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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點在××儿童樂園見!” 永井夕子在電話中這么說著,而我竟然以极輕松的語气回答說:“哦,沒問題。” 這真是錯誤的第一步。 對一個年已四十卻從未有孩子的我來說,根本無法了解假日白天的儿童樂園是如何擁擠混亂,所以當我在××儿童樂園站下了電車,從擠滿了父母帶著小孩的人潮中蝸牛似地好不容易走出剪票口,往寫著“××儿童樂園”箭頭的方向走去,然后我看到從看似入口附近的地方蜿蜒地排著一列長長的隊伍時,我不禁啞然。 花了將近半個鐘頭,好不容易才買到門票,然后穿過什么象啦、麟麟啦的底下(當然是指畫的底下),終于踏進儿童樂園場內時,卻又被看起來簡直就像是銀座或新宿的行人專用道里一樣混亂的人群給嚇得目瞪口呆。再一看畫著儿童樂園指示圖的大看板,這地方還真大啊!——不僅有游園車、旋轉木馬等之類,還有陸上競技場、可划船的水池、三百六十度旋轉的云霄飛車、水族館…… 總之,要在這里找到夕子,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搞什么鬼嘛!真是的。”我不禁歎了口气。 ——夕子如果知道這里是個這么寬闊的地方,事先說好在“××儿童樂園的哪里”不就好了嗎?在這里,光是繞一圈,就是個十分累人的運動啊! 可是話又說回來,就這么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是不可能找得到夕子的。沒辦法,我只好一面閃避著人群,一面往里走。 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幅對天下的父親來說,應當是“休息”的“休假日”,卻似乎依然是個“無法休息的日子”。一面牽著孩子的手,一面卻大伸懶腰、打呵欠的情景。——自己沒有小孩,大可不必在這种擁擠而混亂的日子來這种地方,以這樣的輕松心情,看那些在小火車及旋轉飛机前排隊的父親們的臉上,和早上上班自覺地在月台上等著擠滿人潮的電車時,那种早已達到大徹大悟的達觀境地的表情沒有兩樣。 找到夕子的希望,隨著越走進去,越顯得渺茫。雖然不能說是絕對的,但是如果在這寬廣的儿童樂園內繞一圈的話,我想,即使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魔鬼刑警,也必會累得直不起身、挺不起腰來的。 我向在“咖啡旋轉杯”入口收票的小姐問問看。“對不起,請問叫人的廣播台在哪里?” 那小姐卻連看也不看我一眼地回答說。“殺人。” 是不是我听錯了? “您說是——” “是殺人屋啦!”那個小姐一臉不耐煩地說,“到那里的窗口去廣播啦。” 原來如此。原來是有個叫“殺人屋”的地方。明白之后四處張望地往前走,終于在一個体育館上,看到了一幅吸血鬼的畫像,他像是吃到加了過多辛辣山萊末的壽司,瞪著偌大的眼睛。 “八成是那里吧!” 在寫著入場費三百元的窗口,坐著一個臉長得蠻可愛的女孩子,在那里無聊地翻閱著雜志。——大概是帶著小孩子的大人,都不太喜歡到這种地方來吧。 “歡迎光臨。” 她往上看著正偷偷地望著窗內的我,所散發出的微笑,還真是相當迷人,讓我有种不把錢拿出來會很不好意思的感覺。買了入場券之后,試著問道: “請問,拜托廣播叫人,是不是在這里?” “是的。——請問您要廣播叫誰?” 女孩很快地點了點頭。我把夕子的名字告訴她之后,那女孩子對著旁邊的麥克風說道。 “永井夕子小姐。——永井夕子小姐,您的朋友正在‘殺人屋’前等您。” 廣闊的儿童樂園響起了廣播的聲音。我不禁苦笑著,夕子和殺人屋,還真是十分搭配! “謝謝。” 說完謝謝后,我在建筑物前晃來晃去。夕子如果在園內的話,應該會听到廣播而到這里來。這樣總比傻乎乎地在場內四處尋找要來得快。 就在我無聊地在建筑物前,來來回回地走了第四趟時—— “對不起——” 有個女人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回頭一看,是個看起來差不多二十五六歲、穿著紅色洋裝、臉色有些蒼白憔悴的女人,抱著嬰儿站在那里。 “有事嗎?” “對不起。只要一點點時間就夠了,可不可以麻煩您抱一下這個孩子?” 我的眼睛為之睜大。這女人一臉下了什么決心似的表情,而且眼神也十分地認真。看我什么也沒回答后,又接著說道:“我馬上回來。無論如何——拜托您了。” 那女人說完之后,就把嬰儿往我的手上硬塞過來。我怕嬰儿掉下去,慌忙地接手抱住,我說: “可是,你——” 她卻連听也不听地丟下一句話。 “對不起,我馬上就回來!” 然后就小跑步地跑進“殺人屋”去了。 “喂,喂,等一下……” 嘴里才說完這几個字時,那女人紅色洋裝的背影早已從入口處消失了。——結果,我變怎樣了?怀著怕被熟人看到了的心情,在儿童樂園的正中央抱著小嬰儿,一臉惶恐地站在那里。 “真是傷腦筋……” 抱小嬰儿我根本就不在行,沒抱過也沒生過(那是當然的)。緊張地小心翼翼地抱著,然后看了看那嬰儿的臉,生下來還似乎不到半年的樣子。小眼睛緊閉著,而那像超小型靠墊般柔軟的臉頰,紅通通的十分健康。現在大概正在熟睡中吧。可是,那個,像是他母親的女人,不赶快回來的話……如果讓他哭了起來,那可怎么辦才好? 心神不宁地向著那棟建筑物的方向望去。 “對不起!”背后突然傳來了夕子的聲音。“等很久了嗎?我也找了好久喔。我根本沒想到這里會這么擁擠混亂——” 說了一半,看到轉過身的我手上抱著的“東西”之后,停了一下。 “這……這是什么?” “嗯?哦,哦……是小嬰儿啊。” 夕子傻愣愣地站了一會儿,不久馬上把眼睛往上一瞪,以相當嚴厲的聲音說道:“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喂!這是——” “你竟然有小孩,我到現在才知道。說,跟誰生的小孩?” “別開玩笑呀!” 我慌張地把整個事情說明了一次。夕子一臉半信半疑的表情,然后問道: “嗯——那,他媽媽呢?——” “還沒出來啊,還真是放得下心。” “都是事實嗎?