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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琢磨不透的人


  听到這個意料不到的消息。陳的呼吸急促了起來。特納弗羅是丹尼·梅若的兄弟!難怪這位占卜師會那么急著從希拉·芬的嘴里打听出殺死丹尼·梅若的凶手的名字,難怪他提出要全力幫助陳找到那個在希拉·芬就要說出凶手名字時讓她永遠沉默的人。
  然而——他是真心幫忙嗎?相反,他在盡可能地妨礙陳。難、難——查理用手摸著頭,這個特納弗羅可真是個讓人琢磨不透的人。
  “夫人,您說的話很重要,”警探說,他的眼睛亮了起來,最少有一點已經清楚了。“您能告訴我——他們兩人有什么相像的地方嗎?”
  她點頭說:“是的,有相似的地方,雖然許多人可能注意不到,因為他們年齡和皮膚顏色不同。丹尼是黃頭發,而阿瑟的頭發非常黑,但我第一次看到他們肩并肩站在一起時,我馬上就看出他們是兄弟。”
  陳笑了。“您為我們解決問題提供了幫助,夫人,雖然到目前為止只有上帝才知道最后結果如何。我想我們就問這些問題了,對吧,局長?”
  “是的,查理。麥克馬斯特先生,我非常感謝你夫人和你到這儿來。”
  “沒什么,先生,”老頭儿回答說,“來吧,老伴儿,我感覺有點不太對勁儿,可能你說的有點儿大多了。”
  “胡扯,托馬斯,誠實的人是不怕說自己的真名的——而我相信阿瑟·梅若是個誠實的人,如果他不是,那就是他變坏了,不再是我們從前認識的他了。”老太太站了起來。
  “至于那個不在現場的證明,”她的丈夫倔強地說,“我們仍堅持它——決不動搖。從八點到八點半,特納弗羅跟我們在一起,如果凶殺發生在那半小時之內,那就不是他干的。我發誓證實這一點,先生們。”
  “是的,是的,我相信你會的,”局長說,“再見,先生,夫人——很高興認識你們。”
  老兩口儿走了出去。局長看著查理問道:“現在如何了?”
  “還是處于一片迷霧之中,像以前一樣,”陳說,“現在有一件事是——特納弗羅正在青年旅館等我,我馬上給他打電話叫他到這儿來。”
  他打過電話之后,回來坐在他的上司旁邊,皺著眉深思著。
  “案子更复雜了,”他說,“特納弗羅是丹尼的兄弟,這應該非常有助于我們破案,但是相反,這卻只是增加了我們的困惑。他為什么不告訴我這一點呢?為什么他要費盡心机不讓我們知道這一點呢?你听到剛才那位夫人說他們很像了吧,這立刻就說明了為什么所有梅若的照片都被撕碎了。特納弗羅不擇手段地想阻止我們知道我們剛了解到的事實。”他歎了口气,“不管怎樣,我們總算明白了為什么那些照片都被毀了。”
  “是的,但是這幫不了我們什么忙,”局長說道,“如果他的兄弟被殺了,而只要希拉·芬說出凶手的名字,他就會讓你抓住凶手,我認為很自然他會告訴你他同梅若的關系——尤其是在希拉·芬被殺之后。這會很合理地解釋為什么他對這個案子感興趣。然而他不但沒有告訴你,卻千方百計地想把這一事實隱藏起來。”局長停了一下說:“很奇怪,這些好萊塢的人從來沒注意到梅若和占卜師之間的相似之處。”
  陳搖搖頭。“他們不太可能注意到,他們兩人去好萊塢的時間相隔很遠,而且也沒人見過他們在一起。許多人,麥克馬斯特夫人說過,不會注意到他們相像的,但是特納弗羅真是高估我,怕我會看出來。一般人只有在他們相似之處被指出來之后,才會看出來,然后大家就都看出來了。人的本性就是這樣。”
  “我都快受夠了人的本性了,”局長吼道,“占卜師到這儿后,你打算怎么對付他?”
