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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福爾里弗號輪的頂艙搞到一個房間,把旅行包扔在那儿。我知道自已被人盯上了。輪船已离開港口,朝著大洋慢慢駛去。 雖然我被人監視著,但我并不怎么在乎。我沒必要擔憂,因為我此行的目的主要是為了痛痛快快地玩一玩。但被人監視著決不是件快事。我相信上船的時候沒有人注意我。 我以前沒見過那家伙,我想他可能認為我有什么嫌疑,想搞到些證据。我粗略地回想一下過去的所作所為,他們不會抓到我什么把柄。 我不是罪犯,僅僅是個冒險家。我的工作是跟那些違反法律的人作較量。但我并不是跟警察一起工作——不,我從來沒干過。我認為罪犯是世界上頭腦最簡單的家伙,他們想方設法欺騙別人,但從未想到他們自己也很容易上當。您了解這套把戲嗎?我可以給您講很多小秘密,但這把戲太妙了,不能亂傳。我給您講這樣一件事您就明白了:我曾經跟四個賭棍玩紙牌,我把他們愚弄了一番,而事實上我對紙牌這玩意儿一竅不通。 我說過我是一個冒險家,但我不是那种坐等某個陷入困境的傻瓜,或是只幫助政府改變僵局的冒險家。我并非不愿意幫助政府,只要价錢合理。但我從未受到過邀請,我認為這种事只能在小說里找到。 我辦過好多敲詐勒索案。我得知有人受到敲詐我就去見他。他付給我錢,而我几乎每次都能把罪犯擒獲。您瞧,我就是這么一個中間派,既不是罪犯,也不是警察。他們對我都有怀疑,盡管罪犯并不時常知道我在跟蹤他們。警察呢——當然,有時他們就緊跟在我身后,但我總能僥幸擺脫他們。 然而當你高高興興地出去游玩,身后卻有人跟蹤你,這滋味可不怎么好受。所以我在甲板上來回走了几次,打著忽哨,以确定這不是什么誤會。那家伙也跟在我身后來回走,呆頭呆腦地,似乎這是他有生第一次出來工作。然后我去用餐,他也在我鄰近的桌子邊坐下。他沮喪地望著我,似乎他已經好久沒抓過人,而這次真地想鎖上一個。但我也在看他,而且我覺得有些奇怪。他看起來不像是偵探,他的舉止讓人覺得這是個很有錢的家伙,因為他點菜的時候甚至沒有看价錢。這使我覺得自己是搞錯了。可能他想賣給我石油股票。我總是喜歡買賣石油股票這把戲,如果你干得好,你可以不付一分錢而吃得痛痛快快。 九點左右,我倚在欄杆上,望著寬闊的水面。我在想如果有人得游著上岸這會用多久。并非我想這么干,不是這樣,但我總喜歡算計一下,您從來不知道。 那個眼神悲哀的家伙也跟著我走過來,靠在欄杆上。 “這夜真美,”他說。 “游泳的好時机,”我說,同時謹慎地瞥了他一眼。 他望著岸上的燈盞。“得游好長時間,”他說。似乎他腦子里真的在想這件事。 然后,停了片刻,他說:“不知您能否幫我個忙?” 這正是我所希望的。“唔——” “我上船晚了,”他接著道,“搞不到房間了,不知您能否把您房間里的另一張床讓給我,我一直在盯著您,我看到只有您一個人。” 那么他是想分享我的房間。不,我不喜歡這主意,因為我想美美地睡一覺。再者,我知道他是在撒謊,因為船根本沒有滿,我就是上了船以后搞到房間的。但我沒有告訴他這個,我想揭穿他的把戲。 “我是船長的朋友,”我說,“我幫你去搞個房間。”我開始往回走。 “不!別這樣,”他說著抓住我的胳膊。“這是……還有別的事。” “別的什么事?”我直直地盯著他,發現他眼睛里有种神情,剛才我沒有注意到。這是您在我的事務圈里經常可以看到的那种眼神。當他轉過身來,在甲板的燈光下,我看清了他的眼睛,看到了他臉上的恐懼——真正的恐懼、駭人的恐懼。 “告訴我你想干嗎,”我說,“也許我可以幫你忙。但我先告訴你,船上有的是空房間。你看起來不像是罪犯,你沒那么机警。為什么你想住進我的房間?” 