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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千鈞一發


  艷陽高照。圖書室里,一群年長的婦人在打肫睡覺。
  美奈子坐在沙發里,机械化地翻雜志。什么都讀不進腦。几乎一夜沒睡的哭到天明,眼皮踵脹。早餐實在吞不下,怕會引起注意,鼓勵自己拼命吃。
  旁邊的沙發是空的……西尾綠已經不在了。
  病人之間謠傳,西尾綠的病情惡化,被移送進保護樓。那是中田晶子故意散播的謠言吧!不是的,西尾綠死了,被人謀殺的!她想吶喊出來,可是提醒自己還不是時候。
  昨晚,美奈子本來想用胸針發信號。地下室的存在,以及留下的血跡都是最好的證据。可是決定改變主意。紀子說她要去輕井站。不能讓她逍遙法外,必須要她在的時候一网打盡。她要親眼見到紀子被逮捕,作為西尾綠枉死的補償。
  “兼子小姐。”誰在叫兼子?
  “兼子,奧材小姐!”聲音愈來愈近。怎么沒人回應?奧村兼子……啊!
  “有!”經過昨晚的沖擊,完全失去注意力了。
  “怎么啦?”中田晶子露出訝异的神情望著慌忙站起來的美奈子。
  “不,沒有什么。我在想東西……”
  “是嗎?你的瞼色很難看。進房休息一下吧!”
  “不要緊。有什么事?”
  “哦,有些文件想問問你,不過不急。去休息吧!”
  “好。”美奈子也覺得照她所說的去做比較好。
  中田晶子目途美奈子走出圖書室,掠過一抹不安。昨晚跟她感情融洽的西尾綠慘死,今天的奧村兼子樣子卻古怪。難道是偶然?當然是的。可是,她完全不追問西尾綠的事,不問她去了哪里。為什么?
  還有一件令她挂心的事。看護人向她報告,兩己天前有個病人走近保護樓去過,雪地上有腳印。是誰?大部分的病人都很順從,沒有哪個會有那樣的好奇心。也許兩件事情根本無關,卻使中田晶子耿耿于怀。
  “那位姑娘……”背后的聲音使她轉過頭去。一名老婦拿著一本舊雜志站著。
  “你在找誰?”
  “不……剛才她明明坐在這里……。”
  “你是說兼子?她不舒服,回去房間了。”
  “是嗎?……果然是她啊!”
  “你說什么?”中田晶子親切地回問。“那位姑娘呀,我想起在那儿見過她了。”老婦熱切地說。“哪,你看!在這里呀,我的記性不錯吧!我肯定曾經見過她的呀!”
  老婦得意洋洋地伸出手上的雜志。立年多以前的女性周刊,皺得不成樣子了。
  “一流大學的首席畢業生”的彩頁上,刊著她的照片。發型不太一樣,沒錯就是她。可是,不對。中田晶子想,名字不對。不是奧村兼子,而是牧美奈子。彷佛在哪儿听過的名字。中田晶子對人名的記性特別好。……最近在什么地方見過的名字,好像跟紀子有點什么關連。周刊……。對了,周刊的報導,『森林洋房凶殺案』……嫌疑犯的未婚妻”。
  牧美奈子,就是關在保護樓那個男人的未婚妻!沒錯是她!
