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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暗中摸索


   
慶功宴上

  昭和二十八年韓戰結束,壓在日本人頭上好几年的GHO(聯合國總司令部)終于撤退。盡管美日雙方仍訂有美日安保條約,但主權還是交回日本人手上,日本人好不容易才安下心來。
  那一年日本經濟不景气,連大學畢業生都不容易找到工作,不過日本靠著經濟上握有的自主性,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的兩、三年內,便漸漸擺脫了從前的陰霾。
  雖然如此,發生令人聞之鼻酸的“人頭風鈴殺人事件”,還是帶給日本整個社會相當大的沖擊。
  這一樁尸首异處的殺人案件之所以在日本社會掀起巨大的漣漪,主要是因為它太駭人听聞,凶手把頭顱割下來當風鈴吊挂的殘酷行徑更讓人膽寒,因此全國人民和傳播媒体紛紛為之嘩然。
  后來,即使警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搜查,依然沒有進一步的線索。經過二十個年頭之后,整個案件才真相大白。
  昭和二十八年的殺人事件究竟是怎么發生的?為什么延宕這么久的時間才查出真相呢?
  事實上,當寺板巡警以電話向高輪警局報告這樁惊大動地的殺人案件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左右,那時金田一耕助正好也在場。
  他在當天晚上七點左右离開高輪台町的本條照相館之后,突然一起興起想去高輪警局。
  他在八點左右到達高輪警局,正好等等力警官也在,局內一時之間變得熱鬧非凡。
  大約兩個月前,高輪警局轄區內發生一起殺人事件,這個案件和金田一耕助并沒有直接關系,但是因為警政署負責調查這件事的人是等等力警官,等等力警官曾針對這樁案件詢問金田一耕助的意見。后來,金田一耕助提出几點建議,不料真的成為破案的關鍵。
  高輪警局的真田警官自然是感激万分,因此他一看見金田一耕助來到高輪警局,立刻興奮地拉著他談話,并忙著介紹其他警員給金田一耕助認識,大家相談甚歡,不知不覺已經十點鐘。
  十點鐘一過,警局內興奮的气氛也差不多冷卻了,金田一耕助正准備告辭時,等等力警官卻留住他說:
  “對了,金田一先生,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卻始終被其他瑣事纏身而抽不出空,本條照相館老板的儿子有沒有去拜訪你?”
  “不是你叫他到我那儿去的嗎?”
  “是啊!就是有關在醫院坡上吊之家舉行奇怪婚禮的事……”
  這時,真田警官也加入他們兩人的談話。
  “當時我正好經手一樁案件,沒空詳細調查他所說的事,不過根据我事后的了解,那件事的确非常詭异。”
  “你說非常詭异是指……”
  金田一耕助不解地問。
  “那天晚上……喔!那是上個月几號的事?”
  “听說是八月二十八日晚上。照相館老板為了避免事后會牽連到他儿子,才叫他儿子先到警局報案。”
  “嗯,我覺得照相館老板的儿子非常無禮,而且他很會察言觀色,甚至怀疑那樁奇怪的婚禮跟毒品有關。”
  等等力警官也說出自己的感受。
  看來這些人似乎都對本條直吉沒什么好印象。
  “對了,真田,你剛才說這件事情有些奇怪,究竟是哪里奇怪呢?”
  “嗯,這件事情……你知道醫院坡那一帶都是我們的管轄區,而且醫院坡上就有一間派出所,那里有位年輕巡警叫什么來著……”
  “是寺板吉藏巡警吧?”
  金田一耕助的好友——加納刑警面帶笑容地提醒真田警官。
  由于高輪警局內有一座出名的泉岳寺,再加上寺板吉藏好象是寺板吉右衛門的子孫,所以加納刑警很快記住他的名字。
  “對、對、對,寺板巡警那天晚上去那一帶巡邏時,曾听見醫院坡的那棟空屋內傳來嘈雜的爵士樂。
  當時他原本打算進屋盤查,后來又因為看見門燈和玄關前的燈都是亮著的,屋內也恍如白晝般明亮,而且當天下午他看見有卡車出入那棟房子,便以為這一家搬來了奇怪的新住戶,于是打消進去盤查的念頭。”
  “哦,竟有這种事!”
  等等力警官皺著眉頭說道:
  “這么說,本條照相館老板的儿子所說的話可以相信嘍!”
  “應該是吧!我們原本也打算深入調查,可是因為這次的殺人案件陷入膠著狀態,不得不先傾全力偵辦這個案件,所以才把那件事暫且擱置一旁。對了,不知道金田一先生有沒有繼續調查這件事?”
  “是這樣的,我的當事人已經付了一大筆錢作為訂金,這表示他的确把這件事看成一件大事。”
  “那么你查出什么了嗎?”
  “事實上,直吉先生并沒有听到爵士樂的聲音,只是听到高亢的喇叭聲。不過從現場的狀況來看,他猜測那個人應該是個玩爵士樂的人,而且從人數上可以知道,他們應該不是大型的爵士樂隊,只是小型的爵土樂團。
  我循著這個線索去調查,很快就查出那個爵士樂團的資料。今天我把調查報告迭到本條照相館后,順便來這里跟加納刑警問聲好。”
  “金田一先生,你這么說我倒想起來了,你知道山內敏男和他的妹妹小雪現在的下落嗎?”
  “喂!加納,你為什么提到山內敏男和小雪的名字?”
  等等力警官睜大眼睛,將身子往前挨近說道。
  “咦?不是你介紹金田一先生給我認識的嗎?那時你從警政署打電話給我,說金田一先生一會儿會來找我,還說如果他問起任何事件,都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那好象八月……”
  “二十一日的事。”
  金田一耕助回答得非常快。
  那天是法眼彌生委托金田一耕助尋找內山敏男和小雪這對兄妹下落的日子,而日期對這樁案件來說又具有非常重大的意義,因此金田一耕助特地將每個重要的日子牢牢地記在腦海里。
  “好象有這么回事,但是,我并不知道金田一先生究竟想問什么事,因為這個人是從不透露半點口風的。”
  這下子,加納刑警只好把當大的狀況一五一十他說出來,他敘述完后,接著說:
  “當時我覺得很奇怪,法眼綜合醫院院長的未亡人為什么要尋找這對兄妹的下落?”
  這個問題令金田一耕助感到很難回答。
  對一個私家偵探來說,委托人就是他們的“神”,一般市井小民總沒有背叛神明的道理吧!如此一來,他也只好清清喉嚨說道:
  “唉!其實從昭和二十二年起,彌生夫人便一直委托征信社尋找這對兄妹的下落。而他們之所以沒有找到這對兄妹,是由于對方早就洞悉彌生夫人會采取這一招,刻意隱瞞自己的行蹤。”
  “這么說來,金田一先生已經找到這兩人了?”
  “嗯,這一切多虧直吉先生的幫忙?”
  “哦!這又是怎么回事?”
  “彌生夫人委托我尋找這對兄妹倆的下落時,只給了我一個提示。而就在我研究那個提示的時候,直吉先生忽然找我調查發生在醫院坡上吊之家的奇怪婚禮,他還說當天晚上的新郎叫阿敏,新娘叫阿璇。
  根据彌生夫人的說法,琢也先生在生前非常疼愛山內敏男,經常叫他‘阿敏’,我心想這會不會就是直吉先生說的那個‘阿敏’。同時,我也在猜測‘阿璇’是不是‘阿雪’的諧音?就這樣,我才能順利找到他們的落腳處。
  唉!這一切多虧直吉先生的幫忙!”
  “金田一先生,這么說來……”
  真田警官把身子往前挨近問道:
  “他們既然是完全沒有血緣關系的兄妹,結為夫妻也很合理,但是為什么要在那間空屋內舉行婚禮呢?而且還刻意拍下結婚照。”
  在金田一耕助回答之前,加納刑警先插嘴說:
  “他們之所以選擇在小雪的親生母親——冬子上吊的地方舉行結婚儀式,并請照相館的人前來拍攝結婚照,大概是想把照片寄到法眼家。
  換句話說,這或許是小雪對法眼家無言的報复吧!因為冬子的死,法眼家多少也得負一點責任,金田一先生,你說是不是?”
  “嗯,一切可能正如你所說。”
  雖然金田一耕助十分怀疑那天晚上的新娘可能是由香利,但他并沒有把這個疑問提出來。而且,就多門修從“發怒的海盜”團員們身上旁敲側擊到的消息來看,大家似乎也都認為當天晚上的新娘子是小雪。
  就連金田一耕助也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一時眼花看錯了!他只不過在日比谷的娛樂場所和由香利打過一次照面;另外,他對小雪的印象也不是很深刻,或許化了濃妝的她和原來的模樣相差很大呢!
  “對了!真田警官,本條照相館究竟是一間怎樣的照相館呢?剛才我拿調查報告去那家照相館時,發現它好象是一家歷史十分悠久的照相館。”
  “是啊!我每次從那家照相館門口經過時,都看到櫥窗里陳列著許多年代久遠的照片,從明治到大正、昭和都有,就像民俗史料展一般。”
  加納刑警也跟著表示看法。
  “那家照相館創業于明治二十五年,可以算是東京歷史最悠久的照相館。”
  “嗯。但是金田一先生,這家照相館有什么問題嗎?”
  等等力警官一臉訝异地看著金田一耕助。
  “哦,沒什么。”
  金田一耕助含糊地帶過這個問題,不露痕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沒想到現在已經十一點三十分了。
  “啊!都已經這么晚了,真是抱歉得很,各位已經辛苦一天了,我還來打扰這么久。”
  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鈴聲突然響起,真田警官赶緊接起電話。
  “喂,高輪警局……哈!我們現在正談到你呢?咦?什么?喂喂!別激動、別激動……我根本不懂你在說什么……啊!什、什么?醫、醫院坡的上吊之家挂了一個人頭!”
  聞言,金田一耕助那雙原本正在扣鈕扣的手不禁停了下來,他吃惊地朝電話的方向看去。
  “喂、喂,你、你說的可是真的?咦?你說什么?金田一耕助……嗯,這個人我認識啊!什、什么?這顆人頭的主人是金田一耕助認識的人!是誰說的?本條照相館老板的儿子……
  那么,本條直吉也在那儿嘍?被害人究竟是誰?什么?阿敏?是山內敏男……好的,我們立刻赶去,你務必要維持現場狀況,要是再出什么烏龍事件,一定唯你是問。”
  真田警官挂上電話后已經嚇得滿頭大汗。
  “金田一先生,一切就如你所听到的。”
  真田警官目光犀利地直視金田一耕助。
  “剛剛寺板巡警說話顛三倒四,根本表達不出完整的意思,不過,我想你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吧?”
  “總、總而言之,阿、阿敏,也就是山、山內敏男被殺了!他的頭、頭顱還被人、被人挂、挂在醫院坡的上吊之家……”
  金田一激動口吃的毛病就越嚴重。
  等等力警官的眼中也散發出惊訝的神色。
  “既然如此,大家立刻准備出發吧!”
   
