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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撥云見日



  怪男子

  三月二十九日。
  事情的推測有了一百八十度轉變后的第三天黃昏,有一個外形奇怪的男人來到G町找當地的警察。當時干部級以上的警方人員正聚集在局里的一個房間內,負責接待的人則走進房間,將一張名片交給局長。
  局長看了名片一眼,原來那是他在警政署任職的前輩的名片,上面寫著:我特別介紹金田一耕助先生給你。這次的黑貓酒店殺人事件,若能得到金田一先生的協助,對你會有很大的助益。
  局長皺著眉問道:
  “這個人現在在那里?”
  “就在接待室。”
  “請他到這里來吧!”
  局長再度望了名片一眼后,將它遞到檢察官的面前,問道:“你知道這個人嗎?”
  檢察官看完名片上的字,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搖搖頭,又將名片交給村井刑警看。村井也不認識這個人。
  “會不會是來作證的?”
  “或許吧!”
  由于這個人是局長的前輩特別介紹的,局長不禁感到有點緊張,再加上此人要協助案情的搜查工作,所以村井刑警也很好奇這位金田一耕助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物。但當大家看到走進來的人的模樣時,不禁都傻眼了。
  “你不是……”
  村井刑警好不容易才吐出几個字。
  金田一耕助照例穿著老舊的和服,慢慢走入房間內,他并沒有刻意對准誰地行了一個禮,然后對著村井刑警促狹地笑著說:“啊!昨天……哈哈哈!”
  “你認識這個人?”
  局長惊訝地回頭望著村井刑警。
  “嗯……”
  村井刑警則露出怀疑的眼神望著金田一耕助。
  當凶案原先的推測被否定后,村并刑警覺得有必要重新調查,便再度查訪相關人士,誰知卻在半路上遇到一個奇怪的男人。
  剛開始村井刑警并沒有特別注意他,但連續遇上几次后,不禁覺得奇怪。所以當他在君子住的地方又遇到這個人時,就忍不住問他來此處的目的何在。而那個男人卻回答說:“我呀!我在找幽靈。”
  說完之后,他就不理呆若木雞的村井刑警自行离開了。
  后來,村井刑警問君子那個男人的事情,君子回答說:“我也不知道,你認識風間先生嗎?風間先生說這個人是他的朋友。”
  村井刑警听到這些話大為興奮,畢竟風間是這個案件的重要人物,說不定涉有重嫌,而這個人是風間的朋友,也許和凶案也有關連。
  村井刑警愈想愈可疑,就急忙离開君子的家跟蹤那個男人。
  那個人好像沒有發現被人跟蹤,怡然自得地搭火車從目黑到澀谷,再換地下鐵來到G町,走入里坡。他的帽子向上翹,輕松地揮動著手中的藤杖,有如在散步一般。
  當那個人來到蓮華院的后面時,步伐變得越來越急促。村井刑警正想看他玩什么花樣,卻發現他倏地消失了。村井刑警大吃一惊,急忙跑向前去,才發現路邊的圍篱有一個缺口,正好可以讓人穿過。村井刑警覺得那人的行動很可疑,便也鑽進去瞧瞧。
  圍篱里面是茂密的雜樹林,由于現在是早春時節,地上的草仍然是黃色的。
  村井刑警環顧了周圍一下,并沒有發現那人的蹤跡,不禁感到有些不安,但又不甘心就這樣失去線索,便撥開枯草,朝樹林里面走過去。不久,他發現剛才那個人又出現在對面,身体還靠在粗大的澤樹上,兩眼注視著正前方,臉上的表情似乎很緊張。
  (他到底在看什么?)
  村井刑警好奇地拉長脖子朝前看,可是從村井刑警站的位置卻看不到任何東西,他只好往前踏出一步,可是仍然看不到,所以又向前踏出第二步、第三步。當他踏到第四步時,突然發現自己失去重心,身邊的樹木都在旋轉,同時听到很大的撞擊聲音,原來自己竟掉到洞里去了。
  村井刑警摔得頭昏目眩,等神志稍微清醒些,環顧四周時,發現剛才那個男人正從上往下望。
  “哈哈!刑警先生,試著挖挖洞里,說不定可以找到狐仙喲!”
  說完那個男人就走開了。
  當然,那個男人就是現在站在面前的這個人。
  村井刑警無奈地重重歎了一口气。
  “你是金田一先生嗎?”
  局長疑惑地望著眼前這個人好一會儿后,才有气無力的問道。
  “是的。”
  “請坐。你和這個人很熟嗎?”
  說完,局長將手中的名片拿給他看。
  “啊!嗯。”
  “請問你有何貴事?”
  “這個嘛,我昨天已經告訴這個刑警先生了,我想找出幽靈。”
  “幽靈?”
  局長和檢察官听了,不禁對望一眼。檢察官本想說話,卻被局長用眼色制止。
  “什么幽靈?”
  “幽靈有很多种,但是我想讓你們看到的幽靈,是黑貓酒店殺人事件的凶手。”
  局長和檢察官再度對望了一眼。局長很快坐直上半身,正色問道:“你知道糸島大伍及桑野鯰子在哪里嗎?”
