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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怒的證人

作者:厄爾·斯坦利·加德納
譯者:吳承義、唐笑虹

  清晨,山的影子還重重地投射在城里的主要街道上。杰布遜商業公司屋頂上的大警笛突然尖叫了起來。
  火災的危險隨時存在,所以一听到警笛聲,吃早飯的人們急忙起身,把椅子從飯桌旁推開;那些剛起床還正裸著身子刮臉的人也停下來,匆匆抹去臉上的肥皂沫;而那些一直在熟睡的人們則倉促地抓起手邊能摸到的第一件外套。所有的人們都涌向一些地方,企圖搜尋從火災發生地冒出來的第一縷輕煙。
  但是誰也沒有看見什么。
  巨大的警笛仍然在急促地響著,人們匯成了長長的人流,那情形如同蟻丘受到攻走后的蟻群。這些人流都涌向了杰布遜商業公司。
  在那里,人們得知大保險柜的門被弄開了,有人用乙炔噴火器在保險柜的門上燒了一個鋸齒形的洞。
  那天是當月的15日,公司每月發放兩次的職員薪金被盜。這筆巨額錢款是前一天剛從艾文霍國民銀行提出來的。在場的人面面相覷,默然不語。
  弗蘭克·伯納爾是公司的礦山厂經理,以鐵腕控制著杰布遜城,他到了之后就負責起現場,并發現了惊人的情況。
  公司的守夜人,湯姆·芒森,正躺在后屋的地板上酣然入睡,酒勁未消。剛安置不到半年的防盜警報器被人用電子裝置設了旁路而失效。這种裝置非常精巧,很顯然,如果這件事是一伙人所為,其中必有一位盜賊是電工專家。
  拉爾夫·內斯比特是公司的會計,此刻他一語不發,似乎別有含義。早在一年前,當弗蘭克·伯納爾被任命為公司經理的時候,內斯比特就指出過大保險柜已經過時。
  伯納爾決心在新的工作崗位上大顯身手,于是花錢安裝了一個最新式樣的防盜警報器,并特別雇佣了一位守夜人夜間值班,從而減免了拆除舊保險柜、安裝新保險柜的開支。
  現在保險柜里丟失了100,000美元,弗蘭克·伯納爾得向設在芝加哥的總部辦公室匯報情況,他一想起拉爾夫·內斯比特的備忘錄此時正躺在公司的文件堆里心里就忐忑不安,那份備忘錄說那個過時的保險柜根本不保險。
  杰布遜城外不遠處,著名的辯護律師佩里·梅森正驅車高速行駛在一條山路上。他已計划好去做一段時間的周末垂釣旅行,但是由于一樁案子的陪審團一直等到午夜才達成了判決,梅森被耽誤了許久才動身。現在已是早晨8點半。
  他的釣魚服、釣竿、涉水靴和柳條魚籃都放在汽車后部的行李箱里。他還穿著剛走出法庭時的衣服,由于開了一夜的車,他急于見到空气涼爽、松林茂盛的山區。
  在峽谷山路上,他拐過一個彎,突然一道耀眼的紅光直射向他,強烈地刺激著他的因長時間開車而疲倦的雙眼。一幅“停車一警察”的牌示攔在路中間。兩個男子站在牌示邊,一位表情嚴厲,手里拿著30—30來福槍,襯衣上佩有一枚銀色的徽章,另一位是著制服的交通警官。
  梅森停下車。
  帶徽章的男子是一位行政司法副官,他說:“最好讓我們看一下你的駕駛證,杰布遜城發生了一起大的搶劫案。”
  “是嗎?”梅森說,“1小時前我穿過杰布遜城時一切似乎都還很平靜。”
  “之后你一直在哪儿?”
  “我在一個小加油站停了一會儿,并在一家餐館吃了早飯。”
  “讓我們看看你的駕駛證吧。”
  梅森把駕駛證遞給了他。
  這個男子在准備交還駕駛證的時候又把它看了一遍。“哎呀,”他說,“你就是佩里·梅森,那個大名鼎鼎的刑事律師啊!”
