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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我們在高速公路上向北疾馳,前往洛杉磯市市區。突然,我又看見了那輛白色小車,相隔兩個車道,比我們落后三輛車的距离。我對吉多說:“你能改個車道嗎?”
  他看了看我,好像我迷了路似的,但他還是听從了我的話。在車的反光鏡中,我發現那輛白色小車也改了個車道。
  “再改個車道。”我吩咐道。那輛白色小車仍然照跟不誤。“我們被人盯梢了。”我說。
  “妙极了!”吉多開始异常仔細地注視著車的后視鏡,“是哪輛車?”
  “就是在威斯敏斯特几乎撞了我們的那輛白色小車。”
  吉多稍一考慮,說道:“看來他們要以牙還牙,對我們進行報复了。土匪們總是要把他們失去的毒品搶回的。”
  “如果他們是一群匪徒,早就把你干掉了,吉多。”我接口道,“我看見他們都留著短發,穿著短袖襯衫,戴著領帶,是伙白人。我猜他們即使不是中央情報局的,恐怕也不遠啦!”
  “譬如說呢?”
  “海關啦,對外事務部啦,空軍特遣部隊啦……”
  “他們找我們干嗎?”吉多問道,一臉被中傷的無辜。
  “他們關心的不是我們,而是我們正在調查的事。”
  “要我來耍耍他們嗎?”
  “不。”我到車后取出我的相机包,“讓我們好好看看他們。”
  “怎么都行。”
  我在那架35毫米相机上裝上了遠距离照相鏡頭,并查看了一下膠卷:還有十八張。
  吉多找到了幫助我的路線。他變了兩個車道,放慢車速,与跟蹤我們的那輛白色小車保持一輛車的距离。我跪在車內的底板上向后望著,兩腳緊緊地撐住車座,使相机鏡頭恰好与擋風玻璃保持在同一水平線上。我不敢讓鏡頭露出車窗,因為別人可能會把它當做武器而引起惊慌。另外,如果那輛車上的人在我未拍照之前看到它,肯定會立即閃開。
  由于車顛簸得厲害,我無法通過遠距离鏡頭看清后面的人,于是我打開自動調焦裝置,將鏡頭對准后面那輛白色小車的擋風玻璃,迅速拍了八張。
  “你能將車開到他們的側面嗎?”我說,“我要拍几張他們車窗內的照片。”
  吉多讓一輛卡車行駛在我們与那輛白色小車之間,希望那輛小車的司机會利用這輛卡車作為掩護,再次開到我們后面去。現在我處于非常有利的位置,吉多放慢了車速,讓這輛卡車向前開去,使我的鏡頭与那輛白色小車的司机之間只留下空蕩蕩的十尺空間。
  我飛速拍了三張:“走!”
  吉多猛地一踩腳剎,又遠遠落在那輛小車的后面,讓我拍下它的車牌,然后在下一個出口斜坡處加速离開了高速公路。
  “他們沒看見我。”我回到車座上,把鏡頭對著吉多,把剩下的全部拍完,“他們正忙于揣測你到底想干些什么。”
  “于是你成功了。”
  “噢,是的。”一整卷都拍完了,相机的自動倒卷裝置開始啟動。“吉多,如果我沒搞錯的話,我想我們以前一定和他們照過面。星期二那天,這兩個家伙不是正在系船池邊閒蕩,注視著我們与米丹談話?想起來了嗎?”
  “沒有。”吉多開車走了個之字形,轉到旁邊的支路上去,以确保后面無人跟蹤。“他們是誰?”
  “上次碰到他們時,他們對所坐的地方大惊小怪的,我那時以為他們想要的只是坐在一張桌子旁,觀看海上的景色罷了,現在我猜他們當時是想靠我們近些。”
  吉多聳了聳肩,他還是記不起來。
  “再想想我們与米丹的會談。如果你能做些一般性的推測,也許就會明白了。”我說著,從相机里取出膠卷,“我倒要看看,阿洛能從這個車牌中得出些什么。”
  吉多察看了一下后視鏡,接著往后一坐,靠在車上那舒适的座椅上略作松弛。然后他伸出一只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膝蓋:“這有趣极了,如果那些家伙干得更好一點的話,會更有趣的。這些家伙真他媽笨,總是讓人發現。”
  “也許是他們故意讓我們看見的。”我說。
  “蠢貨!”這就是他最后的評价。
  吉多把車停在市政府問前的路旁,周圍停著三輛新聞車。他在擋風玻璃上放了張新聞單位的卡片,然后我們就穿過街去地下商場,順路把那卷膠卷留在一個照相館,一小時后就能取出。
  吉多排隊買咖啡,我抽空給麥克打個電話。
  “我在街對面。”我說,“事情有什么進展嗎?”
  “退伍軍人管理局不肯收留爸爸,但并不是因為他最后一次所干的事。社會服務局說,在特羅納有個地方,那儿對長期失業需要照看的人有很好的方案。”
  “特羅納在什么地方?”
