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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尸体之謎


眾多疑點

  通常十二月中旬,那須湖的岸邊就估開始結冰,到了差不多一月中旬以后,岸邊的冰就可以溜冰;但是如果那一年特別寒冷,那么大約年底就可以在岸邊溜冰了。
  這一年恰好就是非常嚴寒的一年,一進入十二月中旬,那須旅館后面的湖岸邊就開始結著厚厚的冰層。
  警方在十二月十三日早晨,于湖邊冰層中發現犬神家最后一位犧牲者的可怕尸体,不過在提及這件命案之前,還是從頭開始描述這個事件吧!
  這陣子金田一耕助看著湖畔日漸蕭條、荒涼的景象,內心的憂郁無形中也与日俱增。
  從他接受若林丰一郎的邀請前來那須市到現在,已經過了兩個月,在這兩個月當中,先后有三個男人被殺,而這三棕命案目前依然呈現膠著狀態。
  雖然金田一耕助心中強烈感覺到凶手就在身邊,而且就在大家眼前;可是無奈眼睛里始終有顆塵埃,以致于無法清楚看清凶手的廬山真面目。
  金田一耕助心頭越來越煩躁,他近來甚至開始感覺到一顆心始終無法定下來。
  他想干脆重新再看一次這陣子發生的事,或許可以從中發現一些蛛絲馬跡,便反复閱讀自己的日記,并摘錄來新的線索而隱藏在煙幕后面那個神秘人物也始終叫人看不清他的真面目。
  所以,金田一耕助最近經常一邊抓著頭上那頂鳥窩,一邊唉聲歎气。
  現在,我就把金田一耕助記錄出來的重要事項逐一寫出來。
  雖然他還沒有看出整事件的來龍去脈,然而在這些條列事項中,已經隱藏著犬神家連續殺人事件的謎底。
  一、十月十八日——應若林丰一郎之邀來到那須市,之后,珠世遇到沉船災難,同日若林丰一郎被害身亡。
  二、十一月一日——戴面具的佐清回到犬神家,古館律師在犬神一家面前公布佐兵衛先生的遺囑。
  三、十一月十五日——佐武和佐智怀疑佐清的身分,因此前往那須神社取回佐清供奉在那儿的手印(這件事全賴珠世過人的智慧)
  四、同日晚上——松子夫人和佐清拒絕蓋手印,家族會議在十點左右不歡而散。
  五、同日晚上十一點——珠世把佐武叫到遼望台,交給他一只怀表,上面有戴面具的佐清的指紋(這只怀表目前下落不明,或許已經沉落湖底。)
  六、同日晚上——佐武被殺,凶手行凶時間推定為十一點至十二點之間。
  七、同日晚上八點左右——一位自穩山田三平的蒙男子投宿在下那須的柏屋旅社,并于十點多离開旅社外出,約十二點才回到旅社,回到旅社時一副狼狽的模樣。
  八、十一月十六日早上——猿藏在放置菊花玩偶的舞台上發現佐武的頭顱,行凶現場判定是在遼望台。
  九、同日——松子夫人和佐清主動愿意蓋手印。這個手印和從那須神社取回的手印一模樣,因此确定戴面具的佐清是真正的佐清。
  (疑點:此時珠世兩度想發言,可是最后仍什么也沒說。)
  一十、同日——佐武的無頭尸浮出湖面。
  一一、同日——在下那須的湖畔找到運走佐武尸体的小船。
  一二、同日早上五點多自山田三平的蒙面男子退房离開柏屋;自始至終都沒有人看見過他的長相。
  一三、同日晚上——為佐武舉行的守靈儀式,大約十點就結束了。
  一四、同日晚上——蒙面男子潛入珠世房間,似乎在尋找什么東西。
  (疑點:他究竟在找什么東西?是否已經達到目的?)
