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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死亡


  琴聲輕輕地傳出大堂。
  綾子靠牆而站。但大堂實在靜得很,一個人影也沒有;再加上濃烈的暖气,使綾子困了起來。
  可是,不管佐佐本綾子如何靈巧——實際上相反,大家都知道了——她都無法站著睡覺。
  “還有一陣子而已,振作些!”她看看腕表,對自己喃喃地說。
  綾子不能發出太大聲音,因為在旁邊的門扉之內,正在舉行鋼琴獨奏會。里面的琴聲輕輕地傳了出來,意味著在大堂發出的響聲或談話聲也可能傳送里面去。
  關于這點,到這間大會堂擔任兼職帶位員的第一天,上面就喋喋不休地吩咐過了。
  當綾子說要當帶位員時,妹妹夕里子和珠美就异口同聲地說:
  “姐姐要做帶位員?千万別問客人‘出口在哪儿’才好啊!”
  “更可能出現‘今天的演奏會,由于帶位員的錯誤宣布中止’的事件。”
  ——何等溫情的話語啊!兩位体貼姐姐的妹妹說完后就大笑不已。
  不過,不管二十歲的綾子怎樣沒出息(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沒出息)都好,大堂并沒有大得像個城市,還不至于會迷路就是了。
  今天已是做兼職的第十日,几乎到了可以在一看到門票的座號碼就能為客人帶位的地步。的确,第一天和第二天的悲慘情況,連自己也佩服自己怎么會沒被革職。
  好大的空間——大堂舖上亮麗的橙色地毯,從高高的天花板垂下的水晶吊燈發出眩目的光,燦爛奪目。
  還有朴素的灰色制服、高雅的環境,綾子實在喜歡這份兼職。
  當然,音樂會一旦開始后,几乎就沒事可做這优點,綾子也很喜歡。
  有時在一起做兼職的女子大學生們卻發牢騷說“工作期間無聊得要死!既不能中途溜出去,又不能聊天哈哈大笑”。
  但對綾子來說,沒有比“什么都不做只是發呆”之類更拿手的了。
  “——綾子。”走過來的是今天的領班內山昌子。
  當然,她走路時盡量不發出腳步聲,聲音也小。
  “最后一首曲子了,還有十分鐘左右就散場。”
  “是。”
  “拜托一下,我必須打個電話。”
  “好,請隨便去吧。”
  內山昌子是個身材苗條的美人儿,問座位的男性听眾似乎都會向她走去。
  綾子一直耐心傾听里頭的鋼琴曲,但她完全听不出那叫什么曲子,也不知道何時結束。內山昌子本身好像是在音樂學院學鋼琴的,所以听得出來吧。
  大堂里沒有別的人在,音樂會一旦結束,這里便馬上擠滿人,而綾子必須說上好几百次“多謝”。
  那個對綾子而言倒不是難事。
  “呵——”
  在打大呵欠的綾子見到大堂里好像有人,不得不揉揉眼睛——是個男的。
  穿大衣的男人,手扶著牆壁,有點辛苦地走著。
  是不是不舒服?這是我出場的時候了!
  綾子立刻向那男子走過去,說:
  “是不是覺得哪里不舒服?”
  男人慢慢回頭去看綾子。
  ——頭發有點花白,應該是五十開外的中年男子。但是,那人的臉色比頭上的白發更白。
  “是不是覺得……”綾子覺得應該尊重當事人的意見,于是沒再問下去。
  “嗯……有一點。”
  那人很辛苦似地彎起身体。
  “呃——那邊有醫務室,請。”
  綾子想扶起他。
  兼職的第一日,綾子本身就因為鬧貧血而送去了醫務室。
  “不,休息一下就沒事。”男人搖搖頭。
  “可是……”
  這時,內山昌子回來了。
  “綾子,怎么啦?”
  “呃……這位客人——”
  不必說明,昌子馬上接腔道:
  “知道了,帶他去醫務室吧。”
  “是。”
  綾子扶住男人的手臂,男人順從地邁步。這時,音樂大廳里頭傳出響亮的鼓掌聲。
  “完場了。”內山昌子說。“這里沒問題。綾子,那位先生拜托了。”
  “是。”
  醫務室在遠處,男人只能慢慢地走。
  好些客人出到大堂,快步离去了。
  “好匆忙啊。”男人突然開口。“起碼應該听完安哥曲再走才是。”
  “也是。不過,那些人可能從遠地前來,為了赶上班次而匆忙地离去吧——”
  “也許是吧……”
  男人皺起眉頭。
  “——不要緊嗎?”
  剛好他們在演奏廳的門外停步。
  里頭的掌聲安靜下來.然后傳來輕微的琴聲。看來是在“安哥”中。
  “——對不起。”男人說。“可以讓我听听這首曲子嗎?”
  “嘎?”綾子瞪圓了眼。“那個……你不要緊嗎?”