他兩眼望著水面,想了一會儿,隨后便開始講起來。 “我很不安,我不知道船上是否有人跟蹤我。我想不會,但我不敢僥幸。我兩夜沒合眼了,我擔心今晚我會困倒,盡管我不希望這樣。我不想一個人呆著,而且——而且我看您像是那种——那种——-” “喜歡玩命的人?”我問。 他听了這話不由打了個趔趄。我接著道:“你是想讓我坐上一夜來守護你,嗯?” “我并不完全是這意思,但我——我不想一個人呆著。如果您能接受我的錢——”他停下來等待著。 我決定單刀直入。像這類的活儿總會有些交易。 “我來告訴你我是干什么的,”我說,“我周游過全世界,而且為一些南美政府辦過几件事。”——這話听起來總是很動人——“你花上一百元我就可以坐在這儿守著你。” “可以睡覺嗎?”他興奮地睜大眼睛向道。 “像嬰儿一樣,”我告訴他。 二十分鐘以后,他上了床。我們把“不准抽煙”的牌子轉朝牆壁,然后抽起上等的雪茄。他付我一百塊錢,我們是兩廂情愿。 他僅僅是躺在那儿抽煙,很少講話。他似乎不像我想的那么疲倦。也許他是太疲倦了,無法入睡。這种事很奇怪,但我自己就經歷過好几次。可以看出,他正思索著什么事。 過了好一陣子,他問道:“你的職業是什么?” 既然我已收了他一百塊錢,對這個問題似乎也就沒必要回避了,所以我告訴了他。 “我是個投机家。” 我想他是有點儿吃惊。“您的意思是說,為了—一為了錢你就可以投机?” “有那么几种方式,”我回答。 “比如說,像現在這樣?” “有時候是。但我可不是像保鏢那樣跟在別人屁股后面轉,如果您是這么想的話;” 他笑了起來,似乎比剛才舒适些。那些求我辦事的人,當他們把我送入他們畏懼的危險中的時候,我經常看到他們這么笑。我想這大概是一种解脫。 “我想我可以用你,”他說,“我付你一筆重金,而你也不必要再見我。” “哦,我不會喜歡你的,”我說,“我喜歡單獨工作。讓我听听你想用我干嗎,然后——噢,你可以睡一覺或者是干別的事。” “很簡單。我想讓你來裝扮我——僅僅一個夏天。” “這可不那么容易,”我搖了搖頭。 “非常容易,”他興奮地說,“我打算去南塔基特島上我父親的旅館那儿…··” 然后他向前傾著身飛快地講起來。他說話很輕,但也很嚴肅。島上的人都不認識他,他從十歲起就再沒有去過那儿。他父親在國外;沒在島上。 “你多大了?”他突然問我。 “三十歲。” “我們倆差不多一樣大。我們長的也挺像,個頭也一樣。而且你在那儿不會遇到認識我的人。如果出了什么事,我會跟你聯系的。” “你惹什么麻煩了?”我問他。 “我跟几個我不喜歡的人卷到一塊儿了,他們威脅要殺掉我。” 我想了一會儿。看起來他是在雇我代替他去受死。不過如果他付我足夠的錢也就無所謂了。我以前干過几次這种事,也沒什么危險。 “是的,他們威脅要殺掉我,”他接著說,“不過我想他們不會這么做。” 我點點頭。我也這么想。通常情況都是這樣。 “所以你才要給我一百塊錢要我守你一夜,”我說,“當然我不在乎冒險,但是你要明白,我得有足夠的風險金。” 當他明白僅僅是一個錢的問題時,他一口應承了下來。他沒給我講明事實真相,不過我敢說,他根本就沒見過威脅他的人。 最后他寫了張紙條,要求我裝扮他,并且說一切責任由他承擔。當然,如果我真的有了麻煩,這紙條也沒什么大用處。但如果他父親突然從歐洲回來,它對我會有幫助。不管怎樣,我不准備用這張紙。他付我一筆好价錢,我公正地為他辦事。 他講完之后,我猜想他可能卷入了什么犯罪活動,他的兩個朋友因為他的供詞被投進了監獄,而另外三個一直在找他,不過他沒見過他們。無論怎樣,這對我來說無關緊要。我的任務僅僅是要他們瞧瞧我并不害怕,這樣當他們退讓了——或者是抓到了我——問題就了結了。我并不認為他們真的想殺掉他,但他這么想,這是我求之不得的。他們几個家伙可能很厲害,不過我也不是專吃素食的。 