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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黑暗中的攝影棚


  “卡!”
  峰川的聲音響起。……才一下子。
  峰川看了看音效的那一方,然后點頭道:“OK!”
  每個人都松了口气。
  “辛苦了。”
  每個人也彼此相互地慰問著。
  這時已經是夜里十一點了。……其它的棚里,已經沒有人聲了。
  “呼……”
  松原擦了擦汗,“真是辛苦的工作。”
  “對不起!”
  聰子走了過來道歉。
  “不,不是你的錯。我的台詞老是用自己的話說。”
  松原說道。
  “可是……”
  聰子不解的。
  這個背景搭的是松原所扮演的企業家的房子里的客廳。……還沒進行到和大頭目對決的那一段。這里只是前半部劇情中高潮之一。
  峰川把一場戲,一气呵成地拍完。中途沒有休息,把攝影机拎著走,從頭拍到尾。
  因為對白很長,只要中間有一句對白吃螺絲,就得全部重來。
  不管是演員,或者是工作人員都神經緊繃。
  光是這場戲,就從昨天開始,整整拍了兩天。峰川老是在聰子的台詞里東要求西要求的。
  “不,那是因為……”松原說道,“導演不好對我說什么,所以老對著你說。其實他是在提示我要我注意。”
  “可是……”
  “這是真話。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一定會對你大吼的。”
  松原說著,對著聰子的后面:“哦,你來啦!”
  聰子回頭一看,原來是今天不用上戲的君永始。
  “我看過您剛才的戲。”
  “如何?如果不多注意些,恐怕戲就被她給搶光了哦!”
  “我知道。”君永始不好意思地說道。
  “好了,那么,明天見!”
  松原拍了拍聰子的肩膀走了。
  “辛苦您了。”
  場里的人都對松原說道。
  “……真的嗎?他剛才說的話?”
  聰子看著啟子問道。
  “我也這么覺得。不過,松原本人對你說這些話,我也嚇了一跳。”
  “因為他是大牌?”
  “不,是因為你。我一直擔心你會不會想得太多,結果戲演得不自然。”
  “哦……。我覺得演得很充實。”
  聰子滿頭的汗,但一張臉顯得神清气爽。
  “回去吧!”啟子說道。
  “你先回去吧!”聰子答道。
  “怎么了?……哦,我知道了。”
  啟子總算知道君永始特地來片場的原因了。
  “我會把她好好地送回住的地方。”君永說道。
  “已經很晚了,再晚也只有一個鐘頭,一個鐘頭后送她回去。”
  “好。”
  君永拉起聰子的手。
  “你別擔心。……你先回去吧。”
  聰子舉起手向啟子揮了揮。
  “……早點回來哦!”
  啟子又說了一次。
  攝影棚里的燈一盞一盞地關掉了。
  棚里一暗就看不清路,啟子快步地离開攝影棚。
  夜里的攝影棚,看來多多少少有點寂寥的感覺。……看起來似乎無法想象到与熠熠明星,或銀幕上的夢幻有什么關聯,倒像是殺風景的工厂和櫛比鱗次的街道。
  “阿啟。”
  有個人走來,原來是峰川。
  “哦,導演!”
  “對聰子實在很不好意思。”
  “沒關系,她知道您的用意。”
  “哦?真是個伶俐的孩子。”
  峰川點頭道:“她真是天生吃演員飯的。真是不可多得,打一下馬上有反應。”
  “……直接回去嗎?”
  啟子和峰川一起走了出來。
  “嗯,我打算回去了。……聰子呢?”
  “和臨時護花使者一起。”
  “君永?”
  峰川有些不快,“為什么讓她和那种人在一起?”
  “沒關系的,聰子精得很。”
  “下回我就整整她。”
  “導演!”啟子笑道,“要不要找個地方喝一杯……”
  “好啊!不過,是喝烏龍茶。”
  啟子大感意外。
  “經您一說,最近很少看到你醉了的樣子。”
  “拍片以來,我可是滴酒不沾的。”
  “咦!”
  “怎么?不信?”
  “我只是嚇了一跳,真的。”
  “我總覺得好象好几十年身体沒這么好過,說不定連你我都抱得起來。”
  “就算是戒了酒,腰還是有可能閃到哦!”
  啟子調侃峰川道。“那,好不容易戒的酒,咱個還是去喝茶吧!”
  “哦,我喝熱牛奶。”
  “是不是要下雪了?”
