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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我跑去查了另一宗案件。”哲拉德快活地喃喃低語,眼神凝視著他書桌上已打好字的報告書。布魯諾進來后,他連看也沒看他一眼。“蓋伊·漢茲的第一任妻子謀殺事件。仍是個懸案。”
  “款,我知道。”
  “我本以為你對這件事知道得不少。現在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吧。”哲拉德坐定。
  布魯諾看得出來,自星期一取得柏拉圖那本書以來,哲拉德便一路仔細調查此事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布魯諾說。“沒有人知道,是嗎?”
  “你覺得呢?這件事你一定跟蓋伊談過不少了吧!”
  “沒有特別談起,根本沒談。為什么要談?”
  “因為你對謀殺案非常感興趣。”
  “我對謀殺案非常感興趣,這是什么意思?”
  “噢,得了吧,查爾士,如果從你口中問不出東西,我也會從你父親身上知道許多的!”哲拉德在一陣罕見的不耐煩情緒下說道。
  布魯諾伸手要取香煙,又停下手來。
  “我跟他談過這件案子。”他謙恭平靜地說。“他什么都小知道。他當時甚至不大了解他太太。”
  “你認為是誰殺了她?你曾想過漢茲先生可能在幕后安排了一切嗎?也許你對他如何殺了她又能安然脫身的事有興趣?”
  哲拉德兩手交疊于腦后,背靠在椅子上恢复了輕松姿態,仿佛他們正在談論這天的好天气似的。
  “我當然不認為他在幕后安排了一切。”布魯諾回答說。“你似乎不明白你所談論的這個人所具有的才干(Calibre)。”
  “惟一值得考慮的口徑(英文的“才干”与“口徑”為同一字,Calibre),是槍的口徑呀,查爾士。”哲拉德拿起電話話筒。“因為你可能會是第一個告訴我的人。——請漢茲先生進來,好嗎?”
  布魯諾惊跳了一下,哲拉德看在眼里。哲拉德沉默不語地看著他,兩人一同听著蓋伊在走廊上愈走愈近的腳步聲。他早料到哲拉德會有這么一招,布魯諾告訴著自己。那又如何?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蓋伊一副緊張相,布魯諾心想,但他慣常給人的緊張和匆忙感掩飾了這一點。他跟哲拉德說話,又對布魯諾點點頭。
  哲拉德請他在最后一個空椅上就坐,是張長板凳。
  “我請您移駕來此的整個用意,漢茲先生,是要問您一個很簡單的問題。查爾士大部分的時間都跟您談些什么?”
  哲拉德從一包陳年香煙中拿出一根遞給蓋伊,蓋伊接了過去。
  布魯諾看到蓋伊的眉頭碰在一起,一副惱怒神情。
  “他時常跟我談論帕米拉俱樂部的事。”蓋伊回答說。
  “還有別的嗎?”
  蓋伊看看布魯諾。布魯諾正托著腮幫子,咬著手指甲,動作隨意得一副蠻不在乎的樣子。
  “真的說不上來。”蓋伊回答。
  “他跟您談論過您妻子被謀殺的事嗎?”
  “談過。”
  “關于這件謀殺案,他是怎么跟您說的?”哲拉德的口气溫和。“我是指您的妻子被殺之事。”
  蓋伊感到臉紅,他再瞥了一眼布魯諾,跟任何人可能會有的動作一樣,他心想,跟任何出席討論會卻被人忽視的人可能會有的動作一樣。
  “他常問我是否知道可能是誰干的。”
  “而您知道嗎?”
  “不知道。”
  “您喜歡查爾士嗎?”
  哲拉德胖胖的手指不調和地微微顫動了一下,開始把玩著在他的桌頭吸墨紙上的火柴盒。
  蓋伊想起布魯諾在火車上把玩著火柴盒,并把它丟在牛排上的手指。
  “是的,我喜歡他。”蓋伊神情迷惘地回答。
  “您不是覺得他很煩嗎?他不是糾纏了您好多次嗎?”
  “我不覺得。”蓋伊說。
  “他去參加您的婚禮時,您覺得很煩嗎?”