  一五、同日晚上十點半——珠世發現蒙面男子而放聲尖叫,這聲尖叫造成犬神家一陣騷動。
  一六、同日晚上同一時刻——小夜子親眼看見蒙面男子和猿藏撞個正著;因此,這名男子并非猿藏假扮。
  一七、同日同一時刻——佐清听到珠世慘叫而沖出房間,卻在遼望台下不知被什么人迎頭痛擊而昏倒在地,臉上的面具因此脫落,一張奇丑無比的可怕臉孔暴露在大眾人面前。
  一八、十一月二十五日——佐智用迷藥迷昏珠世,并用汽艇把珠世帶到丰田村的廢墟,企圖侵犯她。(但以上只是珠世的片面之詞。)
  一九、同日四點左右——某人打電話給猿藏,說珠世在丰田村的廢墟里。于是猿藏立刻划船前往,當他到那里時,發現珠世昏睡在床,胸口還有一張‘無名氏’寫的紙條。此外,佐智光著上半身被綁在旁邊的椅子上,嘴里被塞著布團。猿藏把佐智留在那儿,帶著珠世乘坐汽回家,當時大約四點半到五之間(但以上也只是猿藏的片面之詞。)
  二十、同日晚上八、九點——佐智被勒死。犬神家每個人都有不在場證明,也就是說,這些人之中沒有一個人會在當時离開過犬神家。
  二一、十一月二十六日——大家根据珠世和猿藏的說詞,前往丰田村的廢墟營救佐智,卻發現佐智巳被人勒斃,而且他的脖子上還纏繞著的古箏琴弦。
  (疑點一:佐智的皮膚上全是繩子摩擦產生的擦傷,可是發現尸体時,繩子卻緊緊綁在佐智的身上,連根小指頭都塞不進去,這是為什么?
  疑點二:佐智襯衫上鑲著鑽石的扣子少了一顆。)
  二二、同日——小夜子因受不了佐智被殺的打擊發瘋了。
  二三、同日——在丰田村的廢墟里發現許多疑似蒙面男子所留下的東西。
  二四、同日——松子夫人說出青沼菊乃女士發下有關斧、琴、菊的毒咒。
  二五、同日——大山神主當眾公開有關珠世身世的惊人秘密。
  老實說,金田一耕助所摘錄出來的重要事項已經非常詳盡了,然而,光是條列出重要事項,有時仍會有疏忽之外。至于何處疏忽了呢?這個部分我們以后再慢慢討論,現在,先讓我們把焦點轉回到金田一耕助的身上。
  金田一耕助反复閱讀這些摘錄,每當他看到第二十五有關珠世身世的部分時,心中總會涌上無限感慨。
  事實上,當整個命案結束,所有謎底一一揭曉之際,金田一耕助才發現,大山神主口無遮掩地暴露出別人的隱私,竟無意間令犬神家的殺人事件掀起最高潮。
  當大山神主第一次提起他在那須神社的倉庫發現那個神秘箱子時,正是大家為佐武守靈的那晚。大山神主曾說,那個箱子上留有佐兵衛与大貳的封印,而且那里面有很多年輕時的佐兵衛和大貳之間的情書。
  金田一耕助還記得大山神主提起發現箱子的事時,臉上竟露出一抹難以言喻的得意神色,他還說了以下這段話:
  “金田一先生,我想徹底調查一下子箱子里的東西,說不定可以從那里面發現一些有關佐兵衛先生不為人知的一面。當然,我并不是喜歡挖掘別人的隱私,畢竟佐兵衛先生可是咱們那須的恩人,我只是想以另一种全新的角度,寫一本有關這位偉大人物的傳記。”
  仔細想想,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人心更可怕的東西了。大山神主后來果然整理出藏出箱子里的許多文件,并且耐著性子逐一查閱,結果無意間挖掘出佐兵衛的秘密,而且這個秘密又是如此駭人听聞。
  金田一耕助曾稍微看了一下大山神主整理出來的文件,里面其實都是佐兵衛、大貳、以及大貳的妻子睛世之間极不正常的關系的記錄,而這也可以說是三位男女和情欲苦斗的一部病態史。