  “我打算見机行事。我們不提他做的那些坏事,但我們會說出剛知道的這件事,他會怎么解釋他對此事的隱瞞呢?這可能很重要。”
  “唉,我不太清楚,查理,可能最好是連這一點都不要提。”
  “如果我們要假裝對他沒有疑心的話,就得說出這一點。我們會裝出很高興的樣子,既然我們知道他絕對有理由幫助我們,我們就應裝作突然看到了希望的樣子。”
  “好吧,就由你對付他吧,查理。”
  一會儿之后,特納弗羅輕松地走了進來,神態舉止超然不群,給人的感覺是雖然處身于陌生的環境中,但他卻能泰然處之。他朝查理點了點頭。
  “啊,探長,我等了你好長時間,我都几乎要放棄了。”
  “真是非常地抱歉,”陳說,“我被許多事情纏住了,不能脫身。讓我介紹一下,這位先生是我們的局長。”
  占卜師鞠了一躬。“幸會。你進展得怎么樣了,探長?我很想知道。”
  “你當然想知道,就在剛才我們發現了一件事讓我們認識到你對此案的興趣會有多么深了。”
  特納弗羅盯著他說:“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是指我們發現丹尼·梅若是你的兄弟。”
  特納弗羅走近前來,把他的手杖放到了桌上,他似乎在心中思考了一會儿。
  “這是事實,探長,”他再次看著陳說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發現的——”
  查理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在我們的這种調查下是不會有大多的事情能隱瞞住的。”他溫和地說。
  “很顯然是這樣,”特納弗羅猶豫著說,“我想你們正在怀疑為什么我自己沒把這事告訴你?”
  陳聳聳肩說:“你肯定是有很好的理由的。”
  “有几個原因,”占卜師說道,“其中一點就是我不認為知道這事對你解決這案子有什么幫助。”
  “這想法有道理,”陳馬上同意說,“但——我不得不承認這有點儿傷感情,朋友之間應該坦誠相待,這樣友情才能增長。”
  特納弗羅點點頭坐了下來。“我想你說的很對,對不起,我把這事藏在了心底,非常抱歉。如果還不太晚的話,探長,我就把整個事情向你講一遍。”
  “一點儿也不晚。”陳微笑著說。
  “丹尼·梅若是我的兄弟,探長,是我最小的弟弟。我們之間的關系更有點儿像父子,我非常喜歡他,顧照他,幫助他在事業上取得成功,并以此為榮。當他被殘酷地殺害時,我痛心欲絕,這樣你就會明白為什么我說,”他的聲音突然顫抖了起來,“我這三年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他复仇——其實這是我的唯一目標。如果那個殺死希拉·芬的人与殺死丹尼的是同一個人——那么,以上天的名義,不看到正義伸張我死不罷休。”
  他站起來,在地板上來回走著。
  “當我听到丹尼被殺的消息時,我正在倫敦的一個劇團演出。當時,我什么都不能做,我离的太遠了。但一有机會我就到了好萊塢,決心要查清他死亡案件的真相。我想如果我不以丹尼哥哥的身份,而是用一個假名出現在好萊塢,那么我查明案情的机會就會更大一些。一開始,我用的名字是亨利·小伍德——那是我當時演過的一個角色的名字。”
  “我開始了暗訪,很明顯,警方對此案束手無策,逐漸地我注意到好萊塢有許多占卜師和算命先生,他們的生意似乎都很紅火,而且听說他們通曉許多電影界人士的惊人內幕。”