  啟子很夸張地說道,看了看夜里的天空。
  白天的悶熱好象從柏油路上蒸發掉了,夜的空气里還感到一陣涼意。……這种夏天的悶熱已經持續了一個禮拜了。
  片子已經開拍了十天了。
  平常拍片都是先拍外景,然后才棚內作業。這回順著峰川的希望“盡可能按劇本上來”,變通的拍。
  不過,下禮拜起就要出外景了。這么一來就得天天赶拍,心理也得隨時要有工作加重的覺悟才行。
  “……我希望在出外景前,能讓聰子習慣這种作業。”
  峰川真的叫了熱牛奶,邊喝邊說道。
  “聰子她都能習慣。”
  啟子叫的是咖啡。
  “我知道。我說的不是她,是我自己。”
  “您?”
  “這么久沒這么做了。拍慣了兩小時的單元劇,好象不太确定合不合适拍這個。”
  峰川很老實的說道。啟子听了笑了起來。
  “嗯,真的……。我運气真好。”
  峰川點頭道。
  “您是不是喝牛奶喝醉了?”
  “不要開我玩笑啦!……這是說真的。我一直覺得自己已經沒机會再拍電影了。”
  這時,有個人站在啟子身旁。
  “對不起!”
  啟子抬頭一看,一臉的訝异:“咦?”
  接著說道,“是你啊,警察先生。你叫……田中,對吧?”
  “這种小事,你都記得,真謝謝你!”
  這個大塊頭警察倒是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
  “請坐嘛!”
  啟子把田中介紹給峰川。
  “警察先生?……阿啟,你倒是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哪!”
  “才不是您想的呢!不過話說回來……田中先生,你倒是對這里很清楚哩!”
  “沒,偶爾來一下而已。……哦,給我咖啡。雖然對胃不好,可是不清醒一下不行。……說到那里了?”
  “你常來這家店……”
  “哦,是啊。也不是,我正要去攝影棚,路過這里的。然后看到你在這里……”
  “我倒很有榮幸讓你記得我。”
  “警察也得靠這种本領吃飯。”
  “不過,你這時候來干嘛?”
  “我一直以為錄像都會錄到大半夜。不是嗎?”
  “那可不行,身体會吃不消的。……你還在煩那個案子嗎?”
  “是啊!”田中歎了口气,“一點線索都沒有,真頭痛。”
  “你們在說什么?”峰川問道。
  “就是那時候發掘到聰子的事嘛,不是有個人跟蹤劍崎到飯店的……”
  “哦,就是被你撂倒的那個攝影記者啊。我听說他被殺了。是說那回事嗎?”
  “不要用‘撂倒’那种字眼,好嗎?”啟子苦笑道。“好象我真的那么強似的。”
  “不過,這次這個案子,我也問過几個從事同樣工作的攝影記者,有几個人提到你的大名。”
  “怎么會呢?真的嗎?”
  “嗯。每個提到你的人都說‘搞不好是她勒死他的。’”
  啟子脹紅了一張臉說:“是那個不知死活的家伙?我把他揍扁,扔個老遠!”
  說罷,馬上又:“唔,也不是啦。我會注意一下,動作溫柔一點。”
  她連忙更正道。
  “不過,真的是很頭大。好象沒有絲亳的線索可循。……最近有沒有听說那一對情侶發生什么事?”
  “沒有。其實最近老忙著聰子拍電影的事……”
  “哦,是啊!”
  田中忽然一臉興奮的神色,“那部‘殺意的三棱鏡’是吧?太好了,我要看它個五遍。”
  峰川一副惊訝的表情,直盯著這個情緒快速變化的刑警。
  就如田中所說的,正要去攝影棚時,發現了啟子。因為這家店就在攝影棚的正對面。
  啟子挑了個正對門口的位子坐著,她想如果聰子出來的話,她就可以看到。
  “聰子小姐回去了嗎?”
  田中問道。
  “現在正在約會。”
  “約、約會?”
  田中一副不肯相信的樣子,“和誰啊?”
  “就是一起演出的君永始。說是說約會,其實你別擔心,這只是排練而已。”
  “排練?”
  “君永啊,演戲是不怎么成的。”
  “那种沒天份的人,不能成材的。”
  峰川無奈地聳了聳肩。
  “每回在上戲的前一天,跑到攝影棚和聰子排戲。因為他上的戲几乎每一場都和聰子一起。”
  “可是……就兩個人嗎?”
  田中似乎真的很擔心,“太危險了,這么做太危險了!”
  “沒關系啦!他不會做什么蠢事的啦!”
  “不,誰知道會不會?再怎么說,男人就是男人。”
  “瞧!”
  峰川又火上加油,“我說嘛,怎么放他們兩個人單獨在一起?”
  “不會的啦!他是松原先生旗下的演員。”
  “那,下回我來和他排演!”