兩個枕頭

  十分鐘后,金田一耕助一行人已經赶到醫院坡上吊之家。
  當大家抬頭仰望著挂在大廳吊燈鎖頭前端的阿敏——山內敏男的頭顱時,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痛惜之情。
  為什么這個年輕人必須承受如此殘酷的命運呢?
  他從小失去父母,在冬子含辛茹苦的照顧下長大成人。
  隨著冬子委身于琢也,他也跟著搬到池端。幸好法眼琢也很喜歡他,即使有了小雪這么一個女儿之后,仍然沒有把他當成累贅看待。
  只可惜幸福的時光猶如曇花一現,戰爭一來,他原本快樂的日子跟著幻滅。
  金田一耕助心里著實為山內敏男坎坷的遭遇感到難過。
  “金田一先生,我突然想起有一句台詞好象是這么說的:‘沒有一件東西比被切离人体的男人頭顱更令人作嘔了。’”
  “那是‘莎樂美’里希律王說的台詞,剛才我一看到這個頭顱也是想起‘莎樂美’這出戲劇。”
  “對、對!莎樂美、莎樂美,我以前曾經看過這出戲。”
  “哈哈!那已經是相當久遠的事……可見你的年齡也不小了。”
  “沒錯,不過,金田一先生,施洗者約翰的頭是挂在銀盾上,而這顆頭顱為什么會挂在這里?簡直就像……就像一串風鈴似的。”
  “這個我也不知道。我想,這個男人……不,或許該說這顆頭顱的主人喜歡風鈴……說不定就因為這個原因,所以……”
  “這么說,被害者真的是山內敏男嘍!”
  “嗯,絕對錯不了。”
  “對了,剛才忘了問你,你已經向法眼家報告找到山內敏男和小雪的事了嗎?”
  “還沒有。”
  “為什么?你今天不是拿調查報告去本條照相館嗎?”
  “警官,直吉先生委托我調查那群奇怪人士,我找出這批人的相關資料,所以立刻向他報告。但是法眼家委托我辦的可不是這件事,他們只是希望我能找到法眼琢也的情婦所生的女儿——小雪,以及和小雪一塊長大的山內敏男。
  我的确是找到這么一對兄妹,但并不能确定他們就是法眼家所要尋找的那兩個人呀!所以目前還不能貿然去向他們報告。
  喏,對面有一位‘發怒的海盜’的成員,他叫吉澤平吉,綽號是‘軟骨頭阿平’,請你去問問他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吉澤平吉在寺板巡警的猛力搖晃之下,好不容易才清醒過來,不過他看起來仍像是受到相當大的惊嚇,連靠在牆邊都搖搖晃晃的。至于本條照相館那三個人則表情嚴肅地站在不遠處。
  由于那顆頭顱還挂在天花板上,以至于整個房間彌漫著凄慘詭譎的气氛。頭顱正下方還有一大攤血水,整個房間的地板、牆壁上也都有飛濺的血跡……從這里不難想象被害人大概是先被小刀之類的東西殺傷,而后頭顱才被割下來。
  “咦?頭顱以下的部分在哪里呢?”
  真田警官驀然警覺到這一點,于是看看四周大聲詢問。
  一旁的葉山巡警赶緊答道:
  “本條照相館就在我們高輪警局附近,我并不擔心這些人會逃跑,因此我一到就立刻搜查這棟房子,可是卻沒有發現身体的其他部分。”
  “什么?沒有發現其他的部分?”
  “是的,剛才我和葉山一起搜查過,都沒有發現死者的身体……”
  “沒有身体……找不到身体其他部分……這么說,凶手帶走死者的身体,只留下頭顱哆!”
  真田警官腦際的太陽穴已經浮出青筋,整張臉也脹得通紅。
  葉山刑警連忙說道:
  “這話怎么說?”
  “請你過來這里看一下。”
  一行人在葉山巡警的帶領下,來到一個三坪大的房間。
  只見里面有充滿情趣的棉被、墊被和兩個枕頭,不過棉被被卷成一團,墊被也弄得亂七八糟,看樣子這里應該是他們大打出手的第一現場。
  “請看那個枕頭套,上面纏了一根頭發哩!”
  “這么說,這樁命案的凶手是女性嘍!女的把男的殺了,并割下男的頭顱,然后帶著男的身体逃走?”
  真田警官的嗓門越來越大。這時,站在一旁的等等力警官則露出一副哲學家的模樣,喃喃自語道:
  “我想,這件命案肯定是跟女人有關。”
  “為什么?警官。”
  “因為……既然有施洗者約翰的腦袋,就應該有莎樂美。哈哈!”
  這個時候若不是來自警政署的搜查和鑒識人員及時赶到,恐怕患有高血壓的真田警官會口不擇言地頂撞他的上司。
   