  “我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我年輕時曾做過瑪斯克萊恩大師的助手,他是一個著名魔術師家族的成員,一個有非凡能力的人。我在心理學上有些天賦,并業余地為人算過命,有能力做這樣的事情。我想為什么不取一個古怪的名字,然后做一個看水晶的占卜師呢?通過窺視好萊塢的秘密,或許我能查明丹尼被殺的真相。整個事情似乎是讓人感到可笑地簡單和容易。”
  他又坐了下來。
  “這樣,兩年以來,先生們,我就成了特納弗羅大師。我听到了各种單相思的故事,了解到了惊人的野心,仇恨与陰謀,希望与絕望,這生活非常有趣。我的耳朵听到了許多秘密,但直到最近我一直沒打听到我最想了解的那個大秘密。然后,出人意料地,昨天早晨在格蘭特大酒店,我的机會來了,我總算看到了找到殺害丹尼凶手的一線曙光。當我意識到發生了什么時,我差點就控制不住自己。希拉·芬告訴我,那晚在丹尼的房間——她親眼看到他被殺害。我竭盡全力控制住自己——我當時就想跳起來逼她不要猶豫,立刻說出凶手的名字。要是在三年前,我肯定會這么做的——但是時間——時間是會讓人變得沉穩的。”
  “但是一旦我發現她知道內情,不讓她說出來我是不會罷休的。當你昨晚見到我時,探長,我正滿怀著希望。我打算在晚會后找你一同去見她,我相信我們兩個人合作最后肯定能讓她說出凶手的名字。我打算立刻把凶手報告給警方,因為,”他看著局長,“我從來沒想過用其他的方式复仇,從一開始,我就打算讓法庭來處理殺死丹尼的凶手。當然,這也是唯一正确的途徑。”
  局長嚴肅地點點頭。“當然,這是唯一的途徑。”
  特納弗羅看著陳說:“你知道發生了什么。不知怎么的這個人發現了希拉就要告發他,就殺她滅了口。眼看著胜利在望時,我卻被擊敗了。除非你找到是誰殺了可怜的希拉,不然我這么長時間幽禁在好萊塢的日子就算白費了。這就是為什么我要幫助你——這也是為什么,”他的聲音又顫抖了,“我如此迫切地要找到殺害希拉·芬的凶手的原因。”
  查理用一种敬畏的目光看著他,散布那些假線索的就是這個人嗎?
  “雖然晚了一些,但我還是很高興你能如此坦誠,”警探說道,臉上帶著一种奇特的笑容。
  “我想我本應該一開始就告訴你的,”特納弗羅繼續說道,“實際上,在開車去希拉的房子的路上,我差一點儿就告訴你了。但是,我又想到,知道這些根本不會對你有任何幫助,而且我也不想讓大家都知道我為什么在好萊塢算命。如果傳了出去,我在那儿的事業當然也就完蛋了。我心中想,如果陳探長沒有找到殺死希拉·芬的凶手,那么我就回到好萊塢繼續尋訪,他們還是會來告訴我他們的秘密的。戴安娜·狄克遜今天又找我算了命。這就是為什么除非我找到殺害丹尼的凶手,我就不想公開我的真名的緣故。我希望兩位先生也替我保密。”
  “可以,”陳點頭說,“這事將像埋在中國的長城下面一樣埋在我們心中。能知道在此案中你如此堅定地站在我們這邊,這又帶來了新的希望。我們會找到殺害希拉·芬的凶手的,特納弗羅先生——同時也是殺死你弟弟的凶手。”
  “有什么進展嗎?”占卜師熱心地問道。
  查理盯著他說:“每過一分鐘,我們都向目標邁近了一步,再解決一兩件小事——我們就完成任務了。”
  “很好,”特納弗羅高興地說,“現在你了解了我在此事中的處境,我希望你能原諒我沒有一開始就全說出來。”
  “你的解釋合情合理,”陳微笑著說,“誤會已經冰釋,我想你現在可以走了。”
  “謝謝,”特納弗羅看了看表說,“快到吃飯時間了,很遺憾我告訴你的事對調查沒有什么幫助,如果我能幫上什么忙的話——”
  陳點頭說:“我非常了解你的心情。誰知道呢?也許真需要你幫忙呢。”他把特納弗羅從警局前門送了出去。
  他回來時,局長正跌坐在一把椅子里,苦笑著看著他說:“唉,你看他說的話有什么毛病嗎?”