  如果我一字不漏地公開這些記錄,恐怕會讓很多人感到于心不忍,所以我決定盡量簡單報告這件事。
  從這些文件中可以清楚證明,珠世的外祖父大貳和年輕的佐兵衛之間,确實存在著同性戀的曖昧關系,但是這种關系僅止于他們剛認識的兩、三年間。
  這或許是因為佐兵衛年歲漸長,開始懂得排斥,而大貳本身也慢慢自我控制的緣故。
  不過從許多封情書的字里行間可以看出,野野宮大貳雖然不致于性無能,卻也不是十分迷戀性生活。
  而且,大貳只對佐兵衛感興趣,至于妻子睛世對他來說則是一點吸引力也沒有,也就是說,大貳只對男人倒還有那么點微弱的性欲,可是對女人卻完完全全缺乏性欲。
  因此,佐兵衛認識大貳時,盡管四十二歲的大貳已經和二十二歲的妻子睛世結婚三年,但睛世依然是處女之身。
  前面提過,大貳和佐兵衛的曖昧關系只維持了兩、三年,那之后佐兵衛雖然以大貳的忘年之交的身分經常出入大貳家,然而其實那時他巳和恩人的妻子有了新的關系。
  箱子中的書信并沒有談及他們究竟是在什么樣的沖動下發現那种關系,不過這件事卻是影響佐兵衛的個性,以及造成他這輩子性生活悲慘的最大原因。
  當時佐兵衛二十歲,睛世二十五歲,兩人都被強烈的愛欲之火燃燒著,同時也深受自己良心的遣責。
  畢竟佐兵衛和睛世都不是恬不知恥的人。正因如此,他們在良心的遣責下,本想一起殉情。
  然而,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大貳知道了他們企圖殉情的事情,所以他們的計划并未成功,不過,在此同時,大貳的態度也變得非常詭异。
  他不僅原諒兩人犯下的錯誤,甚至還慫恿兩人繼續維持這种不正常的關系。
  這或許是因為他對結婚后連根手指頭都沒有碰過妻子感到歉疚,所以才想借此贖罪,不過,他仍必須顧慮別人的看法,所以才不顧公開与妻子离婚,成全他們兩人,而睛世是女孩子,她當然也基于相同的理由不愿意這么做,因此三個人只好繼續維持這种外人難以想像的關系。
  睛世在名義上是大貳的妻子,實際上卻是佐兵衛的妻子与情人。大貳不但盡量給這對戀人幽會的机會,甚至還极力保守這個秘密,不讓外人知道。
  佐兵衛与睛世幽會時,總是待在那須神社的房間里,大貳不但沒有出門避免面對這种尷尬的場面,反而像只忠心的看門狗般,為了防止自己的妻子和情人幽會的事外泄,自愿擔任守門人。
  如此一來,這個秘密當然不可能被別人知道,他們這种奇怪、不自然的關系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不久后,佐兵衛和睛世有了祝子,大貳更是毫不猶豫地把祝子當成是自己親生的女儿般疼愛。
  表面上,這三人之間似乎過著平穩的生活,然而那只是表面上,在三人的內心世界里,其實都同樣感受到良心的遣責而覺得非常痛苦,尤其是身為女人的睛世,她所受到的良心遣責更加嚴厲。
  當時還沒有“查泰萊夫人的情人”這本小說,即使是道德觀念如此開放的現代,相信仍沒有人會有這么寬大的胸怀,放任自己的妻子另覓情人。每個丈夫都認為,即使自己連妻子的手指都不碰一下,做妻子的也應該隱忍,特別是生活在舊思想型態下的睛世,這种意識也就越發強烈,所以她對于自已和佐兵衛之間的不正常關系,始終感很痛苦与煎熬之后,也就更加深愛她了。
  事實上,在佐兵衛心中,睛世已經等于是自己的妻子,而且也為自己生下一女,可是卻始終無法給她一個名份。
  佐兵衛對于這位不幸女子的怜愛,造成他即使在事業有成之后,仍堅持終生不娶。
