽車。汽車猛地開動,象從炮筒里飛出的炮彈,使他一下子靠在偵探長安德伍德的前胸上。“我的媽呀!”他喘著气說,“這幫警察出什么事了?你們怎么學開車的?”
  “對不起,先生。”安德伍德小心地把他扶在汽車角落里坐好。“非常抱歉,深更半夜還把你拖出來。不過無需怀疑,這個案子非你不可。而你總是喜歡我們讓你從頭插手。”
  “我?”福圖恩先生的臉上只露出一個凍紅的鼻子和一雙深陷的眼睛,顯出了厭惡的神情。“我從來都不喜歡由別人讓我插手什么案子,即使不是在深夜里也是如此。怎么這一件就這么急不可耐?到底是什么使得警察半夜三更對消防隊從燒掉的房子里發現一具死尸這樣大惊小怪?這個了不起的死者是誰?”
  “我們不知道,”安德伍德說,“推想是這所房子的房客。”
  “這是當代最偉大的推想!究竟在哪里触到你的痛處了?”
  “如果他真是房客,那么他叫史密斯,約瑟夫.史密斯。其他情況就毫無所知了。”
  福圖恩先生傷感地呻吟了一聲,閉上了兩眼。“啊,警察企圖把人愚弄,竟然羅織了這樣一個毫無用處的圈套。”他喃喃地說。
  “這是真情,福圖恩先生。”安德伍德急切地說,“我們對史密斯完全沒有什么線索,而且還死掉了一位警察。”
  “哦!”福圖恩先生的兩眼又睜開了。“這才是刺痛你們的原因吧。非常有理。你打動了我的感情。算你說的是真話吧。我有責任,真可怜,他是怎么死的呢?死在史密斯家的大火中?”
  “不,先生。是被太平梯車軋死的。”
  “我親愛的老兄!”福圖恩先生坐了起來,“你給我提供的是些什么情況呀?”
  “我在向你請教,先生。這個警察的巡邏區域包括史密斯居住的胡同。接到火警大約是在午夜時分,報火警的是他的鄰居,而不是這位警察;誰也沒有看見過他或者听說過他。但是太平梯車与救火車順著史密斯房后的路上開來時,從他身上軋過去了。既然他在那里,就一定看見起火了。按說他應該赶到那里,吹起哨子,把史密斯叫起來,叫來消防隊。他為什么不這樣做?他為什么只是在附近徘徊,鑽到太平梯車下邊去了呢?”
  “我一點也不明白,”福圖恩先生嘟囔著說,“腦子不管用了。把他救出來時已經死了嗎?”
  “一點气也沒有了。給軋癟了。”
  “哦,哦。是個名聲不錯的人嗎?”
  “他是名聲最好的人之一。”
  “可怜。天有不測風云啊,干我們這一行。”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福圖恩先生。”安德伍德不自然地說。
  “啊,我親愛的伙計。各种可能性不可胜數。當我們對他進行了調查研究之后,就可以使各种可能性有個范圍了。他有可能是史密斯先生的朋友嗎?”
  “不大可能。”安德伍德說。
  “你認為不是嗎?顯然,你們對史密斯先生缺乏興趣。我可有疑問呢。”
  “你是不是要說——”安德伍德脫口而出,卻被打斷了。
  “我可沒說,不是我。是你剛說的,他玩忽職守。”
  “我只是向你講了講情況,”安德伍德嘟噥著說,接著就郁郁不樂的緘口不語了。
  汽車在公路上急轉彎,拐進櫻桃巷狹窄的小胡同里,直開到燒焦了的小房子前停下。福圖恩先生下了車,緩步走著,默默地觀察著房子,然后停住腳步,打量著鄰近破破爛爛的房子。“并不都是現代設備,是嗎?”他喃喃地說著。“并不是人人都有錢的。這些見不得人的破地方。說它們偏僻吧,卻有擋道礙事。恩,恩。”
  安德伍德急急忙忙向一位渾身灰垢的消防隊長迎去,“有新情況嗎?”
  “沒有,來看看那個尸体吧,這就行了。”
  “好吧。福圖恩先生在這儿。”
  “祝他好運气。我不想干他的工作。我的事就夠膩味人的了。”他那張被煙弄黑的臉嘲弄地沖雷吉咧嘴一笑,“快請進來吧,先生。”
  “謝謝,”雷吉瞅著那被眾人踐踏過的水淋淋的花園。 “真是一片亂七八糟!看來你們來以前這里也不整洁。我們的史密斯先生似乎是一位不怎么樣的園丁。”他繼續往前溜達著,但是并沒有走進那所小房子,他繞著它向前走去,一直走到它后邊那大半個花園的所在。這里也是一片未加修整的荒地,現在已被水龍管子澆成了一片沼澤。雷吉從這片沼澤上擇路走過去,一直走到盡頭篱笆跟前。
  “上那儿去干嗎?”消防隊長問安德伍德。
  “別問我。”安德伍德皺著眉頭,兩眼盯著雷吉的動作。
  雷吉向篱笆外邊看了看,他順著篱笆走著,接著又停下來,細心地對它進行研究。
  “听我說,安德伍德,”他招呼道。安德伍德雙腳踏著泥水扑哧扑哧走到他的身邊。“假如有人從這儿跳出去,他就會落到你們那個警察所在的胡同里,對嗎?”
  “我給你講了,那個胡同是在房后,就在這里。”
  “對,你瞧那里,”雷吉用手指著說。
  這是一個柵欄式的篱笆,木棍交錯著用釘子釘在一起,已經發黑和半朽了。在一個交叉的橫杆地方,刮掉了一些朽木片。有兩根木樁的尖端被折斷了,出現了鋸齒狀的邊緣。
  “有人從這里跳過去了。”雷吉喃喃地說。
  “也許是,”安德伍德不大高興地說,“可能有人以前不知什么時候跳過。”
  “哦?不,不對。你還沒看見。木樁上有東西哩。你看見了嗎?是一點帶汗毛的皮肉,從身上挂下來不久。象是從人的手背上或是從胳膊上挂下來的。汗毛是黑色的。你們那位已故的警察是什么膚色?”
  “我無法奉告。”安德伍德怒气沖沖地說。
  “你了解不多,是吧?然而,現在情況越來越多,越來越使你了解了。昨天晚上有人偷偷地离開史密斯先生的房子。他翻越篱笆時,弄斷了兩根木樁,在跳到你們那位警察所在的胡同時,把自己挂破了。”
  “這個我們并不清楚,”安德伍德反駁道,“說不定還是有人往里跳——”
  “而當時那位好心的警察正在下邊望著他。你那樣想過嗎?”
  “我的意思是說,也許是一個消防隊員,或者是史密斯本人在修理篱笆呢。”
  “我親愛的伙伴!你處處都反對我的意見,是不是?”雷吉微笑著說,“你真是個頂刮刮的合作者。”他把物證從木樁上取下收存起來,轉身走到消防隊長面前。“你們的人有誰從這塊篱笆上跳過去嗎?”
  “沒有,先生。我們都在前邊工作。”
  “是安德伍德想知道這一點,”雷吉得意洋洋地說。“那么我們的朋友史密斯先生的膚色是黑的呢,還是白的呢?”
  “上帝啊!你問我點別的問題吧。你瞧瞧他現在是什么膚色去吧。”
  “是的,我要瞧的。失火的原因查出來沒有?”
  “無可奉告。當我們到達時,里邊整個都成了一個火爐了。瓦斯的烈焰奔騰而上,就象地獄一樣。管子都熔化了,您知道的,是合金管子,和這些舊房子里的大部分的管子一樣,而且所有的木質构件都燒著了。可能是從過熱的煙筒開始的,所有的木料都已發腐了,簡直象火絨一樣易燃。我們還弄不确切起火的原因。已經無從下手調查了。”
  “看樣子有兩具尸体。”雷吉低聲自語著。
  “兩具?哦,您是指那位警察嗎?是的,我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我們消防隊的人發誓說,在太平梯車軋到他以前,誰也沒有看見他。他似乎是手、膝著地趴在地上,好象在尋找什么東西。”
  “你這樣想嗎?他就象我們現在一樣,安德伍德,我們也在匍匐著尋找不知什么東西呢。這是真正的警察應有的態度。無論如何,我們要進行下去。請讓我們看看這位史密斯先生吧。”
  “遵命。”這位消防隊長冷冷地說,并跨步走進屋內。“就在這儿。”說罷,他就走開了。
  空气中散發著一股刺鼻的惡臭。從破坏的窗口,一縷灰暗的光線透過一層煙霧,照射在一堆堆潮濕、焦黑的碎木和瓦礫上。在一塊清理出來的地方,仰面躺著一個燒黑的尸体。燒黑的尸体上大部分衣服已經著光了。頭部光禿禿的。他的臉部已經下陷和皺縮了。
  雷吉在他旁邊的灰燼上跪下來。戴著手套的雙手,從頭部開始,把身上的衣服碎片又剝去一些,然后回到臉上停在那里,動了動它。
  “好了,好了,”雷吉站起身來,脫掉了手套。“史密斯先生的皮膚是白皙的,安德伍德。”安德伍德咽了一口吐沫。“很抱歉,惹你不高興了。但是昨天晚上确實另有別人到他家里來過。目前從他身上還看不出什么新的線索。把他送到停尸房去吧。要盡可能地快。早弄完,早睡覺。”
  安德伍德大步走了出來,但是雷吉并沒有出來,他踟躇于一堆碎片瓦礫之上,仰首注視著屋頂。在上方折斷了的托梁以上的潮濕、被熏黑的牆上,有兩三塊比較清洁的地方。
  他走到門口,去招呼消防隊長。“你說火是從什么地方開始的?”他問道。
  “我給您講了,我不能确定是在什么地方。只能說瓦斯在什么地方漏气了。”
  “從樓下開始的,你說對不對?著火時史密斯先生在哪儿呢?”