  查理咧嘴笑著說:“毛病太多了。特納弗羅真是個怪人,他想要幫忙——所以他就偷了杰伊斯先生的雪茄,然后丟在避暑屋的窗戶外面。他盼望我能破案——所以他就寫了個條子讓我把時間浪費在無辜的范荷恩先生身上。他沒有什么重要的理由不告訴我他是丹尼·梅若的哥哥——然而他不擇手段地毀掉丹尼·梅若的照片,似乎不惜一切代价要瞞住我。他看到了那封可能寫有殺害丹尼·梅若凶手名字的信,在我要打開信時,他就踢滅了燈,還向我的臉猛打了一拳。”陳沉思地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說:“是的,這個特納弗羅真是個非常奇怪的人。”
  “那么,我們現在怎么辦呢?”局長問道,“現在你似乎碰壁了,查理。”
  陳聳聳肩。“碰壁了我們就繞過去,找一條新路。我現在又對流浪漢產生了興趣,昨晚他為什么要進避暑屋呢?更重要的是,他听到希拉·芬和羅伯特·菲佛說了些什么呢,以至于菲佛出不少錢來堵他的嘴?”他朝門口走去。“卡西莫的捉迷藏已經玩儿得夠長了。我先吃點儿東西填飽肚子,然后我將親自去城里找找看。”
  “就這么辦吧,”局長喊道,“你親自去找流浪漢,我也去城里吃點儿東西,吃完之后我馬上就回來。七點之后你在這儿隨時可以找到我。”
  查理給家里打了一個電話,女儿羅斯接的電話。他說他不回家吃晚飯了,電話里傳來不滿意的尖叫聲。
  “但是,爸爸,你必須回家,我們都想見你。”
  “啊——你們終于開始關心可怜的老爸了。”
  “當然,而且我們也急著要听新消息。”
  “還得再等一等,”他建議說,“目前還沒什么消息。”
  “那么,你一整天都干什么了?”羅斯問道。
  陳歎了口气,“也許我應該讓我的十一個孩子來辦這個案子。”
  “可能你應該這么做,”她笑道,“美國式的干勁儿可能會創造奇跡的。”
  “是的,而我只不過是個愚蠢的老東方人——”
  “誰說你是了?我可從來沒說過。但是爸爸,如果你愛我,就抓緊破案吧。”
  “我會盡快的,”他答道,“要不然,我看我今晚是進不了家門了。”
  他挂上電話后就到附近一家餐館飽飽地吃了一頓晚餐。
  吃飽了飯又來勁頭了,一會儿之后,查理沿著國王大街向阿拉公園走去。夜幕已經降臨在了這塊肮髒的流氓無賴出沒的場所。他們懶散地靠在長凳上,有些人謹慎地閉著嘴巴用帶有敵意的目光看著查理。他經過的時候,有人小聲議論著,偶爾從那些曾与探長打過不愉快交道的人嘴里傳來一兩句咒罵。但他根本沒在意——他要找一個穿絲絨上衣和一條原來曾是白色的帆布褲子的人。
  在公園里一無所獲。他又穿過一條兩側盡是不起眼的商店和小商販的街道。在他上方一個搖搖欲墜的陽台上,一個穿著褪色和服的肥胖的菲律賓婦女正吸著一支飯后煙。查理來到了檀香山的不為那些呼吸著海灘新鮮空气、醉心于海島美景的游客所知的地帶。小河區毫無美麗可言,只有肮髒和貧困,七個民族的人擁擠在同一個貧民窟中。他听到爭吵的聲音、孩子的哭聲、啪嗒啪嗒的涼鞋聲。即使是這儿,也有柔美的夏威夷音樂聲,《群島之歌》的歌聲徜徉在惡臭的空气中。在通往一個陰暗肮髒的樓梯的門廳處,他停了下來。他看著牌子:“東方卡巴萊酒吧”。
  他在這几個字的霓虹燈光中停了一會儿。一個皮膚黝黑、苗條、优雅的姑娘走了過來。他站在一邊讓她過去,看到了她的面孔不禁歎息,又是一朵迷失在肮髒世界中的熱帶小花。他快步跟在她后面走上了樓梯。
  他走進了屋頂有點矮的簡陋的房間,屋里有許多張舖著白藍相間格布的桌子,一些濃妝艷抹的姑娘在桌后面吃飯。一個和气的小老板走上前,表面冷靜實際有些緊張地搓著手。
  “你有什么事,探長?”
  查理把他推到一邊,朝那個他在下面見到的姑娘走去。她已經摘下帽子把它挂在一個釘子上,很顯然她在這儿上班。
  “打扰您一下。”陳說。
  她看了他一眼,恐懼混合在她那陰郁的眼神中。“你有什么事?”
  “你認識那個叫史密斯的白人流浪漢嗎?”