審訊

  正如希律王所說:“沒有一件東西比被切离人体的男人頭顱更令人作嘔了。”要是金田一耕助不曾在圣經上看過這則敘述,突然面對這一幕,肯定會被當場嚇暈。
  盡管如此,當他走到頭顱下方的時候,他的目光仍無法自這可怕的東西移開,只見他迄立在原地好長處一段時間,整個人一動也不動。
  金田一耕助之所以靜止不動,并不是被眼前這一幕駭人的景象嚇呆了,而是感受到死者遭受殘酷命運摧殘的無奈。
  當時掠過他腦際的是九月七日晚上,在圣地牙哥酒館觀眾席看到山內敏男對著由香利吹出嘲弄的喇叭聲的模樣。
  想必山內敏男一定曾為了要變成亨利·詹姆士那樣知名的喇叭手,努力不懈地磨練吹奏喇叭功力。沒想到他現在卻慘遭如此橫禍,金田一耕助一思及此,不禁感到胸口一陣劇痛。
  搜查人員和鑒識人員陸續赶到命案現場之后,金田一耕助一行人也趁机退到隔壁的西式房間進行偵訊工作。
  本條照相館的三個人和吉澤平吉分別被叫到這個房間內接受偵訊。
  第一個被叫進去的是本條德兵衛,他大略地說明一下在十點半左右接到那通電話的情況。
  本條德兵衛偵訊完后,本條直吉便走進來,他一看見金田一耕助,立刻微微地點頭打了聲招呼。
  或許他也被今晚的殺人命案嚇著了,態度顯得有些拘謹,不像以往那么狂妄無禮。
  他所供述的內容和本條德兵衛大同小异,最后還特別強調一句:
  “那通電話絕對是八月二十日晚上,在這里舉行婚禮的那個女子打來的。”
  最后被傳喚進來的是房太郎,但是因為他沒有接電話,所以無法就電話內容表示意見。
  接下來,本條德兵衛和本條直吉再度被傳喚進來,真田警官隨即展開尖銳的質詢:
  “你說那女子說話的聲音非常低沉,所以……什么?你們認為她可能在哭!這么說,你們是因為她打電話來的時間和要求拍照的內容有些詭异,所以才決定三個人一塊儿過來看看?”
  “是的,整個經過情形就是這樣。”
  本條德兵衛和本條直吉异口同聲地說。
  “你們來到這里后,就在隔壁的房間內發現那名女子所指的風鈴竟是頭顱?”
  “嗯,但是后來又發生一件奇怪的事,我們來到這棟房子之后,有兩個男人也來了……”
  本條德兵衛皺著眉頭說。
  “那兩個男人是什么人?”
  “我想他們都是玩樂器的吧!他們尾隨我們身后潛入這棟房子,可是等他們發覺我們在拍攝那顆頭顱的時候,其中一個發瘋似地跑了出去,另一個則害怕地昏了過去……那個昏過去的人,就是現在在隔壁房間的那個人。”
  “好,關于這個部分,我待會儿再問那個男人。現在我再問一遍,當你們看到隔壁房間里的風鈴居然是人頭時,有什么感覺?”
  “當然是大吃一惊呀!甚至說嚇破膽也不夸張呢!還好我們三個人在一塊儿,好歹能夠彼此壯壯膽,接著我們就開始做生意了。”
  “你們說的‘做生意’就是拍下那顆死人腦袋?”
  “是啊!那是客人要求我們拍攝的,對方連費用都付清了,我們當然得拍那個風鈴……不,是拍那顆人頭啦!”
  本條德兵衛說著,便從雨衣口袋里取出一個西式信封放在桌上。
  那是個隨處可見的普通西式白信封。因為封口已經撕開,真田警官很容易就看出里面放有十張破舊的千元紙鈔。
  “那么你們怎么把照片交給對方呢?”
  一旁的金田一耕助心思細密地提出這個問題。
  “我想對方事后會再用電話指示吧!”
  “可惡!你認為對方日后還會告訴你這么殘忍的照片該寄住何處嗎?”
  真田警官气急敗坏他說著。
  “當然啦!”
  這時,本條直吉赶緊插嘴道:
  “否則對方為什么要我們拍下這些照片呢?難道是為了要我們立刻報案?”
  真田警官一听到本條直吉這么說,旋即又發出一聲怒吼:
  “混帳東西!你們難道不知道這是人命關天的殺人案件嗎?為什么不立刻到警察局報案?”
  看來這位警官大人已經气到极點了。
  此刻,隔壁的房間正不斷閃著鎂光燈,搜查人員忙著以各种角度拍攝那顆頭顱。
  警方帶來的照明設備把這棟廢棄的屋子照得亮晃晃的,就連庭院也亮如白晝,大家努力搜索頭顱以下的身体。
  “你們一共拍了几張照片?”
  “五張,因為我們只准備這么多底片。”
  本條德兵衛迅速地回答。
  “好,把這些底片全部繳交過來,明白嗎?”
  “當然沒問題,只是……希望你們用完之后,能把這些底片還給我,畢竟這是我們好不容易拍攝下來的照片,我想把它留做紀念。”
  “哈哈!看來老板有搜集、整理照片的癖好呢!你是不是想把它當昭和二十八年的紀念照片,陳列在櫥窗里啊?”
  金田一耕助這番嘲諷的話弄得本條德兵衛一時詞窮,只好瞪著眼睛,久久說不出話來。
  “真田警官,是不是可以讓我問他們几個問題?”
  “可以、可以,請便。”
  金田一耕助客气地先跟真田警官點點頭,接著開口問:
  “我想先問直吉先生,當你第一眼看到這顆頭顱的時候,是不是立刻就認出死者的身份?”
  “是的,我一眼就認出死者是誰。”
  “哦,他是誰呢?”
  “就是八月二十八日晚上,在這儿舉行結婚儀式的新郎。”
  “換句話說,他就是那個叫山內敏男的人嘍!這么一來,令尊和房太郎也都見過這個男人。八月二十八日晚上他去店里接你的時候,以及九月二日傍晚下午四點,他去店里拿照片時,他們都應該見過這個男人才對。”
  “嗯,你這么說的意思是……”
  “也就是說,你們三個人都知道死者是誰,竟然不急著報案,反而還開始拍照……”
  “哎呀!真是冤枉啊!他們在這里舉行結婚儀式,我們自然以為他們和法眼家有些親戚關系,除此之外,我們根本不清楚他的身分。況且,我們之所以在報案前先拍照,這純粹屬于一种商業行為,因為這樣的机會實在是非常難得……”
  本條德兵衛這些話讓人覺得他真是厚顏無恥。
  “這就是所謂的職業道德嗎?哈哈!不過話說回來,你還非常有膽量呢!對了,直吉先生。”
  “是。”
  “之前我請令尊把爵土樂團‘發怒的海盜’的地址一覽表交給你,不知道你有沒有帶在身邊?”
  “啊!有的。”
  本條直吉把手伸進夾克口袋摸一摸,立刻取出一個信封。
  “我正在看這份調查報告時,那個女子就打電話來了。”
  “原來如此,謝謝你,這對辦案很有幫助。真田警官,這是被害人大力士阿敏——山內敏男組成的爵士樂團全体成員的地址和綽號,只要打一通電話給轄區內的警局,就可以把這群人帶到這里。至于吉他手軟骨頭阿平——吉澤平吉,他已經在隔壁房間了。”
  “有了這份資料倒是省了不少事,被害人山內敏男的妹妹小雪住在五反田,必須先傳喚她到案。”
  “是的,主任,我這就去。那么,這里就先交給今西了。”
  “也好,就交給你去辦吧!”
  “啊!等一等,加納刑警。”
  金田一耕助連忙叫住他。
  “可不可以請你順便打個電話到法眼家?發生這件命案后,大批媒体一定會蜂擁而至,如果他們因此而受惊,未免太可怜了,總之,麻煩你先通知他們一聲。”
  “金田一先生,你認為這件命案和法眼有關嗎?”
  等等力警官的眼中充滿怀疑。
  “這里不就是法眼家嗎?而且冬子也是在那個吊燈鎖頭處上吊自盡的,如今冬子最疼愛的孩子頭顱也被人吊在同一個地方,所以我認為這和法眼家有關系。”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想試試法眼家的反應?”
  “是的。不過,這全得靠你的隨机應變喲!”
  其實金田一耕助更想知道由香利的反應,可是他不能說出來。
  現在已經是九月二十一日的零點三十分,屋外的雨依是滴滴答答地下個不停,看來金田一耕助又得熬個通曉了。
   