  中田晶子不屑一顧瞪大眼睛的老婦,急忙离開圖書室去事務樓。麻煩來了,必須赶快聯絡紀子。她走進了私用房間,用顫抖的手指撥電話。
  紀子坐在平治房車內,駛向療養院。昨晚徹夜談公事,完全沒睡。她也不愿回想那位少女凄慘的死狀。她知道自己滿身血腥味。西尾綠的死并沒有特別使她懊惱。為了父親,她什么都做得出來。很早以來就是這樣。最令她耿耿于怀的是父親一直杳無音訊。當然她曉得父親并沒有死于飛机失事,但是大家那么以為,他不得不躲起來。可是最近几個月,連一封信或一個電話都沒有。父親是否遇到不測?這事令她十分不安,她決定近期去法國一趟。然而發生雅子的事,一時之間無法离開日本。
  想起雅子,就要先處置上田修一的事。現在他不能走動,待他的腿醫好了,應該怎么處置他?當他知道自己是殺人通緝犯時,必然設法逃跑。當然不能讓他自由。紀子希望修一加入這個組織,不然就殺掉他。……殺他?如果想他死,一開始就不必治療他了。
  紀子不想弄死修一。她沒想過理由,只想先讓他活著。想到這里,她疲倦的靠在座位上。車內無線電話響起。
  “小姐的電話。”
  司机把听筒交給紀子。
  “我是。晶子,什么事?”
  中田晶子激動的說話聲在她耳膜里姻響。
  “怎么辦?”
  青木的問話使紀子陷入沈恩,無法作答。青木和中田晶子都在發抖。隨著昨晚弄死西尾綠的沖擊,立刻面臨始料未及的危机。
  “如果她僅僅為尋找未婚夫而來……”中田晶子說到一半,紀子立刻否定:
  “沒那么簡單。我們調查過她那個父親的身分和財產,完全沒有漏洞,可見有個龐的組織作后盾。”
  “警方!”青木自語。
  “只有警方有這個力量!”
  “那么,我們該怎辦?”中田晶子開始哭泣。
  “首先,肯定警方已經對這里起怀疑了。”紀子穩定地說。“今天明天應該還不會來搜查,但是要有准備。晶子,你把地下的存貨全部搬去別的地方。”
  “是。”
  “這里大慨已經被監視了。必須不留任何痕述在倉庫里,徹底清掃乾淨,改放行李什么的。把入口處的可樂販賣机挪開,讓人明顯地看到地下入口,表示沒有秘密。”
  “知道了。”中田晶子在紀子的指揮下稍覺安心。
  “青木負責整理地下室,毀掉所有器具,把血跡清洗乾淨。藥品也全部處理掉!”
  “是。”
  “整個療養院不能留下一粒藥丸,不然我們完蛋了。請你負責處理一切!”
  “是。還有……那實驗室怎么處置?”青木問。
  “唔,”紀子想一下。“后面的倉庫有体燥用的墊子和器具吧!把那些拿出來變体育場。晶子,赶快做個『体育場』的牌子,貼在入口旁邊。”
  青木伸伸舌頭,暗暗欽佩這個一度輕視的女人。
  “那個兼子……不,牧美奈子,怎樣處置?”
  “她知道多少?”
  “今天她的樣子很古怪。”中田晶子說,“西尾綠不在了,她沒問也沒找,好像知道真相似的。”
  “無技可施了。”紀子說:“讓她今晚意外死亡吧!”
  也許太過疲倦,美奈子從傍晚開始睡,醒來時已過了晚飯時間。她坐在床上,抱著重甸甸的頭。
  紀子回來了沒?确定她回來后,美奈子決定向上西發信號。修一肯定就在附近。想到這個,她立刻覺得渾身是勁。今天就結束和平園的一切!
  她把胸針綻衣襟拿下來,擺在桌上,到盥洗室洗瞼。用冷水在瞼上沖了好几次,腦袋逐漸清醒過來。她歎一口气,用毛巾擦瞼,然后照鏡子。
  ……背后站著兩名看護人!
  完了,美奈子以為死定了!其中一名看護人把她的手臂扭過去,用布塞住她的口,把她推倒在床上。
  青木冷冷地說:“很可借,你要死了!”
  美奈子瞄一瞄桌上的胸針,近在咫尺……
  另一名看護人開始在浴槽里放水。
  “你會在浴槽里失腳,碰到頭部暈過去而溺死!”
  還有什么補救辦法?美奈子拼命動腦筋。
  “水放滿時,就是你的死期了!殺了你,令我覺得可借得很哪!”
  死在這里?最終還是見不到修一!美奈子還想做最后的掙扎,嘴巴鳴嗚地響。“你想說什么?好吧,讓你說,也可以喊,沒有人在意的!”
