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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科爾·卡德威爾參議員在中午十二點整走進了參議院的餐廳。他愿意早點儿來吃午餐,因為這意味著他最喜歡的座位還空著。這個座位處在一個安靜的角落,坐在這儿,可以把進來或出去的人看得清清楚楚。他本來可以像其他人那樣,命令餐廳為他專門保留這個座位,而不論他什么時候來到。但他沒有這樣做,這使得餐廳的服務人員和管理人員都對他很有好感。作為參議院多數党領袖和參議院撥款委員會主席,他并不是對這些頭銜帶來的种种好處無動于衷。不,他和他的同事一樣非常愿意享受這些特權。但他喜歡得到那些為他服務的人的好感,特別是在餐廳里。有時,他猜想這大概和他在弗吉尼亞大學法學院上學時,一直靠在餐館打工賺取學費有關。
  “科爾·卡德威爾參議員,”餐廳副經理招呼道,“你今天看上去精神好极了。”
  “謝謝,查爾斯,我感覺好极了。不過,秋后天气第一次突然轉熱時,我總是這樣。午餐吃什么?”
  “今天是佛蒙特日,參議員先生。”
  “是嗎?那我是不是非得吃薄煎餅和楓糖不可了?”
  查爾斯笑了。“當然不是,參議員。”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菜譜。“我們今天有牛肉布丁和烤雞。”
  卡德威爾向他通常坐的桌子走去,一邊走一邊嘟噥道:“我真不明白干嗎要把每天都定為這個州日或那個州日。有豆子湯嗎?”
  “有,先生。你是一個人用餐嗎?”
  卡德威爾拉出一把椅子。“不,我儿子一會儿來。”
  “好的,先生。還是您平時的菜?”
  “是的,謝謝。”
  他把腿在桌下放好,提了提一只滑下去的襪子,然后將雪白的亞麻餐巾舖在腿上。他注意到在他深藍色的西裝褲子上有一小塊儿白斑,就用手將它撣去。人們都知道,科爾·卡德威爾是國會山上最講究穿著的人。在當地一位記者的年度最佳穿著名單上,他總是年复一年地高居榜首。在弗吉尼亞讀大學時,他買不起名牌服裝,在那些衣著光鮮的同學當中,他總是自慚形穢。當他畢業后,并在法律界和政界成為一顆冉冉上升的明星后,衣著就成了他無時無刻不在關心的問題。
  他朝另一個坐在角落里的參議員揮了揮手。那位參議員面前擺著一大盤冷蝦。這是每天用飛机運來并儲存在參議院的冰箱中的。除了蝦之外,廚師長還為他准備一道特別的湯,而且用西紅柿、蘿卜和黃瓜裝點了那個大盤子。因為參議員先生自己提供大蝦,所以他的午餐永遠是免費的。地位——還有本州產的魚蝦——确實有著非同一般的好處。
  查爾斯拿著一杯甜酒回來了——參議院的餐廳中午是不提供烈酒的。“為你的健康干杯。”卡德威爾舉起酒杯說道。
  “為了紅襪隊,”查爾斯答道,“昨晚的比賽他們贏了。”
  “我知道。我和我儿子去看了現場。精彩的比賽。”忽然他看見儿子站在門口,于是站起身招手把他叫到身邊。
  “比賽很精彩,是不是,爸爸?”
  “确實很不錯。今天上午你把約會定下來了嗎?”
  “定下來了。我想他會和我一起去。我本來可以叫另外一個客戶的。”
  他們坐下點了菜。參議員是豆子湯,儿子點的是烤雞。當他們的開胃酒端上來后,卡德威爾問道:“有你哥哥的消息嗎?”
  儿子搖搖頭,開始吃起沙拉來。父親注視著他。兩人長得很像,都是身材高挑、四肢修長,而且都有著濃密的頭發,只是老科爾的頭發已完全變成了銀白色。兩人都有著綠眼睛和鷹鉤鼻。小科爾在教育上走的是父親的路子,同樣畢業于弗吉尼亞大學法學院。分別在紐約和華盛頓的兩家著名律師事務所工作。几年后,他建立了自己的事務所,而且越來越多地涉入了游說活動。他的客戶中有三家工業貿易組織和一個致力于以政治手段進行社會變革的保守基金會。父子二人都明白參議員在國會中的崇高地位幫助儿子吸引了這些客戶,但二人都很謹慎地避免過于公開地利用這一优勢。
  “跟我談談那位新客戶的情況。”參議員說道。
  “沒什么可說的。代表美國鐘表制造商的一個小貿易團体。他們希望對日本進行貿易限制,就是這些。”他臉上的笑充滿了諷刺意味。“今天上午又發生了同樣的事情。因為我的名字是小科爾·卡德威爾,所以他們都以為我是大儿子。怎么說他們也不太相信。我真不明白他們為什么總是問這個問題。”
  父親微笑著擦了擦嘴。他本是想給大儿子取名為小科爾的,但妻子堅持認為大儿子應該以她父親的名字命名。老人叫馬克·亞當,是一個富有、頗受尊重的弗吉尼亞農場主,其祖先可一直追溯到美國第三任總統杰弗遜。在這場爭論中他讓步了。于是大儿子的名字就成了馬克·亞當·卡德威爾。几年之后,他們的第二個儿子出生,父親的名字科爾就給了二儿子。
  午餐的最后老卡德威爾點了朗姆餅。而儿子謝絕了甜點。“一會儿要見什么特殊的人嗎?”父親問道。
  又是沉默地搖頭表示否定。小卡德威爾憎恨父親打探自己的社交生活。兄弟兩個還都沒有結婚,盡管小科爾的社交生活非常活躍。在這座充斥單身女人的城市,他是一個眾人追逐的單身漢,而且人們經常能夠看見他挽著一位漂亮的女士出現在晚會、半官方的宴會以及募捐會上。很奇怪的是,最希望他穩定下來、娶妻生子的倒是他的父親。維羅尼卡·卡德威爾對她小儿子輕松、自由的社交生活似乎很是欣賞,而且常常嘲笑丈夫在這方面提出的抗議。
  “后天晚上,你母親要為我舉行那個什么盛大的宴會,你是不是要帶什么人來?”