  “不是刑事律師,”梅森耐心地說,“我是辯護律師。有時我替被指控的人辯護。”
  “那你來這窮鄉僻壤干什么呢?”
  “釣魚呀。”
  行政司法副官狐疑地看著他:“那么為什么沒見你穿釣魚服啊?”
  “因為我現在不在釣魚。”梅森笑道。
  “你說過要去釣魚的。”
  “我還打算,”梅森說,“今天晚上睡覺的。照你的說法,我現在應該穿著睡衣才對。”
  行政司法副官蹙了蹙眉,交通警官笑著揮手示意梅森可以走了。
  行政司法副官對著駛去的車子點了點頭。“我感覺這有點像活線索,”他說,“只是從剛才的談話里我無法确認。”
  “沒有什么線索的。”交通警官說。
  行政司法副官還是狐疑不止,后來當一位搶新聞的當地記者問他是否知道什么轟動消息時,他說他知道。
  難怪佩里·梅森的机要秘書,德拉·斯特里特,在看到市區報紙的報道時會大吃一惊。報上說,据傳著名的辯護律師佩里·梅森已受聘為搶劫杰布遜商業公司的嫌疑犯出庭。看來,這一切在梅森的“委托人”被緝拿歸案之前就已經安排就緒了。
  第二天下午,佩里·梅森給他的辦公室撥通了長途電話,德拉說:“我還以為你要去山區度假呢。”
  “對呀,怎么啦?”
  “報上說,你將代表搶劫杰布遜商業公司的人出庭。”
  “我還沒听說呢。”梅森說,“在發現搶劫之前我驅車穿過了杰布遜城,然后在一個稍遠的地方停下來吃了早飯,接著被一個路障攔住了。在一個好管閒事的行政司法副官看來,那似乎足以證明我是知情不報的從犯了。”
  “嗯,”德拉·斯特里特說,“他們抓住了一個叫哈維·科爾賓的人,而且他們似乎掌握了對他非常不利的罪證。他們暗示說,有一些神秘的證据一直要等開庭審判時才透露。”
  “他就是罪犯嗎?”梅森問。
  “警察是這么認為的。他有過前科,杰布遜城的雇主發現了這一情況之后,就把他攆出了城。那是搶劫發生之前的那一天夜里。”
  “情況就這樣,是嗎?”
  “哦,還有,你知道,杰布遜是個單工業城。這家公司擁有這里所有的房產,這些房產是出租給公司職員的。我覺得他們通知了科爾賓的妻子和女儿可以繼續住下去,直到科爾賓在新的地方安頓下來為止,但是他本人必須立即离開城里。你對此不感興趣嗎?”
  “對,我一點也不感興趣。”梅森說,“但是我開車回來時將穿過杰布遜城,并且可能要逗留一陣,听一些花邊新聞,這一點除外。”
  “別,”警告說,“這位叫科爾賓的男子是個十足的受冤者,你知道你會如何對待受冤者的。”
  她的聲音使得佩里怀疑起來:“沒有人找你談過嗎,德拉?”
  “哦,”她說,“從某种意義上說有。科爾賓夫人從報上得知你將代表她丈夫出庭后欣喜万分。看來她認為她丈夫被牽連進此案是不公平的。她對他的前科一無所知,但因深愛他而甘愿做他的后盾。”
  “你和她談過了嗎?”梅森問。
  “談過几次,我試著用委婉的方式告訴她。我跟她說,那或許只是一篇新聞報導罷了。你瞧,頭儿,他們剝奪了科爾賓的公民權。他們從他妻子那里拿走了一些錢作為證据,說這些錢是贓物的一部分。”
  “那么現在她一無所有了嗎?”
  “對,一無所有。科爾賓留給她40美元,而他們卻全把它拿走了做證据。”
  “今晚我要連夜開車,”他說,“告訴她我明天赶回來。”
  “我一度很為此事犯愁,”德拉·斯特里特說,“你干嘛要打電話回來?為什么不好好呆在那儿釣魚?又為什么讓你的名字出現在報上?”