  “這也很難說。我們是在一樓發現他的。全身都被從他頭頂上掉下來的東西埋住了。但是這也并不可信。”
  “你覺得不可信嗎?他并沒有就寢,他還穿著衣服呢。”
  “是這樣。不過他穿著拖鞋。”
  “對。總之他做完了一天的工作。不知他干了些什么。發現屋內的東西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嗎?”
  看了他一眼和哼了一聲算是對他的回答。“您呢?”
  雷吉把他領進去,指著高處牆上那几塊干淨的地方說:“那是挂畫的地方。”
  “看來象是這樣。可那又是什么畫呢?”
  “我很想知道那是些什么畫,”雷吉沮喪地說。
  “您——”那個消防隊長找不到現成的詞來。他指著一堆堆灰燼、碎木和瓦礫說:“在那里找一找吧!”
  “這倒是一件工作。是的,用篦子過它一遍。也許有畫的碎片,說不定有什么碎片可以說明一些問題,特別是銅片或銅幣,再見。”
  他走出去以后,消防隊員就不滿地議論起來。
  他轉了個彎,走進史密斯先生房后那條胡同。這條胡同比櫻桃巷寬好多,但是更加僻靜。胡同一邊是櫻桃巷那些房子的后牆篱笆,另一邊是墓地的圍欄。人行道和車行道已經被泥水沖刷過了,泥水仍在從史密斯先生的花園里徐徐流出。在水溝旁比埋木樁的地方略高處,雷吉發現了一些血斑。他望著血斑皺起了眉頭,接著他收集了血斑,往复徘徊起來,他那副圓臉既帶有譴責的神情,又顯出几分困惑。他不斷打量著從血跡一直到折斷木樁的那塊地方。在稍靠下的地方,他彎下腰去,從水溝里的一堆污泥中扒拉出一塊碎銅片來。
  “哎呀!”他沖它長歎了一聲就折回屋里,暴躁地追問汽車司机,偵探長安德伍德是不是丟了。
  “我在這儿哪,先生。”安德伍德大聲喊道,他正和消防隊員們談話。
  “來呀。到停尸房去。”
  “好吧。”安德伍德不無怨气地說,便和他并肩走去。
  “史密斯的尸体還在原地沒挪動呢。”
  “沒有。你覺得不用著急,是嗎?但是你們那位警察的尸体已經挪地方了。先從他開始,上車。”
  車開動了,安德伍德是一肚子抱怨情緒。“我不知道你葫蘆里裝的是什么藥,福圖恩先生。”雷吉身子向后一仰,閉住了眼睛。“我想,你是認為有人放火。但是你讓消防人員找畫是什么意思?”
  “我親愛的伙伴。啊,我親愛的伙伴!關鍵的問題是,為什么史密斯先生被燒死了?我們要弄清楚他干過什么,他是誰,或者他擁有什么東西。這一切從他的財物中是可能得知的。有許多畫都是說明了某种人生經歷。而畫在玻璃后面是能夠抗高溫的。”
  “假如他們真找到了他家的肖像畫的碎片呢?”安德伍德輕蔑地說,“那又怎么樣?”
  “我不知道,”雷吉喃喃地說,“可能你那已故的警察知道。”
  “你在對他進行攻擊!”
  “啊,不,不。我的意思不過是說,史密斯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比我們知道得多。”
  “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怀疑他。”安德伍德已經變得蠻橫和惱怒起來。
  “啊,我的安德伍德!那是你自己說的。不論怎么說,他沒有報警,他沒有盡到職責。他也許有自己的理由。事情往往并不象表面看來那樣。他也許多少有點象說的那樣,是被軋死的,雖然并不大象,有人确實在水溝里流過血呢。”
  “他當然是被軋死的。”安德伍德大聲說。
  “是的。就算如此吧。但是他為什么要在水溝里爬來爬去呢?這是個有趣的問題,是個關鍵性問題。”
  “你自己說了,他是在尋找什么東西。”
  “我說過,一點不假,他可能是這樣。但你是否想到,他有可能是尋找這個?這也是從水溝中揀到的。”雷吉把那塊碎銅片拿了出來。
  安德伍德翻來覆去地看著。“都軋這么碎了。”他一邊嘟囔著,“這可能是一個彈殼。你是不是這么認為?”
  “啊,不錯。是一只左輪手槍的彈殼。但壓得太慘了,都是那該死的太平梯車。”
  “那么你是說,那位警察要找的就是它?那又有什么意義呢?是不是他槍殺了某個人——史密斯,呃?他想消除罪證。那么手槍又在何處?”
  雷吉譏笑地望著他。“我的安德伍德啊!這是你說的,可不是我。就按你說的吧——那個胡同里還有好多陰溝洞窟可以藏手槍呢。我敢說,你還沒有想到吧。還有其他問題哩。最急切的問題是,這位警察的皮膚是黑色的嗎?他是否就是那個在史密斯先生的篱笆上挂掉皮肉的人?”
  他們走進停尸房。雷吉打開蓋著警察尸体的布單,安德伍德竭力抑制著一聲痛苦的叫喊。這個人的頭部、身体,都軋得變了形。“不錯,他的汗毛是黑的,”雷吉喃喃自語,
  “他的兩手——”他沒有說下去,便著手檢查。安德伍德在一旁注視著,感到一种莫可名狀的不耐煩。雷吉冷冷地,奇怪地望著他那种焦躁不安的神色,并尖刻地問了一句:“怎么樣?”
  “我看見了,他的手挂破了。”安德伍德气急敗坏地說。
  “不錯,是這樣。”
  “你會說是他從史密斯的篱笆上跳過去的。”
  “不,我不會這么說的。”雷吉提高了聲調說,“這樣的事我是不會說的。兩手挂破的位置不對。挂掉的也不夠多。別的我還不知道。現在別的什么也不知道。你自己去查一查吧。看你能查到什么有用的線索,看你能查到什么沒有給搞得亂七八糟的證据。你自己去找一個知情人告訴你這個人和那個人的關系吧。快走開!”
  事后大家都抱怨說,福圖恩先生在處理這個案件時有點動肝火,這在他可是少有的。他高興而又自豪地承認确有此事。他認為,從來還沒有一個案件的證据被机緣和殺人者的計謀弄得這么混亂。他自己說,對這些作案情況的憤恨情緒對保持神智正常很有必要。時至今日,每念及此,他依然十分憤懣,不過那股沖動勁儿已經過去了。他頂喜歡舉出這個案子作為例證來說明乖僻的造化和他開開玩笑。但是他仍怀疑,假使造化當時袖手旁觀,由他自己來處理這兩樁謀殺案,他是否能搞出個名堂來。
  那天后半晌,他疲憊不堪地走進刑事調查處處長辦公室,按了一下電鈴,然后便頹然倒在一把最舒适的椅子上。“來壺茶,”他有气無力的說,“沏好了的,再烤几片面包,涂上黃油。”
  “我沒有黃油了,雷吉納爾德,”勞馬斯認真地說,“但有大量的開水,夠你喝的。你已經使安德伍德陷于极端憂郁之中了。消防隊也把你恨得牙根發痒呢。”
  “恩,恩,”雷吉的身体蠕動了一下,使自己更舒服一些。“多謝你這些好心的話。我确實想得到些安慰。現在我知道,我活在世上還有用處。我确實曾怀疑過活著有什么用,心情十分痛苦。但現在一切都好了。不錯,我在給我們福星高照的政府机關招來煩惱;我要繼續干下去。繼續下去,不斷深入。我要歡呼著去迎接那未可預見的事情。烏拉!別的值得歡呼迎接的事情就不多了,勞馬斯。雖然預見不到的事情比比皆是。”
  勞馬斯往椅背上一靠說:“你的意思是說,從驗尸以后,你還沒有得到任何新的東西?”
  “啊,不,我得到了。一切都是新奇的——然而是相反的。我們以前得出的結論都給推翻了。你看妙不妙?不過還沒有取得任何進展。全是造化那個沒眼睛的小魔鬼在作祟——還有和他合作的另一個魔鬼——不是沒眼睛的魔鬼——是人間的魔鬼。”茶送來了,他呷了一口說,“上帝啊!這是在哪儿買的茶?為什么要買茶喝?喝茶是一個更大的罪孽。好了,好了。想一想那個警察吧。安德伍德告訴你了嗎?”