  “可以嗎?”看護人問。
  “不要緊的。”
  看護人把她嘴里的布塊拿開。美奈子用哀哭的聲音懇求:“求求你,不要殺我!我不想死,救我啊!”
  “對不起,我不能幫你!”
  “我什么都答應,只要你肯救我,做什么都可以!”
  青木的臉上浮現鉉猾的笑容。
  “是嗎?……你真的要我救你?”
  “嗯!什么都听你的!”
  “哦!是真的話,讓我考慮考慮!”
  “院長!”看護人有點責備的語气。
  “好吧!”青木向他們打打眼色。“這位小姐的意思是說,她愿意把身体奉獻給我們,對不對?”
  美奈子默認。青木和兩名看護人互相對望一眼。當然,先享受一番才殺掉她還不遲。
  “好,放了你。你要乖乖听話哦!”
  看護人把手松開,美奈子踉踉輪輪的站起來。
  “來,先把衣服脫掉吧!”青木愉快地說。
  三人把視線集中在她身上。美奈子站在房間中央,提醒自己拿出勇气來。她慢慢脫掉毛衣,順手蓋在旁邊桌子的胸針上面,悄悄用手摸索著,找到胸針凸起的部分,帶著祈禱的心情用力一按!;大喘一口气。他們會不會收到信號?
  “喂,快點啦!”看護人喊她。
  “嗯……”美奈子一件一件的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盡量拖時間,最后還是全部脫光了。一絲不挂的她,顫抖著站在三個男人面前。男人們貪婪地在她身上溜視。美奈子在心里哀哭。
  “誰先上?”
  “院長,你先來吧!”
  “我們幫你!”
  冷不防地,美奈子被看護人粗暴地捉住,拋到床上去。手腳都被壓住,完全沒有抵抗的余地。完了!青木已經騎到她身上。
  千鈞一發之間,門開了,中田晶子飛奔進來。
  “院長!警察來了!”
  青木愕然。那么快,地下室還沒開始處理哪。兩名看護人突然松了手。美奈子使勁地掙脫他們的料纏,赤裸著身体,從青木和中田晶子之間沖出去。
  “捉住她!”
  美奈子從樓梯飛奔下去,朝玄關方向走,迎面來了個看護人,發呆地看著美奈子,然后奔過來。美奈子轉向食堂,從廚房的后門飛出庭院。對于外面徹骨的寒意一無所覺。
  穿過樹林就可去到大門了。青木他們好像沒有追來。快逃!她拼命在草地上奔馳。
  突然听到二樓傳來青木的叫聲:
  “咬她!咬她!”
  猛然回頭,那只黑犬迅速無比的追上來。美奈子不顧一切地跑。可是,她跑不過德國獵犬。一瞬間,黑犬已赶上來,騰空跳起,尖銳的牙齒對准美奈子的脖子咬去!
  黑暗中突然迸開什么聲音,美奈子覺得肩膀猛烈地痛了一下,跌倒在地。完了!喉嚨被它咬住了!美奈子絕望地揮揮手。……么回事?黑犬趴在美奈子身上,竟然軟癱癱的不動,頭不見了一半。
  几個人從圍牆跳下來,其中一個帶頭的手里拿著手輪,朝草地上的美奈子跑過來。
  “美奈子小組,你沒事吧!”
  “嗯。你是誰?”
  “我叫片山,遠藤警長的部下。”
  片山脫掉上衣替美奈子穿上。
  “進去吧!這里太冷了。”
  “是你射死這只狗的?”
  “是的,好危險!”
  “上西先生他們□?”
  “跟警官隊一起從正門進來了。”
  “我知道那些藥放在哪里。地下有個粒室,還有倉庫。他們殺了一個女孩子,就在我的眼前啊!”