  然而,他在商場上越是風光得意,就越不易和睛世幽會。因此,當佐兵衛有生理上的需求時,就需要別的女人來滿足他了。
  在這里情況下,佐兵衛十分擔心,如果身旁只有一個女人,他或許會因為日久生情,在不知不覺中愛上這個女人,所以,他故意藉著同時擁有三個女人,冷眼旁觀這三個女人丑陋的嫉妒心來蔑視她們。
  就像松子所說,佐兵衛只不過把這三個女人當成他泄欲的工具,其實對她們毫無任何情愛可言。
  而佐兵衛之所以對自己的三個女儿如此冷淡,事實上也是基于相同的理由。
  因為佐兵衛已經有一個名叫祝子的女儿,祝子不但是他的長女,還是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為他生下的孩子,所以佐兵衛內心其實十分疼愛祝子,然而他卻礙于世俗的規范,不能与祝子相認,盡管犬神家日漸繁榮興盛,祝子依然是那須神社神官的孩子。
  佐兵衛對于自己最心愛的女儿遭遇如此不公平的際遇,內心自然相當憤慨,這也就是他為什么對松子、竹子、梅子三姐妹那么冷淡,絲毫不給她們任何父愛的原因。
  后來,這些怨恨、憤慨和怜憫,竟然變成佐兵衛遺囑里的骨干,這可能是大貳當初始料所未及的。
  由于佐兵衛對只能躲藏在陰暗處的睛世,以及雖貴為佐兵衛的長女,卻必須以貧窮神官之妻的身分終其一生的祝子感到万分主疼与怜憫,為了有所補償,他才會為珠世准備如此丰厚的財產。
  金田一耕助明白佐兵衛內心的痛苦后,也不禁為他掬一把同情的眼淚。可是他一想到那封遺囑如今巳成為這些慘劇的罪魁禍首,又不由得掩面歎息。
  (難道就沒有其他更溫和有效的方法來補償佐兵衛心中的遺憾与愧咎了嗎?)
  日子就在歎息聲中悄悄溜走,直到十二月十三日早晨,大家又再度發現一宗罕見的殺人事件,才又刺激了金田一耕助的心。
  十二月二三日早晨七點左右,金田一耕助枕頭邊的電話突然響個不停,讓他不得不睜開惺松的雙眼,勉強接起話筒。
  話筒那端立即傳來橘署長的聲音。
  “金田一先生,你是金田一先生嗎?”
  大概是因為那天早晨天气特別寒冷的緣故,橘署長的聲音顯得有些顫抖。
  “金田一先生,請你立刻過來一趟,又有人被殺了。犬神家的第三個人……”
  “咦?是誰被殺了?”
  金田一耕助不由得握緊話筒,緊張地喊。
  “事情很复雜,總之,請你立刻來一趟……不,在來這里之前,請你先從面向湖面的那扇窗子看看犬神家的后院,這樣你就知道發什么事了。總而言之,我等你,請你快點赶來!唉!這真是件令人厭煩的事。”
  金田一耕助放下話筒,如蚱蜢般跳下床,打開扇面向湖面的木板套窗。
  此時,一道寒風自冰上呼嘯而過,這道風像針般刺入金田一耕助單簿的睡衣里。
  金田一耕助打了兩三個噴嚏后,隨即從皮箱里取出雙筒望遠鏡,把焦點瞄准犬神家的后院。
  當他看見那幕景象時,整個人几乎凍結在原地。
  因為遼望台正下方附近的浮冰里,有一個世界上最奇怪的東西正豎立在那儿。
  那是一個人!但是,那個人的身体倒插在冰里,他那穿著睡褲的兩雙腳還如倒八字般在虛無的空中微張著。
  而犬神家的每一個人則都呆立在船塢旁的堤岸上,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這一幕。
  金田一耕助連忙把雙筒望遠鏡瞄准那群人,當他發現那里少了一個男人時,不禁倒吸一口涼气,將視線自那群人身上移開。
  原來,缺席的那個人是正是戴著面具的佐清!