  “他對我說,你怀疑那個警察——認為是他在那里行竊,當你對他進行檢查時,發現自己錯了。我想這就是你剛才說的把我們得出的一切結論推翻了的意思。其實你什么也沒有推翻。那不過是你自己憑空想象出來的東西推翻了。我們可從不怀疑這位警察。”
  “是啊,忠誠的部隊,這就是警察部隊。”
  “讓我怀疑一位素來表現很好的警察,只拿出篱笆上有人爬過的痕跡這點證据是不夠的。”
  “非常正确。信任高于事實。但事實是有作用的。确實有一個長著黑汗毛的人在篱笆上挂掉了一塊皮肉。你只要找到那個人,把那點皮肉和他對上了,案子就結了。這個人不是你們那位警察。從他手上沒有挂掉那些皮肉。他叫太平車軋了,但這并不是他的死因。使他致命的是槍擊。子彈從喉嚨的左側穿入,還留在脊骨里。”
  “上帝啊!”勞馬斯不禁大叫了一聲。
  “一點不假。這件事很有啟發性的。很可能在著火的時候,那個長著黑汗毛的人匆忙地從后邊离開史密斯先生的房子,和你們的警察相遇,開槍打死了他。現在你們該知道了,為什么這個可怜的人沒有報火警,為什么當太平梯車開過來撞上他時,他正手膝著地趴在水溝里。不能說話,無法呼救,太可怜了。他當時一定在想,整個世界都在行動起來要毀滅他。勞馬斯,昨天晚上魔鬼可開心了。但是他還沒有干完哩。”雷吉掏出一個小紙盒放在桌上。“殺死你那位警察的子彈就在這里。”
  勞馬斯察看這粒子彈,厭惡地哼了一聲。
  “你是不相信的。我可以肯定,子彈口徑是0.455毫米。是從一支軍用手槍打出來的。但是已經軋癟了,無法和某一只具体的手槍聯系起來了。甚至連來复線都看不出來了。都是因為那輛太平梯車,把他軋倒了,毀掉了謀殺的罪證。算這個坏蛋運气。還不止這個呢——”他又掏出一個硬紙盒。“這是從水溝污泥里找到的碎銅片,是彈殼。也是消防隊壓碎的。使用這顆子彈的那支手槍的特有標記也被破坏了。這事儿真有意思。再想想那位史密斯先生吧。興許在他被火化之前——他的房子起火之前,他還沒有完全死去呢——他也是被槍殺的。”
  “真是活見鬼!”勞馬斯大叫道。
  “是的。這一類鬼事情還不少哩。子彈從史密斯的左頰射入,留在顱底了。子彈口徑也是0.455毫米,很可能也是從一只軍用手槍打出的。但是子彈已經扁成了蘑菇形,而且也裂開了,你看。”他向勞馬斯遞過去第三個硬紙盒。“所以,這些子彈仍然不能幫助我們找到那支手槍和使用它的人。這是又一次魔鬼的机緣。在史密斯先生的旁邊沒有發現彈殼。這并不是机緣,而是罪犯的預謀。真是個行動机敏干事利索的家伙。他這一把火燒得真不錯。他真是交了异乎尋常的好運。這實在令人憤慨。我決不允許事情的發展處處有利于殺人凶手。不行,勞馬斯!”
  勞馬斯聳了聳肩。“事情要跟你鬧別扭,你不服气也是沒有用的。”
  “啊,不對,不對。正是為了這個我才生活在世上。不然,我們還活在世上干什么?”
  “我親愛的雷吉納爾德!要堅持事實。你講了一個非常奇特的故事。有個人沖進史密斯的家,開槍打死了他,又放了一把火,然后跳過后邊的篱笆,打死了警察,之后便逃之夭夭。這里有几處難以解釋吧,啊?”
  “這整個事情充滿著疑竇,但是事情發生了。”
  “這兩個人被打死了。但那人為什么要闖進象史密斯那樣的破地方,開槍打死他呢?”
  “我沒有說他闖進來。我只是說,他出走時折斷了柵欄。他可能是史密斯請來的。至于他為什么要打死他,我就不得而知了。這個遭人暗算的史密斯先生究竟是誰呢?這該由你調查了。”
  “說也奇怪,誰也沒有听見這兩聲槍響。”
  “啊,不,一點也不怪。在房子附近的鐵路和公路傳來的一片嘈雜聲中,一支小小的左輪手槍的響聲太微乎其微了。這個能干的家伙已預見到這一點。別浪費時間了。現在唯一的問題是,史密斯究竟是誰?他是干什么的?安德伍德向你提供過什么嗎?從消防隊那里有什么所得嗎?”
  勞馬斯抓起了話筒和警察長貝爾通話。“福圖恩先生已經來了。他說那位警察是被槍殺的。什么?啊?安德伍德在你那里嗎?和他一塊來吧。”
  貝爾和安德伍德進來了。在和雷吉的目光相遇時,安德伍德嚴峻的臉上帶著一种譴責別人的得意神情。“不錯,你們那位警察已經清白了,”雷吉說,“他是在執行任務時死去的。我們打算怎么辦吧?”
  貝爾說:“我正在和安德伍德說,你一定會把事情搞清,不讓這位警察蒙受不白之冤的,福圖恩先生?”
  “要我來搞,是嗎?”
  “哎,你已經搞清了。”貝爾轉向勞馬斯。“這樣一來,這事成了一件大案子了。”
  “一點不假。”勞馬斯做了一個鬼臉。“全力以赴吧,貝爾。史密斯也是被槍殺的額。兩個都是被0.455毫米口徑軍用手槍打死的。現在使用的該有几千支這种手槍啊?”他指了指雷吉拿出的物證,“可你永遠也無法證明,究竟是哪一支打了這兩槍。這就是福圖恩先生提供給我們的破案線索。”
  “啊!”貝爾沖著那變形了的子彈和碎彈殼皺起了眉頭。
  “太難辦了。”
  “我給你們的線索還不止這些,”雷吉喃喃地說,“還有作案人的皮膚是黑色的,手上還挂掉了一塊皮。在和史密斯先生相識的人當中,那黑皮膚的,又想殺死他的人有誰?有什么想法嗎,安德伍德?”
  “不,先生,還沒有。不過有一點我可以告訴你。那位警察對鄰街一個巡警講過,他一連几夜都看到有一男一女在櫻桃巷游蕩。”
  “哦!一男一女。恩,那么,在史密斯的生活中,他都認識哪些女人?”
  安德伍德搖了搖頭。“有關史密斯的生活的情況,我一點都不知道。他是四年前搬到那所破房子里去的。一人獨居。鄰居們說,他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他們認為他是退休了, 不象有什么正式職業,但是在夏天,他白天不在家的時候相當多。”
  “是這樣嗎?”雷吉喃喃地說,“他退休得真早,從尸体看還不到五十歲。”他轉向貝爾,“此人個子不大,瘦瘦的,皮膚白皙,前額后削,鼻子很小,上嘴唇很厚,突出的牙齒已經腐爛,膝部微微向外彎曲——這可能和常騎馬有關——有人知道他近五年來的職業是什么嗎?這些情況和警察局掌握的哪一個人的情況相符?”
  “有一個猴臉小個子。”貝爾搖了搖頭,“情況類似的人還确實有一些。這些特征不充分,是吧?他的指紋怎樣?”
  “沒法取了,燒得太厲害了。殺史密斯的凶手真了不起。可是我們也不泄气。從消防隊那里听到什么了嗎?”
  貝爾抱歉地咧嘴一笑。“一無所獲,先生。我和他們談過,他們送來了一點東西。不過他們也說沒有什么用處。此外什么也沒有了。他們那里指望不上了。”
  “我就愛給人找麻煩。呃,讓我們再試試看。他們的東西在哪里呢?”
  “我正派人去查點了。”
  “我也要去看看。”雷吉站了起來,“走吧。”
  勞馬斯和他并肩走著,問他:“你想會有什么發現呢,雷吉納爾德?”
  “我想知道史密斯是什么人。”
  “從家具的灰燼中去了解嗎?”
  “對,正是如此。”
  “這僅僅是你的希望而已吧?”
  “不。我對人的頭腦仍然沒有失去信心。我的頭腦,雖然在這個案子上遭到了很大挫折。”
  他們走進一間寬敞空曠的屋子,屋內兩個表情嚴肅的人正在一個案台上整理一些好象是從垃圾箱里撿來的破爛。
  “我的上帝!”勞馬斯戴上眼睛說,“他們給你送來了一份什錦烤肉,雷吉納爾德。”
  雷吉納爾德圍著案台走了一圈,察看著收集來的一小堆金屬物件,极為仔細地一件一件把它們分開。
  勞馬斯走過來看他搜尋的結果。“一個——兩個——三個便士,”他咯咯地笑著,“真糟糕,這就是你需要的東西嗎?”
  “不錯。還有兩個銅鑰匙孔,”雷吉嘟噥著,“好,我們的消防隊干得不錯。”他又分出一個銅片,銅片是圓形的,表面已經嚴重地燒化了,“他們真找到了它。你看,這就是打死史密斯的銅彈殼。它也可能是別的子彈的彈殼,所有的標記都燒掉了。”
  “真了不起!”勞馬斯說,“這么說我們又栽筋斗了。”他轉向這兩個表情嚴肅的人,他們正在把碎玻璃和燒焦的木條拼在一起。“你們這兩個家伙在干什么,在玩拼圖游戲嗎?”