阿平的口供

  本條照相館的人走出臨時偵訊室之后,軟骨頭阿平——吉澤平吉便走入偵訊室,他已經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態,所以一走進偵訊室如同決了堤的洪水般說個不停。
  “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在肯德基阿謙的慫恿下才來這里一探究竟的。我想這一定是德州阿哲干的好事,嗯,一定是這樣沒錯。
  阿哲很早就對阿敏怀恨在心,他對阿敏是又妒又恨,他嫉妒我們樂團的領導權握在阿敏手中,就連小雪也是阿敏的……
  我們大家都很喜歡小雪”你知道人在‘江湖’嘛!多少會失去原有的純真,可是小雪不一樣,她有情有義,對任何人都非常溫柔、和善,所以大家都非常喜歡她……可是小雪的哥哥阿敏卻對她嚴密監控,逼得大家不得不打消這個念頭。
  要是阿哲也放棄就好了,偏偏他的個性十分倔強,還想把小雪占為己有。有一次他意圖非禮小雪,結果阿敏适時出現替小雪解圍,還把阿哲狠狠揍了一頓。
  那個時候,大伙儿都嚇了一大跳,沒想到平常像彌勒佛一樣笑口常開的阿敏,一旦生起气來,竟然把阿哲的左眼珠子都打飛了。
  這也就算了,想不到阿敏下來還說他要娶小雪為妻,要是大家膽敢再冒犯小雪,可別怪他跟大家翻臉無情。后來,他們就在這棟房子里舉行結婚儀式了。
  唉!妝扮成新娘模樣的小雪真是漂亮啊!可是她很害羞,什么話也沒說,只是兩眼無神地看著前方,我從沒見過那么美的新娘子。
  也因為這個緣故,阿敏和阿哲兩人之間的關系越來越僵。前天晚上,他們一定是約在這里決斗……”
  “前天晚上?你怎么知道是前天晚上?”
  金田一耕助刻不容緩地立刻提出疑問。
  阿平喘口气,馬上回道:
  “因為從前天晚上我就沒有看見阿敏、雪或阿哲的蹤影,由于下個月開始,我們必須到美軍軍營做巡回演出,所以這一陣子我們每天六點鐘都要在五反田的車庫集合,為巡回演出做准備。
  但是前天晚上我到那儿之后,車庫的門卻沒有開,我便決定在离車庫一百公尺處一家叫做‘蒙那密’的咖啡店等等看。
  我到咖啡店的時候,發現阿風已經坐在那儿等了,沒一會儿,阿雅和阿謙也一塊儿來了,最后到的是阿哲,當時已經六點半左右,車庫的門還是沒打開,阿哲因此顯得很暴躁。
  后來,我們只好差阿謙去看究竟怎么回事。可是他在門外叫喚了很久,里面仍然沒有任何回應,一直到七點半,門始終是關著的。這當中台風逐漸增強……”
  “啊……等一等!”
  金田一耕助再度打斷阿平的敘述,提出問題。
  “你說那是一個台風夜?”
  “是啊!就是前天晚上。”
  “但是現在已經是二十一日凌晨一點多,所以你說的應該是大前天,對不對?”
  “不管你怎么說都好,總之,那天七點半大伙儿又回到車庫,結果還是大門緊鎖,我們繞到到后面去看,沒想到里面也同樣上了鎖,而且雨嘩啦嘩啦地下著,風咻咻咻地吹著。
  這時阿哲非常生气,他說阿敏和小雪這兩個人丟下大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要是被他找到的話,他一定會殺他們泄恨,說完頂著狂風暴雨跑走了。
  從那次以后,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這三個人,不過,我們依然每晚六點乖乖地到車庫報到,只是車庫從台風夜開始就一直上了鎖,但因為只有阿敏和小雪才有鑰匙,大家依然不得其門而入。
  今天晚上九點鐘,我提議到‘蒙那密’看看,阿風跟我一起去,只有阿謙一個人在一旁發呆。我們在那儿一直那聊到十點左右,阿謙突然說要來醫院坡瞧瞧,我本來不想來,可是阿謙又說,台風那天早上,邁阿密阿雅曾受阿敏之托,再度來到這里接電。
  我听了也覺得非常奇怪,于是便拉著阿謙一塊到這儿來看看。阿謙一路上還念著:‘怎么辦,怎么辦?’到了這里,我們又開始猶豫是不是要進屋去。
  就在我們猶豫不決的時候,這棟房子后面的房間突然亮起一道閃光,我們心想那不是拍照時的閃光燈嗎,難道阿敏和小雪又在拍結婚照了?于是便悄悄潛入隔壁的房間,沒想到卻看見……”
  軟骨頭阿平說到這儿,全身顫抖不己,甚至趴在桌上哭了起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是阿哲干的好事,一定是阿哲干的!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偵訊結束后,金田一耕助留下寺板巡警和阿平,獨自往屋外走去。
  此時屋外在搜索燈光照射下亮如白晝,多少拂去一些殺人命案給人的陰森感覺。可是,這件命案的殘忍手法教金田一耕助感到不寒而栗,尤其是大廳里四處飛濺的血跡,更讓他深感困扰:
  (根据軟骨頭阿平的說法,阿敏應該是和阿哲在這里決斗,可是像阿敏這种大力士,應該可以將阿哲一拳擊倒才對,怎么會反而輸給阿哲,被砍得如此凄慘呢?
  難道這里飛濺的血跡是阿哲的,當阿敏持持小刀追逐阿哲時,阿敏卻一不小心跌倒,讓阿哲有机可乘嗎?
  但是根据阿修的說法,阿敏并不是一個天性殘暴的人,何況阿哲也沒有理由將阿敏的頭顱割下,當成風鈴吊挂起來啊!)