  “我知道。”
  金田一耕助的口气很平靜,但是在座的人听了都顯得很惊訝。
  局長沒有講話,只是瞪著金田一,好像要看透他的心思似的。
  (這個人如果不是腦筋不正常,就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在哪里?他們躲在哪里?”
  “我現在就是要帶你們去找人,但我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
  “請叫蓮華院的日兆再來這里一趟,我有點事情想問他。若能理清那件事,讓整個案子真相大白,我才能帶你們到糸島及鯰子那儿去。”
  局長盯著金田一耕助直看,隨即又低頭看看手中的名片,最后轉向檢察官。
  “麻煩你打電話到G町的派出所,請長谷川把日兆帶到這里來。”
  “請告訴他,一找到日兆,先打電話來聯絡一下。”
  金田一耕助在旁邊補充著。
  檢察官打完電話后,轉身問金田一耕助:“金田一先生,你剛才提到幽靈,莫非你認為鯰子已經死了?”
  金田一耕助瞪大眼睛回答道:
  “那個女人怎么會死?我之所以說幽靈,是因為那人曾經死去,但現在卻還活著。”
  檢察官沒有答腔,他認為即使有了日兆的證詞,被殺的人仍應該是鯰子,而凶手也應該是老板娘。
  一直怀疑金田一耕助的說法的長谷川巡警,此時則插嘴說道:“我想起來了,金田一先生,你好像和風間俊六相識嘛!”
  金田一耕助听了不禁笑了笑,說:
  “哈哈,刑警先生怎么知道這件事呢?我知道了,你是听君子說的。”
  “不管是誰告訴我的,你和他有什么關系?”
  “我們是中學時候的同學。”
  金田一耕助接著又說:
  “我們的中學在東北地區。學校畢業后,我和他兩個人來到東京,在神田住了一陣子。后來我前往美國,而他則留在日本,并且加入黑社會組織,是個狠角色。當我從美國回來后,他就脫离黑道,隱身在建筑業,儼然成為一個大企業家,當時我們又恢复交往,后來我去從軍,便和他失去聯絡,這期間大約有六、七年沒見面。
  去年我复員回鄉,有事到懶戶內海去,在回來的火車上發生了一件事。有一群專做黑市生意的人上車,他們目中無人的態度,使得善良的乘客覺得很害怕,卻都敢怒不敢言。
  正當那群人囂張跋扈地欺負我們時,有一個人出來說話了。那個人直接找那一群人的頭頭說話,大家都擔心會出事,誰知整個情勢卻完全改觀,那群本來趾高气揚的人,突然安靜下來,還對那個男人行禮致敬。那群人离開之后,大家都一窩蜂擁到那個英雄的旁邊。
  當我也在心中暗自欽佩那個人的膽識時:卻突然發現原來他就是風間俊六,一時覺得很高興,便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叫他的名字,他望著我好一陣子之后才認出我來。這就是我和風間俊六重逢的情形,因為當時我沒有地方可去,他就叫我到他家,現在我還住在那里呢!”
  局長、檢察官和村井刑警听了,不禁呆呆地望著金田一耕助。三個人心中都在想著,想不到前輩竟然介紹了一個不簡單的人物給我們認識。
  過了一陣子,局長才勉強說出話來:
  “你現在還住在風間那里嗎?”
  “是的。听說我住的那間是他姨太太的家,但誰知道那是第二號、第三號、第四號或第五號姨太太,反正那個女人還不錯啦……哎,其實我對女人真的是一竅不通,也沒有興趣,所以,對她,我一直視而不見。”
  局長听他這么說,不禁笑了出來,檢察官也面帶笑容,只有村井刑警的表情更加沉重,好像在怀疑金田一到底是不是男人。
  金田一耕助看了,不由得笑著說:
  “很奇怪是不是?不錯,我這個人是有點奇怪。”
  他邊說還邊用手擦著臉。
  “總之,就是這么一回事。而后有一天,風間來找我,他的心情興奮得有些反常,我還以為發生了什么事,他卻告訴我他是黑貓酒店殺人事件的關系人,而且對這件事感到有些迷惑,還請我為他調查一下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因為以前我曾經開過偵探社,所以……”“咦?你說你開過什么?”
  “偵探社,我就是私家偵探。”
  局長听了突然“氨的一聲叫了出來,急忙將名片再拿出來重看一次。
  “你說你剛從瀨戶內海回來,是瀨戶內海的獄門島嗎?”
  “你知道那個事件?”
  “知道,東京的報紙也有報導,那可是個麻煩事件呢!你就是那位金田一耕助先生?”
  局長再度凝視著金田一耕助,檢察官和村井刑警也惊訝得瞠目結舌。
  這時候,村井刑警對金田一的怀疑總算完全消除了。
  “沒錯,我就是那個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又笑了起來。
  “難怪前輩要我誠懇地和你合作。”
  局長邊說邊朝手上的名片望了一眼,然后把身体往前探一探,說道:“失敬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你要參与調查這個事件?”