  “在沙漠中,只要爸爸不隨意閒逛走失,在那儿他不會闖出什么大亂子。”麥克清了清嗓子,“可問題在于費用太他媽貴了。國家對老年人的醫療照顧項目所能支付的還不到它費用的一半。我不知道從哪儿才能湊足這筆錢。”
  “我們一定會想到辦法的。”我說著,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腦海:賣掉那該死的屋子。
  “我們不妨將它作為一條退路。我听說在里西達有一幢位于兩鎮之間的屋子,今晚我准備去瞧瞧。”麥克接著說。
  “我給那個酒吧老板通了個電話,他挺通情達理的。”我說,“他說早在你過去在霍倫貝克大街上巡邏時,他就知道你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麥克回答。
  “那家伙說過去你曾幫過他不少忙,他欠你不少人情。他說他的保險金能夠彌補奧斯卡所毀坏的台球桌和水暖設備。但如果你能支付那筆賠償款的話,他會非常感謝。”
  “那要多少錢?”
  “五百。”
  “哎!”麥克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全部呼了出來,“那也太公平了。而我有种感覺,那個令酒吧老板欠人情的警察就是波拉。我根本記不得那個酒吧了,也不記得曾在那個街道巡邏過,這么多年來,那些深更半夜穿著藍制服的人,誰沒經歷過下流的舞場,夜總會!你怎能認定他會記得我呢?”
  “既然這樣,我告訴他就這樣辦,好嗎?”
  “好,如果你不介意再給他回個電話的話,請告訴他,我今晚會去拜訪他,順便看看具体情況。”
  我告訴他沒問題。
  “現在你能和我与吉多一塊去喝杯咖啡嗎?”我問麥克。
  “不行。我要帶香農到警局問話。他現在看起來仿佛又冷又濕的。那干燥的監獄對他來說簡直妙极了。”
  “你准備讓我也出席審訊,是嗎?”
  “是的,給我兩個小時時間把他安置到樓上。等我們准備開始談時,我再呼你。”
  我給酒吧老板挂了個電話,把麥克的話轉告了他,他卻在電話里向我講述他那親愛的父親死于肝硬化的事。
  吉多和我喝完咖啡,就在照相館旁邊的一家文具店里,相互給對方念令人捧腹大笑的卡片以消磨時光,直至我們的照片洗出為止。我一拿到那張有汽車牌照的相片,就給阿洛打了個電話,不到兩分鐘,他就有回音了。
  “這是赫茲出租汽車公司的號碼。”他說,“再給我點時間,我得在租車協議中去查詢一下租車人的名字。我查到后再呼你。”
  接著,我又給米丹挂了個電話,以确保他在房中。我說:“我要給你看几張照片。”
  我們回到車中,驅車穿過小鎮,前往米丹住的飯店。
  因為一切均由制片組付錢,米丹顯得十分閒适。他剛剛剃過頭,修過指甲,穿著一條寬松的褲子,外面罩著一件長袍。
  吉多四周看看,十分欣賞他說:“不錯啊!在外頭能住像這樣的房子,我會非常高興的。”
  “我甚至一次也沒离開過這里。”米丹笑嘻嘻他說,“我怕是已經習慣這种待遇了。”
  “阮凱叫我告訴你,歡迎你去他家做客。”我說,“你去過她家嗎?那簡直是一座城堡。”
  “我們曾談過。”他回答道,什么也沒透露。
  我把拉爾夫·然抱埃里克的照片給他看。這是我們与他道別時照的,我問米丹:“你認識這個男人嗎?”
  米丹的目光在然的臉上掃來掃去,眉頭緊皺,努力地回憶著,嘴里卻只吐出一句話:“這小孩子真可愛。”
  “這男人叫拉爾夫·然,這小孩是他的孫子。”我說,“他為蒂厄夫人工作過,而且他認識包貢。”
  “對不起。”他把照片遞還我,“也許他變化太大,而且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
  “這兩個人呢?”我把另一張相片遞給他。這是我在車上照的,鏡頭瞄准那輛白色小車司机的邊窗,照片上是那個司机的側身照,他旁邊的乘客露出四分之三的面孔。
  米丹點點頭:“我見過他們好几次了,第一次是兩天前,你給我拍錄像時,他們在旁邊看著。第二次是昨天,我又見到他們,這就是我曾告訴你的那些我認為在跟蹤我的人。”
  他從我手里拿去下一張照片,這是一張擋風玻璃的相片,在后視鏡鏡片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兩張臉。“畢竟我沒患妄想症,不是嗎?”