  金田一耕助正在思考的時候,命案現場的拍照人員已經拍照完畢,鑒識人員也將銀灰色的粉未撒滿屋內,准備采集指紋。
  “長官,這真是一宗慘絕人寰的殺人命案,我想凶手一定是個非常殘暴的人。”
  “嗯,總之,一定要赶快緝捕真凶到案。”
  等等力警官一邊督促屬下,一邊來到大廳。
  吊燈正下方有一個覆蓋著白布的台子,台上的銀器里正放著阿敏的人頭。
  高輪警局約聘的山本醫生、凡是遇有重大刑案必定會前來支援的警政署吉垣博士,以及他的學生加賀助理,都圍著這顆腦袋議論紛紛。
  吉垣博士不但跟等等力警官警官是熟識,也是金田一耕助的好朋友。
  他看看金田一耕助的打扮,不禁眯著眼睛笑道:
  “金田一先生,你還是老樣子嘛!”
  “是嗎,我今天可是特地穿了一件漂亮的薄衫哩!說正經的,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金田一先生,你似乎老是介入一些麻煩的事哦!”
  “不,事實上正好相反,只要我一介入,原本簡單的案子就會變得离奇复雜,不久更宛如走入迷宮之中呢!”
  “什么話!你怎么能讓案子墜入迷宮之中呢?”
  真田警官气喘吁吁,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對了,吉垣博士,這顆頭顱的主人大概死亡多久?”
  “這個部分你可以問山本先生。”
  “那么就由我來報告一下吧!”
  跟高名度的古垣博士相較之下,山本醫生只能說是后生晚輩,只見他一臉嚴肅他說:
  “死者至少死亡四十八個小時以上,至于正确的死亡時間,恐怕得請古垣博士將這顆頭顱帶回實驗室進行更詳細地檢查才能知道。”
  聞言,大伙儿紛紛把視線移到自己的手表上。
  真田警官為了慎重起見,特地重复一遍:
  “現在是二十一日的凌晨兩點,若倒推四十八小時,就是十九號的凌晨兩點了。”
  “可以這樣推斷。總之,我會向等等力警官提出一份更詳細的報告。”
  “對了,醫生,死者死后多久頭顱才被切割下來?”
  等等力警官問道。
  “嗯,差不多是在死者死后一小時或兩小時之后。”
  “也就是說,發生打斗的時間可以往前推到十八日晚上八點、九點,或是十點左右嘍?”
  “嗯。”
  “那么死因是……”
  “目前不明。在沒有看到頭顱下的身体以前,無法明确判斷,對了,身体還沒找到嗎?”
  此時新井刑警滿身泥泞、悄悄地走進大廳,他听見剛才的問答,有些為難地插口說:
  “很抱歉,目前還沒有找到頭顱以下的身体。這棟房子的庭院相當寬廣,我們連草叢里也找過了,仍然什么也沒找到,就連挖洞掩埋的痕跡也沒有看到。
  天亮之后我們還會再搜查一次,如果依然無法在這棟房子內外找到身体的話……唉!金田一先生,你說,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新井刑警雖然面目和善,可是話中卻有向金田一耕助挑釁的意味。
  “嗯,現在我們可以清楚知道命案的第一現場就在這里。如果凶手是為了掩飾被害人身分,刻意把死者的頭顱帶走,倒是容易令人理解。可是現在,凶手堂而皇之地把死者的頭顱挂在這里,卻把身体帶走,這一點就令人很難理解了。”
  “金田一先生,這個被害人的個子很矮嗎?”
  真田警官插口間道。
  “一點也不會。警官,我曾經在舞台上見過這男人一次,他的身高應該超過五尺八寸,而且他雙肩寬闊、胸部厚實,身体非常強壯,胸毛甚至都長到咽喉處,總之,這個人看起來非常有自信,听說他總是穿著一條連肚臍都露出來的緊身褲站在舞台上,這樣的体格應該很不容易搬動吧!而且凶手把頭顱割下,身体一定會因此噴出大量的鮮血啊!”
  “金田一先生,這個被害人是否和法眼家有什么關系?”
  “古垣博士為什么這么問?”
  “我想你大概也已經注意到這個顆頭顱下巴的胡子前端,挂了一個上面寫字的金屬片——‘父親未來,母親企盼地懸著一顆心入睡……’這首歌的作者是天竺浪人,由此看來,凶手是存心把這顆頭顱當成風鈴的。金田一先生,你知道法眼琢也先生曾寫了一本叫《風鈴集》的歌集嗎?”
  “古垣博士也認識法眼琢也先生嗎?”
  “不,我跟他并不熟,但是我們曾經在同一所學校兼課,所以經常遇見彼此。”
  金田一耕助本想就這個部分再提出一些問題,不料去醫院坡派出所打電話的加納刑警回來了,他一走進大廳便說:
  “主任、等等力警官,金田一先生……”
  他的臉色很難看,所以三人立刻走近他。
  加納刑警把他們三人帶到角落,立刻展開報告:
  “我遵照金田一先生的建議,試著打電話到法眼家……”
  “那個時候他們應該在睡夢中吧?”
  “不,正好相反,法眼家立刻就有人接電話,他們都還沒睡呢!”
  “法眼家也有什么狀況嗎?”
  “听說他們才從外面回來。”
  “他們上哪儿去了?”
  “請等一等,在此之前,我想問一下金田一先生,你知道法眼家一位叫由香利的小姐嗎?”
  “我知道,不過我并沒有見過她。”
  金田一耕助沒有說謊,因為他還沒有正式和由香利見過面。
  “那位叫由香利的小姐今天結婚,大家送她搭机前往美國,所以我打電話去的時候,他們才剛回到家。”
  “胡說八道!”
  真田警官突然怒吼一聲。
  “簡直就是一派胡言!現在都什么時候了,這個時候哪有從羽田起飛的班机!”
  “你弄錯了,主任。我也問過同樣的問題,結果對方說他們不是從羽田飛往美國,而是從橫田基地起飛的。”
  “由香利搭美國空軍的軍用飛机?”
  金田一耕助突然覺得被人用棒子在后腦勺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他如同掉入陷阱里的野獸,瞪著一雙眼睛思考整件事情,由于太過專注,就連他經常出現的抓頭動作都忘記了。
   