  “不覺得。”
  “查爾士曾告訴過您他恨他的父親嗎?”
  “有,他說過。”
  “他曾告訴過您他想要殺他嗎?”
  “沒有。”他仍用相同的乏味語气回答。
  哲拉德從書桌抽屜里取出用棕色紙包裹好的書。
  “查爾士打算要寄還給您的書在這里。抱歉,現在我不能讓您拿回去,因為我可能需要它。查爾士怎么碰巧會有您的書在手上呢?”
  “他跟我說是在火車上找到的。”
  蓋伊審視著哲拉德慵懶、謎樣的笑容。那一夜哲拉德登門拜訪時,也有那么一絲笑容,但跟這笑容不像。這笑容惹人厭。這笑容是職業武器。蓋伊心想,日复一日地面對這笑容,不知是何滋味。不知不覺地,他看了布魯諾一眼。
  “你們在火車上沒見過面?”
  哲拉德的視線從蓋伊身上調向布魯諾。
  “沒見過。”蓋伊說。
  “我跟送兩份晚餐到查爾士的個人車廂給你們的服務生談過了。”
  蓋伊目不轉睛地看著哲拉德,心想,這赤裸裸的恥辱比罪惡感的殺傷力更大。他正感受到的就是這股殺傷力,即令他直挺挺地坐著,直視著哲拉德時亦然。
  “那又如何?”布魯諾聲音尖銳地說。
  “那我就對你們兩個為什么那么大費周章遮遮掩掩很感興趣了。”哲拉德趣味盎然地搖著頭,“你們說是几個月之后才認識的。”
  他靜待一會儿,讓流逝的時間嚙蝕著他們。
  “你們不告訴我答案。那么,答案十分明顯,也就是說,只有一個答案。當作是推測吧!”
  他們三個人都在想著這個答案,蓋伊心想。現在這答案已浮現,連接他和布魯諾,布魯諾和哲拉德,哲拉德和他自己。是布魯諾沖口而出的答案,永遠空洞的答案。
  “查爾士,你看了這么多偵探小說,你能告訴我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在几天之內,您的妻子被殺,漢茲先生。在几個月之內,查爾士的父親被殺。我的第一個明顯的推測是你們兩個知道這兩宗謀殺案將會發生——”
  “噢,鬼扯蛋!”布魯諾說。
  “——而且加以討論過了。當然,這是純推測,這是假定你們在火車上相識。你們是在哪里相識的?”哲拉德一笑。“漢茲先生?”
  “沒錯,”蓋伊說,“我們是在火車上相識的。”
  “那你們為什么一直如此害怕承認這件事呢?”
  哲拉德用一只生了黑斑的手指戳他,蓋伊也在哲拉德的乏味平凡中再次感受到他使人膽怯的力量。
  “我不知道。”蓋伊說。
  “不是因為查爾士告訴您他想要干掉他父親嗎?而您當時很不安,漢茲先生,因為您知情?”
  這是哲拉德的王牌嗎?
  蓋伊緩緩開口說:
  “查爾士從未說過一句要殺他父親的話。”
  哲拉德的視線及時滑向一側,正好看到布魯諾滿足的酒醉傻笑。
  “當然啦,這是純推測。”哲拉德說。
  蓋伊与布魯諾一同离開大樓。哲拉德請他們一起离開的,他們便一同走過一長段路,朝地鐵和計程車所在的小公園走去。布魯諾回首看看他們才走出的窄細高聳大樓。
  “沒關系,他什么也沒查到。”布魯諾說。“不管怎么說,他什么也沒查到。”
  布魯諾臉色陰沉,但十分鎮靜。蓋伊突然明白在哲拉德的攻勢下,布魯諾有多么冷靜。蓋伊不斷地想像著布魯諾在壓力之下的歇斯底里模樣。他迅速地瞥一眼他身旁布魯諾的高大身影,感受著那天在餐廳中瘋狂魯莽的伙伴情誼。但他無話可說。他心想,布魯諾當然一定知道哲拉德不會把所發現的一切都告訴他們的。
  “你知道,好笑的是,”布魯諾接著說,“哲拉德在找的人不是我們,他找的是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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