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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尾聲



  鶴代發覺真相

  昭和二十一年十月七日
  寫信給自己的哥哥實在是件很奇怪的事,但是除了用這個方法以外,我不知道還有其他什么方法可以讓哥哥了解我現在的感覺。
  大助哥哥回來以后,全家充滿了猜疑、恐懼和緊張的气氛,再加上又發生這么可怕的事,我那孱弱的心髒,根本無法承受重大慘案的沖擊。
  我明白,祖母病倒后,我必須振作起來,因而盡量努力維持自己微弱的生命,然而,兩、三天前,我突然發現一件可怕的事實,使我失去自信,再也無法活下去了。
  我究竟發現了什么呢?
  那是大前天的事,我坐在一直昏睡中的祖母身邊,心里思考著最近發生的一連串事情。
  就在那時候,我覺得雙腿下的榻榻米有些凹凸不平,使我覺得頗不舒服。
  祖母是個很細心的人,她的榻榻米即使有一個角落不平,也會設法把它弄平整。
  我不解地提起榻榻米,想不到竟然發現一包用紙包住的東西。
  (這到底是什么東西?怎么會藏在這里呢?)我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將那包東西拿起來,并迫不及待地把包在外面的紙打開。沒想到里面的東西竟然是繪馬,而且還是大助哥哥出征時供奉的繪馬!
  我當場嚇了一跳。
  (為什么祖母會有這個東西?
  這里是祖母的房間,從包裝的手法看來,應該是祖母包的,因此這塊繪馬一定是祖母藏在這里的。
  但是,祖母是如何把它拿回來的呢?)
  我一想到這里,不禁惊叫出聲。
  絕對不會是祖母將阿杉推落山崖的,因為祖母從兩、三年前就不便行走,何況要她爬上繪馬堂的陡坡,更加不可能,所以她一定是請其他人幫她拿來的。
  一想到這里,我就知道是你去幫她拿回繪馬的。但是,你什么時候去拿呢?一定是你從療養院回來,也就是阿杉跌落山岸的那段時間。
  當時你一定嚇了一跳吧!你去繪馬堂看了一下,發現繪馬仍然放在繪馬堂內,因此知道阿杉落崖和繪馬沒有任何關系。我實在很笨,我只要將繪馬上的手印和葛葉屏風中的血手印相比較,所有問題就都可以解決了。
  警察說,屏風上的手印和從井中撈動的尸体的指紋是相同的,而那個手印和繪馬上的手印又一致,所以玻璃眼人真的是我們的哥哥大助,不是伍一。
  想不到我竟然怀疑自己的哥哥!
  我是一個很笨的女孩,可是哥哥為什么不告訴我,你已經去繪馬堂拿回繪馬呢?
  我大概可以了解你的想法。你不想把這么困難的任務交給我,而要祖母去做,可是,當你們等待机會采集大助哥哥指紋的時候,他卻已經死了。
  繪馬的事大致是如此,接下來就是可怕的殺人事件。
  小野昭治承認殺人,可是我覺得他在說謊。因為昭治說他在八月二十九日晚上偷走貞宗短刀,但是我在九月一日晚上還看到那把刀。
  昭治說謊的目的是要掩護誰?真正的凶手又是誰?
  我不斷地重讀報紙上對這件凶案的報導,終于得到一個結論。當時警察曾經證實過你有不在場證明,所以你和殺人事件無關。
  然而,我卻不這么想。
  你真的和這件凶案毫無關系嗎?
  一般來說,殺人案可以分為下列兩种情形,一种是凶手到被害人的所在地犯案,另一种則是被害人到凶手的所在地被殺。
  第一种,你有不在場證明,所以不可能發生,至于第二种嘛……由于被害人是瞎子,所以警方一直認定他無法獨自外出。但若是有人協助,自然就可以外出了。如果鹿藏用自行車將他從K村載到H療養院附近和你見面,你殺死他之后再要鹿藏將他載回去,并丟在K村的井里,不就可以犯下這件殺人罪行了嗎?
  為什么我會這么想呢?有三個理由。
  第一,當我發現大嫂的尸体,急忙去告訴鹿藏時,看到鹿藏挂在牆上的衣服是濕的,而且自行車也滿是泥巴。警察來的時候雖然也注意到這一點,可是鹿藏后來又去接你回來,所以他們認為他的衣服是因為這樣才弄濕的。當時我并沒有表示任何意見。
  第二,大嫂被殺的時間是一日的深夜十二點,但是在二日早上五點左右,我听到水井的滑輪發出轉動的聲音。可見大助哥哥是那時候被投入井里的。
  不過,凶手殺第二個人為什么要從午夜等到早上呢?
  第三,大嫂的尸体留在房間內,而哥哥的尸体卻必須丟到井里,原因何在?因為大助哥哥往返村子和療養院,把衣服弄濕了,而且滿身是泥巴,當然不能放在房間內。
  當晚的情景我已經推想出來了。大助哥哥听信阿玲的話,相信你和大嫂之間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因而吃醋,殺死大嫂,并威脅鹿藏載他到H療養院。
  他本想殺你,結果反而被你殺死,鹿藏后來再將他的尸体載回來,并利用清晨時丟入井中。
  我不知道小野昭治為什么要替你頂罪,但我知道你以前和他很要好。
  世間的事即將遠离我了,哥哥,再見了,我是一個不听話的妹妹。

