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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事隔兩個星期,二宮又來到醫院看望老父親。父親鼻孔的毛已長出來了,胡子也長得很長。
  二宮從柜里取出剪子,先給父親剪了剪鼻孔里的汗毛,然后用濕毛巾給他擦了擦臉。父親既看不出高興也不顯得厭煩,兩只無神的眼睛望著空中,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不過,臉上的气色還不錯。
  “該刮胡子啦。”
  二宮換一枚新刀片,把病床上半截搖起來,在老父親的臉上涂滿了刮臉膏,二宮開始給老人刮胡子。這時,父親的臉上現出一絲快活的表情。
  “他在做夢吧,夢見自己在理發店里。”母親在一旁說,“看來可能想起了理發店的事。因為他健康的時候一有空就往理發店跑。”
  “他呀,把頭發剪短后用頭油固定住,領著一群年輕人就去喝酒。有時候在外面玩女人兩三天都不回家。頭發白了以后再染黑,以為自己一直招女人喜歡呢。真是個幸福的人啊。”
  母親把父親貶得一文不值,可是她一邊罵他不是正經東西,一邊卻又無微不至地照顧父親。可能這就是一起生活了四十多年的老夫妻的“緣份”吧。
  二宮刮完胡子,用毛巾把父親的臉擦干淨,又涂上一些潤膚膏。
  “好了,干淨啦,我也該走了。”
  “辛苦啦……你要去哪儿?”
  “回事務所。”
  其實,青海樓里又要增換几台新游戲机,二宮想早點去排隊。“回頭見,我走了。”二宮离開了醫院。
  坐電梯下到一樓,二宮向西大門走去,當走到藥房的拐角時,听見有人叫他。
  “這不是阿啟嗎?”
  “啊,島田叔……”島田身穿灰色西服,微笑著站在那里。他后面站著一個高個子男人,叫什么堀山,是島田的保鏢。“好久不見了、”
  “是啊,好久了。”
  “謝謝您,經常來看望家父。”
  “听說阿啟很能干啊。”
  “我?”
  “從桑原那听說的。他好像挺佩服你的。”
  二宮無言以對,因為他再也不想見桑原了。
  “阿啟,陵南幫、白耀會的那幫家伙再也沒來找你麻煩吧。”島田稱二宮為“阿啟”,是從二宮小時候開始就這么稱呼的。
  “沒有,沒找過。”別說找,連電話都沒打過一次。不過二宮在事務所里時還一定要關好門,還要挂上鐵鏈。
  “我給陵南幫和白耀會各打過一次電話,說是二蝶會保衛現場的工作,今后要由二宮來聯系。”
  “是嗎……”二宮很感激。因為島田這樣一說,他們就不敢輕易動二宮了。
  “對不起,也許是給你添麻煩了吧。”
  “不,謝謝。我一點也不知道。”說著,二宮給島田行了一禮。
  “阿啟是我們的朋友,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二蝶興業也沒面子啊。”島田突然又表情嚴肅地問道:“警察署那邊怎么處理的,結案了嗎?”
  “我主動到東署去了,調查人一點都不認真,真讓人掃興。”二宮說,“好像是吉良撤回了報案,他說那些申請材料是小田讓神榮土砂會社的人到吉良辦公室去取的,沒來得及跟吉良打招呼。”
  “那就可以解釋為小田与吉良聯系失誤而造成的誤會,很妙的解釋。”
  “大概是小田的主意吧。吉良說他報錯案了,警察自然也就不會干預了。”
  “吉良賺了一筆吧!估計能得到50万或100万的。”
  “說申請材料是偷來的當然不适合,舟越建筑公司可能會付錢。”
  “交涉,收購,這是有實力的大企業用的手法。”
  這時,島田換了個話題,好像很泄气似的問:
  “令尊的病怎么樣了?”