  “請原諒,先生。我們接到命令說,讓我們找圖畫。”
  “討厭。哦,繼續干下去吧。”勞馬斯點燃了一支香煙。
  “遺憾,你厭煩了,勞馬斯。”雷吉說,“這對你來說是困難的。”他走過去幫助那兩個拼圖游戲者。“兩張大一點的照片,什么——還有其他的碎片?好,”他和他們一塊工作著,從一堆燒焦的爛硬紙板中向外揀著。部分畫面已經組成了——一件儀表堂堂的大禮服,還拼出了一張長著胡子的臉。
  “真是成績輝煌啊,雷吉納爾德!”勞馬斯喊道,“這是愛德華七世陛下。現在完全清楚了,史密斯先生是個效忠王室的人。”安德伍德不禁咧嘴一笑。“因而可以判斷,是一個大膽、可惡的布爾什維克殺死了他。”
  “啊,我并不感到好笑,”雷吉喃喃地說,“請再想一想,勞馬斯。是愛德華七世,但并沒有身著正式宮裝。除了愛德華七世,還有一匹馬的圖畫碎片。陛下正牽著他那匹得獎的馬溜達。看來史密斯先生對賽馬很有興趣。”
  “上帝保佑你,雷吉納爾德。”勞馬斯笑著說,“你的想象力真了不起。”
  “不,我只是注重證据,”雷吉納爾德反唇相譏,“你瞧這個,史密斯還有一大張畫。你看。”
  “那是藍天和草地。”勞馬斯嘲笑道。
  “啊,親愛的伙計!還有腿呢,一匹馬的兩條腿。這顯然是一匹賽馬。你看這一塊儿——這是賽馬職業騎師的腿。啊,等一下——”他把燒糊的小紙塊拼在一起。
  “還是些草地。”勞馬斯聳了聳肩。
  “就算你說對了,再看下邊——HUM——ST——19——”他把畫收回說,“這是一匹在大賽中得胜的馬的名字,是嗎?”
  “HUMORIST!(意為幽默家)”貝爾大聲說,“德彼大賽馬會优胜者的馬名。那是五六年以前的事了。”
  “非常感謝。”雷吉沖他說,“你看出來了。我們的史密斯先生是位賽馬愛好者了。”
  “啊!”貝爾那張一直不動聲色的臉一下子激動起來了,
  “原來你暗示的就是這個,先生。”
  “不錯,就是這樣。他的長相,他的体格,他那向外彎曲的腿。都說明他是個賽馬行家。那都是參加賽馬的結果。”
  “你向我們提供了一個線索。”貝爾皺起眉頭,費力地思考著。
  “對,是這樣。”雷吉說,“咱們走吧。”他領著大家,又回到勞馬斯的房間。他在爐火前停下來,兩眼期待地望著貝爾,“你打算對我說——”他和藹的提醒他說。
  “沒有——我不知道。”貝爾表示了异議。
  “我親愛的伙計!‘幽默家’。為什么史密斯先生對那年德彼賽馬的优胜者‘幽默家’這么感興趣呢?”
  “‘幽默家’——它并不是眾望所歸的优胜者。”貝爾嘟噥著,“那次大賽馬使兜售馬票的人撈了不少好處。你等一等,‘幽默家’獲胜是在哪一年?怎么我一時記不起來了?啊!我想起來了。就是銀行大詐騙案發生的那一年。你記得吧,勞馬斯先生。”
  “我不記得!”勞馬斯喊道,“真見鬼,我們談到哪儿去了!從眼前的謀殺案回到了几年前的德彼大賽,然后又到了銀行大詐騙案!誰知你下一步要跳到哪儿去呢?”
  “一點也不亂,先生。”貝爾不露聲色的說,“那是有關一個職員——叫格雷——赫伯特.格雷——的案子。他偽造支票達一万鎊——他說,都在賽馬時下賭注了。我們逮捕了他,判了他五年徒刑。他供稱在酒吧間碰到一個人,這家伙非引誘他打賭不行,當他把一切都輸光之后,這個家伙就教唆他在銀行里搞點花招,把錢撈回來。他搞的無非就是那种老把戲。即設法挪用大筆現金,贏了之后再補回去。据他說,他几乎得逞。他把賭注一股腦儿押在‘幽默家’身上,賺頭很大,要是他把贏的錢拿到手,就可把款子全數歸還銀行。但他沒有把錢拿到手。在‘幽默家’得胜后,他再也找不到那位親愛的伙伴了。這就是他為自己辯護時講的。但他講了這個伙伴的事來為自己辯護未能起多大作用。關于那個家伙的蹤跡,格雷提供給我們的材料很少——他說他們是在某家小酒館里相遇的——他叫阿切爾,自稱与賽馬飼養員、登記賭注著以及通曉賽馬內情的消息靈通人士非常熟悉。我們在他經常出沒的酒吧間、不正當的去處和賭場搜尋過,但是沒有遇到一個象阿切爾的人。看來各類的描述不夠高明。結果我們就放棄了——認為格雷是在撒謊,阿切爾這個家伙純熟捏造,好使人認為他自己是一個受引誘、受欺騙的傻瓜,這樣他的辯護詞就可以贏得大家的同情了——法官就是這樣想的。但是現在看看。五六年前‘幽默家’贏了,而格雷坐了牢。四、五年前喬.史密斯退休了,住在那所破房子里,依靠自己的資產度日。他是一位賽馬行家,他和‘幽默家’有些特殊的關系。恰在最近,格雷的服刑期限已滿。這里就發現史密斯先生被殺,房屋被付之一炬,以使史密斯的真面目無從查考。”貝爾以一种尊敬的自豪感瞧了瞧雷吉,又瞧了瞧勞馬斯。“我敢說,福圖恩先生的判斷是對的,先生。”
  雷吉的眼瞼低垂下來。他讓勞馬斯去回答。
  “很好,貝爾,”勞馬斯說道,“開始工作吧。傳訊赫伯特.格雷。你們也還要對史密斯進行查核。”
  “是的,先生。我認為這可以辦到。同時我們也要對一些老的馬票兜售員進行調查。干吧,年輕人!”貝爾催促安德伍德快走。
  雷吉兩眼無神,向后靠在壁爐台上。
  “等著別人道歉嗎,雷吉納爾德?”勞馬斯微笑著說,“讓我向你道歉吧。原諒我的愚笨和疑慮。這是你干得最出色的事情之一。沒有你的話,我們可能還在原地踏步哩。”
  “可不是嗎,”雷吉喃喃的說。他以夢游似的步態朝雪茄盒走去,取出一支點著,站在那里吐著煙圈歎道:“我怀疑。”
  “什么?”勞馬斯惊奇地揚起了眉毛,“莫非你這位智囊還另有想法嗎?”
  “啊,不,沒有。貝爾是個有判斷力的人。應該說他的話是正确的。我的判斷确實是對的。你說得對,必須抓到格雷,必須追查史密斯的來歷。”
  “确實如此。所有那些零零碎碎的情況都對上碴了,不是嗎?”
  “那些情況?是的。全部符合案情。而這又是一幅什么樣的作案圖畫呢?一幅卑鄙、齷齪而有稀奇古怪的圖畫!”
  “真是魔鬼干的勾當。”勞馬斯聳了聳肩。
  “你說的對,是魔鬼。”他轉向勞馬斯情緒激昂地說,“尼祿(以凶殘暴虐著稱的古羅馬皇帝)是在黑暗的湖中垂釣的漁翁,天真的人,請當心那卑鄙的惡魔。”
  于是警察的一切机器都開動了。他們緊張的工作著,四處尋找赫伯特.格雷。他們還在賽馬界見不得人的下層社會尋找那些記得喬.史密斯的人。報界也受到鼓動,放開調門高喊,說在巴恩哈姆這場神秘的大火后面隱藏著兩起謀殺案,要求對格雷和史密斯有所了解的人挺身而出,提供情況。
  福圖恩先生對此不聞不問,反而去專心設計一個百合花園,并努力把這件事忘掉。好几天過去了。一天早點后,他坐下來正要給多少有些疑慮的妻子畫一張設計結果的水彩畫,電話鈴響了。
  “我是貝爾,福圖恩先生。你能立刻到哈姆斯特德荒地來一趟嗎?車在道上等著你呢。我在那儿恭候。”
  “什么事呀?”雷吉不無怨气地問,但是對方已經把話筒撂了。
  開車的警察也沒有告訴他什么情況。當他把車停在穿過荒地的山路上時,雷吉跳下車來便朝貝爾走去,一面很不自在地說:“你真可恨——”他沒有說下去。貝爾那寬大的臉顯得憔悴蒼白,兩眼充滿了血絲。“啊,我親愛的伙伴,你的弓拉得太滿了。”
  “我很好,先生。我們不能不玩命把格雷的案子弄清。現在請你到這邊來。”
  他們從公路上拐彎,沿著一條小路走著,小路通到一片在樹林和布滿金雀花的荊棘叢之間開辟出來的空地。他們走了大約二百碼的樣子,看見一伙人在那里站著,旁邊躺著一個身材魁梧的人,鮮血從他的頭部傷口流出來,染紅了砂地。
  雷吉瞧著沉思了一會儿,然后望了望貝爾說:“你是這么看嗎?恩,你可能是對的。但是為什么——為什么呢?啊,我的上帝,為什么我們對了呢?”他在尸体旁跪了下去......
  他站起身來,用陰郁而平靜的目光望了貝爾一眼,挽住他的胳膊一起走開,一邊和他耳語道,“死了很久了,可能是十二個小時以前——或者更長些。致死的原因是,一顆較大的子彈打進他的左頰,頓時斃命。開槍的人是在他的左后方,隔開了一定的距离。大約是在這儿。”他在道邊上停下來,接著踱來踱去,走進金雀花中,一會儿又走了出來。
  “啊,對,和說的一樣。這是兩個新彈殼。”他仔細地察看著。“0.455毫米口徑軍用手槍的子彈。与打死史密斯和警察的手槍一樣。這并沒出乎你的預料吧?”