  “他們在跟蹤某個人,這是肯定的。我想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他們是誰了。”
  “還有什么事嗎?”米丹問道。
  我向他簡要地敘述了一下我們与然的談話,并征求他的意見。
  米丹回答說:“我想這個然先生分析得很有道理,包貢還能因為什么原因而運這樣一批貨呢?這樣孤注一擲地逃离越南這個國家是非常危險的。冒如此大的風險運几箱貨,那肯定有很高的回報。”
  “對你來說,賣掉那些真品有多大難度?”我問道。
  “一點不難,亞洲的藝術品現在標价很高。”米丹回答,一副藝術歷史學家的風度,他曾受過這方面的專門訓練。“許多個人收藏家只想收藏它,他們并不介意一件藝術品是通過什么渠道到達自己手中的,而博物館就謹慎得多。你瞧,現在許多成功的訴訟案中,一些個人与國家就聲稱一些藝術品是非法被弄走的,訴訟費用昂貴,而且當一些珍品被當局從展覽會上帶走并運出國境時,其結果也令人十分尷尬。捐獻者不愿在這樣的意外事故上簽名。”
  米丹又拿起那張照片,細細觀察,他點了點頭:“包貢對政治不感興趣,對物質財富也不在意,他只是為他的祖國与人民擔心,我相信很有可能是這樣,包貢希望在一個其他國家的博物館里能保存古占婆的收藏品,如果那是最可行的方案的話。”
  “按你的意思,包貢是個可敬的人。”
  米丹點點頭:“一個學者。”
  我的呼机整上午一直響個不停。我把電話机挪到窗戶邊的一張椅子上,在這儿我能看到這片大海上空即將到來的一場風暴,見到這場風暴的頭一陣雨點。
  在我忙著复電話的時候,米丹打開電視机,与吉多兩人舒舒服服地看著,這是一种按收看次數收費的電影。
  我的制片人蘭娜·霍華德正在為一件事爭吵不休。我猜不出是怎么回事,大概是她覺得自己受到了冷落。這周,我和吉多在制片室逗留的時間很短,正常情況下,我們是她主要的歡樂源泉。當蘭娜布置我獨立去拍一部影片時,她其實從不希望我做得如此獨立。
  為了稍作彌補,使她快樂起來,我邀請她到舊金山加入我們的隊伍,幫助我們拍攝星期六晚上唐人街的新年游行。這樣,她看起來才平靜了几分。
  斯科蒂已經呼我三次了。他留下的是一個當地的電話號碼。這意味著他仍然在鎮里或者他隨身帶著地方特許的移動電話。為了維護凱茜的權益,我回了電話。
  我問他是否知道拉爾夫·然這個人,他卻把我的問題擱在一邊,反問我:“你是否有時間想想我說過的話?”
  “你說過什么?”
  “我希望你能給我個机會,來滿足你對那幢屋子所提出的任何要求。”
  “我不知道。”我回答,“斯科蒂,我花了很長時間才把我們之間的財務糾紛解決清楚,讓我們別把事情搞得那么复雜。那儿有很多房子任你挑選購買,而且你根本不喜歡舊金山。為什么你一定要買這幢房子呢?”
  “全部現金支付,沒有任何附帶條件。”
  “等我看看其他人提出的條件再說吧。”我回答。
  “什么時候?”
  “今天過些時候,我會呼麥克斯叔叔,讓他把條件念給我听。”
  “我們何不今晚一塊儿吃頓晚飯,看看各自的態度?瑪吉,這都是為了凱茜,如果能把這屋子賣個好价錢,凱茜就能上大學了。”
  “這個理由毫無根据,斯科蒂。如果你有現金買這幢房子,你就不會付不起你女儿的學費了。如果我把屋子賣給別人,那么凱茜豈不就有兩個有錢的父母了?”
  “瑪吉,你太天真了。”
  “這只是簡單的計算而已。”
  “今晚与我共進晚餐如何?這樣我們可以把各种可能性都討論一下。”
  “我會再給你電話。”我回答。坦白地說,与斯科蒂共進晚餐?獨自一人?我實在有點毛骨悚然。
  這時電視屏幕上,一個勇士正在一群全副武裝的恐怖分子中殺開一條血路。突然我有一种念頭,影片中的這個主人公,如果真有其人,當他与斯科蒂這种人通電話時,也一定會覺得如同被繳了械一般。
  我給阮凱挂了個電話,向她詢問一些她所知道的關于然的事。像米丹与斯科蒂一樣,我從她那里也一無所獲。她說她對這個男人很有興趣,還說星期五早晨我們見面時,她很想看看那張照片。
  制片室里還有些日常的膠卷業務需要處理,我把它們全部推給芬吉。她抱怨說她很煩,說她很想念我們,我知道她在想念的對象上撒謊了。秋天時,芬吉与吉多在辦公室里很隨意地開著玩笑,但隨著秋去冬來,吉多已淡漠了,而芬吉卻依然熱情似火,她拿的雖然不是火把,也一樣火光四射。她思念的是吉多那張可愛的臉,而不是我。
  我翹著二郎腿,望著海邊雨幕滾滾而下,不由地想起小埃里克在我怀里的情形。這是一种很好的感覺。我正想著做一個祖母不會很難時,麥克呼我了。
  “香農准備跟你談了嗎?”我在電話里問麥克。
  “關于這個我還不太清楚,我指的是他現在渾身發臭。自從我們開始找他以來,他就沒洗過澡,我把他送到樓下,替他預訂好了浴室,讓他洗個澡把渾身的虱子除去,然后再找個房間坐下來与他好好談談。一個小時之內,我會和他一塊儿回到樓上。”
  吉多要留下來把電影看完,他對我說:“這總比你興高采烈地工作,而讓我在帕克中心的禮堂干等著強得多。”
  吉多說,如果審問結束前,電影就已經結束了,他會乘巴士到市中心的。于是,我离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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