通知噩耗

  現在筆者再把加納刑警的話重述一次。
  法眼家最初來接電話的人是女佣,當時加納刑警便感到有些納悶,因為時間相當晚了,照理說對方應該會隔一會儿才出來接電話,但是對方竟來得那么快,于是他順口問對方,才得知法眼家今天有喜事。
  當時加納刑警并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只覺得還好對方家里有喜事,否則這么晚打電話,實是是太失禮。
  于是他自報姓名,并說有件事想告訴彌生夫人。接著五十嵐光枝便出來接電話,她高興他說: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要緊事,可是今天我們家里有些事情,夫人非常疲累,有什么事請你告訴我,由我代轉好嗎?”
  由于光枝的語气非常興奮,再加上女佣剛才說的話,于是加納刑警問對方是否有喜事,結果對方說:
  “是的,我儿子阿滋和法眼家的由香利小姐今天在麻布的教會舉行結婚儀式,兩人剛剛才搭机飛往美國,我們也到机場去送行,才回來不久……”
  這時加納刑警提出真田警官先前提出的問題,對方卻答說:
  “他們并不是從羽田机場起飛,而是從橫田基地飛往美國。”
  “從橫田基地?”
  加納刑警屏住气息,繼續听對方說:
  “是的。我們家夫人從GHO駐日本的時候起,就跟他們維持不錯的關系。在GHO撤离之后,我家夫人又和進駐軍的高層人士交情不錯,所以這回才能運用這層關系。”
  光枝的聲音听起來十分得意。
  加納刑警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接什么話才好,只好說位在醫院坡的空屋今天晚上又發生了一件怪事,希望能直接和彌生夫人談一談這件事情,沒想到對方竟淡淡地回了一句:
  “你說那間空屋發生怪事,難道又有人在那儿上吊自殺嗎?”
  “加納刑警只得告訴光枝不是上吊,而是發生一樁殺人事件,況且被害人好象和彌生夫人有深厚的關系。”
  “你說殺人事件?究竟是誰被殺?”
  尤枝這會儿說話的語气充滿惊訝,不過加納刑警沒有詳加解釋,他只是一再強調:希望彌生夫人能來接電話。
  “哎呀!好吧!我想夫人大概還沒睡,那么請你稍等,我把電話轉到夫人的房里。”
  彌生隔了好一陣子才接起電話。
  “喂,我是法眼彌生,剛才听光枝說,我們醫院坡的老家又發生怪事了,而且還是殺人事件……”
  “是的,在此之前我想先自我介紹一下,昭和二十二年的時候,有位婦人在那棟空屋上吊自盡,我就是當時跟您見過面的加納刑警……”
  “原來是加納刑警啊!我記得,最近我還听過你的名字,咦?是听哪一位談起你的……”
  “是金田一耕助先生吧?”
  “啊!是的。這么說,金田一先生去拜訪過你了!不過,這件事以后再談,你先說說今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听說空屋里發生殺人事件……”
  “是的,這的确是一件悲慘的事,被害人就是夫人要找的青年。”
  “你說我要找的青年是……”
  彌生說到這里,不禁停頓了一下。
  “難道是山內敏男?”
  “是啊!真不幸……”
  “你們怎么确定死者就是山內敏男?”
  “是金田一先生說的,他說這一定是夫人托人找尋的山內敏男。”
  “那么金田一先生也在那里嘍?”
  “是的,他現在正在醫院坡的空屋里。”
  “為什么金田一認為死者絕對是山內敏男呢?”
  “听說金田一先生以前就已經查出山內敏男的住處了,但是因為還有一個部分不是很清楚,所以延遲向您報告,他還說非常抱歉,總而言之,近日他會到府上跟您報告這件事。”
  “你說敏男被殺,他又是怎么死的?而且……為什么會發生在那個空屋里?”
  向來沉著穩健的彌生,今天卻顯得有些焦躁,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走音。
  “很抱歉,夫人,這件事我不方便在電話里跟您說,只是……”
  “只是什么?”
  “大批傳播媒体現在已經赶到命案現場了,恐怕不久后他們也會赶到府上,金田一先生怕您听到這件事會感到非常震惊,所以要我先通知您,也好有個心理准備。”
  彌生沉默了一會儿才說:
  “真是非常謝謝金田一先生的好意,麻煩你替我跟他道謝。不過,被害人真的是山內敏男嗎?”
  “是的,除了金田一先生之外,還有兩、三位人證,更何況昭和二十二我也曾經見過他兩、三次,所以您放心,絕對不會錯的。”
  “我明白了。以后我對尋找敏男的事徹底死心了,但是……”
  電話那頭的彌生加強語气說道:
  “小雪呢?難道連小雪也……”
  “很抱歉,我們才發現命案沒有多久,還來不及查明這件事。不過我們已經知道他們兄妹的住處,待會儿就會著手處理這件事,所以小雪不會有事的。轄區派出所也會加派警力保護她,這一點您大可放心。”
  “小雪也有生命之虞嗎?”
  彌生的聲音再次顫抖起來。
  “不、不,這只是我個人多慮,您別當真。”
  雖然彌生好象還有許多事情要問,可是加納刑警卻不得不挂電話,如果再繼續談下去,恐怕就要天亮了。
  簡言之,山內敏男死在醫院坡空屋這件事,對彌生而言的确是晴天霹靂般的打擊。
   
瘋狂“阿哲”

  爵士樂團“發怒的海盜”的成員大致住在以五反田為中心、國鐵環狀線的附近。像德州阿哲——佐川哲也就住在目黑附近的惠比壽。
  那是一棟由寡婦所經營的兩層樓公寓,每樓各有五間房間。樓下兩個房間分別住著房東太太和她女儿貞子,房東太大名叫伊藤泰子,她先生原本在這里經營鐵工厂,卻在大戰結束的前一陣被征召入伍,后來戰死于沖繩。
  伊藤泰子除了女儿貞子以外,還有一個比貞子大的儿子,可是他比父親還要早入伍,后來更是英年早逝。不幸的事總是接踵而至,最后就連他們的鐵工厂都因為戰爭而化為灰燼。
  老天唯一眷顧這對母女的是,鐵工厂及附近兩百五十坪的土地都是伊藤家的財產,尤其是朝鮮發生動亂后,東京近郊的地价更是暴漲。