  “也許吧。”
  “他給你畫了一張像——我見過,很漂亮。”
  姑娘聳聳肩。“是的,他有時來這儿。我讓他畫了張像,那又怎么了?”
  “你最近見過史密斯先生嗎?”
  “很長時間沒見到了。”
  “他住在哪儿?”
  “我想是在海灘上。”
  “但當他有錢的時候,他住哪儿?”
  姑娘沒有回答。老板走上前來,“你告訴他,李奧娜拉,回答探長的問題。”
  “好吧,有時他住在日本旅店,在貝里塔尼亞大街。”
  陳鞠了一躬,“非常感謝。”他沒再在這難聞而擁擠的屋子里停留,快步走下了黑暗的樓梯,不一會儿他就到了日本旅店。服務台后邊的瘦弱的小日本人以陳很明白的虛偽的友好態度同他打了招呼。
  “探長,歡迎光臨。”
  “我是來找一個叫史密斯的人——他在這儿嗎?”
  服務員從桌子下面拿出一個登記簿,“我看一看——”
  查理伸手把登記簿從他稍微抵抗了一下的手中奪了過來。“我來看,很明顯你的眼睛不太好。阿爾奇·史密斯,七號房,領我去。”
  “我想史密斯先生出去了。”
  “我們去看看他出去沒有,請你快點儿。”
  日本人不情愿地領他穿過長滿亂蓬蓬的無人照料的樹木和花的院子。日本旅店是一排小平房,老式的外屋。他們走上了一個門廊,一個日本女行李工被一個沉重的錫箱子壓得躬著腰,在旁邊搖晃著走了過去。服務員走到一條發著霉味的過道上,用手指著一扇門,號碼七——或者說是它的殘余部分——挂在門板的釘子上。
  “這就是。”日本人說,帶著怨恨的表情离開了。
  陳打開七號房門,進入了這低矮陰暗的房間。一張松木桌上點著一個髒兮兮的燈泡,桌旁坐著流浪漢史密斯,膝上放著一張畫布。他吃惊地抬起頭。
  “哦,”他說,“是你!”
  陳睡眼惺松地看著他問:“你一整天都到哪儿去了?”
  史密斯指著畫布說:“證据就在這儿,探長。我一直坐在我美麗的畫室里畫外面的院子,很高興你來坐坐——畫完之后,我有點儿無聊。”他靠在椅子上審視著他的作品。“過來看看,探長,你知道嗎?我相信我畫進去了點儿東西——一股邪气,你是否知道有時鮮花看起來也會很邪惡呢?是的,有時它們會的——比如在日本旅店院子里的花。”
  陳瞥了那幅畫一眼,點了點頭。“是的,非常好,但我現在可沒時間賞畫,戴上你的帽子跟我來。”
  “我們去哪儿——去吃晚飯嗎?我知道圣熱曼大路上有個地方——”
  “我們去警察局。”查理回答說。
  “你說去哪儿就去哪儿,”史密斯點頭說著,把畫放到一邊,拿起了他的帽子。
  他們穿過阿拉公園來到了國王大街,陳用一种几乎是同情的目光望著流浪漢。在他們再次分開之前,流浪漢將會告訴他許多事情——或許足夠解決他所有的煩惱。
  警探室內只有局長一個人,一看到查理身邊的人,他的眼睛立刻亮了。“啊,你抓到他了,我就知道你能行。”
  “是什么事?”史密斯快活地問,“這么重視我,讓我受寵若惊,但——”
  “坐下,”局長說,“把帽子摘下來。”謝天謝地,終于有了個不必溫文爾雅地對待的人了。“看著我。昨夜有個女人在怀基基她家的一個單獨的小屋中被殺了。她被殺時,你曾在那屋里做了什么?”
  史密斯長著黃胡子的臉變白了,他用舌頭舔了一下嘴唇說:“我從沒進過那個屋子,局長。”
  “你撒謊!我們在窗台上發現了你的指紋。你在那屋子里干了什么?”
  “我——我——”
  “來吧,振作點儿,你的處境可不太妙,說實話,不然你會被判死刑的。你在那儿做什么——”
  “好吧,”史密斯低聲說,“我會說的,給我一個机會,我沒殺人,這是真的。我是進了那個房間——從某种角度說——”
  “從某种角度說?”