  梅森笑著把電話挂了。
  保羅·德雷克,德雷克偵探事務所的一名偵探,走進了梅森的辦公室,坐到大椅子上,說:“佩里,你遇到棘手的事了。”
  “怎么了,保羅?難道你在杰布遜城的偵探工作沒有眉目嗎?”
  “有,但我們的所得卻并非你的所盼,佩里。”德雷克解釋說。
  “怎么回事?”
  “你的委托人有罪。”
  “接著說下去。”梅森說。
  “他留給妻子的錢正是保險柜里被盜贓物的一部分。”
  “他們怎么知道那就是失竊的錢款?”梅森問道。
  德雷克從口袋里掏出筆記本說道:“大体情況是這樣的:工厂經理治理著整個杰布遜城。沒有任何私人財產。這里的一切都由杰布遜公司掌管著。”
  “連一個小行當也沒有?”
  德雷克搖了搖頭:“除非你把拾垃圾也算在內。沿著峽谷5英里的地方住著一個老頭,他有一個養豬場,還常撿垃圾。他應該收藏著他曾經掙得的第一枚5分鎳市。他常把錢放在罐子里埋起來,因為這一帶沒有比离艾文霍城更近的銀行了。”
  “盜竊是怎么發生的?盜賊們一定是躲在乙炔燃料箱里混進來的,然后……”
  “他們是在公司倉庫外遇到燃料箱的。”德雷克說,然后他接著說:“芒森,那個守夜人喜歡在午夜前后喝上一大口威士忌。他說酒可以幫他提神。當然了,他是不該喝酒的,而且也不該讓人知道,但是的确有人知道了這事儿。他們在他喝的威士忌酒里放了蒙藥。所以當守夜人像往常一樣喝上一大口,上床之后就睡死了。”
  “有什么證据指控科爾賓?”梅森問。
  “科爾賓有過這方面的前科。公司規定禁止雇佣有犯罪記錄的人,科爾賓靠隱瞞他的過去才獲得了一份工作。經理弗蘭克·伯納爾發現了這一情況,在發生盜竊的當天晚上8點左右派人叫來了科爾賓,命他离開城里。伯納爾同意科爾賓的妻子和孩子一直住下去,直到科爾賓在另一個城市有新的落腳地。科爾賓上午退了職,后來給了妻子那些錢,而那些錢恰好是所盜款項的一部分。”
  “他們怎么知道的?”梅森問道。
  “有一點我不太清楚。”德雷克說,“伯納爾這個家伙聰明絕頂,而且傳聞說他能證實科爾賓的錢就是保險柜里的錢。”
  德雷克停了半晌,接著說:“正如我剛才所說,距离最近的銀行在艾文霍城,公司每月以現金發放兩次薪水。出納拉爾夫·內斯比特想安裝一個新保險柜,但是伯納爾拒絕批准這項費用。因此公司要求伯納爾和內斯比特回到芝加哥總部辦公室匯報情況。有謠言說上面要炒伯納爾的魷魚,而代之以內斯比特。公司的一些董事對伯納爾不悅,這次可是天賜良机。他們發現了內斯比特的那份指出舊保險柜已經過時的報告,而伯納爾壓根儿就沒按報告行事。”他歎了口气。問道:“什么時候開審,佩里?”
  “預審安排在星期五上午。我倒要看看他們對科爾賓究竟掌握了什么證据。”
  “他們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備等著与你交鋒。”保羅·德雷克提醒說,“你最好小心點,佩里。那個地方檢查官有錦囊妙計,可能會讓你猝不及的。”
  盡管已做了很久的公訴人,艾文霍縣的地方檢察官弗農·弗拉什爾在被請去和佩里·梅森針鋒相對時還是顯得有些緊張,但是緊張背后他也有些胸有成竹。
  哈斯韋爾法官意識到他已成為公眾的注視對象,所以嚴格秉章行事,以致于有些矯揉造作。
  但是使佩里·梅森惱火的卻是公眾的態度。他覺得在他們看來,他根本不是打算捍衛委托人利益的律師,而是惡魔般的法律魔術師。保險柜被盜震惊了整個社區,人們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卻堅定地認為這一次耍任何法律伎倆對梅森都將無濟于事。
  弗農·弗拉什爾沒有將他的惊人的證据當做快速了結此案的壓軸戲,而是一開始就把它派上了用場。
  弗蘭克·伯納爾以見證人的身份描述了保險柜的位置,确認了几張照片,然后身体向后靠了靠,地方檢察官突然發話:“你有理由認為保險柜已經過時了嗎?”