  伊藤泰子原是個非常傳統的日本婦女,生平沒有什么大志,只求丈夫顧家、儿子孝順就心滿意足了。而且,她從來不用顧慮生活重擔,因為一切都有丈夫為她打理得好好的。
  但是,戰后劇變的社會形態逼得她成長不少。
  幸好泰子的先生在世時喜歡幫助別人,所以當那些曾經受過她先生照顧的人從戰場回來之后,全成為她的商量的對象。
  泰子听從建議賣掉約一百三十坪左右的土地,買方是金融業者,而且也是個正派經營的誠實商人。
  之后這位金融業者也成了她商量對象。她把賣地所得的錢,加上跟金融業者以低利融資得來的錢,拿來蓋現在住的公寓。
  所謂,“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二樓的的五間房間全部是兩坪半大的單身套房,每個房間都可以自己開伙。
  至于樓下則有适合年輕夫婦住的三坪大房間和兩坪半大的房間三間。她自己和女儿貞子分別住在一間四坪大和三坪大的房間,還有一間三坪大的西式房間是管理室。
  或許這棟公寓的地理位置不錯,當她的公寓一完工,房客立刻蜂擁而至。比較麻煩的是,上夜班的女性比較多,很多在銀座一帶酒吧上班的女性都希望能住進泰子的公寓。
  泰子剛汗始也覺得很困扰,可是跟那些上班女郎談過話之后,卻發現這些女性不但善解人意,而且十分單純;再加上貞子是個不拘小節的人,所以就把公寓租給她們了。
  由于房客中有許多這類的上班女郎,因此門禁的規定根本不适用,玄關的玻璃門也只好二十四小時開放,所幸每個和室房間都可以上鎖,這棟公寓從來沒有發生過盜竊之類的事情。
  總之,這棟名為“伊藤庄”的公寓開始租屋至今都非常順遂,而泰子唯一的煩惱只是女儿貞子的身材。
  貞子長得像父親,并不漂亮。大戰結束時她十五歲,今年已經二十三歲了,卻依然小姑獨處。
  男人一見到貞子,几乎都視而不見。她不僅容貌、体格長得像父親,就連個性也遺傳到父親的优點——度量大、喜歡幫助別人,很快便成為很多女房客的傾訴對象。
  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二十一日凌晨,肯德基阿謙推開“伊藤庄”玄關的玻璃門,走進里面。
  他是個好奇心強烈的年輕人,几乎每天晚上都跑去偷看阿敏和小雪的“夫妻生活”,借以自慰。
  當德州阿哲提出阿敏和小雪是否在演戲的疑問時,他立即以此為借口,跑去替阿哲偵察阿敏夫妻的一舉一動,沒想到竟被阿敏逮個正著,不僅被扁了一頓,還被赶出五反田,成為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這時,阿哲适時地伸出援手,把他接回去住,可是這個少年惡習不改,依然對任何事都充滿好奇心。
  那一陣子,阿哲不知道是為了什么緣故,每個禮拜四下午總會消失兩、三個小時。
  因此好奇心超強的肯德基阿謙對阿哲每個星期四外出一次的舉動感到非常好奇,特地尾隨阿哲身后一探究竟。
  結果他發現阿哲是在旅館內跟女人幽會,雖然他們經常換旅館,可是跟阿哲在一起的女人卻未曾換過。
  對他們這群人來說,跟女人玩玩本是家常便飯,然而阿哲秘密約會的對象竟然是一個高級官員的妻子,這一點讓阿謙感到惊訝不已。
  他握有阿哲這個不可告人的秘密,卻壓根儿沒想過以此要挾阿哲,盡管如此,舉止輕浮、不穩重的阿謙仍然在阿哲面前說溜了嘴,因此他又被阿哲赶出“伊藤庄”。
  离開“伊藤庄”四、五天后,阿謙就像喪家之大般四處流浪。
  醫院坡發生的命案雖然嚇得他魂不附体,他卻想借著向阿哲報告這件命案來取悅對方,并向阿哲表明自己的忠誠。
  當阿謙推開玻璃門的時候,穿著睡衣的貞子就站在通向二樓的樓梯下方。
  “咦?這不是阿謙嗎?你被阿哲赶出去之后都上哪儿去了?”
  “這個嘛……對了,我大哥在嗎?”
  “在是在,只不過樣子有些奇怪。”
  “奇怪?怎么個奇怪法?”
  “哎呀!你全身都濕透了,快點進來吧!我正好也有些事想告訴你。”
  貞子帶著阿謙來到玄關旁的管理室。
  “真要命!你連毛衣都濕得可以擠出水來了,我這就去拿條毛巾給你。把毛衣脫掉,一會儿我拿一件毛衣給你穿。”
  這就是貞子熱心、善良之處。
  “貞子姊,你剛才說我大哥的樣子很奇怪……”
  “嗯,他從四、五天前就變得怪怪的,還跟我借磨刀石。你知道他要磨什么嗎?”
  “他要磨什么?”
  “磨軍刀啊!就是海盜挂在腰際的那种刀子。”
  “別開玩笑了!貞子姊,那不是我們用的道具嗎?一把假刀有什么好磨的。”
  “事情才不是這樣哩!不知道他從哪里弄來了一把真刀,他磨完刀之后就走回房間。我因為擔心他,所以跟在后面瞧一瞧,只見他揮起那把閃閃發光的軍刀,就像在練習西洋劍一樣,而且他的眼神變得好奇怪……”
  “那么我大哥現在在房間嗎?”
  “在啊!昨天……”
  貞子話說到一半,看了一眼管理室的電子鐘。
  “不,已經是前天的事了,台風過后那天,他早上六點左右全身濕淋淋地回來,從此之后,他整個人就變得怪怪的。”
  “變得怪怪的?究竟是怎么個怪法?”
  “他喝得爛醉如泥,我抓著他的雨衣問他上哪儿去了,他卻要我少管閒事,還把我的手甩開。可是我看見他雨衣底下挂著一把軍刀,手上還抱了一個圓滾滾的東西,事后我才發現自己的手掌沾了血。”
  “你說他在雨衣下佩挂軍刀,而且還沾了血……”
  阿謙說到這儿,整個人忽然抖個不停。
  “是啊!他大概在什么地方跟別人打架吧?總之,他一回到房間便關在房里,還把門鎖起來,不踏出房門一步。
  我本來想用備用鑰匙開門,阿哲卻從房里高喊道:‘別開門!要是你開門,我就用這把軍刀殺了你!’你說,這不是很奇怪嗎?”
  就在這時,一個穿睡袍的女人正好從二樓沖下來;同時,又有兩名刑警從正門走了進來。
  “貞子姊、貞子姊,阿哲好象變了一個人似的……”
  “你們說的阿哲是不是在佐川哲也?我們是……”
  然而貞子已經沒時間去理會兩位警察的問題,她立刻用備用鑰匙打開二樓三號的房門,里面傳來阿哲酒醉的歌聲——
  “藤蔓上的亡魂
  人數為十三
  呀呼——
  喝吧!萊姆酒一飲而盡!”