  “我的确認為,從傷口看是左輪手槍打的。”說這話時,貝爾雖然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但仍有些悶悶不樂。“這些彈殼都有清晰的痕跡。”
  “是的,撞針的刻痕十分明顯。只要你找對了手槍,很容易證明是用它打的,你是否已經找到那把手槍了?”
  “我什么槍也沒找到呢。”
  “哦,也沒找到赫伯特.格雷嗎?”
  “是的,先生,也沒有找到。”
  “真遺憾。”
  “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的貝爾!如果打死史密斯和警察的那支手槍就是打死這個人的手槍的話,那么你在他這后一罪行得逞之前還沒有抓到他,真是太遺憾了。”
  貝爾皺著眉頭說:“我們不能創造奇跡。但是我們在工作著,請相信我。我們不久會抓到格雷的。”
  “這是最緊迫的事情。”雷吉喃喃地說,“有什么理由相信這是同一支手槍干的呢?”
  “你個人有何看法?三起謀殺案用的是同一型號的手槍!”
  “這些确實證明是同一個作案人。對,你想要我講的就是這個話。現在我已經講了。但這不能作為憑證。我們已經知道了格雷殺死史密斯的動机——以及后來又殺死警察的動机。他打死這個人的動机是什么呢?這個人又是誰呢?”
  “啊!事情的關鍵就在這里。此人名叫喬治.福特,生前開了許多小酒店。但他的發跡主要是依靠可鄙的賽馬賭業。喬.史密斯就是他的一個馬票兜售員。這是我們最近剛剛查明的。我們找到了几個老行家,他們知道,史密斯那時叫查迪.喬,為一個名叫弗萊士.喬治的街頭賽馬賭棍工作。喬治就是福特。在‘幽默家’獲胜之后,這兩個人都無影無蹤了。”
  “我明白了,是這樣。他們兩個心滿意足,兜里塞滿了錢——是靠毀格雷得到的錢——所以格雷在等待時机,終有一天要把他倆都殺死——就是這么一個故事。這不是一個動听的故事。我們不得不把他絞死。干我們這一行不是一件美差。天堂是靠不住的,而地獄确實存在。但是,我們還需要更多的證据。把這個家伙,福特,送到停尸房去吧。再見。把格雷抓來,越快越保險。”
  几個小時之后,他給貝爾挂電話。“我是福圖恩。是關于福特這個家伙的事。從頭顱里取出了一粒子彈。只有一粒。但刻痕是完好的,很清晰;是0.455口徑軍用手槍用的子彈,很容易确定發射它的手槍,如果能找到的話。找到了嗎?找到格雷了嗎?”
  “找到了,先生,”貝爾興奮地說,“我說的是格雷,不是手槍。手槍還沒找到。格雷剛被帶到這里。”
  “祝賀你們,我這就來。”雷吉匆匆地說。
  他到達時,看見貝爾和安德伍德正与勞馬斯商議什么。
  “啊,啊,”他打量著他們說,“有志者事竟成,啊?光榮屬于大家。啊,這是集体的智慧。找到這個家伙時,他是個什么情況?”
  “他沒有使用他的真名,福圖恩先生。他化名雪利,以他妻子婚前的名字作姓。”
  “哦,有一位妻子?好啊!”
  “是的,他在犯罪以前就結婚了。這一點我們很清楚。他一直保密。他結婚時太年輕。你知道嗎?那個銀行不喜歡它雇用的職員早婚。當然,這不過是一條普通守則。但是無并不怀疑這就是他越軌的原因之一。他出事的時候,他的妻子正在分娩,不在身邊。審判時,他的辯護人沒有談到這一點。說也奇怪,在他為格雷作的那篇催人淚下的辯護詞中,對此只字未提,只說格雷是一個貧窮無辜誤入歧途的青年。”
  “別扯開去,貝爾,”勞馬斯不耐煩的說,“我要了解格雷的情況。”
  但是雷吉卻慢聲慢气的說:“他的小孩活著嗎?”
  “不,先生。死了。啊,你瞧,格雷出獄時隱姓埋名,用他妻子做閨女前的名字作姓,這樣就無從知道他的蹤跡了。她已經在這個名字后邊加上了夫人二字。她現在是雪利太太了,生活得很好,當了一位有錢的女人——那位慈善家,即那個肥皂商的寡婦——普雷斯頓夫人的秘書。但是她并沒有背棄格雷,她借助她的雇主的影響給他找了個工作。他一直在一家修車厂工作,干得相當不錯。要不是在報上登了他的相片和做了說明的話,我想我們是無法找到他的蹤跡的。是她住的那所公寓的看門人認出了他,我們才找到了他。情況還不止這些。安德伍德找到了史密斯的鄰人,他們發誓說曾看見格雷在那個胡同里逛來逛去。”
  “什么時候?”雷吉問。
  “好几個晚上,反正不是一個夜晚。”安德伍德說,“他們說不出更准确的時間了。在我看來,這是更好的證据,他們發誓作證,并不是因為他們知道我們要找他。”
  “是這樣。應該說他們是忠于事實的。”雷吉低聲說, “你也是這樣,而且是公正的,很公正,貝爾。”
  “你注意到了吧,鄰人提供的證詞和我們以前掌握的正好吻合,先生,”安德伍德說,“被害的警察告訴過他的伙伴,說他見到一個人在史密斯的房子附近轉悠。”
  “是的,我注意到了。倒是符合案情。其他地方也對頭。但是這位警察說的是一男一女。”
  “哎,”貝爾皺起了眉頭,“你的意思是說格雷的妻子?”
  雷吉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說:“我的意思是說終于出現了一個對不上碴的情況。”
  “很對頭嘛,”勞馬斯說,“這些人只是看見了格雷,這并不否認他的妻子仍有可能在那里幫助他。”
  “好一個很對頭!”雷吉猛地站了起來,“你的話實在令人吃惊。任何人在任何時候都可以去那里的。還無法證實作案時格雷在場。”
  “不錯。但我們會弄到證据的。”勞馬斯說,“我并不怀疑我們可以從他嘴里問出來,雷吉納爾德。他現在該到了。”
  他打了個電話,得知他已到了。
  在貝爾的房間里,他們坐下來對他進行審問。貝爾發問時粗聲粗气以示威嚇。“你的真名是赫伯特.格雷,對嗎?你為什么要該名雪利?你為偽造支票挪用現金被判刑五年,對嗎?你知道我們正在找你時,為什么不到警察局來投案?”
  格雷只是重复一個問題:“把我找來有什么事?”
  雷吉好奇地望著他,神情有些陰郁。格雷坐在椅子邊上,不去正眼看任何人,看東西也是看一下就立即把目光移開。雖說他那張黑黑的臉長得平平常常,本來倒也可以討人喜歡,但這時卻露出一副又气又怕的蠢相,再配上那一頭卷曲發亮的黑發和整齊的衣著,越發顯得討嫌,因而使人不禁產生几分輕蔑之感。他不停地搓著兩手。
  “把你叫來是讓你回答有關10月13號夜里巴恩哈姆區櫻桃巷謀殺約瑟夫.史密斯一案的問題。巴恩哈姆區的巡警布朗宁警士,也在同一晚上被殺,”貝爾繼續說,“我警告你,你所說的一切將來都可能做證据的。”
  “我沒什么可說的,”格雷嘟噥著說,“我對他們毫無所知。”
  “你敢說你根本不認識史密斯嗎?那我告訴你,約瑟夫.史密森就是查迪.喬,他就是你入獄前經常和你賭博的那個人。你在受審時說過,有一個叫阿切爾的人引誘你賭博,并教你怎樣去盜竊銀行的現金。”貝爾隔著桌子遞過去一張死者史密斯的面部照片,說,“這是不是那個人?”
  格雷仔細地瞅了瞅相片,打了個寒噤。“我——我——我從未見過這個人。”
  “接過去,”雷吉嚴厲地說,“仔細瞧瞧。”
  格雷的手顫抖著向前伸去,拿起來又放下。“我告訴您,我從來也沒有見過他。”他大聲說。雷吉往椅背上一靠,瞥了貝爾一眼。
  但是貝爾正粗聲粗气地問他:“你的意思是說不是這個樣子。哈哈,這是被大火燒的。13號夜里你在什么地方了?”
  “在家睡覺。”格雷嘟噥著。
  “你的妻子在哪儿呢?”勞馬斯詰問道。
  格雷張大了嘴。“我的妻子?”他喃喃道,“在普雷斯頓夫人家里。”
  雷吉寫了一個紙條,把它遞給了勞馬斯,勞馬斯看了看,用手撫摸著下巴,兩眼緊盯著格雷。
  “別的夜晚呢?”貝爾說,“你敢說,沒有人夜里看見你在史密斯的住所附近嗎?”
  “那天我沒有在那里。”格雷回答。
  “那么昨天晚上呢?你認識喬治.福特嗎?史密斯与之共事的那個登記賭注的人?”
  “此人我從未听說過。”
  “听說過他叫弗萊士.喬治嗎,呃?喬治.福特在漢普斯特德荒地被槍殺時你在哪儿?”
  “這個人是什么時候被殺的?”