染血的鈕扣

  犬神家的殺人事件透過通訊社,上了全國新聞网,連當天的晚報都把這個殺人事件列為頭條新聞。
  自從犬神佐兵衛那份奇怪的遺囑公開到現在,已經相繼發生三起慘案,所以犬神家的后續發展現在成了全國矚目的大新聞。
  事實上,犬神家連續發生三起慘案就夠令人訝异了,而更叫讀者大感震惊的,則是戴面具的佐情奇怪的死亡姿勢。
  至于后來解開這道謎底的人,不用說,當然是金田一耕助。
  “署長,那、那具尸体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為、為什么會倒插在冰上呢?”
  剛赶到犬神家遼望台的金田一耕助由于太過激動,口吃的毛病又發作了,令他几乎要發狂。
  “金田一先生,我還是頭一回遇到這么离奇的事,所以現在也亂了方寸,凶手為什么要把佐清倒立在那种地方呢?哼!畜牲!實在叫人感到惡心!”
  橘署長愁眉苦臉地對著金田一耕助大吐苦水。
  同時,在湖畔的刑警們也為了把佐清的尸体拖出來而忙得焦頭爛額。
  由于冰層并不是很厚,一不小心太過用力,很可能會導致破裂,尸体也會掉進湖中,所以刑警們只好一邊慢慢冰鑿開,一邊划船接近尸体。
  “那、那具尸体真的是佐清嗎?”
  金田一耕助聲音微顫地問。
  他之所以發抖,并不是因為天气寒冷,而是某种怪异的念頭令他心靈肉体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應該是吧!松子夫人說,那套睡衣的确是佐清的,而且大家四處都找不著佐清的人影。”
  “松子夫人呢?”
  金田一耕助看看四周,并沒有發現松子的影子。
  “那個人實在了不起,即使知道佐清死了,也沒有像她兩個妹妹那樣哭得死去活來。她只是嘴里念念有詞地說:‘是她,她實現了最后的复仇計划’說完,她便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誰也不見。”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再度朝人群望去。他這才注意到珠世站在遼望台的一端,只見她豎起外衣的衣領,一動也不動地看著那具可怕的倒立尸体,那端庄秀麗的姣好臉孔依然毫無表情。
  (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署、署長,是誰第一個發現那具尸体的呢?”
  “是猿藏,唉!跟上回一樣。”
  橘署長十分無奈地說。
  “猿藏?”
  金田一耕助一邊看著珠世,一邊歎了一口气。
  而珠世依然如雕像般站著不動。
  “署長,佐清死因查出來了嗎?他應該不是斷气前就被人倒立在那儿的吧?”
  “在還沒有挖出佐清的尸体之前,還很難說……”
  橘署長說到這里,突然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
  “咦?難道你怀疑他的頭上插了一把斧頭嗎?”
  金田一耕助也屏住气息。
  “的确,如果佐清被殺的話,應該會被斧頭砍死才對。但這四周并沒有見到血跡,不是不有些奇怪呢?”
  正如金田一耕助所說,在凍成微白的湖水表面,完全沒有半點血跡。
  “是啊!我也認為有些不可思議。如果凶手使用斧頭的話,那把斧頭又是從何而來?因為犬神家根本沒有斧頭或是類似斧頭的凶器,自從松子夫人前陣子說來那段往事之后,就叫下人把這一類的東西全都收起來了。”
  這時,刑警們好不容易把船划向尸体旁邊,由兩名刑警自小船中伸手抓住尸体的兩雙腳。
  “喂!小心點,別弄傷了尸体!”
  橘署長在遼望台上擔心地喊。
  “放心吧!我們會小心的。”
  第三名刑警說著,仍繼續鑿開尸体四周的冰。
  沒多久,冰鑿破了,倒立的尸体也開始微微晃動。
  “喂,差不多了,千万小心點啊!”
  “哦!”