過了一兩個小時,他給我講了他的家庭和那個旅館,然后他——伯頓·康勃斯就睡了,這大概是他几個星期以來第一次睡得這么安穩。 第二天早晨,我們在他的房間里分手了。我乘出租車去新貝德福,再入那儿搭小火輪去南塔基特島。 船上大概只有十個房間,我占了一個,那是早已為伯頓·康勃斯預訂好了的。我在船上轉了一圈儿,沒看見什么可疑的人,所以我前在小房間里睡下了。 五個小時之后,我登上甲板,這時离南塔基特港已經很近了。那儿等著好多人,不過我看他們都沒有什么惡意。從旅客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我是個上層人士。我心里很痛快。我希望伯頓·康勃斯的衣服對我能合适。 岸上有一個公共汽車站,牌子上寫有“海風旅館”。我上了車。車上還有大約五個乘客。汽車沿著一條林蔭道奔馳,然后又轉上另一條,拐上一座小山,我們就到了旅館。這是個十分美麗的地方,可以看到寬闊的海面。 經理一眼就看見了我,并且說無論在什么地方他都會認出我是康勃斯家的人。他說他一直想念我,這真令我高興。車上另外几個人中有一個老頭儿,三個老婦人,還有一位大約十九歲的小姐。經理見到我很高興,并且說他不知道為什么那么多年我也不回來一次。他想知道我是否對商業有興趣,他說我父親給他寫信說想讓我學習旅館經營。 我沒說那么多話,這沒必要,因為旅館經理羅蘭斯先生不停地跟我說,從電梯里一直說到房間里。 七月初,這儿還大約只有五十個人,但是游客源源不斷地來到,兩個星期以后,這地方就相當擁擠了。我根本沒下功夫學習商業,因為在我看來伯頓·康勃斯不像是那种什么工作都喜歡的人。 這里有位小姐,就是公共汽車上跟我一起來的姑娘。她叫瑪麗思·圣詹姆斯。我們在一起玩得很開心。她熱愛生活,總想什么事都干。我們經常一起打高爾夫球。 后來又有一個人對我眉目傳情,她是個寡婦,很漂亮,是第一次來這儿度假。她看起來跟大多數女人都不一樣,她總想讓我跟她呆在一起。 但我沒有時間,因為我有瑪麗恩。她年輕漂亮,經常跟我談論月光之類的無聊的事。但她很真誠,寬宏大量,而且有一個精明的小腦袋。她不喜歡那寡婦,她把我看成是她的私有財產。但是那寡婦,我猜她是在想著結婚,而約翰·伯頓·康勃斯——旅館老板的儿子是再好不過的獵物了。所以您瞧,我几乎沒有空閒時間。我常常給人講很多笑話。我從不那么嚴肅地提防女人,我的把戲和女人不太合得來。 然而那寡婦卻很好奇,她想知道我和瑪麗恩都去哪儿玩。她常問我晚上我們開車去哪儿。當然,我有一輛車——伯頓·康勃斯有一輛漂亮的小汽車。 瑪麗恩就不同了。她還是個孩子,就粘在這地方了。我想讓她高高興興地玩一玩。我總覺得自己欠她些什么。不管怎樣,她很漂亮,人們看見我和她在一塊儿,我感到很驕傲。 我一直提防著那几個坏家伙。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來。如果來的話,我想他們會在旅游旺季來,那樣很少有人注意他們。但事實上,我非常怀疑他們會到這地方來。 他們還是來了——三個人。他們進門的一剎那我就認出他們了。他們像其他人一樣穿著最流行的服裝。但我可以認出他們,他們与眾不同。 他們也不是傻瓜。我見過各式各樣的人——坏的、很坏的、更坏的——這三個人可是真家伙。 其中一個身材瘦高,看起來更像是夏季旅游者。但他的嘴巴告訴了我他的真正身份。當他想到自己在這儿孤立無援時,他就用嘴角講話——表情很冷酷。你只有在下流社會或比賽場的跑道上才能見到這种人。另一個吃得肥胖,像酒吧間的男招待;而最后一個在我看來更像是一個低劣的囚犯,他的微笑可以割斷你的喉嚨。 那個瘦高個是他們的頭儿,他預訂房間的用名是詹姆斯·法羅。他很快和我交了朋友。當然,他做得并不過分,他僅僅是像大多數客人那樣給予老板的儿子應有的關注。 