  “昨天晚上,我剛告訴你了。”
  “不,你沒有。你們在給我設圈套。我拒絕回答任何問題台。你們沒有抓到我任何證据,你們也不可能抓到,你們憑什么把我拘留在這儿?放我走。”
  勞馬斯把雷吉寫的條子放在貝爾面前。貝爾看了條子,但是他再面對格雷時,仍然怒目而視,威脅的眼神絲毫未減。
  “你在這里是質詢性拘留,”他咆哮著說,“告訴你吧,我不相信你講的是實話。”
  “是實話。我剛才講的是實話,”格雷喊著說,當他被帶走時,他拼命嘶叫著,“我不怕你們。”
  “無論如何,這不是實話,”貝爾气呼呼地說,一邊轉向雷吉,“呃,福圖恩先生?”
  “啊,對,不是實話。他害怕得要死,但是,”雷吉輕輕敲打著那張紙條念了一遍。“‘他的沒有受傷。’所以他不是那天夜里在史密斯的篱笆上挂掉皮肉的那個黑皮膚的人。還有第二點對不上碴。這是關鍵的一點。這一點把我們分析的案情全推翻了。”他以一种嗔怪的輕快神情面對著眾人的不快。“讓你們著惱了,很抱歉。我們不得不推倒重來了。”
  “我不同意你的意見,雷吉納爾德。”勞馬斯大聲說,“我們有證据,格雷和他的妻子到那里去了。很可能是那個女人把手挂傷了呢。”
  “啊,不,不對。”雷吉又被触動了,“不是那女人,不是任何女人。皮膚上有毛,是男人的皮膚。我們不能不正視這一討厭的事實,勞馬斯。可以肯定,這個能干的作案人不是格雷。這個人你還沒摸到邊儿哩。”他轉過臉來,“或許你摸到了吧,貝爾?”
  “我不懂你的話,”貝爾悻悻地說,“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親愛的伙計!我沒有什么惡意。把拼圖游戲的拼板打亂,重新考慮吧。我們到底掌握了一些什么證据呢?格雷對史密斯和福特怀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格雷一直在尋找史密斯。我們分析的案情是,他為了复仇殺死了史密斯,又放火燒了他的家——他把瓦斯管砸了些洞,點燃了瓦斯——以銷毀史密斯被謀害的痕跡。然后他從后邊逃走,并開槍打死了攔阻他的警察。分析得很對,但問題是逃走的不是格雷。后來,福特被打死,用的是打死史密斯和警察同一种手槍。這也确實象是格雷干的。在知道我們追蹤他時還可能干這种事的。你們認為他是一個亡命徒嗎?不是的。這又是一個小小的難題。福特在夜間到漢姆斯特德干什么去呢?那樣他是很容易被人從灌木叢中開槍打死的。”
  “啊,這倒提醒了我,福圖恩先生,”貝爾插話說,“這個我調查過了。福特的儿子對他爸爸去荒地的原因一無所知,對于格雷,除了報上登的以外,他否認對他有任何了解。”
  “越听越怪了。在10月這么寒冷的夜里,酒店的闊老板和賭注登記員是不常到這片荒地來散步的。”
  “是這樣,先生。可你必須記住,福特住在肯提士城里,离這儿不遠——也就是兩英里的樣子。但這仍然有些奇怪。”
  “是呀,我也這么想。明顯的解釋是,福特要去會見一個他不想在家會見的人。為了什么呢?那個人是誰?”
  “你可以說是格雷設法讓他到那儿去的。”貝爾慢騰騰地說,“老把戲了,先生,你們知道的。誘餌可能是一個女人。”
  “格雷的妻子,天哪!”勞馬斯惊叫道。
  雷吉在椅子上向后一仰,兩眼望著霧蒙蒙的窗外。“是呀,正如你所說的,”他喃喃地說,“有不同意見,勞馬斯。福特這個人明知他的馬票兜售員已被謀害,明知現在正大喊大叫地要捉拿格雷,居然還讓格雷夫人在夜間把他引到這荒地中來。他也輕率地太出奇了。”
  “你的理由不充足,雷吉納爾德,”勞馬斯笑著說,“他不知道她是格雷的妻子。她用的是雪利夫人這個名字。對他說來,她可以假冒任何人。我們知道,史密斯一案,她与格雷是合作了的。在福特一案上她為什么不能也合作呢?”
  “是的,這是可能的。”雷吉咕噥著說。
  “請原諒,先生,我并不這么認為。”安德伍德說,“事實是我們并不确切地知道格雷的妻子到史密斯住所附近去過。我讓鄰居證明的是他而不是她,只有那個警察和一個女人說過話,鄰居們可都沒有看見過女人。我還讓他們看了看我拍下的她的相片,也沒起作用。”
  “只不過是沒有注意罷了,”勞馬斯聳了聳肩說,“這并不能改變這樣一個事實,格雷的妻子是他的同謀。”
  “不,先生。”安德伍德直截了當地表示,他不同意這一看法,他掏出他的筆記本問道:“你愿意看看這張照片嗎?”
  “照片怎么了?”勞馬斯緊鎖眉頭說。
  從照片看,這是一位瘦小的女人,穿著朴素。她的臉年輕時一定很美麗,但是現在已經老了,由于憂傷和勞累顯得憔悴。
  “在我看來,她不象那种能勾引男人的女人。”安德伍德說。
  雷吉長長地吸了一口气。“祈求上帝吧!”他有气無力地說,他是很少說這种話的。“怎么樣,勞馬斯?”他陰郁地問道。
  “我同意,”勞馬斯點點頭說,“她現在對誰也沒有誘惑力了,可怜的人。格雷這個浪蕩漢!她過的是一种什么生活啊!可能他已經另有女人了。”
  “啊,有可能。世界之大,樂趣無窮啊,我認為,我們都應該象國王一樣快活才對。在格雷的甜蜜生活中另有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在他已經遭到追緝時,幫他干了一起又一起的謀殺案。是的,可能存在這么個女人,但非到迫不得已時,我決不相信這個推論。你這個推論是不合情理的,勞馬斯。調查的基本原則是,盡可能少編造一些揣測的清洁。對于這個案子,沒有必要再臆造這么一個女人了。我們肯定案中有一個未查明的男人——這個人把他的一塊皮膚挂在史密斯的篱笆上了。”
  “上帝!你的意思是說,謀殺福特一案也是他干的?他對史密斯略有所知——為什么不了解福特呢?我懂了,你想對了,雷吉納爾德。” 勞馬斯轉向貝爾說,“從這個角度試一試。兩個賽馬騙子被謀殺了——被另一個賽馬騙子殺了——一個集團分裂散伙了。”
  “是史密斯和福特的某個伙伴干的?”貝爾沒有把握的說,“是呀,當然,那也有可能。我——喂!你搞到什么沒有?”
  一個人走進了房間,這個人說:“對不起,警長先生,我想你們會希望馬上拿到這件東西吧,”說著,他把一件用手絹包著的東西放在桌上。“是在格雷工作的修車厂他的辦公室發現的,在紙簍里,被一些信封和廢紙蓋著。修車厂里再也沒有找到別的東西了。在格雷的住處也沒有找到什么重要的東西。”
  貝爾把手絹打開。“手槍,”他几乎是喊了出來,聲調嚴酷而又顯得滿意,“軍用手槍,口徑0.455毫米,舊手槍,已經擦拭過了。你設法取指紋了嗎,那依勞爾?”
  “試了,先生,什么也沒有得到。”
  “我早就想到了,”貝爾咕噥著說,“仔細地擦過了。”他那深陷的眼睛沖雷吉眨了眨,“雖然如此,還算不錯,呃?”
  “啊,不錯,不錯,很好,”雷吉歎了口气說,“很游泳。拿去打三、四排子彈,再把彈殼給我拿來。把我上次取的物證拿來,安德伍德。”這兩個人出去之后,他把背朝椅子上一靠,兩眼瞅著貝爾說,“現在看來,我們不會用多長時間了,”他低聲說,聲音中流露出倦意,“你們是在什么地方抓到格雷的?”
  “在修車厂里,先生。他剛吃完午飯回來。我們派人到他家去了,沒有赶上,緊跟著就赶到了厂里。你知道嗎?他已經知道在追緝他了,時間剛夠他藏掉手槍。他既管推銷,又管記帳,辦公室倒是藏手槍最方便的地方。”
  安德伍德回來了,手里拿著在荒地上揀到的彈殼和從福特頭部取出的子彈。當雷吉把它們擺在一個白色的吸墨紙本上時,那依勞爾用盤子托著四粒子彈和四個彈殼送了進來。
  雷吉觀察著,又用放大鏡逐個進行了檢查......他抬起頭,撇嘴苦笑了一下。“情況非常清楚了,貝爾,甚至肉眼也看得出來。”貝爾向他斜靠過去。他用手指了指盤子里那些彈殼的刻痕,又指了指吸墨紙本上那些彈殼的刻痕,說:“這不是很妙嗎?”
  “你可以走了,那依勞爾,”貝爾大聲命令道。那依勞爾怏怏不樂地退了出去。貝爾仔細地察看那些子彈,勞馬斯和安德伍德的頭也向他湊了過來。
  “是啊,可能是這樣,”雷吉溫和地說,“已經試過了。撞針留下的缺刻完全不同。打死福特的不是從格雷的紙簍里找到的那支手槍。這又是一點不對頭。到此,我們原來的分析被徹底推翻了。”
  “真他媽的晦气!”貝爾兩眼凝視著他,“那么該怎么辦呢?格雷沒有殺人,他卻有一把手槍,和作案使用的手槍型號相同。只是在我們快抓到他時,他才想快處理掉它。這你覺得可信嗎?”