  在片山陪伴的途中,美奈子忘我地喋喋不休。走上樓悌時,發現刑警一批一批的走進來。美奈子安心下來的同時,才發覺自己身上只披著一件上衣,于是羞紅著臉奔回房間。
  “好久不見了。”上西說。
  “确實是的。”紀子點點頭。
  兩人面對面坐在療養院的院長室里。旁邊坐著遠藤,還有他的一名部下站著。
  “小林先生,不是你的真名吧!”
  “我叫上西。”
  “你也是警察?”
  “其實不是。你當我是個無名小官好了。”
  已經過了半夜,警官隊的監識組員人數卻在增加。
  上西從口袋拿出一根煙斗來把玩。
  “我有許多話要請教。”
  “我知道。”
  “令妹在什么地方?”
  “雅子?不曉得。她逃走時帶了很多錢在身上,也許很技巧地躲起來了。”
  “殺死芳于的是雅子吧!還有發生在東京的丕宗命案……”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你說的沒錯。上田先生則住在這里的保護樓。”
  上西點點頭。遠藤的部下立刻走了出去。
  紀子把數年前,雅子殺死一名男工之后就被關在地下室,以及修一放她逃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講了出來。
  “我明白了。”上西說。“只是,她在東京殺了三個人,你知不知道原因?”
  “連我也不曉得。”
  上西吸一口气,又說:
  “關于令妹的事改天再談。現在想談的是有關迷幻藥走私的事。”
  “你是為這件事而來調查的?”
  “是的。我以調查那宗貨車司机命案為藉口。原來凶手就在那里,真是諷刺得很。”
  紀子微笑。“家父寫過一封這樣的信:『我遇到對手了。一個很像我的大人物。可借有個不同點,他是我的敵人。』他說的就是你吧!”
  “是的。”上西說。“令尊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我覺得失去一個真正的硎友,深表遺憾。”
  紀子依然微笑。“家父并沒有死啊!”
  “不是死于飛机失事吧!”
  “那是偶然,他臨時取消的班机竟然墜落……”突然紀子改變語句。“你說什么?不是……”
  “對。”
  “你知道什么?”
  “令尊在半年多以前被人暗殺了。尸体浮在塞納河上,牙科醫生已經确認是他。”
  紀子的臉色變得十分蒼白。“真的嗎?”
  “巴黎警察廳打過來的通知。”
  “不可能!他一直有聯絡的!”
  “有沒有直接打過電話?”
  紀子無法回答。
  “已經有人取代你的父親了。”上西緩緩說道。“原來你不曉得這回事!”
  紀子把瞼埋在手里,深深歎息。門打開,一名刑警跑進來。
  “遠藤警長!縣警察局的人有話跟你講……”
  遠藤急忙走出去。剩下上西和紀子在室內。紀子慢慢抬起頭來。
  “我們去警局吧!在這以前,請允許我補一補妝。”
  上西點點頭,視線停在煙斗上。紀子從手袋里拿出一支小口紅。
  “修一先生的縑疑就此澄清了吧!”
  “嗯,只要有你的證言提出的話。”
  “那就好。”紀子自言自語。“他的未婚妻,是個了不起的女性。”
  “因為她愛他呀!”
  “是的。……為了愛,什么都肯去做……”
  紀子打開口紅蓋子,把什么東西倒進嘴里,嗆得咳了兩三聲,突然倒在沙發上。上西跑過去,嗅到氨酸的味道。她把毒藥藏在口紅蓋里。已經返魂乏術了。
  上西沒有惊訝。他希望如此。峰岸良三一定也希望女儿如此了結自己。只是對不起遠藤警長……
  美奈子走進修一的房間。修一在床上對她微笑。
  “好不好?”
  走近床邊時,她不曉得說些什么才對。
  “只是折斷了腳而已。害你受苦了,對不起!”
  “哪儿的話……”美奈子覺得緊張的情緒一松,投進修一的怀抱。修一慘叫一聲。
  “對不起!是不是很痛?”
  “不要緊……沒關系啦!”
  修一皺著眉對她說。美奈子也笑了。一邊笑,眼淚一邊滾滾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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