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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辛苦了!”
  “再見,直美!”
  朋友們揮手告別。
  “哎,直美,”最后一個大律智子說,“去跳迪斯科吧?”
  “晤……不啦,我有點儿累。”
  “是嗎?你動身前咱們還能再會吧。”
  “還有三大,明天我打電話。”
  “明白。好,再見。”
  “今天,謝謝你!”
  智子拍了拍精疲力盡的江山的肩膀:“叔叔,你辛苦了。”接著又說,“壩上沙龍軟膏睡一覺就好了。”
  “多謝關心”江山苦笑著說。
  “哎!”直美歎了气。站前廣場上,照明燈亮了。天空漸漸由藍色變成深藍色。
  “你的衣服太不像樣了。”直美說。
  由于在斜坡上滑落,衣服上沾滿了泥土,可能是被樹枝挂的,口袋也破了。
  “本來就不像樣,沒多大變化。”
  “這樣就不能去偵探社了。”
  “這么嚴重?”
  “要是同流浪人在一起,也許會顯得好一些。”
  江山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确實太不像樣了,而且鞋上全是泥,連自己也分不出原來是什么顏色。
  “晤,沒關系,我穿夏季穿的薄西裝。”
  “沒有替換的?”
  “夏季和冬季的各有一套。”
  直美歎道:”爸爸光是上班穿的就有三十套。”
  “有衛生紙嗎?”
  直美沉思一下,說道:“來!”說著拉起江山的手就走。
  “干——干什么?”
  來到出租汽車乘車處,直美一把將江山推進了一輛“的士。
  “高島屋,日本橋的高島屋。”
  “去買東西?”
  “哎,買薄棉衛生紙。”
  “到日本橋買衛生紙?”
  “你不知道,法國進口的衛生紙博鼻涕是最合适的。”直美一本正經地說。
  “哎,這不行。”江山抗議道,“這實在是收買。”
  “要是不老實點儿,褲子的尺寸就量不准了。”直美說,“啊,腿比較長。”
  “比較是多余的!”
  過山被她拉著在百貨店里到處轉悠。直美好像是老主顧,店內銷售部的售貨員一邊搓著手,一邊跟在直美的身后。
  “嗯,褲子的尺寸就這樣,一個小時做好。”直美說。
  “明白了。”
  听到售貨員的回答,江山嚇了一跳。
  一套質地精細的西裝,憑江山的工資是買不起的。
  “哎,襯衣和領帶、手帕順便也在這儿買。”
  “卡爾登的怎么樣!”
  “晤,什么卡爾登不卡爾登的,我不配。車站商店賣的那种白手帕……”
  “你別說話!”直美說,“他說的你不用管,他是個愛面子的人。”
  “明白了。”
  作為百貨店自然是相信付錢的人。結果,江山說什么也都不被理睬,最后他干脆不說話,一切听之任之。
  “哎,有替換的褲權嗎?”
  “當然!”
  胸好。要那件駝絨毛衫,反正年齡又不大。嗅,內衣就行了。下面再看看鞋和襪子。”
  江山死心了。反正跟著她買東西,身上原來穿戴的這一套肯定要統統扔到垃圾箱里。這樣,木樂意也只好由著她。
  轉了一會儿,褲子做好了,上衣也綴上了名字,全齊了。
  “啊,年輕了!”看著從試衣室里出來的江山,直美直拍手,“要是肚子削掉些就好了。”
  “又不是泥捏的人,哪能說削就削掉!”江山的興致不高,“一共多少錢?”
  “不知道,沒關系,反正從爸爸的帳戶上支付。哎,咱們走吧。”
  往四周一看,江山不禁愕然。
  “店里下班了?”
  “早就下班了,從便門能出去。”
  “我給你們帶路。”
  店里的一個人走在前面。
  “請別介意,我只是賠償你的損失。”
  “知道,十分感謝。”江山點點頭,“不過,心里有點過意不去呀。”
  “職業道德問題。”
  “是的。”
  “讓你的良心睡會儿覺,好嗎?到昨天去過的那家餐館吃晚飯吧。”
  “可是”
  “今天听我的,吃了飯就老老實實地回去睡覺。”
  江山聳了聳肩。
  “既然到了這一步就隨它去吧。”
  “就是啊。”
  “讓良心喝點葡萄酒,喝它個爛醉吧。”江山說。
  外面已經入夜,路燈描繪出美麗迷人的夜景。
  “是嗎?”直美慢慢地把酒杯放回桌上,“這么說,太太一被發現就要被殺死?”