  “不,”雷吉苦笑著說,“太复雜了,貝爾,別傷腦筋了,看來還有別的可能。”
  “真見鬼,這是明擺著的事嘛,貝爾,”勞馬斯大聲喊道,“槍是故意安放在格雷的辦公室里,好把這起謀殺案栽在他身上。這是誰干的呢?只有殺人犯會這么干。那么,這個人又是誰呢?一定是某個了解格雷、史密斯和福特這三個人底細的坏蛋——他和這兩個騙子有關系——是這伙人中的一個——他們告發了他,或者他擔心他們會告發他。我講過了,就是這么回事。”
  “是的,你講過。”雷吉喃喃地說,“一幫賽馬騙子鬧翻了,火并了。不錯,現在進一步得到了證實。”
  “恩,從某种角度上看是這么回事。”貝爾慢騰騰地說,
  “你們想,那就是說這個家伙也在格雷所在的修車厂里,和格雷一塊工作。”
  “為什么不可能呢?”勞馬斯聳了聳肩說,“到車厂去看看吧。”
  “從另一方面來看,”雷吉說,“你已經找到了知道史密斯是福特的馬票兜售員的人。為什么不找一找那些知道還有別人參与其事的人呢?”
  “你去查一查看,安德伍德,”貝爾站起身來,“我要到車厂去看看。”
  “我也去,”雷吉說,“可以嗎?我要看一看那里的人——如果有的話。”
  “咱們可以合作,”貝爾無可奈何地沖他咧嘴一笑,“尤其是在這樣特殊的案子里。你還打算對我講什么嗎?格雷是一位殉教徒嗎?他根本就沒有搶劫過銀行嗎?”
  “哎,我的貝爾!請冷靜點!”
  車厂不大,布置得倒也華麗大方。門面前擺著几輛待售的質量很好的舊汽車,汽車后邊就是一間小小的辦公室。正當他們朝它走去時,一個女人急急忙忙地從那儿跑了出來,一個男人吃力地在后面跟著,她面色蒼白而痛苦。那男人是個胖子,顯得很不安。他沖她喊道:“你听我說,我一定盡力幫忙。”她沒有理他,從他們身旁急匆匆地走出去了。
  貝爾迎住他問道:“你是這里的老板沃克先生嗎?”
  “是的,”這個人回答,一邊擦了擦他額上的汗。
  “那位就是你的雇員雪利——真名字叫格雷——的妻子嗎?恩,她到這儿來干什么來了?”
  “你他媽的是誰?”沃克直眉瞪眼地說。貝爾向他亮了亮身份證。“哎呀,又來了這么多!”他步履沉重地走回辦公室,一邊喊道,“來吧,”大家進來后,他砰的一聲關上了門。“要知道這位夫人干什么來了嗎?你們說她干什么來了,這個可怜的人?她來問為什么警察把她丈夫抓走了。”
  “她怎么知道我們把他抓走了?”
  沃克的小眼睛噴射著怒火說:“是我告訴她的,明白了嗎?你們有什么反對的,警察長先生?你們抓走并扣留了我一個好伙計,我為什么不能告訴他的妻子?你們到底搞的什么鬼?”
  “一個好伙計,”貝爾重复道,“你了解他的履歷嗎?”
  “不了解。我只知道他叫雪利。我們處得不錯。”
  “你冷靜一點儿,你听說他在這儿的紙簍里藏什么東西了嗎?”
  “我知道你們從紙簍里發現的是什么東西。”
  “你以前見過那支手槍嗎,沃克先生?”
  沃克顯得厭煩起來。“又來了。我沒有見過那支手槍。而且我從退伍后就再也沒有見過那种可惡的東西。別的你們還想知道什么?”
  “好,据你推測,這支手槍是怎么到了這個辦公室的紙簍去的?”
  “我可不知道!”沃克不停地眨著他那狡猾的小眼睛。
  “你以前參加過賽馬活動嗎,沃克先生?”
  “我可沒有,那是坏蛋干的勾當。”
  “你們听著,我受不了這個。”沃克砰的一聲拍案喊道,
  “我沃克的為人大伙都是知道的。我的伙計也都是正派人,我雇用了他們多年了。他們遠在格雷來這里以前就干了好久。我不允許你們往他們身上或我身上抹黑,懂嗎?”
  “你沒有什么可害怕的——”
  “害怕?算了吧!”沃克笑著說。
  “——如果你對我講老實話。除了格雷、你和你的伙計以外,還有誰在這個辦公室呆過?”
  “除了格雷和我以外,沒有別人了。當然,任何人都可以進來,顧客,旅游者,誰都可以。”
  “我知道,今天有什么人來過嗎?”
  沃克又狡猾地眨起眼睛來。“是的,有,警察長先生。一位很古怪的顧客。也許你對他有所了解吧?”
  “你這是什么意思?”
  “剛才我只是突然那么一想——你可能了解。當然,你不會在正式派人來之前還派人來搞鬼,對吧?”
  “這是你說的, 我可沒有這樣做。”貝爾瞪了他一眼,“怎么回事?”
  “呃,是一件怪事,不過也沒有什么。格雷回家吃午飯時,的确有一個家伙到辦公室來過。在外邊值班的人問他有什么事,他撒謊說他的車被竊,是我們打電話通知他,說他的車被撂在我們的院里,所以來問問。他說他叫拉培爾,他的車是‘華特金’6型。我的伙計到院里去詢問,那里沒有這么一輛車,什么車也沒有。這個人罵罵咧咧,很快就走惡劣。你有何看法,警察長先生?這件莫名其妙的事儿剛完,你們那些家伙就來了,抓走格雷,還從紙簍里發現了一支手槍,槍在那里放得好好的,好象專為他們來找的。真是場見鬼的把戲。”
  “你去把你那個伙計找來!”貝爾咆哮起來,當沃克蹣跚的走出去后,他轉身向雷吉說,“如果這是真的——”
  “照他說的,”雷吉回到說,“那真是一場鬼把戲!”
  沃克把那個人領來了,他們兩人講的一樣,后者說拉培爾身材粗壯,衣著浮華,此外就沒有可講的了。
  第二天清早,福圖恩夫人的早茶剛被送到她的床邊,屋里的電話鈴響起。雷吉的身子不禁一顫,他极其痛苦地長歎了一聲,便坐起身來抓住了話筒。“是我,說吧,真討厭。”
  “拉培爾那輛車找到了,先生,”這是貝爾的聲音,“發現被拋到郊外圣.阿爾班路上了。車已經坏了。”
  “哦!還真有拉培爾這個人。哦,哦,他是怎么回事?”
  “正在進行調查,先生,調查那輛車,車里有些污點儿,可能是血,你樂意來瞧瞧嗎?”
  “當然,我一定要看。”雷吉挂斷電話,跳下床了,一邊對妻子說:“是格雷那件案子,瓊。”
  “那個可怜的女人,”福圖恩夫人說。
  “啊,是的,還有可怜的我呢。”他邊往外跑邊回答說。
  一個朝气勃勃的年輕警探開車把他接走了,一路上講著警察机關的工作效率。“我們發了個尋找一輛‘華特金’6型汽車的通告。一個巡邏隊想起昨天早晨在科恩河畔的一塊荒地上看見過一輛,車里以及車子附近一個人也沒有。昨天晚上他們發現車還停在那里——行車駕照上的名字是E.加納.拉培爾。車已經沒法儿開動了,所以我就去了。汽化器被沙子堵塞了。那儿离公路有一段距离,沙土很厚,我又用手電筒照了一遍,車子沒有損坏,但是我看到里邊有些好象血跡樣的斑點。”
  “真令人惊訝。”雷吉不露聲色的說,“干得好,很出色。一點儿不假。為什么离開了公路呢?為什么在靠近河的地方?”
  “那個家伙是要把車開到一個一時不會引起注意的地方。”
  “那是顯而易見的。”雷吉閉起了眼睛。
  “我們到了。”那個年輕的警探把車開進一條兩旁沒有篱笆的銷路,沙土路上滿是深深的車轍。這條銷路穿過荒地直通河的渡口,公路是從橋上過河。拉培爾的車就停在离河不遠的地方,有一個警察在那里看守。
  警探把車門打開了,指著里面說:“你看,地毯上那些污點,還有這里,皮革褶皺的地方,那些紫紅色的污點。”
  “是的,你說的不錯姑且說它是血吧,已經過了好几天了。這一點很好證實。”雷吉把臉轉開接著說,“車停在這里已經有些時候了。”
  “据我看,是前天晚上停在這儿的。”
  “我也這么看。”雷吉瞧著他說,“那么,為什么在這儿呢,小伙子?”
  “看到車里的血跡,他打算把它開到僻靜的地方去。后來就發動不起來了,也就不得不放棄了。”
  “對,有道理。那為什么他不把車取走呢?”