  “是的,先生。”
  “你的同事拉爾夫·內斯比特先生曾向你反映過這個情況嗎?”
  “是的,先生。”
  “那么對此你采取了什么措施?”
  “你是想盤問你自己的證人嗎?”梅森有點惊奇。
  “讓他回答問題,你會明白的。”弗拉什爾嚴厲地說。
  “說吧,回答他的問題。”梅森對證人說。
  伯納爾換了個較舒服的姿勢:“我做了3件事,以保證職員薪金的安全,節省拆裝保險柜的高額費用。”
  “哪3件事?”
  “我專門雇佣了一名守夜人,安裝了所能買到的最好的防盜警報器,此外還安排艾文霍國民銀行為我們編制了職員工資表,并記錄每份薪金中每張20美元鈔票的號碼。”
  梅森突然坐直了。
  弗拉什爾得意洋洋地瞥了他一眼。“伯納爾先生,你是想讓法庭認為你掌握著15日待發的薪金的鈔票號碼嗎?”他不禁沾沾自喜地說。
  “是的,先生。但不是全部,你知道。那太費時間了。不過我有所有面值是20美元的鈔票的號碼。”
  “那么是誰登記的那些號碼?”檢查官問。
  “銀行。”
  “你帶了那份號碼單子嗎?”
  “是的,我帶了,先生。”伯納爾拿出了一份單子,“我認為,”他冷冷地看了內斯比特一眼說,“這些預防措施比起安裝一個新保險柜要來得便宜。”
  “我提議將這份單子收為證据。”弗拉什爾說。
  “稍候,”梅森反對說,“我有些問題。你說這份單子不是你寫的,對不對,伯納爾先生?”
  “是的,先生。”
  “你知道是誰的手筆嗎?”梅森問道。
  “是艾文霍國民銀行的助理出納的手筆。”
  “哎呀,好的。”弗拉什爾說,“如果必要的話,麻煩一點也不算什么。退出證人席,伯納爾先生,我要叫助理出納上來。”
  艾文霍銀行的助理出納哈里·里迪有一台計算器,習慣性地顯得很有信心。他确認了號碼單為他所寫。他說他登記了所有20美元鈔票的號碼,將號碼單裝入一張信封,信封隨后封好,隨同工資表上的錢款一道呈送上去了。
  “開始提問吧。”弗拉什爾說。
  梅森審閱了一下號碼單。“這些號碼都是你寫的嗎?”他向里迪問道。
  “是的,先生。”
  “你親自將所寫的號碼和那些面值為20美元的鈔票的號碼核對了嗎?”
  “不是的,先生。我沒有親自動手。是由兩個助手核對的,一個邊念邊核對,另一個像我一樣把它們登記下來。”
  “那些薪金大概有10万美元,每月發放兩次,對嗎?”
  “是的。自伯納爾先生上任以來,我們一直采用這种方法來确認薪金的發放。沒有嘗試過以數字順序排列鈔票。對于鈔票上面的系列號碼,我們只是簡單地念一念,抄下來。除非發生搶劫,這樣就足夠了。如果真的發生搶劫事件,我們可以將號碼重新進行歸類并按數字順序進行排列。”
  “這些號碼都是你寫的——每一個都是?”
