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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鮑澤向后拽著繩子,急著回家,就像剛才急著出來一樣。我想知道:如果它知道這是我們最后一次上我們的小山,最后一次用鑰匙開這扇門,它還會這么著急嗎?我承認,我覺得有些惆悵。
  海邊吹來陣陣清風,夾雜著從漁港賣螃蟹的小販攤上傳來的濃濃蒜昧,使早晨的空气變得分外清新。它是吉爾羅依南部生長的植物,球基有小孩的拳頭那么大,十分可愛。
  海鷗正在做著每天早晨都要做的遷移——從這個繁忙的地區的垃圾箱到海德街碼頭午前返回的遠洋漁船。
  當我和麥克駐足回望從舊金山海灣到對岸圣薩利托的景色時,一只孤濁的海鷗映入我們的眼帘,它几乎靜止在气流中。我把餅干舉到空中,海鷗飛掠下來,在半空中抓住它,然后回到空中盤旋著,希望還有別的什么更好的東西,然而我們什么都沒有了,它只好失望地飛回空中,追逐同伴去了。
  “多好的表演,”麥克笑著說,“它抓得真准,可以學學它。”
  “可那是搶劫啊!”
  我們轉過身,又開始往山上走,陽光暖暖地照在臉上,傷痕几乎完全愈合了,青腫很容易用化妝掩飾起來。又能和麥克在一起四處走走,感覺好极了,不再有人睜大眼睛盯著我們看。
  我把手伸進麥克的臂彎:“我們為這部電影來了個草草的結局。我覺得這真是太好了。我們把米丹和香農作了比較,排除了多德和蒂娜,把案情重疊考慮。每個人都在算計他們最終能得到什么,但最終什么也沒得到。故事的兩條線索一直是平行的,最后一起被掐斷。”
  我看著麥克:“你知道嗎?佩德羅和斯科蒂的尸体在停尸房冷卻器的同一層,吉多的照片并不可信。”
  麥克打了個寒噤:“想不到你還能這么輕松地談起這些事情。”
  “一部電影你若看得太久后,呈現在你眼前的只是它的主題。你就沒碰到過這种情況嗎?一個案子調查一段時間后,細節都可以被忽視,血腥也不再代表痛苦,只不過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罷了。”
  “就因為這些,我們才能保住工作。”麥克注視著頭頂上飛翔的一只海鷗,仿佛已被它的姿勢所吸引,“這些天凱茜看起來好多了。”
  “痛苦來了又去。”我說,“很奇怪,多德的死是因為罪有應得。”
  “罪有應得?還不如說是我一槍打死了他。”
  “多德的死罪有應得,”我輕推麥克,“凱茜會接受斯科蒂的死的,她父親和那些坏人一起走得太遠了,他只想得到那些本不屬于他的東西。要不是你料理了多德,我們每個人都面臨著极大的危險。”
  “斯科蒂是個受害者?”麥克的聲音里透著挑戰,他堅持我不應該向凱茜隱瞞事實的真相,“那是她看待這件事的方法。”
  “不,她擔負著斯科蒂的責任,但這很困難。”我說,“阮凱也值得她思考,阮凱那种优越的生活是建立在偷來的財物的基礎上的,阮凱總是對凱茜特別好。”
  “那你呢?”麥克不怀好意地咧嘴一笑,“斯科蒂不惜代价想把你吸收進他們的网絡,讓你決定嫁給他,你覺得他是如何買到這些的?”
  “阮凱就是這樣買到了她的房子和飯館。我确信對我的房子和抵押物品的付費都來自于藏匿在地下室的財物。”
  “對此你有什么感想?”
  “我也不知道,麥克,下個月房產出售的清單出來后再問我吧。這套房子是他們用非法所得換來的。”
  麥克笑了,他伸出雙臂抱住我:“我會做的。”
  “也許有一天你會希望在警察來把那些金條帶走之前先藏起來一些,哪怕只藏一根。”
  “我也許會的,但我對此仍然表示怀疑。”
  “我惟一后悔的是不能把斯科蒂給我們的現金交給琳達。斯科蒂撇下她和他們的孩子走了,她們的生活現在一團糟。”
  “她會好起來的。”
  前面的房子已經進入了我們的視線。
  我們的鄰居——弗萊克斯·馬克,正用他的次中音薩克斯管在前門廊演奏曲子。海鷗在我們頭上飛舞。
  我們停步在門廊下側耳傾听。
  弗萊克斯以一個顯著的繞花音結尾:“早,瑪吉;早,麥克。”
  “天气不錯。”麥克說。
  “有點儿冷。”弗菜克斯回答道,他的前襟總是完全敞開著,就像吉拉德里廣場長凳下那些街頭音樂家,按照自己的方式塑造自己的生活。
  弗萊克斯是個職業神經外科醫生,總也難以掩飾他溫和的气質,總也不像個時髦的人,盡管他膝間夾著一把大號,還敞開衣衫露出滿胸的胸毛。
  我离婚以后,許多鄰居都認為弗萊克斯和我會走到一起。我們試過,但并不成功。這也許是因為他的胸毛,或者因為他總是想要顯示自己的男子气概而露出胸毛,再或者因為他根本不是麥克·弗林恃。
  “听到斯科蒂的消息我很難過,”弗萊克斯說,“他死前几天我們還見過,只不過打了個照面,他看起來不太開心,沒和我打招呼。”
  “也許他正在想什么事。”我說,“希望你的新鄰居不像我們那時候,能夠安靜些。”
  “我也希望。”他輕笑著,“我听說你把房子賣了,賣了多少?”
  “好多錢。”我在細節上搪塞著。如果媽媽在,一定不贊成我在外面和別人議論錢。但我想我的房价也与弗萊克斯有關,因為這對每個鄰居都有影響。
  “現金,嗯?”弗萊克斯問,“誰買的?”
  “不知道,合同上是個企業的名字,找不到一個人名。”
  鮑澤的耐心是有限的,它坐在那里煩躁不安,我猜想是麥克鼓動的它。
  “也許是外國人,”弗萊克斯說,“中國或日本人,他們喜歡付現金。他們找來過風水先生嗎?”
  麥克問:“誰?”
  “你知道嗎?風水先生。”弗菜克斯擺弄著手中的樂器,“這些人可以弄清你所在地方是否吉祥。比如說,如果樓梯正對著前門,好運就會消失,中國人是不會買的。”
  “沒有什么風水先生。”我說。
  弗萊克斯又演奏了一曲《剃刀和發剪》,然后問:“那么是日本人嘍?”
  麥克皺眉道:“這与你有什么關系嗎?”
  “只是出于學術目的,”弗萊克斯轉過身掃了一眼他意式風格的房子,“我想知道自己的房子能值多少?”
  鮑澤吠著,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知道一定是麥克搗的鬼。
  “鮑澤說它餓了,”麥克拉著我的手,“再見,弗萊克斯。”
  “再也不會有你們這樣的鄰居了,我會想你們的。”
  弗萊克斯拿起他的長號,為我奏了一支旋律优美的樂曲,我們最后一次走進了這套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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