我不知道他們玩的是什么把戲,我看不出他們想要殺我。如果他們是需要錢,我會明白的。不過他們看來已經有了好多錢了。所以我僅僅監視著他們。是的,先生,法羅這家伙的确不好對付。不過我以前跟這种人打過交道。另外,我還有几個优勢,他們不知道我已經知道他們是干什么的,他們也不知道我是個神槍手。 我總是帶著槍——無論什么時候,不僅僅是我認為有麻煩的時候才帶。您瞧,要我辦事的這個家伙交了那么多坏朋友,而且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有人來找他的麻煩。 几乎每天晚飯后我都和瑪麗恩開車出去,我們常常在島上到處兜風。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這么玩的。有時我竟忘了正事,認為現在情形不同了。我見過好多女人,但沒有一個像瑪麗恩的,從我上學那時到現在都沒見過。當然,這僅僅是記憶。 我們常常是邊開車邊談話。她總愛問我去過的地方是什么樣,這問題很容易回答,因為我哪儿都去過。 后來,一天晚上,大約在那三個人到這儿十天之后,我真的受到了襲擊。我們已經跑了一程,正開車回去,大約九點半左右,突然——嗖——一股尖嘯聲傳來,汽車的擋風玻璃上打穿了一個洞,又一股尖嘯聲,我看見瑪麗恩顫抖了一下。 這對我不是什么新鮮事,我即刻就識別出了這种聲音。是無聲槍。有人正從遠處向我們射擊。我把車速挂到最高檔朝鎮上飛奔而去。我在路燈下停下車,轉向瑪麗恩。 血順著她的臉一滴一滴地流下來。她面色蒼白,但傷勢不重,僅僅擦破了皮。我買些藥物給她擦洗了一下。 她是個勇敢的姑娘,既不發抖;看上去也不是那么緊張不安。但我卻是有生第一次不能自制了。我的手抖動著。當時我沒有迅速拔出槍來。但事后我鎮定了下來。我滿腔怒火,几乎要發狂了。倒不是因為我覺得自己有什么危險,也不是我認為他們想殺掉瑪麗恩,而是因為僅僅由于她喜歡我,我們一起出去,我把她拖到了一個十分危險的境地。 回旅館的路上,我告訴她可能是有人在打兔子,別的什么也沒說,因為我想在第二天早上提出控訴。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她不相信我的話。 “如果這就是你想告訴我的一切,伯特——好吧,我不會向任何人提及這件事,你可以相信我。” 就這些。我們一直到旅館把車停下來也沒再說話。我們站在旅館例門的樓梯下頭。她轉向我,把手放在我肩上。她的臉色已經恢复正常,但我能看到那塊子彈擦破的紅斑。 “你可以相信我,伯特。”她的語气似乎在向我發問。 “我當然相信你,瑪麗恩,”我的聲音似乎是從很遠的一條小路上傳來的。 這之后發生的事是那么突然。她的頭靠我很近,柔軟的頭發拂掠著我的臉。她抬起頭看著我。緊接著我俯下身子緊緊地抱住她,吻她。她沒有抽身,我們就這么站了好長一陣子——孤獨地站在那儿,非常孤獨。 突然傳來一陣馬達聲,一束燈光掃了一下。瑪麗恩很快跑開了。法羅和他的兩個朋友走進旅館的時候我靜靜地站在陰影里。 他們是否看見了我們?我想是的,因為從我身邊走過的時候他們臉上挂著笑容。他們笑了,但他們沒有想到自己的未日已經到了。 首劇的序幕已經拉開,演出開始了。在這以前,我一直睡得很安穩,因為我對自己的危險毫不在乎。但現在瑪麗恩也有了危險,而且——好吧,我決定夜里把他們三個解決掉。 十分鐘之后我回到了臥室,但是沒有睡。我關掉燈,坐在那儿,一直到十二點。這時整個旅館死亡般的沉寂。 我走到窗外,順著太平梯爬下去。我知道法羅的房間在哪儿。我一直走到他房下,然后再順太平梯爬到三樓。他的窗子沒有關。半分鐘以后我跳進他房間里,在他床頭坐下來。 我打開燈,等著他醒來。他對我的拜訪确實不害怕,因為他又繼續睡了五分鐘。后來他慢慢轉過身,睜開眼睛。