  慎吉的自白

  昭和二十一年十二月八日
  妹妹好可怕喲!
  鶴代臨終前留下來的最后筆記把案情交代得很清楚,最后要補充的部分,只有我心中的苦悶及凶案發生當時的實際情形。
  我完全沒有想到大助哥哥竟然如此怀疑我。那晚哥哥來殺我的時候,看到他發狂的樣子,我才明白一切。
  至于讓哥哥痛苦的原因,則是來自秋月伍一。
  伍一死的時候,只有哥哥一個人在他身邊,當時伍一曾對哥哥說:“你的太太梨枝以前和我發生過關系。你若不相信,回去之后,檢查她的腹部右側看看,那里應該有一個痣。”
  哥哥和大嫂結婚不到一年,不可能知道大嫂身体的所有情形,所以听到伍一的話,不禁心生疑惑。后來哥哥又因為失明,使他的疑惑更加無法消除。
  回家后,哥哥的個性變得陰沉沉的,就是為了這個原因。再加上阿玲又在旁邊加油添醋,使得本來就對自己沒有信心的哥哥受到更大的傷害,才會發生這場悲劇。
  八月二十九日晚上,有人潛到哥哥夫妻的房間,那人正是警察所說的小野昭治,哥哥卻誤會是我,并且認為祖母和妹妹也在幫我掩護。
  大多數的盲人都猜疑心重,哥哥卻不將這些疑惑說出來,導致他的猜疑心更加膨脹。
  九月一日深夜,哥哥的疑心病終于爆發了!他殺死大嫂,并且用沾滿血跡的凶器威脅鹿藏帶他來H療養院。
  我一輩子無法忘記當天發生的事情。
  深夜兩點多,鹿藏把我叫醒,并帶我到后面的山里。
  當時我看到哥哥站在那里,真是嚇了一大跳。哥哥立刻叫鹿藏离開現場,同時指責我和大嫂之間的奸情。我极力辯解,他根本听不進去。后來,他突然抽出刀子要殺我。
  我們兩人在風雨中扭打,我出手抵抗,希望哥哥能清醒過來,誰知卻不小心將刀子插在哥哥的心髒上。更教我不可思議的是,他連一滴血都沒有流出來。
  我那時并沒有想到要把尸体運回Y村,并投入井中,只是慌張得立刻把鹿藏叫過來,他看到尸体,也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后來他說:“少爺,大助少爺已經殺了少奶奶,反正遲早要死的。這樣吧!不如我用自行車把他載回去,沒有人會知道我們曾經來過這里。”
  鹿藏的話讓我靈机一動,才決定將尸体丟到井里。我沒有想到我的計划會成功,這一切都要歸功于鹿藏守口如瓶。
  昭治幫我頂罪,也是如鶴代所說,因為我經常資助他,他有問題時通常都會先來找我幫忙。
  九月一日的晚上,昭治就在我那里,鹿藏走了以后,我把昭治叫醒,將事情的全部過程告訴他,他也嚇了一跳。隨后他馬上表示:“這件事包在我身上吧!如果我被抓到了,案子就由我來扛,反正殺一個人和殺兩個人都是一樣的。”
  昭治說完之后,便說他要去找證据,然后就一個人外出了。沒多久,他又笑著跑回來。
  “你看,我找到這個有力的證据。”
  他把手伸出來給我看,只見上面有一個哥哥的假眼。
  “只要有這個,警方一定會認為我是凶手。”
  不久,昭治离開療養院,還刻意出現在本位田家附近。
  九月二日,我回到家里時立刻檢查大嫂的身体,發現她肚子右側根本沒有痣,這才知道我們都被秋月姊弟騙了。
  鶴代在十月十五日死了,像她這樣心髒不好卻頭腦十分靈敏的少女,最好還是不要活太久,免得長期處在恐懼的陰影中活受罪。
  過了一星期,祖母也去世了,我相信祖母對這件凶案多少知道一點實情。
  我在寫完這篇筆記后,打算把它和鶴代的信一起寄給金田一耕助。
  我之所以知道“金田一耕助”這個名字,是因為雜志上載著《獄門島》這篇推理小說。當我听到金田一耕助來到這里重新調查大助哥哥的案子時,我實在很惊慌。
  我并不打算逃走,只是擔心祖母承受不了這個打擊,因為現在她只能依靠我了。
  后來,金田一耕助果真來找我,我們雖然談得不多,但我很明白他早就了解事情的真相,于是我將鶴代的最后一封信交給他。
  金田一耕助隨即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迅速瀏覽內容。他一口气將它讀完之后,視線茫然地落在遠方,最后才轉頭看著我說:“你打算怎么做?”
  “礙…”
  我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金田一耕助則很認真地望著我的臉,突然又露出笑容,說:“你祖母的身体怎么樣?”
  “恐怕活不了多久了,不知道有沒有辦法支持到年底。”
  金田一耕助听了,眼眶略微濕潤地望著我。
  “這封信最好不要給別人看到,就算你要向警方自首,至少也得等到你祖母過世吧?對不起,突然來打扰你。”
  金田一耕助說完,便起身离開了。
  他并沒有和我約定什么,但是我仍必須遵守信義。
  如今祖母已經過世,我再也沒有后顧之憂了,所以當我將這些筆記寄出去之后,我選擇了自己必須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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