  “和導演演愛情戲?”
  啟子忍俊不住,“嗯,很有味道哦!”
  “排演愛情戲,看樣子不成,不成!”
  田中一口气把咖啡喝干。
  “峰川先生……我沒記錯吧?我們要不要去确定一下聰子是不是平安無事?”
  “走啊,走啊!這樣才真是人民的保姆!”
  “我們的口號是不管巨細,服務到底。”
  這兩個人好象說相聲似的,把呆住的啟子丟下,兩個人一起走出飲食店。
  “沒听說過喝咖啡或喝熱牛奶會醉的。”
  啟子搖頭道。沒辦法只好跟著去。
  啟子付了帳走出店門,很快地追上進了攝影棚大門的峰川和田中。
  “……晚上的攝影棚,感覺好凄涼哦!”
  田中說道。
  “這三更半夜,到那里不都一樣的凄涼?”
  “嗯,是可以這么說啦!”
  “又沒半個人影,這里又這么亂,……到了,這里一定是第三棚。”
  “下一個啦!”
  “唔?對啦,燈還亮著……”
  就在三個人正要走進第三棚時。
  棚里咚……地響起一聲巨響。三個人馬上停下腳步面面相覷。
  “那個聲音……”
  “一定發生了什么事!”
  啟子正要沖進去時,攝影棚的門關了,君永始沖了出來。
  “君永!”
  “啊!阿啟!里面……她……”
  “怎么了?”
  “背景……掉下來了,她,被壓在下面。”
  “什么?”
  啟子很快地沖了進去。
  還有几盞燈亮著,攝影棚里并不暗。白白的灰塵飛得到處都是,什么都看不到。
  啟子一邊咳著,一邊大哄:“聰子!……聰子!”
  “……就……就在屋頂下。”
  君永指道。
  這個背景是個樓中樓,還加了個舖了瓦片的屋頂。結果這個屋頂像是被巨人泰山壓頂似的,垮了個稀巴爛。
  “過來幫忙!”啟子大叫。
  “我來……”
  田中很快地跑了過來。
  “從那邊轉過來!……導演!快打一一○!”
  “好,好!”
  峰川很快地跑了出去。
  ……啟子一張臉真的都綠了。
  被壓在這下面,絕不可能只是輕傷,再幸運也可能要重傷……。更糟的話,性命可能不保了。
  “能不能抬抬看?”啟子問道。
  “試試看。……喂,你啊!”
  田中叫住君永,“把這個梁抬起來!”
  “好,可是,很重啊!”
  “三個人一起搬,也許可以抬起來。……你也來!”
  “那還用說!”
  啟子挽起衣袖。
  三個人把倒了的梁柱扛在肩上,使盡吃奶之力一個勁儿地往上抬。
  可是,實在太重了。總算抬高了二、三十公分。
  “再來……不成了!”
  田中一副支撐不住地說道。
  “撐一下!”
  底下有個聲音傳來。
  “聰子!”
  “……我這就出來,撐一下!”
  “好!出得來嗎?”
  “可以,我試試……”
  “好,加油!”
  田中脹紅了臉,又加把勁,把梁柱又抬高了十公分。
  然后,聰子很快地爬了出來。
  梁柱又匡地一聲落了地。
  ……聰子站起身來,喘著气。
  “還好嗎?”
  啟子很快地跑過來。
  “嗯……。真是奇跡!底下正好有個三角形的縫儿。我好象沒受什么傷。”
  “好險!”
  啟子也和她一起坐了下來。
  “太好了!”
  君永也軟趴趴地坐了下來。
  “太好了!”
  田中按著肩膀,點頭道。
  “結果,救護車白跑了一趟,只好賠罪了事。”啟子說道:“……怎么樣了?疼不疼?”
  “嗯,還好。”
  雖然說沒事,多少有點擦破皮……不過,只受了這點小傷,真可說是奇跡了。
  “所以,我不是說過別跟他排演嗎?”
  劍崎也很難得的生气了。“和那個君永始在一起根本就是不對!”
  “也不是他的錯啊!”
  啟子道:“……好了,算了。”
  啟子把消毒液收好,回到客廳。
  這里是啟子和聰子姊弟住的公寓。
  “我的傷,明不明顯?”聰子問道。
  “沒什么,看不出來的。”
  “那就好!拍戲的進度可是急得很。”聰子放心道,“惠一在睡覺嗎?”
  “要不要我去看看?”
  “謝謝!”
  啟子一走,劍崎馬上靠過來,問道:“那個叫君永的家伙,有沒有對你動手動腳?”