他一下子就清醒了,因為他看見了我的槍口。 他也很聰明。他用一只手揉眼睛,裝作還沒有睡醒,而另一只手卻伸到枕頭下。這時我大笑起來,他又抽了回來,手里什么也沒有。 “法羅,”我說,“今晚上你大難臨頭了。如果剛才我沒把你的槍取走,現在我就要敲碎你的腦殼。” 我真希望還把他的槍扔在那儿,因為這將是我槍擊他的借口。一個無力的借口,但仍是一個借口。如果他手中沒有武器或是沒有准備,要我對他下手是很難的。但是在他正取槍的時候事情就好辦了,因為這是個你死我活的時刻。 法羅當時應該好好想一想,但他卻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他說我正冒很大的風險,而且我不可能從這地方逃掉。 但是我制止了他。 “住口,”我說。 他看到我憤怒的眼神就停了下來。這么做相當明智,因為他不能肯定一個人像我這么惱怒時下一步會做出什么來。然后我給他說了几句話。我告訴他今晚發生的事,并且說我知道是他干的。他只點點頭。 “你殺了我兄弟,”他說“他在越獄的時候被打死了——是你把他投進監獄的。” “那么說是我殺了你兄弟,嗯?很遺憾,我對這事一無所知。不過我得告訴你,我的朋友今晚上我可以輕而易舉地干掉你,絕不會失手。我不射車窗,也不射無辜的人。如果我向你還擊,老弟,你已經死了。” 我可以看出他有點地惊奇。這不是他預料中的伯頓·康勃斯會說的話。但我明白他注意到了那女孩的情緒。他知道他給了我打擊,但我不在乎這個。 “明天早上六點半以前乘客輪离開這里。” “如果我不离開呢?”他用那种令人惡心的聲音道。 因為我沒有馬上斃了他,他可能認為我有些手軟。如果他處在我這個位置上,我想他是不會猶豫的,除非他認為自己逃不了。 “如果我不离開呢?”他又問道。 “如果你不离開,”我一字一句地說,同時想著瑪麗恩。“我就敲碎你的腦袋。客輪一走,我就會盯上你,詹姆斯·法羅先生。除非你射得比今晚好一些,否則就讓你去見你兄弟。” 我轉身走出房間。我真想把他敲了,這誘惑力太強了,可我下不了手。 我夜里沒有睡,僅僅是把燈關掉,坐在房間里抽煙,邊抽煙邊思考。我知道那三個家伙會碰碰頭,談談怎么辦,然后可能決定离開這里。但我只是坐在那儿,盯著門和窗子,把槍放在膝蓋上,等待著。 如果他們從窗戶跳進來,事情就容易解決了。人人都會認為伯頓·康勃斯只是為了保護他父親的財產。現在我明白了,他們真的想殺掉我。在這整個事件之后有一种家族情感,家族情感和榮耀——這种潛在的奇异的榮耀總要懲處那些敗露它的惡跡的人。康勃斯這么做了,而法羅的兄弟送了命,康勃斯則逃之夭夭。 我听到時鐘敲了兩下。到兩點半的時候,我听到走廊里傳來一陣腳步聲,然后有人在門上輕輕敲了一下。我沒有開燈,而是走過去突然打開門,同時閃到一邊。但是沒有人進來。 這時我听到一個女人的聲音。起初我以為是瑪麗恩,但我看到的卻是那寡婦。她兩目圓睜,看上去非常惊恐。 “是瑪麗恩,”她喊道,“她在我屋里——太可怕了——我想她是昏過去了!” 我突然想到那三個人可能會對她下手,我真后悔剛才沒把他們宰了。 “快走,”我對那寡婦說。我抓住她的胳膊飛奔下去。她的房門開著,我搶在她前面跑進去,手里拿著槍。 “那儿——在床上,”寡婦說。 我轉向床——什么也沒有。我突然明白了。但已經晚了——我落入了圈套。一支槍抵住了我的后背。我听到一陣奸笑聲。這時法羅說話了。 “把槍扔到床上。” 我把槍扔到床上。完了。我第一天看見那寡婦的時候就該怀疑她,因為她不屬于那個階層。是的,她和法羅是一伙的。而我,我從來不提防女人,現在倒被女人抓住了。我想保護瑪麗恩,寡婦知道這一點。現在您瞧這把戲是怎么玩的。無論是好女人還是坏女人現在都幫不了我的忙。而我愿意為小瑪麗恩冒任何風險。法羅又說話了。 “現在,康勃斯先生,我們准備帶你去兜一圈儿。你最好放老實點儿。