  “是的,先生。不僅如此,你還會發現每頁的底端都有我的首字母簽名。”
  “沒有問題了。”梅森說。
  “現在我再次提議將這份單子收為證据。”弗拉什爾說。
  “同意。”哈斯韋爾法官裁決道。
  “我的下一位證人是縣治安官查爾斯·奧斯瓦爾德。”地方檢查官宣布說。
  縣治安官是個舉止文雅的瘦高個儿,他走上證人席。“你認識本案的被告科爾賓嗎?”地方檢察官問道。
  “我認識他。”
  “你認識他的妻子嗎?”
  “是的,先生。”
  “好,本月15日的早晨,即杰布遜商業公司發生搶劫的那天早晨,你和科爾賓夫人談過話沒有?”
  “是的,先生。談過。”
  “你問了她關于她丈夫頭一天晚上的活動嗎?”
  “等一會儿,”梅森插道,“我反對這种提問,因為縣治安官和科爾賓夫人的任何談話都不可以用來反對被告科爾賓。另外,在此情形下妻子是不能作證反對丈夫的。因此,她所說的任何話都是對此條規則的間接違反。而且,我反對還因為這個問題牽涉到傳聞證据。”
  哈斯韋爾法官看起來在沉思,然后說:“我覺得梅森先生似乎是對的。”
  “這么說吧,縣治安官先生,”地方檢察官說,“你15日早晨是否從科爾賓夫人那儿拿走一些錢?”
  “反對,因為這一點無效、無關、也不重要。”梅森說。
  “閣下,”弗拉什爾變得急躁起來,說,“這是我方陳述之關鍵所在。我們建議來證明被盜的20美元鈔票中有兩張在科爾賓夫人手里。”
  梅森說:“除非指控能證實紙鈔是科爾賓夫人的丈夫給她的,否則該證据無效。”
  “情況正是如此,”弗拉什爾說。“那些鈔票恰恰是被告給她的。”
  “你怎么知道的?”梅森問。
  “她告訴縣治安官的。”
  “那是傳聞證据。”梅森厲聲說。
  哈斯韋爾法官坐不住了:“看來情形有些特別了。你不能把他妻子算作證人,而且我也認為她和縣治安官說的話作為證据無效。”
  “好的。”弗拉什爾有些孤注一擲了,“在這种情況下,閣下,我們有夫妻共同財產法。錢現在在科爾賓夫人手中,既然她是被告的妻子,它就是夫妻共同財產,因此,它也部分地屬于他。”
  “嗯,好的,”哈斯韋爾法官說,“我想我可以同意你的說法。你呈上那些20美元的鈔票,我將駁回被告方面的反對。”
  “把那些面值20美元的鈔票拿過來,縣治安官。”弗拉什爾得意洋洋地說。
  鈔票被拿了過來,收為證据。
  “開始提問吧。”弗拉什爾草草地說。
  “對這位證人我沒有問題。”梅森說,“不過我有一些問題要請教伯納爾先生。你讓他退出證入席以便呈遞那份銀行的號碼單子,使得我沒有机會對他進行提問。”
  “對不起,”弗拉什爾說,“請回到證人席,伯納爾先生。”
  由于那些20美元的鈔票已被确鑿地收為證据,他的口气顯得格外彬彬有禮。
  梅森說:“這份作為證据的號碼單子是用艾文霍國民銀行的信箋信封寫的嗎?”
  “是這樣的,先生。”
  “它有好几頁,而且在結尾處還有助理出納的簽名?”
  “是的,先生。”
  “每頁都有助理出納的首字母簽名?”
  “沒錯,先生。”
  “這就是你所設計的防止公司的薪金遭搶的方案嗎?”
  “不是防止公司的薪金遭搶,梅森先生,而是幫助我們在發生搶劫的情況下追回款項。”
  “這就是你針對內斯比特先生說保險柜已過時的异議所制訂的方案?”