如果你想這樣就能騙得了我的話……” “喂,你總也該相信一下你的男朋友吧!” 我很火大地說道。不過,吵架也只到此為止。我手臂里的小嬰儿像著了火似地哭了起來。慌忙地搖了搖,哭聲卻愈大,而不見減小。 “像那樣是不行的啦!”夕子從我手上抱起嬰儿后說道,“又不是橄欖球賽時的橄欖球,那么粗魯地搖晃,當然會哭的嘛。——喔,乖乖,不哭喔。” 夕子抱著哄了哄之后,小嬰儿的哭聲也安靜丁下來。女人就是女人。我拿出手帕來擦擦額頭上的汗。 “該不會是餓了吧?”夕子把小指的前端輕輕地放入小嬰儿的口中,小嬰儿馬上含住手指的前端吸吮了起來。“果然沒錯,是肚子餓了。喂,她有沒有把牛奶瓶寄放在你這里?” “哎呀,我又不是保姆!” “這下可真麻煩了。——又不能買那邊那种罐裝的果汁給他喝——” “她說她馬上回來的呀……” “找找看,把她叫來嘛!” “好吧。你在這里等我。” 我把剛剛買的入場券丟進箱子里,然后頎著“請依指示方向前進”的箭頭,往微暗的通道上走去。——雖說是“殺人屋”,主要的也只是間西洋式的鬼屋而已。不管是故意做得有些令人惡心的無頭尸体,還是被倒過頭來吊著的美女,看起來都沒什么稀奇的。反正,我可是一年到頭,都在看真實的東西,那种壓迫感,可是完全不同的。 里面几乎沒什么人。有一對像是情侶,目的到底是什么,可就不太清楚了。除此之外,就只有二、三組人在里面慢吞吞地走著而已。如此說來,剛剛把嬰儿寄放給我的那個穿著紅色洋裝的女人進來之后,就再沒有半個人進來了。 可是,那個女人到底為什么進來這种地方呢?不可能是那么想看這种陳列才會把嬰儿硬塞給別人吧。而且,那個女人的表情,還隱藏著某种极為迫切的樣子。 走進“各种死刑”的角落,我歎了口气。這里根本沒有人。——的确不是什么看起來令人快樂的景物。斷頭台上的利刃正即將要落在臉部歪曲的犯人頭上。電椅周圍火花四濺,電燈一閃一閃的。而瓦斯刑房里,大概是用干冰吧,白色的煙霧不停地往上河出,環圍著死刑犯…… 即使明知那些都是模型——不,該說是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但反而給人一种殘酷的不快感。真是只能說是种低級趣昧的代替品。 就在急急忙忙只想快步通過這种不愉快的地方時,突然,砰地一聲,由于斷頭台上的利刃落了下來,嚇了我一大跳。似乎原來就是設計成這樣的,利刃再隨著嗡嗡的馬達聲上升,而已經被砍掉的犯人的頭也回复了原狀。 “什么嚇人的鬼把戲!” 一個人自言自語地咒罵著,然后邁開步伐向前走去。或許是受到斷頭台上的斧頭落下來的沖擊,被處絞刑的穿著連身紅色洋裝的女人的尸体慢慢地在我眼前搖晃著。 正想走出那鬼屋時,我停下了腳步……穿著連身紅色洋裝的女人?…… “難道——” 有些心寒地慢慢轉過身去。——本來在那里那個裝扮成盜賊模樣的人像掉落在腳底下。這么一來,那個……那個就不是人像了。我不禁咽了口口水,然后慢慢地走近那搖晃著的“尸体”…… “還真是個怪案子。” 當地警察局的一位名叫山形的刑警,邊抬頭看著寫著“殺人屋”的招牌邊歎了口气。“在殺人屋里自殺,這意味著……” “不一定是自殺喔!”我說道。 看起來睡眼惺松的山形刑警眼睛為之一亮。“您的意思是?” 這下可得好好顯示一下搜查一課的威信。 “雖然還不能說是十分确定,但是頸部上不僅有繩子的勒跡,還有很像是用手勒過所留下的痕跡。” “啊!那這么說來是他殺的?……” “也有這种可能性。”我故意面有難色地點了點頭,“總之,先听听法醫的驗尸結果……” 這時,中江法醫從“殺人屋”里走了出來。五十歲左右,看起來就像是個非常老實正直的公務人員,毫不起眼的男人。 “啊!中江先生,結果如何?”我出聲問道。 “什么……喔,那女人是被殺死的。” “果然沒錯。” “用手將她勒斃之后,再將尸体吊上去的。——詳細的情形,等會儿再說。” “這么一來,就該我們一課出馬了。”我說完之后,發現中江的臉色很蒼白。“怎么了?你臉色十分蒼白喔。” “嗯……”老練的法醫一邊用手拍擦掉額頭上的汗,一邊說道,“我可真糟糕,一進到那种地方,總覺得心里毛毛的……你不怕嗎?” 我目瞪口呆地目送著赶忙地逃离現場的法醫。他平常看到真正的尸体眼睛連眨也不眨一下,卻對那种地方感到害怕,真是怪事。 由于有警察在四周走動,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的人群,漸漸聚集了過來,任憑警官扯破了喉嚨喊著:“到那邊去!” 似乎是一點儿效果也沒有。——正想找找看夕子跑到哪里去時,夕子抱著小嬰儿,滿臉不在乎似地走了過來。 “啊!你剛剛做什么去了?” “去拜托有帶小嬰儿的游客,讓這小嬰儿喝牛奶呀。結果連尿片也換了。——現在,正一臉舒服的樣子睡著了呢。” “喔。” 我正想偷偷看小嬰儿的臉時,夕子轉過頭來說道。 “不行啦。一看到你的臉,又會開始哭起來了。” “你少講那么毒的話,行不行?” “那件案子是怎么回事?” 我把那件案子是個殺人事伴的大略情形向夕子說明。 “嗯……。這么說來凶手在那個女人之前先進去那里面的嘍!” “對了。因為從那個女人進去之后,一直到我進去為止,一個人也沒有嘛。” “那,是殺了那女人之后把她吊上去,然后逃走……。你有沒有注意從里面走出來的人?” “嗯!就是這一點。”我抱著胳臂沉思著。“當然,我無法斷言……但是我當時抱著小嬰儿實在是坐立難安,所以眼睛不停地朝出口望去,看他母親是不是會快一點出來。” 這棟建筑物的入口和出口是相鄰的,也就是說几乎是從同一個地方進出的。所以,如果站在建筑物的前面,同時可以看見入口和出口。 “我腦袋里根本就沒有記憶誰曾經從那里走出來。……再怎么想也想不起來。” “你進去之后,沒有人從里面出來,這是我絕對可以肯定的。” “這么一來,凶手有可能是當時還在里面的某一個人……或者是藏在里面的某一個地方。” “你將所有那時還在里面的人都留住了吧?” “那當然。這點是絕不容疏忽的。——OK,等我們一課的同事來了之后,再好好調查一下那些人。” “還有一個問題呀!” “什么?” “這個啊!”夕子將目光移往自己手臂中的嬰儿。 “對了……無論如何,如果能知道被害者的身分的話……” 正在此時,剛剛曾經拜托她用廣播呼叫夕子的賣門票的女孩子一臉优郁地走過來。 “對不起。……” “啊!剛剛謝謝你了。” 因為剛才拜托她打電話和警察聯絡。 “您是刑警吧。剛才不知道,真是抱歉……案子進行得如何了呢?” “嗯!還得麻煩你們再暫時停止營業。可能是殺人案件。” “殺人!不是自殺嗎?”她瞪大了眼睛,“怎么辦!完蛋了呀!” “你說完蛋?……是指什么?” “一定會被炒魷魚。老板會說是我的疏忽。” 因此顯得很沮喪的她听到我鼓勵她說,我一定會在她上司面前替她說好話時,臉上表情終于轉為笑容地說道: “真是對不起,還讓您為我的事操心……我叫安原秋子。這一位是——是尊夫人嗎?” 然后往夕子的方向看去。一臉沒趣表情的夕子馬上澄清說道: “哎呀!我是他的女儿啦。對不對,爸爸?” “原來如此。可是您看起來實在不像已經有那么大歲數的人。” 等安原秋子走遠了之后,我馬上對夕子埋怨道,“喂!你這樣太過分了吧!” “哼!誰叫你每次一看到可愛的女孩子就變得溫柔体貼起來!” 這時,有個怪腔怪調的響音:“宇野刑警!” 原田刑譬將看熱鬧的人群如推土机般地杷他們撥開后走了進來。 “你來得還真快!” “剛好就在這附近啊!夕子小姐。” 帶著一點儿暖味的笑容說完這句話后,發現了夕子手中抱著的嬰儿,一時好像呆住了似的,不過馬上臉部表情又轉為惊奇地說道:“——真是的,我都不曉得!什么時候?” “你在說什么啊了” “你也太見外了吧!如果你告訴我一聲的話——” 原田走到憋著气不讓自己大笑出來的夕子身旁,偷偷地看了看嬰儿的臉,然后說道: “啊!這嬰儿和宇野刑警長得一模一樣!對不對?夕子小姐!” “這么說來,這棟建筑物里還有另一個出入是嗎?” 我一問,安原秋子馬上點頭說道。 “應該說是后門吧!是專供工作人員出入用的。不過,那門一直都上了鎖的。” “鑰匙由誰保管?” “辦公室。就在這儿童樂園入口處的另一棟建筑物里……” “那,也就是說這里不可能有鑰匙了?” “是的。” “你想想看其他還有沒有什么地方可以出入這棟建筑物的?” “我想是沒有了,不過……對了,我賣票的那個地方,有門可以直接進到里面去。” “如果有人從那里出來的話,你應該會發覺吧?” “當然。那么狹窄的地方。” “嗯……好吧!那就開始進行屋內的搜查。不太好意思,能不能麻煩你還是先回在這里。” “好的。”我把原田叫了過來,然后說道。“喂!開始工作了。你從出口那個門、我從入口那個門進去。地板或天花板都不能有所遺漏。” “統統交給我好了。” 原田露出牙齒地噬笑著。隨后,我和原田各帶了三位穿著制服的警察走進里面。從人像的暗處、台子的下面、或是畫在板子上的窗戶、牆璧的背面、天花板上都以強烈的燈光照射,連外面鐵架的小細縫也都照得一清二楚。 當然,屋內所有的人像也都一一檢查。雖然說現實里不太可能會有人假扮成人像,但是,為了以防万一,還是必須一一檢查。 搜查工作持續地進行著,就在我們剛好要走近連接著兩間房間的陰暗走廓時,突然有個慘叫聲傳了過來。 “啊!——” 是原田的聲音! “怎么了?”急急忙忙地跑向剛剛放著尸体的房間時,看到原田被三個警察扶著站起來。“發生什么事了?” “沒什么……那個斷頭台上兩的斧頭突然砰地一聲落下來,頭差一點就……” 原田睜大了眼睛說著。 “笨蛋!那個本來就是故意做成那樣子的。你好好地看著。它自己會回复成原來的模禪。” “啊……” 斷頭台的斧頭往上升起,人像的頭也接回原來的身体上,原田一臉松了口气的樣子說道。“真是的,嚇了我一大跳!” “你爭气一點好不好!你這樣也能算是搜查一課的刑警嗎?” ——可是,搜查工作終究是徒勞無功。建筑物里一個人也沒有,而且另一個出入口的鎖也沒有被打開過的痕跡。 “這么一來,凶手應該是案件發生時在里面的人。” “我如果沒有看漏掉了的話。” 我一面走向儿童樂園的入口,一面說道。夕子推著一部老舊的娃娃車,据說是游客留下來的,夕子去交涉推了來。雖然已經十分破舊,不過,總還能救救急。 “看起來很舒服的樣子嘛!”我偷瞧著小嬰儿說道。 “知道推著他的是很溫柔的人嘛,小孩子有這本能。”夕子一臉得意狀。 “看你那樣子,還真搭配。” 一听我說完這句諷刺的話,夕子馬上回我一句。“你來推的話,我想會更搭配的喲!” “男孩還是女孩?” “是個女孩——你喜歡男的,還是女的?” 正當我不知該怎么回答時,安原秋子從后面追了上來。 “——刑警先生!” “喔,是你啊?” “我听那位大個子的刑警先生說,您是個夜貓子,還真能跟得上時代呀!” 雖然不太了解她話中的意思,我還是含混地微笑了一下。 “這個小嬰儿,是那個被殺死的女人……” “好像是她的。” “真可怜。——有沒有什么事我可以幫忙的?” “嗯,有啊。”夕子回答道。“你可不可以幫忙照顧這個小嬰儿?” 安原秋子睜大了眼說道。“這……那,我先到辦公室去……”然后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喂,難得人家那么好心。你怎么——” “還真是奇怪,哼!” 夕子哼地轉過身去。女人的嫉妒心,真是恐怖…… 三對一臉不高興的情侶聚集在儿童樂園辦公室的一個房間里。——大概都是二十歲左石的年輕男女。 “在殺人案件發生的時候,你們都在那棟建筑物里。”我巡視著每一個人的臉說道,“當然對你們來說是個困扰,不過如果不問清楚你們的身分等等的還是不行。所以——請大家諒解。” “麻煩你盡快結束行嗎?我實在很忙!” 皮衣下面還露個紅色襯衫下擺的年輕人說道。他從剛才到現在都一直緊握著坐在他旁邊的卷發女郎的手。想當年我們那個時代,在大庭廣眾之下兩個人牽著手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時代真是變了。 “你們都能很合作的話,很快就可以結束,”我說道,“首先,你們之中有沒有人看到過穿紅色洋裝的女性,也就是被害者?” 隔了些時候,三組情侶中看起來似乎是最年長的一位,穿著蘇榕蘭斜呢格子外套的年輕入說道: “我看到過。她好像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匆忙地超越過我們走去。” “嗯。——那,其他的人呢?都沒有人看到有人從后面追那個女人的嗎?” “這……你呢?怎么樣?”那年輕人看了看他的女伴。 “不曉得啦。