謝謝你把槍還給我。”他邊說邊把槍從床上撿起來。 是的,那是他的槍,我的還在口袋里。我真想拔出來給他來一下,只是我看見那寡婦正拿槍對著我。 “快走,”法羅說。他用槍抵住我的腰走出去。“如果你喊叫,我就斃了你。” 我就沒准備喊叫,我口袋里還有槍,我仍然有机會向他們還擊。 我們從后面的樓梯走下來,然后朝我的車庫走去。 “上車,”法羅說,“我們出去轉會儿。”他死死地盯著我,接著便怪笑起來。這笑聲隱含著殺机。 他要我來開車。我們駛出大門,走上一條橫跨海島的孤零零的長路。過了几分鐘,他要我停下車,然后站起身。 “我得把你的槍取走,”他說。他從我口袋里掏出槍來。“今晚上我們倆只能有一只槍。” 他把槍扔到車后。我听見它砸在座位上,又落到車板上。 我們開著車靜靜地往前走。法羅一句話也不說。但是我清楚地感覺到,似乎他已經告訴我,前面等待我的就是死亡。他讓我帶著槍直到平安地走出旅館,可能他認為沒有它我會喊叫。我不知道。但我承認我一直想著它。 我不止一次地想告訴他我不是伯頓·康勃斯,因為我敢肯定他會殺掉我。但他不會相信我;再者,康勃斯跟我的簽約還在旅館房間里。 一路上空空蕩蕩,我們沒看見一個人。月光黯淡。我們行駛了半個小時,或者更長些,突然,我看見前方停著一輛車。 “停下,”法羅說。他的聲音冷冰冰的。“你已經走到頭儿了。天亮以后他們會發現你,他們愛怎么想就怎么想,我們已經走了。” 我在路中間把車停下來。前面那輛車是法羅的,我認出里面的兩個家伙是法羅的朋友。我敢肯定他們現在要殺掉我,但我決心絕不失風度。法羅命令我下車的時候,我側過身把手伸到后座上,碰到了冷冰冰的槍管,我迅速把它抓在手里——它是我的了! 我一生中有過很多美妙的情感,但我認為此時此刻是再美不過的了。我沒去想那支槍是怎么又跑到車座上的,我沒時間想這個。我緊握手槍,感到熱血沸騰。 我不能轉身向法羅射擊,因為他的槍抵著我的腰部。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害怕的,但他是個謹慎的家伙。 “打開門出去,”他命令道。 我側身把手放在門柄上,這時我想到一個主意。 “我打不開,”我說。我故意把話說得有點儿顫抖。但我的左手緊握手槍。感謝上帝,我是個左撇子! “十足的膽小鬼,”他說。他向我側過身,用那只空閒的手來開門。您別說,這門還真的有些不好開,因為島上的夜晚潮气很大——是這潮气救了我的命。 僅僅一眨眼的工夫,他把目光從我身上移到車門上,与此同時,我對著他的心髒就來了一槍。門一下被撞開了,他滾出去,摔到公路上——死了。 我不需要任何借口,因為這是一個生死攸關的時刻,要么他死,要么我亡。 那輛車里的兩個家伙簡直震惊了。在他們還沒弄清怎么回事的時候,我已經跳出去干掉了一個。另外一個家伙反應挺快,我感到右臂上刺骨地疼。但他僅有机會發一槍,我迅速向他還擊——一槍就夠了——他倒下了。我是個神射手,我開槍射擊的時候從不失誤。 我不能浪費時間去檢查他們是否已經到了。我掉轉車頭朝旅館疾馳而去。二十分鐘之后,我回到了房間里。就我所知,這件事沒有一個人知道。我把肩上的傷擦了一下,傷不太重,盡管我覺得很疼,因為子彈從中穿了出聲。 早上醒來時,肩膀還是很疼;但是我仍穿好衣服,去樓下用了早餐。經理告訴我,那寡婦乘早班客輪走了。 九點左右,新聞傳來了:公路上發現三具尸体。我知道我把這三個都結果了。 人們議論紛紛,報界的人和偵探也陸續來到島上。第二天早晨,報紙披露了這個事件,并對它作了五花八門的猜測。警察認出這三個人是一直被追捕的凶犯。公眾輿論說,這是相互對峙的凶犯發生械斗,而這三個人被打死了。我對此很是滿意。 我想馬上离開旅館,但這樣做似乎讓人覺得有點儿奇怪。再者,我看不出有什么從會怀疑到我頭上。最好是再等一陣子。