  “是的,是我方案的一部分。可以說在我上任以前,內斯比特先生的异議從未有人提過。當時我覺得他是在拆我的台,他企圖讓我的管理部門達不到預期的純贏利目標,以置我于難堪境地。”伯納爾緊閉了一下雙唇,然后補充說:“我認為內斯比特先生對經理之職覬覦已久。他深感沮喪。我想他現在還仍抱著當經理的念頭。”
  法庭的觀眾席上,拉爾夫·內斯比特對伯納爾怒目而視。
  “14號晚上你和被告有過一次談話,是嗎?”梅森問伯納爾。
  “是的,先生。談過一次。”
  “你告訴他,出于你認為充足的理由你將立即解雇他,并且讓他馬上离開公司駐地,對不對?”
  “對,先生。我是那樣跟他說的。”
  “那么你是以現金付給他工資的嗎?”
  “是內斯比特先生從保險柜的小現金抽屜里取出錢付給他的,當時我在場。”
  “那么,作為其應得工資的一部分,科爾賓接收的會不會就是剛才收做證据的那兩張20美元的鈔票呢?”
  伯納爾搖了搖頭。“我想過這种情況,”他說,“但是那不可能。當時我們根本無法得到那些鈔票。職員薪金從銀行里提出來時是密封在一只袋子里的。那兩張20美元鈔票就在其中。”
  “那么20美元鈔票的號碼單子呢?”
  “在一個信封里。錢放在保險柜里。我把號碼單鎖進了我的桌子。”
  “你能發誓,你和內斯比特先生14日晚上都沒有碰過這兩張20美元的鈔票嗎?”
  “是的。”
  “提問完畢,”梅森說,“沒有別的問題了。”
  “現在我要請拉爾夫·內斯比特上證人席,”地方檢察官弗拉什爾說,“我想确鑿地确定這些事情發生的時間,閣下。”
  “很好,”哈斯韋爾法官說,“內斯比特先生,請上來。”
  拉爾夫·內斯比特,在回答完例行的預備問題之后,坐到了證人椅子上。
  “本月14日,被告哈維·科爾賓和弗蘭克·伯納爾談話時你在場嗎?”地方檢察官問道。
  “是的,我在場,先生。”
  “談話是在什么時候?”
  “大約晚上8點。”
  “那么,姑且撇開談話的細節,我想問你,談話的基本意思是不是解雇被告并令他离開公司?”
  “是的,先生。”
  “他拿到應得的錢了嗎?”
  “是的,先生。他拿到了現金。是我親手從保險柜里取給他的。”
  “當時工資表上的薪金在哪儿?”
  “在保險柜隔間中的密封袋子里。作為出納,我拿著那個隔間的唯一一把鑰匙。那天下午的早些時候,我去艾文霍城提取了裝在密封袋里的錢以及內有鈔票號碼單的信封。我親自把錢袋鎖進保險柜的。”
  “那么鈔票號碼單呢?”
  “伯納爾先生將它鎖到他的桌子里去了。”
  “請提問。”弗拉什爾說。
  “沒有問題。”梅森說。
  “那就是我方的陳述,閣下。”弗拉什爾說道。
  “能給几分鐘讓我們內部討論一下嗎?”梅森問哈斯韋爾法官。
  “好的,盡量快一些。”法官同意了請求。
  梅森轉向保羅·德雷克和德拉·斯特里特:“哦,你瞧,鐵證如山了,佩里。”
  “你還要叫被告上來嗎?”德拉·斯特里特詢問道。
  梅森搖了搖頭:“那無异于自投羅网。他以前曾被定過罪,而且依照法律,若一方在直接訊問時提及某次談話的一部分,對方則可將其全部兜出來。科爾賓被解雇的那次談話說明他隱瞞了過去的記錄,而我肯定他說了謊話。”
  “而且他現在還在撒謊,”德雷克說,“在這個案子上你栽跟頭了。我看你還是識時務者為俊杰,先認輸,然后再看看能和弗拉什爾達成什么体面的交易。”
  “可能不會有什么交易,”梅森說,“弗拉什爾一心想獲得擊敗我的名聲——等一會儿,保羅。我自有辦法。”
  梅森突然轉過身,走過去并站好姿勢,背對著濟濟一堂的審判室。
  “准備好了嗎?”法官問。
  梅森轉來:“我已准備就緒,閣下。這里有一位證人,我想讓他上來。我要求發出傳票傳喚那位證人。我想讓他帶來一些他持有的文件。”
  “證人是誰?是什么樣的文件?”法官問。
  梅森快速走向保羅·德雷克:“那個揀垃圾并藏有他曾掙得的第一枚5分鎳市的人叫什么來著?”