那時候正是我們KISS得渾然忘我的時候呀!” 女孩子一臉傻愣愣的樣子說道。我慌忙地故作咳嗽狀。原田刑警則張大了口像個笨蛋似的。其他兩組則好像沒注意到似地聳了聳肩。到底都在里面干什么?我看還是不問也罷。 “有沒有人發覺到有那种……那种匆忙逃走的人影或腳步聲的?” 這次二大家都保持著沉默,誰也沒回答。——再怎么看總覺得殺人凶手不太可能是這三對情侶中的任何一個。會是有人在我不注意的時候,從那棟建筑物逃出來嗎? 總之,“在被害者的身分尚未查出之前,也沒辦法查證出這些人當中誰与北海者有關系。——就在此時,一直緊握著手的那對情侶的女孩抬起頭來說道。 “請問,我可以去一下冼手間嗎?” “喔,可以呀。”我點頭說道。“在走廊的盡頭那邊。” 一頭卷發、化妝得十分時髦的女孩,終于松開了男孩子的手站了起來,往門的方向走去。——夕子一直都像個好保姆,抱著小嬰儿站在門旁。可是就在那女孩正想打開門的一剎那,小嬰儿也不知怎么突然開始哭了起來。气氛凝重的寂靜中,突然有個尖銳的哭聲響起,所有的人都嚇了一大跳。正准備走出房間的那個女孩也嚇了一跳似地將臉轉向小嬰儿,可是,就在這時,從那個女孩的手里,有個東西啪的一聲落在地上。 “喂!”我尖銳地吼著。“那是什么?!” 我已經看到那是個三四公分大的正方形的塑膠袋,里面還裝著白色的粉末。女孩屏住气息。 “混蛋!”男孩子踢開椅子站了起來:“快逃啊!” 女孩子打開門往走廊沖了出去,我對原田喊了聲, “把那小子押起來!” 緊跟著那女孩之后追了出去,那女孩穿了一雙相當高的高跟鞋,沒跑多久她就摔倒而束手就擒了。 “真是的!差一點儿就可以把東西丟到廁所里沖掉的!” 當我將那個嘴一直不停地埋怨著的女孩強帶回房里時,看到跟她同伙的那個男孩已經躺在牆璧邊喘著气。 “喂,原田,是你讓他躺下的?” “不是故意的,是他想逃跑,所以我就從胸部給了他一拳,然后,他自己就飛過去撞到牆璧,躺在那里了。”原田很認真地說道,“不過,剛剛掉在地上的是什么東西?” “好像是海洛因。——是吧?” 我一說完,那女孩一臉不情愿的表情往椅子上一坐。 “是啊!”那女孩很干脆地說道。 “八成那邊躺著的那位仁兄是賣方吧?正巧要交到你手上時,警察來了,收起來也不是丟掉也不是,所以就只好一直牽著手嘍?我想照理不該有人會好到一直都牽著手不放的嘛!” 嬰儿倒是在夕子喂她喝奶之后,已安安靜靜了。 “喂,那奶瓶從哪儿來的?” “剛剛麻煩旁邊的警察先生去買回來的。” “真是個磨人的家伙!” “可是,多虧了這小嬰儿,你們才發現海洛因的,不是嗎?” 我偷偷瞄了一下正在那儿發出瞅瞅聲音拼命吸奶的小嬰儿。 “說不定有名偵探的素質喲!” 夕子一臉得意。好像那嬰儿是她的。我轉向那女孩說道: “喂,到底是怎么把人殺死的,老實說!” 女孩臉色蒼白地辯解道:“我不知道啦!我是說真的!我根本沒有殺人!我只是想向那個男生買毒品而已呀!真的,你要相信我呀!” “我會好好地查清楚。不急嘛!”我說道。 那男孩正一邊呻吟著,一邊想站起來。 “真是的,不知道被害者的身分,根本什么地甭談了!” 我啜了口咖啡說道。——天已經完全暗下來了。我和夕子在車站前的咖啡店里暫且喘一口气,休息一下。 “是啊……那對持有海洛因的情侶,似乎一點也不像會殺人的樣子。這么一來,剩下的兩對……” “一對有正當職業,而另一對則是學生。——嗯,動机可能有,但是就是想不出來會是什么動机呢?” “被殺害的那個女人當時什么都沒帶嗎?” “是啊。皮包什么的都沒有。” “說不定在儿童樂園中丟失了。” “我調查過送到辦公室的遺失物品,可是沒發現像是那女人的東西。 “喔……”夕子一邊沉思著,-邊望著旁邊嬰儿推車里的嬰孩。“唉,要是你會說話的話,就好了……” “說的也是。——不過,這嬰孩您么辦?還是暫時先寄放在警察醫院。直到查出身分。有人來認領。” “哎呀,你說的什么話嘛!這嬰儿的事包在我身上。” 我嚇了一大跳。“喂!該不是你——” “我會好好地照顧你的喲,對不對?小乖乖!” 夕子臉上的笑容和平日我看的那种嘲諷似的微笑完全不同,是一种极溫柔和藹的笑容。 “我怎么都不知道你喜歡小孩。” “喔,是嗎?可是我一直都和一個大孩子在一起,早就習慣了嘛!” 令人憎恨的伶牙俐齒,夕子還是夕子。嬰儿一臉不高興地哭了起來。 “哎呀,尿片濕了啦。拜托,你從那紙袋里把紙尿布拿出來好嗎?” “真是的,唉……” 夕子讓嬰儿躺在旁邊,然后一副很熟練的佯子,快速地將尿片換好,把濕了的尿片放進塑膠袋里。 “還真是又快又好嘛。你帶過小嬰孩嗎?” “說實在的,我呢,有兩個女儿,三個孫子喲。” 夕子一臉認真地說道,然后暖味地笑著說,“這下子我任何時候都可以真的當媽媽了。” 我咳嗽了一聲說道:“那么,我們……先得舉行結婚典禮……” “哎呀,婚禮什么的沒關系,等真的有了之后再舉行也不遲嘛。”說完了這句駭人听聞的話之后,又說道:“從剛剛一直照顧這個小嬰儿,就覺得她實在好可愛。開始也想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了。” “又突然動了母性的本能了,是嗎?”我苦笑著。 夕子突然地抬起頭,“對了!我怎么沒注意到呢!” “注意到什么?” “那個被殺害的女人,從一開始就沒帶著皮包或袋子之類的東西,對不對?” “是啊。就我所知她沒有帶任何東西。” “奇怪了。——要帶小嬰儿出門的話,至少也會帶個備換的尿片或奶瓶之類的東西呀!” “她之所以沒帶這些東西是因為……” “或許是放在某個地方后再來這里,要不就是,她從這儿童樂園附近來的,就是這附近的某個地方。” “原來如此!那這么說,她可能就住在這附近了?” “一定是這樣。從這嬰儿被寄放在你這里,一直到我幫她換尿片為止,有一段相當長的時間。一定是才剛換過。” “這附近,沒有多少住家嘛。” “車站前那排公寓附近最有可能性。” “好,馬上讓他們多加洗几張照片,明夭赶緊去找找看。” 我放下心頭一塊大石頭似地一口气把咖啡喝光。嗯哼地咳了几聲,夕子一邊笑著一邊說。 “哈哈,你看,連小嬰儿都笑了呀。——笑了,笑了,哈!” 這光景和名偵探的印象有些离了譜。 翌日,我向上司本間課長報告事件的經過,他仍和往常一樣似乎不甚關心地點了點頭而己。 “——所以我想被害者的身分如果進行得順利的話,今天就可以查出來了。” “哦,知道的話再告訴我一聲。” “嗯。還有——” 正准備繼續說下去時,我又停了。因為搜查一課辦公室里響起了尖銳的嬰儿哭聲。 當大家都愣在那里的時候,夕子抱著小孩一面哄著一面悠哉悠哉地走了過來。 “早安。” 滿臉微笑地對著本間課長笑。“很可愛的小嬰儿哦?” 雖然本間課長也很清楚夕子的事,可是這么一來,連他也瞪大了眼,一時說不出話來似的。 “喂,喂,你把她帶來這种地方,不是讓我困扰嗎?” 我一說完,本間課長兩眼瞪著我說道。“喂,宇野,這樣可不行!” “哦!真是對不起……” “我不知道你們已經進展到這种地步了。這樣子的話,快點結婚,我可以當你們的媒人。” “不——不是這樣!” 我慌忙地將整個原委說明一遍。 本間課長笑著說。“不過,需要的時候跟我說一聲,我可以當你們的媒人。” “謝謝您了。” 夕子還真是能心平气和,而我早已冷汗直流了。就在此時,中江法醫將驗尸報告送來了。 “這是驗尸報告。” “哦,辛苦你了。” “我的看法還是沒有改變,是被勒死之后再吊上去的。” “這么說來,應該是個相當有力气的人才能做得到嘍?” 經我這么一問,中江馬上點頭說: “嗯,可以這么說。不過,那套繩也不在很高的地方,所以即使是個普通的男子,死命努力的話,也可能辦得到。”說完之后,注意到夕子抱著的小嬰儿,“——那個嬰儿,是你的嗎?” “是昨天被殺害的那女人的孩子!”我憤慨地說道。 “原來如此……真是可怜。”中江注視著小嬰儿的臉歎了口气:“也就是說她將不會知道父母的面貌而被撫養長大。——被害者的身分查出來了嗎?” “還沒。” “喔。希望這小嬰儿能有好的人收養,那就再好也不過的了!” 中江略帶著寂寞的語气說完后就离開了。本間課長一邊將香煙點著,一邊說道: “中江在一年前失去了女儿。好像只有二十二,還是二十三歲。在讀大學時,因交通事故而去世了。——那時還提到說要結婚。要是她還活著的話,說不定他也能看到這么大的孫子。可惜。” “所以才會看起來那么寂寞的樣子……” 夕子一臉認真地看著嬰儿的臉說道:“你可要好好地健康地長大喲。” 我听見我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跑過去接。 “是宇野先生嗎?”原田刑曹的聲音由電話簡的另一端傳過來——不,應該說是轟炸過來。“查到了,昨天那個女人!正如宇野前輩所預科的,就住在車站附近的公寓里,您還真是厲害!” “我知道了,拜托你,說話小聲一點行不行啊!”我晃了晃嗡嗡作響的腦袋說道。 “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夕子最擅長的台詞又開始了。 “哪里不大對勁啊?”我問道。 ——我們此時正坐在警車上。前往原田找到的那個女人的公寓的途中。夕子仍舊抱著小嬰儿,可以說是帶著小嬰儿的偵探吧! “剛剛中江法醫說那女人是先被勒死之后再被吊在那里的,是吧——可是你不覺得那樣有點不大自然嗎?隨時都有可能會有人進來,而他卻去做那种花功夫的事情,這可能嗎?” “可能是想反正听天由命,也就不顧一切了吧!” “可是難道他都沒想過,不管尸体吊得再怎么像是自殺的,只要一經驗查之后,馬上就會被識破了啊?” “那是因為殺人犯并不是全部都對警察的科學檢驗水准很清楚的關系。” “話是這么說沒錯啦,可是……啊——手臂都麻了,你也幫忙抱一下嘛。” “喔。” 我從夕子手中接過嬰儿,提心吊膽地抱在手臂里。 “雖說似乎很輕的樣子,可是一直抱著就覺得愈來愈重。”夕子晃了晃手臂。“……另外,還有一件事我也覺得不大對勁。” “你還真會覺得不大對勁嘛。是什么事?” “哎呀!” “天啊!” 慌慌張張地把小嬰儿往上一抬,結果熱熱的液体往我的西裝上滴了下來…… “——啊,宇野前輩。” 一走下警車,就看到原田走過來。 “咦,你的上衣,怎么了?” “有點儿弄濕了。” “哈……你把它拿去當過了,是嗎?” “少替我操那种無聊的心。” 我就這樣穿著襯衫走了出去。夕子正坐在警車里面替小嬰儿換尿片。能將警車當成托儿所而且還心平气和地使用著的,我看也只有夕子了。 “就是上面寫著‘安西’的這家。”原田說道。 這是一棟常見的以灰泥建造的公寓,房間則是二樓的頭一間。 “沒有人在嗎?” “嗯,好像有個年輕的丈夫,可是听說不在家。” “申請搜索票,到里面去查一查吧!” “好的。” 我對站在旁邊似乎是他們隔璧家的中年太太說道。“您看過照片了嗎?” “嗯,的确是住那房間的那個太太。听說被殺了啊?真恐怖!” “她的先生是做什么的?” “總覺得好像游手好閒的時間比較多。——怎么看都不像是個正正當當的人。” 由于這句“怎么看”伴隨著相當大的先入為主觀念的情形很多,所以听話的時候得打個折扣才行。 “那么說來,過的不像是上班族的生活?” “根本不像!中午之前起床的話,就算是好的了。” “他們還真能生活得下去嘛!” “好像不管什么都是姊姊拿錢出來給他們的。” “是先生這一方的姊姊嗎?” “嗯,她的确是這么告訴我的。” “那他們夫婦的感情好嗎?” “不,一點也不好。”那婦人皺起了眉。 “可以說是難得一天不吵架。” “原因是什么?” “這……雖然我并不是故意要偷听他們的談話……” “那是當然的了。”我點頭說道。 對方好像放下了心似的。 “可是,因為牆壁實在是太薄了,所以可以听得很清楚呀!” “原來如此。” 反正是很注意地听他們說請就是了。拜托,拜托,快點說呀! “那,他們是為了什么原因吵架?” “還是為了錢的時候較多。即使賺了點錢,似乎也大多花在賽馬什么的,一天之內就用光了。——另外,還有女人。” “她先生有情婦?” “一年到頭都有的樣子。另外,還有——”稍微降低聲音說道,“他們兩個好像也沒有正式結婚……” “哦?那就是說他們兩個是同居嘍!” “就是這么回事。” “那太太的事情,你知道些什么嗎?” “這……她沒什么朋友。八成是离家出走而住到這里來的。總覺得她想躲避旁人的眼光。” 這個女人的感覺,還真是很准的。的确,那個穿著紅色洋裝的女人,是給人那种印象。 “她先生叫安西——什么的?” “叫安西兼夫啦。兼任的兼,再加上個夫。太太叫布由子。” “漢字怎么寫?” “布匹的布,加上個理由的由,布由子。——很奇怪的名字吧!” “布由子,我知道了。” 