  “沒錯。雖然我欠他人情,但是一開始我就對這件事很有興趣,因為這是一個無面尸案件。一般無面尸型偵探小說,是先將問題丟給讀者,答案必須到最后才會出現;若事先就被讀者看破謎點,則是作者的失敗。它和密室殺人事件不同……”金田一耕助很興奮地說著,突然,他警覺到自己偏离主題了。

  大謎團

  “啊!我到底在說些什么?對了,我也是到昨天才解開謎團的。”
  局長不了解金田一耕助的意思,皺起眉頭望著他問:“這個事件有謎團?”
  “有,有很大的謎團,而且這個謎團很詭异。我并不因為自己解開這個謎團而覺得高興,真正讓我開心的是我比你們先獲得非常重要的資料,而那個資料卻是你們不知道的。”
  說著,金田一耕助將臉轉向村井刑警,解釋道:“風間要我向你道歉。當你到達松月旅館時,他本來想告訴你,但是當時還不确定這個消息的真偽,所以才沒說。”
  “什么消息?”
  村井刑警也急忙將身体探向前去。
  “糸島第一次到風間那里去時,曾經威脅過風間。”
  “我知道這件事。”
  “當時糸島可能太興奮了,不小心說出繁子是一個很厲害的女人。她之所以會离開日本,就是因為在東京毒殺了以前的丈夫。”
  “啊!”
  在場的人听了,都露出惊訝的表情。局長插嘴問道:“你的意思是說,繁子曾有殺人前科?”
  “正是。她在事發之前逃到中國去了,所以沒有被審判。風間本來想告訴刑警先生這件事,可是當時無法确定這個消息的真偽,所以沒有說出來。我就是知道這個事實,所以才比你們先解開謎團。風間告訴我這件事后,我就從繁子的背景開始調查。”
  “有沒有發現什么?”
  “有。雖然目前沒有确實的證人,但大致上不會錯。我另外還有一個調查方向,那就是繁子無意間告訴風間,她到達滿洲時正好發生中日戰爭。如果她是因為在日本做了坏事而逃走,那么時間上應該是昭和十二年的上半年。所以我就到報社找出當時的報紙,結果發現了一件事。”
  金田一耕助取出他胸前的筆記本,從里面抽出一張相片。局長拿過來一看,照片上是一個十七、八歲,長發垂下,穿著和服的女孩,長得挺可愛,但也不特別引人注意。
  “這是……”
  “這是我從報社借來的。這里有關那張相片的記載,請听我念:松田花子,十八歲(昭和十二年時)。深川的工人松田米造的長女,小學畢業,在銀座的茶室——銀月做招待,和油畫家三宅順平(二十三歲)結婚。三宅家相當富有,家中除了母親以外,還有一個佣人。由于花子与丈夫教養不同,家庭中不斷發生沖突。
  昭和十二年六月三日,花子想毒殺母親及佣人,卻誤殺了自己的丈夫順平,潛逃之后,一直行蹤不明,有人認為花子可能已經自殺身亡。這張相片是昭和十一年三月花子在銀月工作時照的,當時她只有十七歲。”
  听到金田一耕助的話,局長變得十分興奮。當金田一耕助念完后,局長忍不住做了一個深呼吸,說道:“我記得這個事件。當時我在神樂板警察局工作,三宅的家就在附近。金田一先生,你說松田花子就是繁子?”
  “是的。我怕有遺漏,所以從昭和十二年上半年度開始,一直往回查到十一年的報紙,其中類似糸島所說的殺了丈夫之后隨即失蹤的女人,就只有松田花子一個。況且,花子的年齡也和繁子相近,所以我便把相片拿給風間、君子、加代子以及珠江等人看。”
  “是繁子嗎?”
  像刻意打扮得和以前不一樣,四個人都無法馬上指認,只是覺得有點像。
  每個人都靜靜地听金田一耕助說故事,就好像漲潮的夜晚,四周充滿詭异的气氛。
  局長發現自己緊握的手掌流著汗,赶緊拿出手帕來擦手。
  “所以……”
  當他正要說話時,桌上的電話響了。局長立即拿起听筒,听了一會儿,他說道:“好的,我們正在等他。”
  挂上電話后,他將頭轉向金田一耕助。
  “是長谷川巡警來的電話,他說立刻將日兆帶過來。”
  金田一耕助听局長這么一說,突然站起來,嚇了大家一跳。他收好相片,戴上帽子,嘴里催促著:“我們快走吧!”
  局長和檢察官都搞不清楚金田一耕助要做什么。村井刑警慌忙站起來,好象只有他知道金田一耕助的想法。
  “我們現在就出去,等我們回來之后再詢問日兆。局長先生,請告訴局里的人,日兆來了之后,把他留在這里等我們回來,絕對不能讓他离開!我們走吧!”
  局長和檢察官听了急忙站起來。他們隱約感覺到這個男人將要帶他們去解開大謎團。這時,村井刑警早已朝著門口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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