  “叫喬治·阿迪。”
  律師轉向法官:“我的證人是喬治·阿迪,我想讓他帶上法庭的文件是在過去60天里他所收到的、面值為20美元的鈔票。”
  “閣下,”弗拉什爾抗議說,“這是肆無忌憚的不法行為,是對法律的嘲諷,是對法庭的戲弄。”
  梅森說:“我向閣下擔保,我認為此證人和他的文件至關重要。如果必要,對此我愿意立下宣誓書。作為被告的律師,我是否可以指出,如果法庭拒絕批准傳喚,那將是剝奪被告應有的法律訴訟程序。”
  “我將發出傳票。”哈斯韋爾法官不耐煩地說,“為你自己考慮,梅森先生,證詞最好不要走題。”
  喬治·阿迪,留著短髭,義憤填膺地高舉著右手准備宣誓,他對佩里·梅森怒目圓睜。
  “阿迪先生,”梅森說,“你是不是簽約負責從杰布遜城拾撿垃圾?”
  “是的。”
  “你拾垃圾有多久了?”
  “5年多了,我想告訴你……”
  哈斯韋爾法官用木槌砰砰地敲打桌面:“證人回答問題,不許插嘴評頭論足。”
  “我他媽的喜歡說啥就說啥。”阿迪說。
  “那好,”法官說,“你想因蔑視法庭而錠鐺入獄嗎,阿迪先生?”
  “我不想蹲監獄,可我……?”
  “那么你該記住應尊重法庭,”法官說,“下面你在那儿坐好回答問題。這里是法庭,你是作為一名公民出現在法庭上的,而我的身份是法官,我的職責是要讓法庭得到應有的尊重。”法官憤怒地看著證人,法庭內一片寂靜。“好啦,繼續吧,梅森先生。”哈斯韋爾法官說。
  梅森說:“在本月15日之前的30天里,你有沒有在任何銀行里存過錢?”
  “沒有。”
  “你是否隨身帶著在過去60天內所得的、所有面值是20美元的鈔票嗎?”
  “帶著呢,我覺得這么做等于是在勾引坏人來搶我。”
  哈斯韋爾法官又用木槌砰砰地敲打桌子:“證人若再次做任何此類評論,將因蔑視法庭而受到課刑。阿迪先生,現在把那些20美元的鈔票交出來,放到這里的書記員的桌子上。”
  阿迪嘟噥著將一卷20美元的鈔票猛地放到書記員面前的桌子上。
  “現在,”梅森說,“我將需要一些書記員的協助。我想讓我的秘書斯特里特小姐和法庭書記員幫我核對這些鈔票上的號碼。我隨意抽取几張。”
  梅森從中取出3張,說:“我將請我的助手來核對已被收為證据的鈔票號碼單。我手上拿的是一張20美元的鈔票,號碼是H7083274A。這張鈔票在不在單子上?我拿的下一張鈔票的號碼是L07579190A,哪一張在單子上?”