此時,夕子抱著嬰儿走了過來。不知道為什么還帶了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 “宇野,你來一下,這個小孩子——” “什么事?” “他說他看到了這家的先生。” “真的嗎? 我在小孩子面前蹲下說道:“小弟弟,你認識這屋子里的人嗎?” “認識啊。我就住在這下面啊。” 全身髒兮兮的,一邊吸著鼻涕一邊說道。 “你在哪里看到這屋子里的叔叔?” “剛剛,他走進了那個‘××儿童樂園’呀!” “從那個入口嗎?的确是這屋子里的叔叔沒錯喔?” “嗯。我叫了他一聲‘叔叔’。他還嚇了一跳呀!” “是什么時候?差不多多久之前?” “剛剛啊。就才一會儿呀。” “我知道了,你真是個乖孩子。給你拿去買糖或什么的。”我拿了一百元給那男孩子。 “——OK!我馬上叫人去查查著。不過……不知道有沒有照片?” “我家有。”隔壁的太太飛奔地跑進屋里,馬上又跑回來說道,“你看這個,雖然是我先生的照片,不過,站在他后面的那個就是安西先生。” 雖然人拍得不是很大,不過大致上還能看得出特征。我借了照片后走到樓下,把照片交給原田,請他去拜托當地警察局的刑警來支援?無論如何,先將儿童樂園的出入口都守住再說。 可是,儿童樂園相當大。想在那里面找到這個男人,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由于今天不是假日,應該不會那么擠才對,不過…… “這嬰儿的名字听說叫真由子。”夕子抱著嬰儿走了下來,“原來你叫安西真由子啊?終于不是個無名的小孩了。” “無論如何,那女人的先生實在有些值得怀疑。” “真是這樣嗎?像那么沒出息的人,不會有殺人的膽量。而且,他會在殺了自己的同居人之后,還如此不在乎地再回到儿童樂園去嗎?” “嗯……話是這么說沒錯……”我的自信也開始動搖了,“你總是讓我喪失自信!” “唉!這也是沒辦法的呀,凡人是為了顯露天才才存在的!” 真是惊人的自信。 “總之,先從那小子的身邊開始清查。而且,也已經查到了那被殺死的女人的名字叫布由子了。” “如果他們真的是私奔的話,說不定都用假名哦。” “也有這個可能。” “反正,先進儿童樂園再說吧!” “啊?帶著小嬰孩?” “對。一家三口,一幅溫馨祥和的休閒的圖畫。這么一來,對方也才不會有警戒心啊。” “可是,里面那么大。” “优哉游哉地散散步,走著走著說不定就能遇見啊。” 夕子從警車上把尿片、奶瓶之類的東西放進手提袋后,遞給我,然后送了個秋波說道: “那,我們走吧!孩子的爸爸!” 的确,園內和昨日截然不同;宁靜得好像昨天的嘈雜是假的。心想,如此一來,要找到我們想找的目標,說不定也不是件難事。 昨天沒注意到,就在入口的旁邊有個出租嬰儿車的地方,一天二百元。心里贊佩天底下還真是什么生意都有人做,我們就租了一台。 天气比昨天更晴朗,就這么悠閒地和夕子兩個人——不,該說還有嬰儿車里的嬰儿,三個人一起散著步,走著走著,心里愈來愈有种真的是一家人在休假日里過著悠閒日子的感覺。 “真是相當……相當不錯的气氛。” “什么?” “啊!你問我什么……就是像現在這樣有家庭的感覺啊。” “說的也是。這樣的話,對方也不會注意到。” 我聳了聳肩。夕子看起來似乎一點儿也沒感受到和我一樣的气氛。 “——對了,你剛剛不是說有件事怪怪的嗎?” “有嗎?什么樣的事?” “哎呀,就是當這位——真由子小姐弄濕我外套的時候,你不是說了句,還有一件事我也覺得不大對勁之類的話嗎?……” “啊,那件事啊。對啊,不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導電是什么事?” “你說那個被殺的——叫什么安西布由子的女人,是吧?——她將這嬰儿硬塞給你,然后就跑進那殺人屋里面去了,是吧?” “是啊!” “那個時候,她買了門票沒有?” 我一下子答不出話來。 “門票?這么說來……不,她應該沒買票才對啊。進去的時候,她好像沒將任何東西放進如口的那個箱子里。咳是,那是因為太匆忙了,所以……” “嗯,我想也是因為那樣。只是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的是,怎么能那樣一聲不響地就讓她進去呢?” “說的也是。的确……賣票的那女孩沒阻止她,實在是件奇怪的事,不過,會不會是她沒注意到呢?” “是沒注意到,還是,她根本不在那賣票亭里?……” “你說什么?你的意思是,那個叫安西秋子的女孩子有什么事……” 我正對夕子說著這句話時,夕子一臉發現新大陸的表情突然停下來站在原地。 “喂,你看!站在那里的那個人!” “啊!?” 順著夕子的視線看過去,安西兼夫就站在那里。 安西一副相當不安的樣子,站在旋轉木馬的旁邊慌張地抽著煙。——本人看起來比照片上要來得矮小的感覺。大概是因為他拱著背站著的緣故吧!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就是安西。 “沒想到這么快就找到他,實在是——” “所以我就說嘛!我們在一起的話,馬上就能找到人,不是嗎?” “你說過這句話嗎?” “說過或沒說過都沒什么關系啦,快點儿把他抓起來如何?” “雖然不能找你所說的將他逮捕起來,不過至少可以請他与我們同行。” “小心一點儿。他好像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 “別擔心。” 我往安西的方向走過去。——雖說我并未大意輕敵,不過安西看起來似乎比我們想象的還來得更膽小些。 “您是安西兼夫先生吧?” 我一開口問道,他馬上眼睛為之一張。 罵了一聲,轉身就跑走。平常如果這种情形是絕對不可能讓他逃掉的。 “站住!” 我雖然也立刻飛奔出去,但是安西以猛烈的气勢將剛好走到他面前的那個抱著小孩的年輕媽媽撞了過去。那母親慘叫一聲摔了個筋斗,孩子也被摔了出去,結結實實地撞在旋轉木馬的欄杆上。我愣了一下赶緊停下腳步,扶起瞬時失去意識的母親,而孩子也倒在地上哭了起來。夕子跑過來說道: “這里讓我來!” “拜托你了!” 我跟在安西的后面追了過去,可是安西卻早已往前跑了一大截了。