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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誤會


  是什么意思呢?難道了然和尚知道凶手是誰嗎?
  金田一耕助不解地盯著和尚的臉,和尚則默默地數著念珠。
  竹藏跟了澤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動也不動地看著那彎彎曲曲像條錦蛇般的花子。
  風越來越大了,倒吊著的花子那頭黑發像黑蛇般仍在地上拖動著。
  金田一耕助回過神來后,以他的職業本能,提著燈籠查看尸体的位置、捆綁帶子的手法之后,回頭對竹藏說:
  “竹藏,麻煩你去請醫生來好嗎?他這會儿應該清醒了吧!”
  竹藏如夢初醒似地揉著雙眼,又回頭看了看和尚。
  “師父。”
  他怯怯地喊著。
  了然和尚面向禪房站著,好像沒听到竹藏的聲音似的,一雙眼睛不知望著什么地方,神情茫然。
  “師父,了然師父!”
  竹藏又叫了一遍,這時了然和尚像吃了一惊,手上的念珠掉了下來。
  “什么事?竹藏。”
  了然和尚慌忙撿起念珠,聲音卻有點發抖。
  “金田一先生說,要我去請醫生來。
  “啊!那就辛苦你跑一趟了。”
  了然和尚咽了咽口水,又慌忙念了兩次“南無釋迦牟尼佛”。
  “那……本家那邊呢?是不是我也去通知一聲?”
  竹藏帶著征求意見的語气看著和尚的臉問。
  “本家那頭……嗯,那你就順便去一趟好了,告訴他們已經找到花子,但是記住,不許說她是被殺死的。還有,金田一先生!”
  和尚看看竹藏,又看看金田一耕助。
  “我在這里。”
  金田一耕助用“請說”的眼神看著和尚。
  “花子是被殺死的嗎?”
  “看起來不像是自殺。”
  金田一耕助對和尚的這個問話感到好笑,不自覺地想笑出聲,然而他一轉念,又發現這种場合實在不可以如此放肆,便慌忙壓抑住笑意,以搔頭來掩飾自己的失態。
  “竹藏,這件事情我看還是不要告訴本家的好。那里全都是女人,要是受到惊嚇就太可怜了。”
  了然和尚終于下達了清晰的指示。

  “好的,那我先走了。”
  “喂,等一下……順便也去通知村長,請他到這里來一趟。對了,金田一先生,麻煩你去通知派出所,好嗎?”
  “清水不在派出所。”
  “不在?”
  “是的,听說笠岡本署有緝捕令來,他開船出去迎接了。”
  和尚摸摸光禿禿的腦袋說:
  “這樣吧!竹藏,你還是到派出所去看看,如果清水回來了,就叫他到這里來。”
  “是!師父,那我去了。”
  竹藏頂著大風在山里走著,艱難的動作有如彌次郎兵衛一般。他沖出山門沒多久,豆大的雨就下起來了。

  “可惡!”
  金田一耕助抬頭看著天空,一臉遺憾地說。
  “金田一先生,怎么了?”
  “雨……”。
  “雨?啊!是啊!下起大雨來了,一下起雨……唉!”
  “要是天亮前雨能停就好了,一下雨,腳印就會變亂了。”
  “腳印?”
  和尚喘著气,惊疑地看著金田一耕助。
  “我差點忘記了,金田一先生,請到這邊來一下。”
  “有什么事?”
  “我有東西要給你看。了澤,你也過來!”
  “師父,那具尸体就這么吊著行嗎?”
  了澤僵立了老半天,這時才惊魂未定地說。
  “啊!金田一先生,能不能把尸体放下來?”
  和尚征詢金田一耕助的意見。
  “我看,暫時就這樣吧!搞不好清水已經回來了。”
  金田一耕助謹慎地說。
  “好的。了澤,那就別管花子了,你們跟我到這里來。”
  和尚命令道。
  于是三個人离開古梅樹,走到玄關前面,這時雨下得更大了。
  “可惡!”
  金田一耕助對這場大雨厭惡极了,忍不住十分生气地看著天空。
  “這場雨下得真不巧。對了,金田一先生……”
  和尚邊往玄關的屋檐下走,邊說:
  “剛才我比你們早一步回來,我原本打算從玄關進來,后來想到這個門是從里面閂上的,因此就繞到那邊……啊!請往這邊走,小心腳下危險。”
  和尚帶著金田一耕助來到緊挨著懸崖的廚房后門,只見門里一片漆黑。
  “因為玄關門關著,我就繞到這里,可是你看……”
  和尚把燈籠舉得高高地說:
  “鎖不知被誰扭斷了!”