  “比以前瘦了一些。”的确,父親比春天島田來看時足足瘦了兩三公斤,而且膝關節也几乎不能彎曲了。
  “是嗎?”島田輕輕地歎了一口气說,“我去看一下。”
  “我母親也在那儿。”
  “那太好了,可以聊一聊。”
  島田向里面走去,堀山跟在后面。
  “我是二蝶興業的朋友?”他一邊目送著島田一邊自言自語地說著。不過,也的确如此。
  7月15日那天晚上,二宮在日航飯店向山本施工隊說明了情況,并把古川橋集体住宅拆遷工程追加費用的500万日元的撥款匯票交給了他。稻田又寫了份申請報告一起交給舟越。5天后,舟越就給山本施工隊匯來500万日元。稻田把現金交給二宮,二宮把其中的400万轉給二蝶興業。又過兩天,二宮還給新井220万。二宮手頭剩下80万,再加上桑原給的那110万,二宮最終得到190万。從中扣除付給悠紀的20万打工錢,再還清欠酒店飯店的錢,去掉買東西的,現在手中還剩110万。這110万,足夠二宮生活4個月的。這期間,如果再有人委托他找黑社會組織的話,還會有些收入,那么,今年就能對付過去了。
  二宮來到停車場,發現在自己的車旁邊停著一輛深灰色的奔馳,是“S600L”。大概是島田的車吧,他想。
  叼上一支煙,二宮把鑰匙插進自己的車門。“站住,別動!”后面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緊接著一個硬邦邦的東西頂在腰上。
  “……”二宮嚇呆了,煙也掉在地上。
  “舉起手來!”
  “……”二宮輕輕地舉起雙手。
  “哈哈,腿都發抖了。”
  “啊?”回頭一看,是桑原站在那里,他穿著茶色西服,戴著無框眼鏡。
  “怎么樣,睾丸都嚇萎縮了吧?”
  “睾丸總是萎縮的。”二宮撿起掉在地上的煙,夾在耳朵上說,“你怎么會在這儿?”
  “頭儿來辦點事,我給他開車來了。”
  “你被島田罵了吧,什么錢你都想掙。”
  “還是謹慎些好啊。”桑原說完又覺得好笑,接著又說,“是的,挨了一點罵,給我們頭儿惹亂子了。”
  “島田不是把与白耀會和陵南幫的關系處理好了嗎?”
  “靠頭儿的面子,与他們總算和解了。但是有一件事尚沒結束,那就是三好的胳膊。”
  “果然如此。”二宮耳邊又響起三好茂夫胳膊被打斷的聲音。“頭儿說,讓我出醫療費。沒辦法,我出錢了。”
  “一共付了多少錢?”
  “不少啊,10万日元。”
  二宮覺得失望,打斷一支胳膊才付10万日元。
  “怎么樣,你也得出一半,拿5万。”
  二宮從口袋里拿出5張鈔票,遞給了桑原。
  “你一直給你們頭儿開車嗎?”
  “再開一周左右吧。不干活不行啊。”
  “我送你一副白手套和一頂司机帽子吧。”
  “嘲笑我,小心我揍你。”
  桑原把5万日元放在錢包里,然后取出一張名片大的藍色卡片遞給二宮說:“這個,給你。”
  “這是什么?”二宮接過來問道。
  “卡拉OK包房招待券。”
  二宮一看,上面寫的店名叫“新迪斯”,該店好像即將關門停業。
  “有新歌嗎?”
  “什么歌都有,麥當娜的,東海林太郎的。”
  “在守口的拆遷現場附近,干完活到那儿看看。”
  “想听听我的歌嗎?”
  “想听,唱得不錯吧?”
  不能再嘮下去了,不然就赶不上新換的游戲机了——二宮想。打了個招呼,二宮坐到自己的車里,把車發動起來。然后又把車門玻璃搖下來說:
  “喂,你車棚上被槍打的那個洞怎么處理的?”
  “沒處理,還是那樣。”
  “貼塊膠帶,用往廚房水池上貼的那种,保證看不出來。”
  “少操這份閒心,你快走吧。”
  二宮打開制動,皇冠車奔跑起來,好像胜利地結束了一場戰役似的。

  8月中旬,正是過盂蘭盆節的季節。全國各家報紙均報道了這樣一條新聞:“大阪南河內將建造日本最大的私營工業垃圾處理場。”這個標題下面的內容大致是:舟越建筑會社大阪本社在富南市天瀨地區准備建造一座容量為500万立方米的建筑垃圾處理場,大阪府環保局近日將批准這一計划。二宮企划仍沒什么工作,二宮几乎每天都去打電子游戲。
  有一次,桑原曾約他出去喝酒,他謝絕了。
  悠紀終于考上了演員,為了准備10月份的初演而全身心地投入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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