由于對方也是拚了命似地瘋狂跑著,我們之間的差距一直無法縮短。 安西往野外運動場的方向跑去。由于那里是保持了自然地形及相當多綠意的小山丘,如果讓他跑進那里的話,可能不容易找到他的行蹤。可是看來我根本不可能追得上他。 就在此時,有聲“宇野組長!”的叫聲傳了過來。 我一邊跑一邊扭過頭去看,原來是昨天見過面的山形刑警,他正好向這邊走過來。 “快追那個小子!”我大聲地吼道。 山形刑警的位置剛好就在距安西不遠的地方。瞬間愣在原地四處看了看的山形刑警馬上就發現到安西,追了過去。 安西一看到追他的人增加了,馬上換了個方向,往林蔭中間的道路跑下去。下面正好是個划船的池塘。 這可真是太巧妙了!這么一來可就有可能追得上了!我雖然早已气喘如牛,上气不接下气,但是仍然自己激勵著自己,再加一把勁,住斜坡蹭下去、 然后,跑到可以瞰望整個池塘的地方停下來,卻沒有看到安西的蹤影。 “王八蛋!跑到耶里去了!” 瞪大了眼再往四處拼命地找尋時,山形刑警也跑過來了。 “你……沒事吧?宇野兄。” 一邊說著還一邊喘著气。 “啊,死是死不了啦。真是的……那小子怎么就這么消失了呢?” “真是奇怪……這個池塘地勢比較低,應該只有這條路才對……” 或許因為不是假日的關系,池塘里連一對划船的倩侶也沒有。 “一定躲在這附近。我們先繞一圈池塘的四周找找看再說吧!” 我和山形刑警拖著仍喘著气的身子,邁開腳步開始走。 “上面那個是借么東西?”我問道。 池子的中央兩根鐵柱往上延伸大約有三十公尺高,支撐著繞著它通過的像是鐵軌的東西。 “那是云霄飛車的鐵軌。”山形刑警說明道。 “是現在流行的那种三百六十度大回轉的玩意儿。你沒坐過嗎?” “沒坐過。” “很刺激的。我曾經禁不起小孩子百般的央求,一起坐過一次。我啊,簡直神志都快昏迷了……” “儿童樂園的公共關系做得不坏。”我說道。 ——就在此時,匡的一聲,云霄飛車的車子在頭頂上方開始滑動。 繞了池塘-圈,可是卻沒找到安西的蹤影。 “會是被他給逃了嗎?” “真是奇怪。我想他不可能有時間逃到別的地方去才對啊,可是……” “可是實際上卻是不在這里啊,是吧?” “喔,是啊。不過,三個出入口都被我們封住了。他是不可能從這里逃出去的。’ “對方可是拚了老命喲。會做出什么事,我們可一點儿也沒把握。還是打電話給這里的辦事處,麻煩他們把游客疏散离開這里比較好。” “是的;我馬上去辦。” 從池塘這一頭爬上斜坡后,夕子推著嬰儿走了過來。 “原來在這里啊。怎么樣了?” “喂,小姐,你連嬰儿都帶到這里來,豈不是太危險了嗎?” “可是,對方是她的父親呀!我想如果他看到孩子的活,或許會稍微冷靜下來……你讓他逃走了嗎?” “剛剛追到這里來了,可是卻又不見了。不過,他絕不可能逃得出這里的,各個出口都已經布下警哨了。——喂,你怎么了?” 由于夕子眼睛一直盯著上面看,所以我才問道。 “你看那邊!” 轉頭一看,我整個人都愣住了——安西竟然正順著那高高架在上面的鐵軌往上攀爬! “那小子,是什么時候上去的?對了。一定是跳進池塘里,然后游到鐵軌的下方。” “他到底想干什么?” 安西還真是人不可貌相,以极輕巧的身手,几乎快爬到鐵軌的頂端了。 “他并沒打算要做什么。”我說道。 “他只是因為被追赶,不管哪里都好,反正先逃了再說。真是的,跑到那种地方去,根本就不可能逃得掉嘛!” “他該不是想在鐵軌上走吧?” “真是少見的瘋子!” 我對著山形刑曹大聲吼道。 “喂,你快點讓云霄飛車停下來!” “喔,好的!” 山形刑警慌慌張張地跑了出去。就在通知控制室的時候,安西爬上了鐵架的頂端,在狹窄的鐵軌上搖搖晃顯地開始走了起來。 “你這個笨蛋!會掉下來呀!” “噓!”夕子發出尖銳的噓聲,“有聲音來了……你听!” 傾耳一听,果然有個轟隆的聲音一直逼近過來。 “糟了,他會被撞到!”我用盡全身的力气大聲喊道,“安西!太危險了!下來!” “你沒听見嗎?——安西!快點下來!你會被撞到的!” “來了!” 轟隆轟隆的聲音愈來愈近。——就在這時,安西終于回頭看。可是,已經太遲了。夕子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叫聲。 安西的身体在三十公尺的高空中划了一道孤線,然后往池塘里沖了下去。水花四濺…… “唉!真是的。”為撈上來的安西兼夫的尸体蓋上白布后,我歎了口气說道,“這小嬰儿這下子真的變成孤儿了。” “說的也是……”夕子低頭看著正在嬰儿車里天真地搖弄著玩具的小嬰儿說道。 “不過,這案子總算到此也告一段落了。” “真是這樣嗎?”夕子話中有話似地說道。 “還有些不能理解的事喲!” “這話怎么說?” 就在夕子正想跟我說什么的時俠,有個女人掙開警察的阻擋,往尸体跑了過來,將布一掀,大叫道: “兼夫!天啊,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女人就是安原秋子。 “這個男人是你的……” 我一出聲問道,安原秋子立刻滿臉淚水地說: “是……是我的……弟弟。” 然后將兩手遮蓋在臉上,痛哭了起來。 “你還好嗎?”我一邊將裝了水的杯子遞給安原秋子,一邊問道。 ——這時我們已在儿童樂園辦公室里的一個房間里。安原秋子臉上雖仍十分蒼白,但可以感覺到她已漸漸恢复了。 “沒關系了嗎?” “可以問你几個問題嗎?” “好的。” “你說你弟弟的名字叫安原兼夫,是嗎?” “是的。因為他有前科,所以都不用真名,而用安西的名字。而且,——他們似乎也怕被那個——布由子的父母找到,因為他們兩個人是私拜出來的。” “你能不能把昨天的事告訴我?” “好的。”安原秋子稍作停頓后,開口說道,“我弟弟比你稍早來到售票窗口。跟我說要借錢。這已經是常事。雖然我心里很清楚不要把錢借給他是為他好。可是我一想到布由子和嬰儿,最后我總是輸了。——所以,我從皮包里抽出了一万元遞給他之后,他說:‘反正來都來了,我到里面去參觀一下。’說完就進去了。然后,您來問服務廣播尋人的地方……之后,我看到布由子把小嬰儿托給你,急急忙忙地跑進去。我心里很擔心,所以也從售票處的后門進到里面。當我進到最里面的那個房間時,看到我弟弟正勒著布由子的脖子。”安原秋子閉上眼睛,調整了一下呼吸,“——我急忙地制止。布由子當時似乎是很痛苦,但是卻沒有死。