  兩名刑警一人抓住尸体的一雙腳,同時使力把尸体往上撥。
  當尸体被撥出來的那一瞬間,站在遼望台的每一個人全部嚇得說不出話來。
  佐清的面具早就不見了,從冰層中拖出來的是一張又爛又腫的丑陋臉孔。
  金田一耕助曾經看過一次這張丑陋的臉孔,那是佐清剛回來,犬神家公開遺囑內容的時候。當時佐清當著犬神家的面把面具揭開,巳令人覺得毛骨悚然,如今這張丑陋的臉孔在冰層冰凍一夜之后,整張臉都凍成紫色,更加深了它駭人的程度。
  然而,不可思議的是,尸体的頭部并沒有出一斧頭,相反的,整個頭部都見不著任何傷痕。
  金田一耕助勉強注視這張可怕的臉一會儿,便忍不住別過臉去,這時,他突然發現珠世奇怪的表情。
  前面已經描述過,那具尸体十分丑陋,就連金田一耕助這個大男人都不敢多看兩眼,可是珠世卻全神貫注地看著那具尸体。
  (啊!珠世的腦袋里究竟在想什么?)
  正當金田一耕助惊疑不定地望著珠世時,刑警們已經把尸体移到船上,而楠田醫生也匆忙赶來遼望台了。
  楠田醫生面對這接二連三的詭异命案,實在感到厭煩透頂,就連見到橘署長也懶得多做寒暄,但署長仍十分關切地對他說:
  “楠田,又要麻煩你了。我希望能盡快知道死因和死亡的時間。”
  楠田醫生默默點頭,并走下遼望台,准備前去驗尸。這時,一旁的珠世突然開口說:
  “醫生,對不起……”
  楠田醫生一雙腳原巳踏上樓梯,他一听到珠世的聲音,立刻非常吃惊地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
  “小姐,有什么事嗎?”
  “是的。”
  珠世看看楠田醫生,又看看橘署長,過了一會儿,才下定決心說道:
  “請你在解剖尸体之前,先采下他右手的手印……我的意思是說,請采下尸体的指紋。”
  金田一耕助听到珠世說出這番話的那一剎那,覺得大受沖擊,不禁急急問:
  “珠世小姐,為、為什么要這么做?”
  金田一耕助說著,又向前跨出一步,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難道你認為那具尸体不是佐清?”
  珠世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靜靜凝望著湖面,一句話也不說。
  金田一耕助明白,這個女孩的個性十分固執,只說自己想說的話,別人若想強迫她開口說話,簡直比登天還難,所以他現在實在感到無可奈何。
  “以前不是采集過佐清的手印了嗎?齊藤也證明他的手印和供奉在那須神社的手印一模一樣……”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儿,突然閉上嘴巴,因為他注意到珠世的眼眸里有一絲嘲笑的意味。
  可是那帶有的嘲笑意味的眼神剎那間就消失了,珠世很快換了個表情,語气低沉地說:
  “我只是為了慎重起見罷了,再說,采手印并不會很麻煩啊!”
  橘署長皺著眉頭,不解地看著珠世,半晌,他才朝楠田醫生揮揮手說:
  “楠田醫生,那么,就麻煩你在解剖之前先采下死者的指紋吧!”
  楠田醫生點點頭,什么也沒說就下樓去了。珠世隨后也跟橘署長和金田一耕助點點頭,快步跑下樓。
  金田一耕助則和橘署長慢慢步行下樓,由于一連串的疑問開始在金田一耕助的眼前一一浮現,令他不禁有些腳步蹣跚,就像喝醉酒似的。
  (珠世為什么要重新驗佐清的指紋呢?
  佐清的指紋不是已經采過一次,而且證明毫無疑問啊!
  但是剛才珠世的眼神那么有自信,這又是為什么?
  還是我疏忽了什么最重要的部分?)
  想到這里,金田一耕助突然停下腳步,因為他的腦海時浮現出藤崎公布手印比對結果的那一幕。
  (當時,珠世不是有兩次都曾想開口說話嗎?
  她究竟發現了什么事?)