  法庭里鴉雀無聲。突然德拉·斯特里特說:“是的。有一張鈔票在單子上——號碼是L07579190A,在號碼單的第八頁上。”
  “什么?”公訴人嚷道。
  “一點不錯,”梅森笑著說,“照此說法,若僅僅因為某人持有本月15日被盜的錢就指控他,為什么不指控這位叫喬治·阿迪的證人呢,地方檢察官先生。”
  阿迪一下子從證人席上跳了起來,在梅森面前揮舞著拳頭。“你胡說八道!”他叫嚷道,“我要不是在15日之前換了這些錢的話,根本就沒有這些20美元的鈔票,是公司的出納把我的錢換成20元的,因為我喜歡大票子。我把它們放進罐子里埋起來。我還在罐子的另一面寫上了日期。”
  “號碼單在這儿,”梅森說,“自己看看吧。”
  法官和觀眾在等著結果,整個法庭里彌散著緊張的气氛,一片寂靜。
  “我恐怕搞糊涂了,梅森先生。”哈斯韋爾法官過了一會儿說。
  “我看很簡單,”梅森說,“現在我提議法庭休庭1小時,將剩下的鈔票和號碼單進行核對。我想地方檢察官可能會感到惊訝的。”
  接著梅森坐了下來,開始往公文包里收拾文件。
  德拉·斯特里特、保羅·德雷克和佩里·梅森坐在艾文霍旅館的休息室里。
  “你打算什么時候才告訴我們呢?”德拉·斯特里特狠狠地問:“不然要我們拆了你的骨頭?那個垃圾工怎么會有……”
  “等等,”梅森說,“我想我們快有結果了。瞧,尊敬的地方檢察官弗農·弗拉什爾向這邊來了,還有哈斯韋爾法官陪著呢。”
  這兩個人大步流星地朝梅森一群人走過來,冷漠地向他們鞠了個躬。
  梅森起身相迎。
  哈斯韋爾法官操著嫻熟的在法庭里慣用的聲音說:“形勢變得非常令人遺憾。看來弗蘭克·伯納爾先生已經——嗯——”
  “已經在什么地方被拘留了。”弗農·弗拉什爾說。
  “失蹤了,”哈斯韋爾法官說,“他不見了。”
  “在我的意料之中。”梅森說。
  “那么勞駕你能告訴我你向他施加了什么壓力使得他……”
  “等一等,法官,”梅森說,“我向他施加的唯一壓力就是盤問他。”
  “你當時就已經知道了那些號碼單的日期有問題嗎?”
  “日期沒有問題。在找到伯納爾之后,我相信你一定會發現他故意篡改了什么。他經濟拮据,而且知道可能要被降職。他迫切需要10万美元的現金。這次盜竊,确切地說是盜用公款,很明顯是蓄謀已久的。他得知科爾賓有過犯罪的記錄,他做好安排,讓銀行提供了這些鈔票號碼單。他安裝了一個防盜警報器,因而自然也就知道如何使其失效。他雇佣了一名他知道有些貪杯的守夜人。他只需選擇恰當的時机來實現他的陰謀就可以了。他解雇了科爾賓,然后付給他一些鈔票,而這些鈔票則由銀行記錄在本月1日所發工資的鈔票號碼單的第八頁上。然后他把15日工資號碼單的第八頁在送交警察局之前取下來,而代之以本月1日工資號碼單的第八頁。就這么簡單。接著他向守夜人的威士忌酒里下了藥,帶了一只乙炔噴火器,燒開保險柜的門,取走了所有的錢。”
  梅森停了一下,又繼續說:“我的委托人告訴我他從內斯比特手里接過這些錢,而內斯比特是從保險柜的小現金抽屜里取出錢的。他跟縣治安官也是這么說的,我碰巧是唯一相信他的人。閣下,有時候相信一個人,哪怕他曾犯過前科也是值得的。假設我的委托人是清白的,我确信伯納爾和內斯比特其中必有一人有罪。后來我發現只有伯納爾保管著以前的鈔票號碼單子。
  “作為公司職員,伯納爾在本月1日也領了薪水。他看了工資袋里那些20美元鈔票的號碼,發現它們列在1日的工資冊的第八頁上。伯納爾只需抽出小現金抽屜里的那些20美元的鈔票,而換之以他自己工資袋里的錢,叫來科爾賓,然后解雇他。他的圈套就這樣設好了。通過把阿迪帶上法庭以證實我的觀點,我讓他知道我已掌握了他的所作所為。然后我請求休庭,那是給他個溜走的机會。你知道,逃跑是可以用來證明有罪的。這對地方檢察官來說是一种職業性的恩惠,因為當伯納爾被捕時,這將對他有所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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