  金田一耕助和了澤兩個人見到不禁嚇了一跳。
  原來那一副釘進廚房后門柱子里的洋鎖已被敲毀,剩下一半的釘子挂在柱子上還晃著。
  “了澤,你關這扇門的時候……”
  “師父,我把門關上時,它還是好好的。”
  “師父,這扇門是誰開的?”
  金田一耕助問。”
  “不是我,我剛要拿出鑰匙要開鎖,就看到鎖已經扭斷了,當時我嚇了一跳,打開門一看……就看到那個。”
  和尚舉著燈籠從半開的門縫往里面照,只見地板前的水泥地面上,有几個很大的泥鞋印。
  “師父,有小、小偷?”
  了澤嚇得有些說不出話。
  “你看,這腳印還很新,我看了馬上去叫你們,可是又擔心小偷就在附近,為了以防万一,就拿著燈籠到處看看,然后就看到……”
  和尚頓了頓,像咽下什么難吃的東西似地說:
  “花子的尸体。”
  “師父,這么說你還沒進正殿嘍?”
  金田一耕助問。
  “當然,我哪有時間啊!”
  “那我們先到里面去查看一下吧!”
  “好,了澤,你先進去開燈。”
  “師父……”
  “怎么了?了澤,你在發抖嗎?真是膽小鬼。”
  “師父,搞不好小偷還躲在里面呢!”
  “了澤,你放心,你看這腳印是一進去就又出來了,小偷不可能躲在里面的……唉!我看還是我先進去吧!”
  “不我先進去。”
  了澤進了廚房,打開電燈,立刻大叫:
  “師父,小偷沒脫鞋就進來了,你看這么多泥鞋印!”
  “哇,不得了,有沒有什么東西不見了?”
  “我正在查。”
  “師父,請把你的燈籠借我用一下。”。
  由于金田一耕助的燈籠讓竹藏拿去用了,他只好拿著了然和尚的燈籠查看廚房后門。
  那里緊挨著懸崖,終年見不到陽光,是個陰暗潮濕的地方。金田一耕助根据鞋印判斷,那應該是軍鞋的腳印,從外面進來,然后又走出去,可是一走到院子的地面上,因為地面堅硬,就很難找到任何腳印,再加上這場雨……
  “可惡!”
  他气乎乎地罵著,當他再回到后門口的時候,和尚跟了澤已經不在廚房里了。
  “師父,了澤。”
  他喊了一聲。
  “我在這里。”
  住持房里傳來了澤的聲音。
  金田一耕助提著燈籠往住持房間一看,只見了澤正打開壁櫥在查看里面的東西。
  “有什么東西被偷了嗎?”
  “現在還沒發現……”
  “師父呢?”
  “他到正殿去查看……”
  這時,了然和尚在正殿喊:
  “了澤,拿燈籠來。”
  金田一耕助馬上把手上的燈籠送了過去,了然和尚則從正殿南邊的樓梯欄杆上往下面看。
  “師父!發現什么了嗎?”
  了然和尚把燈籠伸到欄杆外,看到在香油錢箱邊上有三根煙蒂,旁邊還散置著五六根用過的火柴。
  “了澤,你打掃過這里嗎?”
  了然和尚問。
  “每天早上我都來打掃,而且來參拜的人是不許在這里抽煙的。”
  “看來是小偷嘍!這個賊從后門偷偷進來,竟然還坐在這里逍遙地抽了几根煙呢!”
  了然和尚看了看火柴、煙蒂,搖了搖頭,又好气又好笑地說。
  這里是正殿,煙蒂跟火柴都沒有受到大雨的影響。
  金田一耕助把煙蒂跟火柴—一撿起來放到紙上,同時有些興奮地搔著頭發,對了然和尚說:
  “師父,你看這些煙蒂,都是用字典紙卷的香煙耶!”
  “不錯,而且還是英文字典呢!”
  “對,這是簡明英日辭典上的紙,這种紙用來卷煙倒是蠻合适的。師父,這島上有英文字典的人不多吧?”
  “本家的千万大、阿一都上過中學,應該有英文字典才對。”
  “本家有人抽煙嗎?”
  和尚像嚇了一大跳似的,睜大了眼睛望著金田一耕助,雙手緊緊抓著欄杆上寶珠形的裝飾品,急促地喘著。
  “師父,你怎么了?”
  了然和尚大口喘气,讓金田一耕助也不禁嚇了一跳。
  “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
  “師父,誰會、會在那里抽煙?”
  金田一耕助有些結結巴巴地問。
  “我曾經看到早苗用這樣的紙來卷煙,紙上寫滿了字,我問她卷煙要給誰抽……”
  “她怎么說?”