  眼見橘署長跟在楠田醫生的后面走進船塢,金田一耕助只好無精打采地來到正房。
  竹子夫婦和梅子夫婦正好聚在正房的一個房間里談話,他們一看見打從玻璃外門經過的金田一耕助,立刻不約而同互望了一眼。
  “啊!金田一先生,請等一等。”
  竹子打開玻璃門,揮手叫住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我們有件事想跟你說。”
  “這樣啊……”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走近門邊。
  “我們找到這個。”
  竹子小心翼翼地打開層層紙巾,讓金田一耕助看里面的東西,金田一耕助一見到這樣東西,立刻睜大眼睛。
  因為,那正是佐智襯衫上遺失的鈕扣。
  “夫人,這顆鈕扣是在哪儿找到的?”
  “我也不知道。今天早上我看見小夜子手里拿著這顆鈕扣,不知道她究竟在哪儿撿到這顆扣子。”
  “小夜子小姐還沒有康复嗎?”
  金田一耕助憂心地問。
  竹子神色黯然地點點頭。
  “她雖然不像剛開始時那么瘋瘋癲癲,不過病情仍沒有什么起色。”
  “金田一先生!”
  房間里傳來梅子聲音。
  “那天,小夜子不是跟你們一起去丰田村的廢墟嗎?她會不會是在那個時候撿到的呢?”
  但是金田一耕助當下就予否認。
  “絕對不可能,因為小夜子一見到佐智的尸体就立刻昏倒,所以不可能有机會拿到這顆鈕扣。這件事梅子夫人的先生應該也知道。”
  聞言,幸吉很快便點點頭。
  竹子則一臉迷惘地說:
  “這可奇了,小夜子自從那天跟大家一塊儿回來之后,就再也沒走出家門一步,那么,她會在哪里撿到這顆鈕扣呢?”
  “讓我看一直扣子。”
  金田一耕助從竹子手中接過那個紙包,開始仔細看著那顆鈕扣。
  那是一顆在黃金做成的菊花台座上鑲鑽的扣子,只見台座上有一個小黑點,看起來很像是血跡。
  “梅子夫人,這顆扣子的确是佐智襯衫上的鈕扣嗎?”
  梅子無言地點點頭。
  “這种扣子有沒有備份?”
  “沒有,這种扣子當初只做五顆,沒有其他的了。”
  “這么說來,這的确是佐智遇害當天襯衫上掉下來的扣子了。竹子夫人,這顆扣子可不可以暫時由我來保管?我想拜托署長調查一下。”
  “好的,請拿去。”
  金田一耕助于是非常小心地用紙巾包起來。這時,橘署長也赶來了。
  “啊!金田一先生,你在這儿啊?”
  橘署長一來到金田一耕助身邊,便旁若無人地說道:
  “先閃我們都認為若是再發生命案,凶手勢必會使用斧頭,可是這回咱們都凶手擺了一道,原來佐清跟佐智一樣,都是被繩子之類的東西勒死的。凶手好像勒死佐清之后,才把他從遼望台上扔下去……”
  金田一耕助等橘署長說完,才慢慢搖搖頭。
  “不,署長,這就夠了,凶手還是用斧頭殺了他。”
  橘署長不解地皺著眉。
  “可是,金田一先生,尸体上并沒有任何傷痕啊!”
  “署長,佐清的尸体是倒立的……”
  金田一耕助說著,拿出隨身小手冊在某一頁上寫下佐清的名字——佐清(YoKikesu)。”
  “由于尸体倒立,所以應該倒過來念,成為‘佐清’;其次,佐清的上半身又沒水里……”
  當金田一耕助用鋼筆涂去佐清四個片假名中的最后兩個字時,紙上就只剩下‘佐清’兩字了。(這兩字与‘斧’的日語發音很接近。)
  橘署長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瞪著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這……這……”
  他呼吸非常急促,好一會儿都說不出話來。
  “署長,這不過是個故弄玄虛的謎罷了,凶手故意以被害人的身体暗示斧頭。”
  說罷,金田一耕助便發出痙攣似的笑聲,那笑聲听起來非常歇斯底里毫頭。”
  這時,白色冰屑也從厚厚的云層中緩緩飄下。
  看來,今年果真提早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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