  “車是偷來的,不敢取。”
  “可能是這种原因,也可能是別的原因。”雷吉溜達著朝河邊走去。除了渡口一帶,河邊是一大片淺水灘,灘內雜草叢生。“那時什么?”他突然用手指著說。那是一簇雜草,草叢上平扔著一支手槍。
  “哎呀!”警探長出了一口气說,“不過我檢查這輛車時正是夜間,福圖恩先生,自然無法看到那支手槍。”說著,便跳到水里去取槍......
  雷吉推開貝爾的房門,看到里面有一個黑大個,坐在勞馬斯、貝爾和安德伍德面前,他那過于時髦的衣著顯得瘦小而不甚得体。
  “你是說,你根本不認識史密斯和福特,”貝爾說,“你當過賭注登記員嗎?恩?我們掌握的情況是,你和福特相互搶生意。”
  勞馬斯和雷吉的目光相遇時,勞馬斯說,“這是加納.拉培爾先生,福圖恩。”
  “啊,是的,我知道。”雷吉坐下后給勞馬斯寫了一個字條。
  拉培爾用已經在賽馬場上用慣了的沙啞聲回答了貝爾的問話:“那你所掌握的情況純熟捏造。”
  “福特的儿子說,在史密斯被謀害之后,他父親接到你一個電話通知,就在那天晚上,他父親被害了。他為什么要編造呢?”
  當拉培爾用戴著鞣料手套的手掏出一條花哨的絲綢手帕擦嘴時,雷吉不禁抬頭看了他一眼,“不管怎么說,你們全搞錯了。”那人回答說,“我絕對沒有干過。有人成心給我栽贓。”
  “摘掉你的手套,拉培爾。”雷吉說。
  對這句話拉培爾未作理會。他繼續用沙啞的聲音急忙地說下去,“如果提到了我的名字,那電話就是假冒的,徹頭徹尾的冒充。那個蠢豬正把你們引入歧途,以便自己逃脫法网。我名聲很好,從來沒有干過不光彩的事。我——”
  “你為什么不摘掉你的手套呢?”雷吉怜憫的說,“你的手受傷了嗎?在什么地方受的傷?在史密斯的篱笆上嗎?”
  拉培爾朝他發誓說:“不是,絕對不是。是在我的車門上挂傷的。”
  “你的車里是有血跡,不錯。但你手上的皮卻留在篱笆上了。”
  “那不是我的,我敢發誓那不是。”拉培爾咆哮著說,
  “你們找到我的車了嗎?我的車丟了。”
  “是嗎?在什么地方丟的?”
  拉培爾咽了口唾沫,“在我的房外,是前天。”
  “哦,但是你并沒有向警察報警。”
  “你的車找到了,拉培爾,”勞馬斯說,“還有你的槍。”
  “在哪儿?我不懂你的話,我從來沒有過手槍。”
  “軍用手槍,是從你車旁邊的水草里揀到的,就是你殺害福特用的手槍。你還有什么解釋的?”
  “這純粹是捏造!”拉培爾有些透不過气來了,“我講過,我的車丟了。你們是給我栽贓,你們——”
  “把他帶下去,貝爾。”勞馬斯厲聲喝道。拉培爾罵罵咧咧地被推了出去。
  雷吉疲憊地站起身來。“我還是要去看一看他那雙罪惡的手。”他呻吟著說......
  隔不多久,他便回到勞馬斯的房間。“不錯,右手背上挂破了一塊,傷口大小和我們想知道的一樣。不錯,就是這么回事。”他點燃一支香煙,在那把最舒适的椅子上坐下。“你們准能把他絞死。”
  “感謝,感謝。”勞馬斯嘿嘿地笑著。“干得真是干淨利落,雷吉納爾德。”
  “是這樣,一點不錯。”雷吉几乎是閉著眼睛回答。
  “這种人死了倒好,對嗎?瞧他干的好事。格雷也真倒霉。吃了不少苦頭。我認為這個胖畜生是毀掉格雷的幕后主使者——一手制造了這個大騙局。我們不止一次地注意到,一個年輕的,可以接触大錢的傻瓜受騙成為賭痞時,背后一定有人主使。格雷出獄后去找史密斯,在這伙惡棍中,他就認識史密斯一人。我推想史密斯又去找了拉培爾,這是一個敲詐他的好机會。拉培爾害怕了——格雷和史密斯兩人合謀就可以叫他長期坐牢。所以他就殺死了史密斯,為了脫身,又打死了那個警察。福特不會同意他這樣干的——而這時格雷已獲得自由。如果福特和格雷聯合起來,他們會把他送上絞架的。所以福特也必須干掉。拉培爾約他夜間到荒地見面,有事相商。他們見面后,他就他打死在那里,然后把車開到科恩河邊,把槍扔到水里。此后他就倒運了——也該他倒運了,雖然他殺死史密斯和警察時一直交著好運。”
  “惡人的好運,正是如此。”雷吉喃喃的說。
  “一點儿不假。但是汽化器堵塞就是我們的好運了。如果他不是被迫把車停在河邊,大概我們永遠也抓不住他。即使找到那支手槍,他也會矢口否認是他的槍,要不就說是被人偷走的。”
  “誠然如此,”雷吉歎道,“真是幸運地出奇。”
  勞馬斯神色緊張地揚起眉毛,“怎么樣?槍沒有什么差錯吧?”
  “啊,沒錯。万無一失。在汽車旁邊找到了手槍,福特正是用這支手槍打死的。子彈和彈殼的標號完全一致。”
  “拉培爾的罪證是确鑿無疑的。更有甚者,我們已查明,是他給可怜的格雷栽上另一支手槍。他還想掩蓋他的汽車在河邊出了故障。自以為得計,反而作茧自縛。”
  “是的,沒有什么作用。”雷吉睜開眼,沉靜、陰郁地凝視著。“你不難想出他會說些什么。他會說格雷殺死了福特,格雷偷走了他的汽車,在河邊假做汽車出了故障,把槍扔在水里,一半露出睡眠,好在發現汽車時,也發現手槍。”
  “誰會相信這個?”勞馬斯嘿嘿一笑。
  “沒人相信,誰也不會相信。”雷吉說,“這就是他可笑的地方。他也可能說些別的理由:如果他是罪犯,如果他真在格雷的辦公室藏了手槍,他就不會泄露自己的真名字,還故意打電話,說他丟的汽車停在那里。”
  “隨他說去吧,”勞馬斯笑了,“你認為陪審團是那么好騙的嗎?”
  “不,事情不那么簡單,勞馬斯。”
  勞馬斯不斷的打量著他,“你這种神秘的憂郁情緒是怎么回事?你那不可思議的頭腦里想的是什么呀?莫非你要把一切都重新推翻嗎?”
  “我不是要推翻。”雷吉痛苦地扭動身子,“不是的,我不想那樣。”他坐直了身子,“無論如何我得給你講明白。拉培爾殺死史密斯這是無疑的。警察也是他殺的。他的手是在這次行凶時受傷的。但是后來呢?我們听說過,另有一個人在盯著史密斯——假設拉培爾把手槍丟在那里了——在与警察撕打時丟的——有人揀到了那支手槍——而且認出了拉培爾的汽車——從而知道拉培爾是暗中指使史密斯的人,并盯住了他——在荒地上發現了福特和他——于是朝他們開了槍——在那里打的是兩發子彈,這你是知道的——打死了福特,開著拉培爾的車跑掉了——把車開到河邊,在汽化器里放了一些沙子,把手槍拋在附近地方——給拉培爾打了個電話,告訴拉培爾他丟的汽車停在哪個修車場里——又在格雷的紙簍里丟進一支軍用手槍——這就制造了一個案件,足以把拉培爾送上絞架,從而把這一幫家伙全部消滅干淨,對嗎?”
  “上帝!”勞馬斯驀地打了個寒噤,身子向后仰靠在椅背上,“你的話使我毛骨悚然,雷吉納爾德。一個了不起的构想,但這一构想我不能接受。大概你也不認為這是可能的吧?”
  “不可能,絕不可能。”雷吉低聲道,“妙就妙在這里。”
  “不錯,非常浪漫的想象。你說的那個人,那個机敏、奮不顧身并且怀著复仇心的殺人犯,是那個可怜的格雷吧。你是否認為他扮演了這個角色?”
  雷吉搖了搖頭,嘴里吐出眼圈,半閉的眼睛透過煙霧瞧著勞馬斯。
  “我認為不會是他的。”勞馬斯嘿嘿地笑著說,“那么是他那瘦小可怜的妻子嗎?不會是別人了。很可能,是不是?對她不利的證据可謂确鑿呢!”
  “我講了,絲毫證据也不存在。”雷吉站了起來,“但是已有大量的證据可以絞死拉培爾。就到這儿吧,再見。”
  正當他換衣服准備去就餐時,他的妻子推開門朝他走去。
  “啊,雷吉,那個可怜的女人有消息了嗎?”
  雷吉結好了領帶。“格雷太太嗎?啊,有的,她挺好的。她丈夫的問題已經澄清了。他們抓到了另一個人。”
  “我真高興。”她注視著鏡子里那張嚴肅的臉說,“你不高興嗎?”
  “不,我高興。”雷吉低聲說道。
  “她過的是一种多么悲慘的生活啊。你知道,她丈夫入獄之后,她的嬰儿就死去了,這是普雷斯頓夫人告訴我的,她永遠不能再生第二個了。”
  “哦,這我還不知道,”雷吉緩慢的說,“愿上帝保佑她。”
  “啊,你已經保佑了她。”福圖恩夫人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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