  “嗯,怎么說呢?”聰子笑道:“你不是說過,談戀愛的人演戲才會成功的嗎?”
  “是啊……可是你例外。”
  “什么……”
  聰子死命地忍住聲音大笑。
  “沒事啦,他睡著了。”啟子走了出來,“你也快睡吧!還有,劍崎,快點回去吧!”
  “好啦!明天……不,是今天,我也有戲啊!”
  已經半夜兩點了。
  “我覺得,阿啟,”聰子道:“是不是有人要殺我?”
  就算是啟子和劍崎安心地想睡一會,听到這句話,睡意也全跑了。
  “你是說‘謀殺’?”
  “那是什么意思?”
  “我想,一定有人把那個背景弄坏。”
  聰子一副事不關己似地說道。
  “你怎么知道?”
  “那有砸得那么漂亮的?而且,在這之前我總覺得听到什么聲音。”
  “聲音?”
  “好象那里的螺絲被卸掉了,還是什么聲音。……我和君永對詞時,一直听到吱──吱音。”
  “你是說有人故意的?”
  “嗯。……有沒有看到誰跑出去?”
  “怎么可能?……光是忙著救你,那有時間去看。”
  是啊!況且一屋子的灰塵,什么都看不到。
  的确,就算有人真的趁君永、田中、啟子在救聰子時离開攝影棚的話,也無法察覺。
  “可是……會有人想殺你嗎?”
  “如果他知道我正在找凶手的話。”
  “你是說,就是你正在找的那個人?”
  “是啊,說不定他也打算把我殺了。”
  聰子繼續說道:“不過也有可能是別人。像是井關小姐啦……”
  “井關真弓?難道真的是?”劍崎說道:“嗯……她倒是真的恨透你,不過有恨到殺人的地步嗎?”
  “那可不知道了,女人的嫉忌心是很恐怖的。”
  “我有同感。”聰子說道:“而且平常就算不上戲,她也會賴在松原身邊,可是,今天她就沒來。”
  是啊。……啟子嚇了一跳。
  聰子一邊專心演戲,居然還注意到這些事。
  “道么一說,可得多加小心才行。”
  “嗯,不過,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聰子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說道。
  啟子倒真是吃了一惊……。
  攝影棚事件,又被媒体大肆地報導一番。
  影劇新聞的記者也赶了來,電視台的人也來拍那個塌下來的屋頂,各自大大地發揮了想象力。
  因為電視台要拍,結果坏了的布景沒法拆除清理,攝影棚的人員是大感困扰。
  當然也沒有任何一個報導說這是人為的因素……。
  “……看哪,這里!”
  啟子說著,把周刊遞了過來。
  聰子很快地看了那則報導,笑道:“天啊,真過分!”
  那則報導寫說,聰子會不會是想來一段“羅密歐与茱麗葉”才爬上了屋頂。可是,茱麗葉站的地方是在陽台,可不是屋頂!
  ……一行人在活動拖車里吃中飯。
  “功課呢?”
  聰子問惠一道。
  “我正在寫呢,姊,你呢?”
  “我找時間。……我拍外景時,惠一怎么辦呢?”
  “帶著他應該沒問題吧?”
  啟子也不甚清楚。
  “想法子啊,不能放著他一個人不管哪!”
  “時間要好好把握!”
  聰子教訓起弟弟來了。
  啟子看了看今天晚上預定要做的事。
  停止攝影……也就是今天不用拍片。這么一來,聰子更忙了。要上電視,拍廣告片,一堆像山高的工作接踵而至。
  “唱片又是最暢銷的了,如果片子也賣得這樣好,那就太好了!”
  惠一一副老气橫秋地說道。
  “你啊,這种事不用你操心啦!”
  聰子敲了敲弟弟的頭。
  惠一進了里頭的房間,啟子道:“聰子,你不是在記什么筆記嗎?最近不寫了?”
  “已經沒必要了。”
  “為什么?”
  “那已經成了這部片子中的故事了。”
  啟子訝异地道:“你是說……今川小姐的劇本?”
  “整個骨架是我想的,細節稍有變動而已。”
  “我沒想到!”
  “怎么會?如果不這么做的話,對方怎么會知道?”
  “對方?”
  “就是殺了留美子的那個人。”
  “那,你是故意引他出來,特地寫了這個故事?”
  “是啊!”
  聰子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如果只靠我們找,沒有時間,也不知道怎么著手才好。所以我才想了這一招……。厲害吧?”
  “說不定真的是有人要對你下手,居然還……”
  “可是,這么一來,目的就達到了啊!”
  ……這個女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呢?
  啟子漸漸搞不清楚了。
  出外景時,是不是真能平安無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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