  “別叫”太太’,已經不是我老婆了。”
  “可是,別的又叫什么呢。”
  “真是……麻煩。”江山說。他覺得,好久沒吃過像樣的飯了。
  “可是……你放心不下吧?”
  “要說放心也不确切。可是,不放心又有什么辦法呢?我雖說是個偵探,但同小說或電視中那些本領高強的偵探可不敢相提并論。在這种社會里,我又沒什么門路,實在是無可奈何呀。”
  直美目不轉睛地盯著江山。江山納悶地問:
  “怎么?”
  “你肯定想幫助太太吧。”直美說。
  “你把我看得太高了。”
  “我沒看高。因為我親眼看過你跑步發生貧血而又蘇醒過來。我不會把你估計過高的。”
  “難說的事你說清楚點儿。”
  “你呀,你有一种落后于時代的責任感。如今不時興了,作為一塊活化五還是很珍貴的。”
  “我是活化五?”
  “鸚鸚螺化五、三葉虫,還有江山秀一。”
  直美端起酒杯:“干杯!”
  這山不便發火,自己也端起了酒杯。實際上,對這位姑娘不能發火。倒不是擔心砸掉飯碗,而是她太年輕,于是一切都依順她。
  “年輕,好啊!”江山說。
  “哎,還吃什么?”
  “吃不下了。”
  “我要點儿甜點心。喂,對不起,甜點心上加點儿葡萄和冰糕。再來點糕餅……”
  江山再次体會到年齡的差別。
  二人來到新井宅邪附近,已經過了十點。
  “還有三天。還想跟著我?”直美嘲笑地問道,“還是已經跟夠了?”
  “這關系到我的飯碗,而且,不能因為我人到中年就戲弄我,過去我還是個運動員呢。”
  “響,這么說,還不服?”
  “對。
  江山指了指前面的新井毛邪的大門說:
  “怎么樣?跑到門口?”
  “算了吧,這一次說不定會把命跑掉的。”
  “別小看人,我要是真跑准贏你!”
  “那好吧……”直美把書包換到左手上。“一,二,三”
  兩個人一齊在夜晚的街道上奔跑起來。腳步聲回響在長長的圍牆內,路燈把兩人的身影忽儿拉長,忽儿縮短。
  “噢,我贏嘍”
  直美跑到門口,轉身往后望。
  “沒穿慣這雙鞋,輸了。要是換上一雙好鞋……”
  江山上气不接下气。也許是肚子吃得飽,這次沒鬧貧血。
  “在我動身之前,你贏一次給我看看。”
  “好,我會贏的!”
  江山笑了。他好久沒這么開心地笑過了。他覺得好像一下子年輕了許多。
  “好了,晚安!”
  達山說完就走了。走不多遠回頭一看,沒想到直美還在目送著他,并且在向他揮手。
  走在街上,江山發覺自己不知不覺竟吹起了口哨。
  江山回到公寓已是十一點半。
  這會儿或許是白天爬山和剛才奔跑的疲勞全出來了,只覺得膝蓋又酸又痛。
  “到底不年輕了……早點儿睡……”
  上樓可不容易,兩膝發顫,根本用不上勁。
  “你回來了。”
  “啊,回來了。”
  脫了鞋,江山木然地站在那里。
  “來晚了。”
  妻子——不,原來的妻子幸子坐在屋里。
  江山覺得好像在那儿站了一個小時。實際上不過一分鐘左右。
  “怎么了?被釘住了!”
  幸子毫無變化。雖然已到這般年齡,卻沒發胖,還很苗條。身上穿的比以前高級多了。
  “你在這儿干什么?怎么進來的?為什么要到我這儿來?”
  “坏毛病還沒改呀。”幸子從手提包里拿出煙盒,抽出一支煙,“一下子提很多問題,老毛病。”
  “哎幸子……”
  “有火柴嗎?”
  “火柴?打火机行嗎?”