  “是的,我打開了窗戶爬上了窗台。你明白——”
  “請從頭開始講,”陳打斷他說,“我們知道你到了小屋窗下,听到里面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說話,這些我們先不談,你听到那個男人离開了屋子,然后——”
  “然后——我在后面跟著他,我想看看他——但是他上了車開到路上去了。我沒追上他,所以我又慢慢走回來坐在海灘上。不久我听到有人叫了一聲———個女人的叫聲——從那小屋傳出來。我不知怎么辦好,我等了一會儿,然后我走過去從窗戶往里看,窗帘是放下來的,但它不斷地被風吹動著,一點儿聲音也沒有——我想屋子里沒有人,這時——唉,真的——這事讓我難以啟齒,我以前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情,但我窮困潦倒——一無所有——如果你也面臨同樣的處境,你會明白我的感覺,似乎世界欠你什么東西——”
  “說正事,”偵探叫道。
  “好吧,隔著窗子我瞥見了一個鑽石飾針,我以為里面沒人,所以我就把窗子推了上去,爬到了窗台上。我俯下身去拿起了飾針——這時我看見了她——那個女人——躺在桌邊——被人用刀刺死了。當然,我立刻意識到我不應該呆在那儿,我放下了窗子,把飾針藏在海灘上我的一個秘密的小保險箱里,然后盡量裝作漫不經心地走到馬路上。一個小時后,當那個警察把我帶走時我還在走著。”
  “飾針還在海灘上嗎?”陳問道。
  “不,我今天早上把它取回來了。”史密斯從褲兜里把它拿了出來。“拿去吧——我不想留著它——別讓我再看見它。我肯定是瘋了,但就像我說的——當你落魄潦倒時——”
  查理端詳著那枚飾針,它非常精致,一排鑽石鑲在白金上。他把它翻過來,飾針在中間折掉了,針尖部分不見了。
  局長嚴厲地看著流浪漢說:“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我們必須把你關起來——”
  “請等一下,”查理插嘴說,“找到漂亮的飾針雖然是件好事,但這并不是關鍵,關鍵的是這個人在小屋的窗外听到希拉·芬和羅伯特·菲佛先生都談了什么。那是很重要的話——為了掩蓋它,菲佛先生甘愿認下不曾犯過的罪行——為了保守這個秘密,他付給史密斯先生不少錢。但現在史密斯先生改變主意了——他不會再隱瞞了。”
  “哦,我不會說的,”史密斯喊道,“我的意思是——這沒什么——沒什么——”
  “我們按盜竊罪把你關起來,”查理打斷他說,“你愿意坐牢嗎?我想不,當局也不愿養活你。在某种情況下,我們會永遠忘記你的偷竊行為。我說的對吧,局長?”
  局長有點儿拿不定主意,“你認為這有那么重要嗎,查理?”
  “非常重要。”查理回答說。
  “好吧,”他轉身對流浪漢說,“告訴我們實話,昨夜你都听到了什么,然后你就可以走了,我不會起訴的,但是,這次必須是實話。”
  史密斯猶豫了。他對大陸、体面的服裝和受人尊敬的生活的玫瑰色夢想异常執著,但一想到瓦胡監獄,他不禁打起了寒顫。
  “好吧,”他最后說,“我告訴你吧,我不愿這么做;但——哦,想到克利夫蘭,還有我的父親——他非常容易生气——年歲大了,你明白,即使不為我自己,為了他我也得离開這鬼地方。當我走到那個窗前,探長——”
  陳舉起手,“請等一下,我非常希望你當著羅伯特·菲佛的面講這件事。”他看看表說,“我想我能在旅館找到他,請稍等。”他打電話找到了菲佛,然后他走過來坐到流浪漢旁邊的一把椅子里。“現在我們先舒服地休息一下,史密斯先生,你先捋捋思路,請回憶一下——這次是事實。”
  流浪漢點點頭,“放心吧,探長,這次是真話。”他低頭看著他的破鞋說,“我就知道這么好的事輪不到我頭上。有香煙嗎?沒有?我也沒有,唉,生活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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