  “不知道,爸爸。我肯定是會去的。這還不夠嗎?”
  參議員掃視了一下四周,看看是否有人听見了他儿子聲音中的火藥味道。他探過身去,“到底什么事使你這樣?”
  “沒什么。我只不過想媽媽為你這么做真是了不起,而你卻那樣不尊重她。你應該感到高興,她是那么愛你,把她的心都掏出來給了你——”
  “我知道,我知道。”他打斷了儿子的話。他一方面确實這樣認為,一方面更急于改變談話的激昂腔調。他知道儿子是正确的。盡管他本人對藝術并無多大喜好和欣賞才能,但他仍在參議院的各個委員會中積极活動,以增加聯邦政府對藝術活動的撥款。這些都很討妻子的歡心。今年的財政撥款達到了歷史最高水平,而且有一部分分到了卡德威爾表演藝術中心的名下。
  如果科爾·卡德威爾的地位不是這么顯赫,其正直、誠實的聲譽不是這么穩固,人們可能就會產生疑心了,而實際上,他妻子生命中的至愛——那個藝術中心——只不過分到了其應得的那部分。中心是通過正常渠道申請資金的。為她和她的董事會鞍前馬后奔波的是她的密友杰森·德弗朗斯。他們還在華盛頓的社交圈和藝術界中同時展開了一場私人的籌款活動,以補充聯邦財政撥款的不足。總而言之,藝術中心的財政狀況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最佳狀態,而首先承認卡德威爾參議員在國會中的努力以及以他名義展開的籌款活動對此做出了极大貢獻的就是維羅尼卡·卡德威爾。這也就是她為什么后天晚上要在參議院最大的餐廳為他舉行盛大的宴會。參加宴會的有她在藝術中心的朋友、參議員的一些密友、他的家人,以及為了繼續吸引公眾的注意力而邀請的少數新聞界人士。
  父子倆起身离開現在已很熱鬧的餐廳。一路上他們不時停下來,以便父親与某個朋友打招呼,井介紹自己的儿子。終于,他們來到了走廊。
  “現在你去哪儿?”父親問道。
  “回辦公室,而且下午早些時候我和別人約了一起吃晚餐。”
  “一個客戶?”
  “是的。”
  “我要去參加委員會的一個會議,有兩個問題要投票表決。下午還要去看醫生。真希望你今晚有空。我知道你母親一定希望和你一起吃晚飯。她很久沒有見到你了。”
  “她要出去吃晚飯,然后去藝術中心。”
  “噢,是這樣。”
  “我今天上午給她打過電話。”
  “噢。”
  他們走了几步。小科爾開口道:“爸爸……”
  卡德威爾停下來看著儿子。
  “他們仍然計划就宗教崇拜召開听證會嗎?”
  “很難說……麥克倫參議員似乎對此持反對意見——”
  “你不能做些什么阻止它嗎?”
  卡德威爾揚了揚眉毛。“這并不是我關心的問題——”
  儿子的臉拉長了,嘴也抿了起來。當他現出這副表情時,看上去就像他母親難過或生气時的樣子。而科爾·卡德威爾對兩人臉上的這种表情總是深惡痛絕。儿子突然說道:“這是你關心的問題。這是我們大家關心的問題。”
  “哪天一起吃晚飯時我們可以談談。現在我開會已經晚了。”
  “你并不真的關心——”
  卡德威爾向四周望去。儿子的嗓門又提高了。“我們回家再談這事。這种事本來就應該在家里談。好了,謝謝你能來。午飯吃得很愉快。”
  “是的,我也是……過兩天……在你的慶功晚會上見。”
  父親看了看儿子。這話里是真的帶著諷刺,還是只是他想象出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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