  這是史蒂文生在“金銀島”一片里所唱的海盜歌曲。
  房門才一打開,大伙儿就看見穿著一身華麗的海盜裝、臉上戴著眼罩的阿哲,他气字軒昂地扶著腰際的軍刀,一只腳站在枕頭上,嘴里還咕嚕咕嚕喝著威士忌。
  在他那頭長發上戴著的帽子,正是鑲著海盜標幟的提督帽,也就是阿敏說什么也不肯讓給別人的那頂帽子。
   
車庫歷險

  就在澀谷警局的兩名刑警發現陷入瘋狂狀態的德州阿哲——佐川哲也的同時,大崎警官的兩名刑警也正赶往五反田山內敏男和小雪兄妹同住的車庫。
  那一帶原本也是被戰火波及的區域,可是由于韓戰帶來的好景气,近來复興的跡象越來越顯著,唯有這個車庫周圍還像個孤島似的与世隔絕。
  大崎警局的芥川警官和板井刑警好不容易找到目標——五反田的那個車庫時,已經是九月二十一日凌晨兩點鐘了。此時天空依然下著雨,气溫也十分低。
  “喂!他們說的車庫就是這里嗎?”
  芥川警官聲音沙啞地問道。
  “應該是吧?”
  板井刑警一邊說,一邊用手電筒照射門牌。
  “果然。主任,你瞧,門牌上還有住址与山內的姓氏。”
  “這么說,就是住在這里的年輕人慘遭殺害嘍!”
  芥川警官輕描淡寫他說著,可是他絕對沒有幸災樂禍的意思。
  “听說被害人有個叫小雪的妹妹。”
  “嗯,他這個妹妹應該在家……”
  兩道手電筒的燈光交錯照射在車庫的鐵卷門上,然而鐵卷門依舊冰冷無情地拒絕任何人進入。
  “總之,先叫叫看里面有沒有人住,不過我們大概不必期望她會有任何反應。”
  板井刑警點點頭,一邊敲鐵卷門,一邊叫山內小雪的名字。
  他盡可能提高音量高聲喊叫,可是一如芥川警官所說,車庫里并沒有傳來任何回應。
  “主任,山內小雪是不是也在車庫里遇害了?”
  “別疑神疑鬼的!我們繞到后面去看看。”
  由于車庫后面是一片雜草,兩人才繞到后門,腰部以下的衣褲就全都浸濕了。
  不過,后面只有一扇玻璃門,跟前面堅固的鐵卷門截然不同,即使門已經上了鎖,想要破坏它卻也不是什么難事。
  在芥川警官的示意下,板井刑警立刻用身体撞向那扇玻璃門。
  板并刑警在大崎警局內是橫綱級的相扑選手,享有板井山關的盛名,因此玻璃門在他的猛烈撞擊之后,立刻散成碎片。
  沒有多久,那扇玻璃門就整個解体了。
  門里面是廚房,廚房一角還有一道通往二樓的樓梯,此外,廚房和車庫之間有一扇門,他們之所以設置兩道門,大概是為了達到消音的目的。
  “喂!板井,你在發什么呆啊!這里應該有個電燈開關,還不快點找一找。”
  芥川警官的綽號叫賤川,因為他脾气不好,大家都十分怕他。還好,板井刑警很快就找到電燈開關了。
  “主任,先上二樓嗎?還是先撞破這扇門?”
  “先上二樓看看,等一會儿再查看車庫的部分。”
  “是的。”
  兩人躡手躡腳地走上樓梯,一上二樓就看見一條縱向走廊,前面有一間兩坪半的房間,后面則是一間三坪大的房間,兩間房間的牆壁上都沒有電燈開關,在亮晃晃的燈光照射下,只見兩間房間都整理得非常整洁,洋溢著新婚色彩。
  “主任,要搜查房間內部嗎?”
  “不,這些還是交給警政署的專人負責吧!畢竟這里不是命案現場。”
  “可是,至少我們可以打開衣柜和壁櫥的門看看呀!”
  “嗯……電好,這就么辦吧!但是千万要小心,要是破坏了現場,小心會惹來上面那些人一頓怒罵。”
  “這個我知道。”
  于是板井刑警脫掉長靴,走進兩坪半大的房間,他用手帕握著把手,打開衣櫥。
  還好衣櫥并沒有上鎖,里面也沒有任何异樣,除了許多用衣架挂著的男女日常便服和舞台用的表演服裝外,并沒有什么奇怪的東西。
  “那么,我來檢查壁櫥吧!”
  壁櫥位于三坪大的寢室里。以前山內敏男住在三坪大的房間,小雪住在兩坪半大的房間;自從八月二十八日那場奇怪的婚禮以后,他們便買了一張雙人床,開始過著夫妻生活。
  壁櫥旁邊有個三尺寬的壁翕,壁畝里有一只青瓷花瓶,里面還插了几株大理菊,此外,壁翕附近的天花板上挂了一個庵型的鐵制風鈴。
  “主任,這個東西挂在這儿很奇怪。”
  “听說命案現場的人頭也是像風鈴一樣被吊挂起來,而且胡須前端還垂挂了一只金屬片。”
  “這個風鈴上面也挂著一個金屬片,上面寫著:‘風鈴在未獲關愛的兩人窗前低吟 作者 琢也’。”
  看來,吊這串風鈴應該是山內敏男的意思。他之所以把風鈴挂在這里,是表示自己就像養父那般深愛小雪的母親,也深愛著小雪吧!
  從鳳鈴上有燒毀的痕跡看來,這一定是冬子從池端的廢墟帶到木更津的風鈴,而且也是八月二十八日結婚照里的那串風鈴。
  芥川警官打開壁櫥之后,發現壁櫥里面收拾得非常整齊,上層的角落放置著兩床棉被,寢具的一端還用三夾板隔開,堆放著各式各樣的樂器。
  除了喇叭之外,還有伸縮喇叭、豎笛、薩克斯風、吉他、長笛等等。看來阿敏也精通不少樂器呢!
  壁櫥下層分得很細,所有東西都排列得非常整齊,其中最多的還是唱片。昭和二十八年正好是唱片從七十八轉的SP轉盤改革到三十三轉的LP唱片的過渡期。
  “這里有一堆唱片,可是留聲机在哪里呢?”
  “會不會在樓下的車庫里?既然這些人都在車庫里練習,那里應該會有留聲机吧!可是主任,有一點我始終搞不懂。”
  “什么事搞不懂?”
  “他們不是玩爵士樂嗎?照理說生活應該挺墮落的,可是這里的房間卻收拾得這么干淨……”
  芥川警官點點頭,看了看客廳。
  “是啊!而且還布置得挺雅致的。”
  他低吟了一聲,突然想到什么事他說道:
  “喂!快看看棉里面,說不定小雪就在那里。”
  但是沒一會儿,兩人就知道這根本是芥川警官發揮惊人想象力的結果。
  “主任,這是不是挂在風鈴上的金屬片?”
  板井刑警打開位于壁櫥角落小抽屜的最小層,只見里面有兩個縱向的間隔,左邊和右邊都放滿了金屬片。
  芥川警官瞧了一眼,只見右邊金屬片的署名是琢也,左邊金屬片上的署名則是天竺浪人。由此可見,阿敏應該經常替換風鈴下的金屬片。
  “喂!我們可沒有太多的時間調查這些東西,走,下樓去車庫看看。”
  廚房和車庫之間有兩道門,對板井刑警而言,撞破這兩道門并不是什么難事,只不過當芥川警官伸手打開車庫里的電燈開關時,兩人都忍不住訝异地抬頭望向天花板。
  原來天花板上有一個直徑兩公尺左右的圓形燈罩,燈罩下有五盞燈泡,把車庫照得有如白晝一般明亮。就在光窗的下方,有一輛加蓋的卡車。
  這輛加蓋的卡車有點像是美國西部片里經常可見的蓬車,他們甚至在車身外搭上一層咖啡色的防水帆布。
  由于卡車載貨台后面的蓋子已經卸掉,所以兩名警察便用手電筒照射內側,只見蓬車里堆放了許多帆布,這大概是團員們擔心雨天時只靠一層車蓬不夠,所以另外又准備許多帆布來覆蓋樂器。
  當芥川警官把手放在帆布上,一旁的板井刑警突然滿臉潮紅,神情顯得相當緊張。
  “板井,怎么回事?”
  “主、主任,你看……”
  板井刑警指著卡車對面左側的地板,那里有一攤黑褐色的液体。很明顯的,這攤血是從卡車的載貨台上滴下來的,數條如水柱般的血跡把卡車側面染成黑壓壓的一片。
  芥川警官連忙看向卡車的右側,不過那里并沒有任何血跡。由于這輛卡車有點向左側傾斜,所以血水自然朝左側滴下。
  “主、主任,這些帆布下面會不會有小雪的尸体?”
  兩人立刻跳上載貨台,一只手拿著手電筒,另一只手合力掀開帆布,剎那問,他們的嘴里不約而同發出世上最可怕的呻吟聲。
  帆布下面沒有尸体,可是凶手有可能是在這里切下山內敏男的頭顱。
  只見一堆鋸子、修剪樹枝用的剪刀、鐵錘、鑿子和修理汽車用的工具上沾滿血跡,就連墊在載貨平台上的兩條毛毯也都吸滿了血水。
  “喂,板井,還站在那儿發什么呆!快點去報告高輪警局這件事啊!”
  “報告……怎么報告?”
  “混帳!你眼睛瞎了嗎?這間屋子里面總會有電話吧!去試試看能不能打通。”
  板井刑警很快便找到小房間里的電話,芥川警官等電話一接通,立刻搶過話筒。他盡可能克制住激動的情緒,把現場發現的情況一字不漏的向話筒彼端的真田警官報告。
  “什么?你說那里有分尸的痕跡?那么……尸体呢?頭顱以下的身体呢?”
  “身体?身体不在你們那里嗎?”
  “就是沒有才難辦啊!”
  從真田警官咬牙切齒的模樣,不難想見他的血壓又升高不少。
  “目前我們這里并沒有發現頭顱以下的身分部分……至少在這棟建筑物里面沒有。”
  “務必盡快找到……對了,那棟建筑物四周有沒有掩埋的痕跡?”
  “這個部分我們還沒有著手調查,可是命案現場在你的管區,凶手為什么會選擇在這里分尸呢?”
  “這种事我怎么會知道!”
  真田警官發出惊人的怒吼聲,但他隨即發現自己失態,連忙向對方賠不是。
  “對不起、對不起,芥川老兄,我一時心急、口不擇言,您可別發火啊!老實說,這里好象有一線曙光呢!”
  “喔!你是指……”
  “听說澀谷警局那邊抓到一名嫌疑犯,待會儿應該就會帶到你那里去,只要錄下口供,就可以知道尸体的下落了。”
  “這樣啊!好吧!我知道了,我會盡力協助的,對了,警政署的承辦人員是……”
  “等等力警官,還有金田一耕助也從旁協助。”
  “哦,那個多管閒事的家伙……”
  芥川警官一說完便察覺自己失言,赶緊要求對方當他沒說過這句話。
  “那么,再聯絡了。”
  芥川警宮挂上電話后,立刻又拿起話簡直撥大崎警局,請求對方給予支援。
  突然間,四周傳出震撼力十足的爵士樂聲,嚇得他几乎跳了起來。
  雖然當時并沒有立体音響,可是這里卻有裝設自動擴音裝置的唱机。板井刑警將音量調到最大才按下開關,放出的聲音自然教人吃不消。
  “混帳的東西!你以為現在几點了?快把那架吵人的唱机關掉!”
  “別生气、別生气,入境隨俗嘛!既然我們在調查玩爵士樂的好手,若是不知道一點爵士樂,未免太跟不上時代了。再說,等支援的人員一到,不就開始搜查無頭尸体了嗎?”
  “說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我們就放松心情听听爵士樂吧!”
  芥川警官和板井山關刑警一邊听著音樂,一邊不由自主地跟著音樂搖擺起來,面對爵士樂誘人的旋律,就算是老頑固也會像是吸毒般上癮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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