  “她說是伯父。”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打了個寒顫。
  “師父,早苗說的伯父,就是那個關在禁閉室的……”
  “是的,就是那瘋子。我特別叮囑早苗說,給瘋子抽煙不要緊,可千万不能給他火柴,早苗說她會小心的。”
  天花板上的老鼠不知碰翻了什么東西,忽然發出一聲巨響,了然和尚、金田一耕助和了澤都嚇了一跳。
  在冷風狂雨里,花子的身体全濕透了,在風雨中搖晃著。
  了澤見狀,一邊發著抖,一邊含混不清地念:
  “南無……”
  “師父,照你的看法,今晚來這里的叫‘小偷’是關在禁閉室里的本家主人嗎?”
  “我可沒那樣說,是因為你剛才提到煙卷的事……”
  了然和尚大聲否認著。
  “可是你剛才說了些很奇怪的話喲!”
  金田一耕助帶著一副疑惑的神情,盯著和尚問。
  “我?什么時候?”
  “剛才在發現花子尸体的時候。”
  “發現花子尸体的時候?我說了什么?”
  “我听到你說‘不管是誰,都對瘋子無可奈何啊’這樣的話。”
  “咦?我這樣說過嗎?”
  “是呀,你的确是這樣說的。當時我還感到很奇怪哩!師父,你是不是認為這件事跟本家的主人有關?”
  “不管是誰,都對瘋子無可奈何啊,我有這樣講嗎?不管是誰,都對瘋子無可奈何啊,不管是誰,都對瘋子無可奈何啊……”
  突然,了然和尚瞪大眼睛,神色猙獰地狠狠盯著金田一耕助,不久,他肩膀抖動著,嘴角強烈地痙攣著,然后張開雙手,蒙住整個臉,搖搖晃晃地向后退了兩三步。
  “師父!”
  金田一耕助有些著急地問:
  “你想起什么來了嗎?”
  了然和尚蒙著臉,雙肩不住地抖著,之后,他慢慢把手從臉上拿開,眯著眼睛避開金田一耕助的視線。
  “金田一先生。”
  他小聲地喊。
  “嗯”
  “你誤會了,我說那句話,跟本家的主人一點關系都沒有。”
  “可、可是,師父,你說那句話又是什么意思呢?那瘋子指、指的是誰?”
  金田一耕助一著急,說話又結巴了。
  “金田一先生,我不能說,這……這太可怕了。”
  這時,和尚又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過了好半晌,他才歎了口气,有气無力地說:
  “金田一先生,這個世界上有許多普通人想象不到的可怕事情,也有一些是你無法想象的怪事。瘋子……是的,簡直就像瘋子。但是,現在我不能說,這件事,總有一天我會對你原原本本說清楚的,現在求你什么都別問,問也是白問,我不會說的。”
  和尚說著,從正殿的欄杆探身出去。
  “我好像看到有人打著燈往這里走來了,大概是醫生吧!趁他還沒進山門的這段時間,我們先到禪房去看一下吧!”
  前面已經說過,禪房跟正殿之間,有一條走廊相連。
  禪房是一座寬六米、長十二米的細長建筑物,坐西朝東。打開走廊盡頭的板門,左右兩邊各有一排長長的榻榻米,隔成一長條走道。榻榻米共有十張,第五張榻榻米剛好在走道中間,而兩個走道的交叉點是禪房的中央,香案上面供奉著如來佛像。此外,禪房左右兩邊是粗直條的窗戶,走道左邊是禪房的入口,外面就是庭院,古梅樹就在那里。
  了然和尚拿著燈籠查看過禪房的每個角落之后,又到門邊看了看,只見門是從里面閂住的。
  “嗯,沒有任何异樣。了澤,住持房里有沒有丟了什么?”
  “師父,我還沒仔細查驗,不過看起來似乎沒什么异常。”
  “也許是我們寺院太窮了,沒有值得他偷的東西。啊!幸庵應該快到了,我們去等他吧!”
  金田一耕助始終想不透和尚為什么要那樣說?誰都知道所謂的瘋子就是鬼頭本家的主人与三松。可是,話又說回來了,不管是与三松或其他任何人,凶手一定是瘋子!不過這樣一來,和尚應該說:
  “是瘋子做的就無可奈何了。”
  然而,金田一耕助明明听到:
  “不管是誰,都對瘋子無可奈何啊……”
  究竟這話是什么意思?
  瘋子不是与三松,又會是誰呢?
  在醫生和村長到來之前,這個問題一直深深地困扰著金田一耕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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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品:華生的偵探推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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