然后我從布由子口中得知弟弟正准備在那里向別人買毒品。由于布由子想阻止他,所以在憤怒下才會勒住她的脖子。就在我和布由子談話的時候,弟弟乘机偷偷溜走。雖然我發現隨后追了過去,可是他已經從售票處的門逃出去了。由于我實在很擔心布由子的情況,所以又回到里面去。結果……布由子已經上吊死了!——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好回到售票處。然后前后一出一入,你剛好進到里面去……所以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我稍做整理之后問道:“這么說來,你的意思是你弟弟并沒有殺死布由子,是嗎?” “是的。那時布由子明明還活著!不是我弟弟殺的!” “那,布由子到底是誰殺的呢?” “我不知道……我一直認為布由子一定是自殺的……?” “可是事實上卻無法這么想。因為驗尸的結果,布由子是被人用手勒死之后,再吊上去的。” “我……我不知道。” 安原秋子低聲地說道,然后搖了播頭。 “——你認為如何?” 我讓安原秋子到隔璧的房間去之后,問夕子。夕子邊喂著嬰儿牛奶,邊說道: “案倩不是已經很已經了嗎?” “喔。雖說她不想承認弟弟是個殺人犯,不過她再怎么解釋都太牽強了。應該是她看到弟弟殺了人,然后叫弟弟赶忙逃走之后,再把尸体吊上去,裝成是自殺的樣子,沒有其他的可能。” “那樣太奇怪了呀!” “為什么?” “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她不應該會一開始就承認她弟弟曾經用手勒住布由子的脖子。況且,以她一個女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將尸体移到那么高的地方吊起來呢?” “那,你的意思是說她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嘍?” “只能這么想嘍。” “這么說來,殺人的應該是……對了,是那個帶海洛因的小子。他听到布由子他們的對話,怕她去告訴警察,所以——”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只要勒死她就可以了呀。反正剛好有其他嫌疑犯在場嘛。何必故意再把尸体弄成是自殺的樣子。” 我舉雙手投降。 “那,你說的。很清楚了,到底是指什么?” “指布由子是‘自殺’的這件事啦。”夕子說道。 “她由于差點儿被先生勒死,感到十分絕望,然后又剛好看到被處吊刑的塑像,一時想不開,就決心讓自己吊死。” “可是,驗尸的結果——” 就在此時,房間角落的電話響了起來。 “你幫我抱一下。” 夕子將嬰儿和奶瓶交給我之后,拿起電話筒。 “是的。——嗯,我是永井夕子。——是這樣啊!果然如此。——我知道了。您稍等一下。” 夕子將電話筒遞給我,我先將嬰儿交還給夕子,再拿起電話筒。 “我是宇野。” “我是法醫中江。” “喔,怎么了?” “剛剛接到你女朋友的電話。——沒錯,正如她所說的。” “什么事?”。 “那位被害者是自殺的。雖然頸部有被手勒過的痕跡,但是死因還是吊死的。” “你說什么?你明明知道,卻——” “布由子是我的女儿。” 我為之啞然。 “布由子在一年前和一個流氓似的男人私奔离家之后,就失去了蹤影。我對大家說我的女儿因為車禍去世,而我自己也決定就這么想。可是,到了那天——我看到滿臉憔悴的女儿吊死在我的面前……再怎么說女儿還是女儿。即便我明知她是自殺的,可是在自殺之前她的确曾被人用手勒住脖子。我想一定是那個和我女儿一起私奔的男人干的。不論如何我一定要讓那家伙得到報應。所以,我如果報告說是自殺的話,就不是殺人事件了。我實在很希望那家伙被當成殺人犯被追捕。——听說那家伙已經死了。” “嗯。” “是嗎?——那我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報告書我會重寫,然后我會提出辭呈。給您添了許多麻煩,真對不起。” “中江法醫今天辭職了。”我說道。 夕子點點頭說, “喔。——我能了解他的心情。不過,真可怜。” 在咖啡店的窗外,正有一位母親推著嬰儿車走過去。 “不過即使如此,竟然會剛好被派去檢驗自己女儿的尸体,雖說是偶然,但也太殘忍了。” “警視廳里的法醫就算加上室長,也不過五個人。所以中江被派到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議的事。不過這先別說,你還真厲害,那么快就識破了。” “那是因為沒有其他的原因可想了呀。——那种情況,再怎么看都像是自殺的。而且安原秋子的話听起來又不像是謊言。如此一來,只能認為是驗尸的結果錯了。” “我連想都沒想過!” “這世上是沒有絕對的事情的!”夕子一副頗富哲理地說道,“而且,我突然想起了本間先生所說的話。他不是說,中江先生有個二十二、三歲的女儿嗎?所以,我就打電話給他,請問他那個女儿的名字,而他跟我說地确是叫布由子沒錯,所以啊,所有的事情就真相大白了。” “唉!真是一件令人心情沉重的案件。”我深深地吸了口气,“那,那個嬰儿呢?” “人家她可是有個名字叫真由子喲!” “喔,那可真是失禮了。” “好像是中江先生要撫養她。總是女儿留下的唯一回憶呀。” “喔。這种事情,課長可什么都沒說。” “不過……她真是個可愛的嬰儿。”夕子呆呆地望著窗外,“才照顧她短短的兩、三天,卻已經對她產生感情了。把她交給中江先生時,還真有些寂寞的感覺。” 我咳了咳說道: “夕子,我們……也差不多可以了,怎么樣?” “嗯?” “那個……也就是說……我想現在,或許也可以和以前做個區別了,你想如何?” “這件事的話,我也決定了呀!” “真的啊?” 身不由己地往前傾了過去。 “真的啊。到你退休之前,我一定要做個區別呀!”夕子微笑地說道。 ------------------ 郁子的偵探小屋出品 穎穎掃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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