我又住了將近一個星期。 但是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那寡婦給漢士頓警察局發了封電報,他們就來人逮捕了我。現在您明白了?一定要提防女人。 有天早晨,從波士頓來了一位偵探。他一進旅館我就認出了他。我知道他曾經跟蹤過我,盡管我不清楚當時他發現了什么。他要經理把我介紹給他,然后便云天霧地跟我談起來。但他只字不提凶殺案的事。當然他是旅館里唯一不談這件事的人。這是他隱瞞其真正意圖的一种方式。 但是他很聰明,几天以后他找到了足以逮捕我的證据。有天晚上,他和經理來到我房間里。他給我講了那個寡婦的電報的事,并且說我最好花錢找一個好律師,因為案子看起來對我很不利。 我知道我的處境很糟糕。但我也知道,一旦這件事捅了出去,我身后有足夠的錢可以使用——錢是一种很好的東西,它可以把你從虎穴中救出來。所以我決定公正地來玩這把戲。我從末告訴任何人我不是真的伯頓·康勃斯。他們把我鎖了起來,并且通知了我“父親”。第二天這件事就見報了。約翰·康勃斯的儿子被逮捕可是件大新聞。 康勃斯家的律師哈維·本頓來看我了。他一眼就認出我不是伯頓·康勃斯。所以我把整個事件都給他講了。我沒告訴他康勃斯害怕那三個人的理由,只是說他們威脅要殺掉他。 年輕的康勃斯也不是窩囊廢,他第二天就赶來見我,并且准備披露事實真相來支持我。 后來檢察官看了我的警案記錄,我可以告訴您看來事情不是那么好辦。我的記錄里挑不出什么刺儿來,的确挑不出。但是我承認,從報紙的頭版上看,事情似乎還挺麻煩。 老約翰·康勃斯也來到了。起初我給他講的時候,他面色嚴肅、冷峻,但當我講到向那三個家伙還擊的時候,他的臉色變了。我可以看出他是在想如果是他的儿子處在那個位置結果會怎樣——他會想到如果不是我把他們干掉,他們可能已經干掉了伯頓。最后,他握住我的手向我道謝。我想如果伯頓事先告訴了他父親,結果會更好些。 的确,這老家伙有一副好心腸。他告訴我他非常疼愛儿子,而我救了他儿子的命。他不在乎我過去干過什么,他儿子把我弄到了這個地步,他一定要救我出來,花多少錢都不在乎。 這事也真怪。我,受害者,現在倒安慰起這老家伙來了。我告訴他不必擔心,沒什么大不了的。似乎坐電椅對我來說是家常便飯,而蓄意謀殺根本不算一回事。 的确,我被指控是蓄意謀殺。審判開始的時候,您一定會認為檢察官跟我有什么個人恩怨。您真應該听听他是怎么講的。他談論那三個家伙的那副情態似乎他們是純朴的鄉下女郎。他說伯頓·康勃斯哄騙他們做了一筆肮髒的交易,因為害怕他們向警方告發他,就雇了一名職業殺手——我——把他們干掉了。 我可以告訴您這是個很好的故事,而且他講得娓娓動听。他在這件事上添油加醋,節外生枝,給我制造了不少麻煩,尤其是我是怎樣把手伸到座位上抓到槍的。他說我找個借口把他們騙出去,然后殘忍地殺掉了他們——迅速射擊是我的職業,他告訴陪審團說,而肮髒的交易是我的生計。 陪審團的一張張冷峻的面孔盯著我。我想我的末日已經到了。這時我突然感到一陣惊喜。您瞧,我還沒有告訴任何人他們第一次向我射擊的時候瑪麗恩也在車內。我只是不想把她牽涉進來。我承認這是一种軟弱,因為一個就要上電椅的人是要利用各种武器來保護自己的。我想到了瑪麗恩孩子般溫柔的眼睛,我認為她完全可以用子彈擦傷她的臉這一簡單的事實幫我大忙。 當我感到這种惊喜的時候,我暗罵自己是個傻瓜。 我的律師喊出了瑪麗恩·圣詹姆斯的名字。一剎那,我的心髒停止了跳動。 她很鎮定,也很平靜,只是聲音較低,所以陪審團都不得不向前傾著身子、伸著頭听她講。她給法庭講到了那天晚上駕車游玩的事,還有那儿發子彈。然后她講了令所有人震惊的事。 “……离開伯頓——康勃斯先生以后我就上樓了。但是我睡不著,我想著那件事。伯頓說是有人在打兔子,可我不信。