  “一次性打火机,這個最好,國崎用的都是達希爾。杜邦、拉丁……其實只要能打火就行了。”
  “現在不是談論打火机的時候。”
  “知道。”
  幸子愜意地吐出煙霧。
  一點儿也沒變。江山想,我老多了,而她卻相反。
  幸子天生麗質,若說是美人,她那雙眼睛太大了些,有些不太諧調,嘴唇略厚,可是有些地方卻十分動人。
  与幸子离婚以后,一次一位長輩和他一起喝酒時就說:“我看你不會再同那個女人保持關系了。”
  幸子為什么會同江山結婚,江山自己也不明白。在外表漂亮、對男人很隨便的幸子眼里,像江山這种只講辦事老實的人,倒顯得新鮮。
  可是,新奇并不能長久。而且,對幸子來說,購置許多衣服、提包、皮鞋,江山的收入是負擔不了的。當然,這些在結婚前她也明明是知道的。
  “我是逃出來的。”幸子說,“丈夫虐待我……”
  “嗅,我知道,我見過國崎了。”
  “他來過?”
  “是。我說的是為你好,去警察署吧,會保護你的。”
  “我又沒干什么,為什么要去警察署?”
  “沒干什么?”
  “是啊,我沒殺和也呀。”
  “可是,國崎……”
  “他老糊涂了,一點儿也不理解我。”
  江山覺得理解幸子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我認為不逃走就沒命了,才离家出走的,可是想來想去又無處可去,最后想想只有這儿。”
  “你倒輕松啊,怎么進來的?”
  “我以前在這儿的時候經常丟鑰匙,那時我就打開廚房的窗戶,從縫隙插進打掃走廊的掃帚,剛好能撥著門鎖。我想起以前的經驗,一試果然打開了。怎么樣?”
  “吹什么牛。這儿可能已被監視了,你真是胡來。”
  “啊,我不是特意不開燈等看你回來的嗎?我的努力你該看到一點儿呀。”
  江山終于從惊异中清醒了一些:
  “知道了,總而言之,必須冷靜地想一想。”
  “算了吧,想什么。”幸子回到舖席上,“我一想就累。”
  “可是,現在是你被追捕,不動腦筋就別想逃脫。”
  “你動腦筋吧,我要休息一會儿。”
  “你打算以后怎么辦?”
  “洗澡,睡覺。”幸子說,“哎,給我放洗澡水。”
  “瞧你多自在……”
  “那好,我自己來。”
  幸子站起身向浴室走去。浴缸里響起嘩嘩的水聲。江山絕望地抱住腦袋。
  幸子一點儿也沒變。她還是把麻煩事讓別人干。
  可是,這一次事關生死,同早上起來倒垃圾不同。
  “對啦!”
  高峰刑警!高峰說過,有事告訴他。他會妥善處理的。
  江山翻開筆記本。高峰家的電話記在哪儿。在這儿。江山奔到電話机旁,撥動電話號碼。
  “往哪儿打?”幸子走過來問道。
  “往哪儿打都行。”
  “知道了。把我出賣給國崎吧,你能得到多少錢?”
  “什么!”江山把听筒擱在一邊儿,“你以為我會干那种事?”
  “那你往哪儿打?”
  “一個我熟識的刑警。”
  “報告警察也一樣。國崎只要想殺我,在拘留所也好,在監獄也好,他都能辦到。”
  也許确如幸子所說。
  “你說怎么辦?”
  “你考慮吧,你是丈夫嘛。”
  “現在不是了。”
  “我去洗個澡。”
  幸子開始脫衣服。
  “喂”
  “怎么?在土耳其浴室或其他地方,女人的裸体早已看慣了吧。,’
  “我哪有那些錢。”
  “我不是你以前的老婆嗎?到這個年紀還害什么羞?”
  幸子脫得一絲不挂,打了個哈欠朝浴室走去。
  江山呆然地目送著她。
  的确還像五年前那樣。纖細的身材,身段很好,現在仍不顯得胖。
  “可能是緊張得受不了了,一定是。”江山咕噥道。被幸子那樣一說,給高峰打電話的事也擱在了一邊。但老是藏在這里也不是個辦法。
  浴室里傳來幸子用鼻子哼的歌聲。江山嘟噥了一句:“隨它去吧!”接著脫下上衣橫躺在舖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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