  “嗯。听了以后才走——可能永遠沒机會再听第二次了。”
  綾子听不懂他的意思,不過她覺得好像應該接受男人的要求。
  “那……請等等。”
  她用力拉開那扇沉甸甸的門——在兼職起初,光是開開關關這扇門就气喘如牛了。
  走進里面——舞台很亮,觀眾席方面也有微光照著,悠揚的琴韻浸透了寬敞的空間。
  綾子讓那男人進入,然后請他坐在門邊為帶位員預備的椅子上。
  開場后有些遲到的听眾,多數坐在這里。
  男人坐下后,抬頭望著气喘的綾子微笑。
  那一瞬間——不曉得什么原因,綾子覺得這男人快要死了。
  那個微笑就這樣轉向正在演奏中的安哥曲。
  綾子站在男人旁邊,連自己也入神地聆听那首熟悉的曲子……驀地望向男人時,發現男人的眼眸發光,眼淚沿著他的臉龐淌下……
  曲子結束,過了一會,涌起掌聲。那男人似乎連拍手也感到吃力,只是默默地點了几下頭。
  “——走吧。”綾子再一次把男人帶出走廊。“剛才那首曲子,你知道叫什么嗎?”
  男人稍微睜一睜眼。
  “你不曉得?是舒曼的‘幻想’啊。”
  “呃……我完全不懂。”綾子搖搖頭。“只是覺得听過而已——噢,這邊才對。”
  由于男人想往相反方向走的緣故。
  “不用了。”男人說。
  “嘎?”
  “去出口——我該走了。”
  “可是……”說著,綾子倒抽一口涼气。
  男人按著腹旁,有紅黑色的血滲出。
  “你受傷了?”
  “當作沒看見好了。”
  男人用搖晃的步代獨自往前。
  “可是……必須護理一下……”綾子跟著走。
  大量听眾開始离去,原本宁靜的大堂一下子熱鬧起來。
  “——帶我出去外面,這樣就夠了。”
  “可是……”
  “沒關系。”
  男人在綾子的攙扶下,總算來到正面的出口處。
  “謝謝。”他轉身說。“你真是個好人。”
  “不……工作而已。”
  “不單是工作,我看你的眼神好善良。”男人望望外面。“——風轉涼啦。”
  這時,綾子在大堂前面的空地上見到一張熟悉的臉,不禁嚇了一跳。
  “國友哥!”
  ——他等于是佐佐本家三姊妹的家人了。站在那里的是二小姐夕里子的“他”,警視廳的刑警國友。
  他手里握住槍。
  “綾子!放開他!”國友喊著。
  “嘎?”
  “离開那個人!”國友厲聲說。
  “刑警先生嗎?”受傷的男人點點頭。
  “放下武器!”
  由于听完音樂會的客人從旁邊經過,國友把握槍的手藏在大衣下面。
  “你跑不掉的,崛江!”
  “我不想跑呀。”名叫崛江的男人歎息。“你說的武器,是不是這個?”
  男人掏出手槍,綾子只懂呆著。
  “綾子!跑開!”
  國友重复叫道。綾子往旁邊退后兩三步。
  “沒事的。”崛江對綾子說。“——你明白嗎?所謂的‘武器’,不只是槍和刀。最可怕的武器,乃是‘愛情’啊!”
  “愛……情?”
  “嗯——對不起,可能有點老套。”
  他舉起槍口。國友喊“拋過來!”并迅速架起開槍的姿勢。
  然而,名叫崛江的男人卻把槍口貼在自己的心髒部位,就這樣扣動扳机。
  短促的“砰”一聲,崛江的身体仿佛被一只看不見的拳頭擊倒一樣,“叭噠”一聲往后栽倒在地。
  然后,從心髒噴出來的血立刻四溢,在他的身体下面形成一灘血泊。
  國友奔上前,探了一下崛江的手腕。
  “死了。”他說。“有布之類的東西嗎?”
  “是。”綾子慌忙沖進大堂。
  大堂的門全部打開,听眾向四方八面分散。綾子抱著白色桌布跑回來。
  “騷動起來就麻煩了。”
  時值隆冬,國友卻汗水淋漓。他用布把尸体蓋起來,說:“我去聯絡警局。綾子,請你站在這前面,盡量做到不引人注意,好嗎?”
  “嗯——那邊的接待處有電話。”
  “謝謝。”
  國友穿過從大堂涌出的人潮,往接待處奔去。
  綾子一面向走出來的客人重复說“万分多謝”,一面不時望一望地上被布蓋住的尸体。
  他叫……崛江。
  可是那是怎么一回事?
  他說,最可怕的武器是“愛情”……
  他為什么說這句話呢?
  說那句話時,男人的臉有點悲戚,有點嘲諷,好像又如釋重負的樣子……
  “——抱歉。”國友回來說。“你可以回去工作了。是不是做兼職?我不曉得你在這儿。”
  “這個人……開槍打你?”
  “不,不是。他跟人打斗受傷的。”
  “打斗?跟誰?”
  “跟他所殺的人。他殺了人,我追捕他直到這里。”國友說。
  這個人……殺了人?!
  綾子想起那人听著“幻想”時流淚的臉孔。
  “好冷啊。進去里面吧。”國友說。
  綾子這才覺得冷風使她全身抖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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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子的偵探小屋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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