我想起他給我擦血的時候他那眼神——很可怕而且——” 她停了一會儿,把眼淚擦掉。 “我往窗外看的時候,發現兩個人開出一輛大轎車,”她接著道,“我以為那是伯頓,而且——哦,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我為伯頓擔心,我從后面的梯子跑下去,到了車庫。那輛大轎車駛出了旅館大門,里面有兩個人。但伯頓的車還在那儿。我也不明白當時是怎么想的,我鑽進車里,坐在后座上。這時我听到有人走來,我就趴在下面,拉一條毯子蓋上,在那儿等著。” “你為什么等在那儿呢?”我的律師和藹地問。 “我只是想我可以幫助伯頓。我想他可能因為我陷入了什么危險,而且——而且—一” “是這樣嗎?”律師說,“說下去。” “而且我想幫助他。”她說話很輕,几乎听不到她在說什么。但我很清楚她的意思。 “這時伯頓走了過來,”她接著說,“那個大個子跟他在一塊儿——是法羅先生。我看見他拿著手槍抵著伯頓的后背。他說話很粗暴,但我沒听清他說的什么。我太害怕了,我喊不出來,就趴在下面等著,他們沒看見我。 “后來汽車發動了。過了一陣儿,法羅讓伯頓停下車站起來。他搜出他的槍把它扔到車后。槍砸在座位上,又落到車板上。我把它抓起來,但我不知道怎么用,我從來沒打過槍。 “我听見法羅先生說他要殺掉伯頓,我害怕极了。我不能把槍遞給伯頓,就把它放在座位上,又躲到毯子下面了。這時我听到他們在前面挪動一車已經停了,他們正想開門。 “突然,一聲槍響。我想我一定喊了出來,因為我認為伯頓被槍殺了。緊接著又傳來几聲槍響。我向外一看,發現了伯頓。他站在月光下,還有一個人站在前面那輛車旁向伯頓射擊。后來那人倒下了。” 她停下來開始抽泣。 “后來呢?”我的律師親切地問。 “我又藏到毯子下面。康勃斯先生把車開回了旅館——但他根本沒看見我。” 啊,我想這事已經了結了。法庭上驟然響起嘈雜的喊叫聲和說話聲。您真應當听听我的律師的演講!現在我明白那些高級律師為什么能掙那么多錢了。他跳起來作了一番精彩的演說,而我成了反擊凶犯的勇士。他向陪審團講明了我是怎樣得到那把手槍的,又是怎樣用它來還擊的。 “而且,如果這不屬于正當防衛,不是优秀美國人的英勇行為,我想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他結束了演講。 您瞧,就這些。一小時以后我被宣布無罪釋放。所有的人都跟我握手,向我祝賀。突然間我成了一名英雄。我想這都是瑪麗恩的功勞。 老康勃斯走過來跟我握手,并且說他很高興我得到了自由。他說瑪麗恩是個十分勇敢的姑娘,是她救了我的命。然后他給我一份工作。您知道是什么嗎?康勒斯家的另一份工作!但這是一件很特殊的工作。 “您真是太好了,您不能再過以前那种生活了。我可以給你提供一份很好的工作。” 但我搖搖頭。 “我想我還得干以前的活儿,”我說,“我有很好的收入,而且——” “這是件很好的工作,”他說,“你可以掙很多錢用來結婚。” 我又搖了搖頭。這時他遞給我一封信。 “請讀一下然后告訴我,”他微笑著說。 我接過這片藍色的小信件,把它打開。是瑪麗恩寫的: 你接受康勃斯先生提供的職務以后我想再見你。 我把這句話讀了好几遍,然后轉向康勃斯先生。 “我想我可以接受你的工作——如果我能掙足夠的結婚費用的話。” 這根本沒必要解釋,除非——除非我是不想再見到瑪麗恩。 我已經把要講的都講完了。最后我提醒您一點,不要太在意我說的“要离女人遠點”這句話。 ------------------ 郁子的偵探小屋出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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