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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屋疑蹤

〔美〕E·S·加德納

  傍晚,帶著寒意的夕陽照射在未耕耘的土地上,大路兩旁高大的毛白楊樹,在地上拖下長長的身影;山姆·貝克特推開希比田庄的大門,把拖拉机徑直開進地里。
  事情突然有了轉机,頭一天夜里,希比的親人終于停息了曠日持久的爭吵,就田庄賣价勉強取得一致。第二天清晨,房地產經紀人約翰·法哈姆便赶去通知貝克特,貝克特再看過一遍這份即將成交的契約,并在契約上簽下名字。几個小時過后,他使把馬群赶進這片已經屬于他的田園里。現在,他開始耕地了。他准備干到半夜,要是不累的話,還可能干到更晚。
  從柵欄大門口沿一條泥土路走去,就到田庄中間的一座住宅,住宅周圍栽种著濃密的樹木。眼下貝克特拿這座又大又老的屋子沒有什么用,要修理這座房屋,花費恐怕要超過買這整座田庄的錢。
  他降下犁鋒,開動拖拉机,在肥沃的、黑油油的土地上翻開一道道松軟的犁溝。烏云低低地在頭頂上移動;西天邊夕陽把云朵的底部染成金黃色。這是幅南加利福尼亞州冬天落日的迷人景色。
  拖拉机摩托乏味的轟鳴以及長時間注視著地面,使山姆·貝克特墜入夢幻般的世界。他沒有察覺時間過去多久,天黑下來,他打開車燈。夜的寒气刺痛臉面和雙手,他依舊
  盯住長滿野草的荒地与犁溝相接的那一行土地。
  馬群騷動著,它們對這塊陌生的土地感到好奇,一些膽大的馬儿在柵欄里四處奔跑,有的還跑到剛剛犁過的田地上去。
  山姆·貝克特目不斜視,他專心操縱拖拉机,沿著柵欄的走向,來回耕作。拖拉机熟練地拐彎、打回頭、向前;再拐彎、打回頭,再向前……
  時間悄悄地溜過去,月亮時而從云朵背后鑽出來,時而又鑽進去。當漠隴的光從天縫里投射到黑魁棘的土地上時,四周的物体便呈現出猶如剪影的古怪的輪廓。
  在昏暗的月光底下,山姆·貝克特忽然發現,右邊不遠的田地上,隱隱約約有一團黑影,形狀如同裝滿土豆的一條大麻袋。他揉揉眼睛又瞧,然后剎住車,跳下來,向前走去,心里想也許是自己看花了眼,也許那影子隨時都會消失掉的。可是他再瞧,它還在。待他走到跟前,才看見地上确有一件物体。他終于看出來那儿有高跟鞋、有人的腿、有裙子……
  那是一個女子的軀体,她臉朝下俯伏在潮濕的、破碎的田地上。
  “嗨,”他叫道,“你怎么啦?”
  他伸手碰了碰那女子,她身上還有點暖,但是形体很不自然,顯然失去了生气。忽然間,他象触電一般赶緊把手縮回來手摸到又稠又粘的什么東西,黑色,有腥味……
  山姆·貝克特沒命地奔向拖拉机,跳上去,掉轉頭,用最快速度駛出大門口。恐怖戰胜了疲勞,他极力想弄明白發生了什么事,雖然腦子逐漸清醒過來,但他仍然覺得迷迷糊糊的如同在做夢。
  警長比爾·艾爾頓處理完公務,卷上一支煙,坐進舒适的手椅里瀏覽當天的報紙。平時,他很少下班后還呆在辦公室,只有當大姨子多麗絲來家做客的時候才例外。
  今天,艾爾頓和多麗絲可以合得來,因為他給自己立過規矩,不過他仍然想方設法躲開她。
  多麗絲說他太稀松,只要有机會,她就在人前數落他。她的一對小眼睛又黑又亮,一根柔韌的舌頭很少安靜下來,叫人難以忍受。
  警長灰白頭發,斯文,有禮貌,很有點幽默感,然而多麗絲不喜歡。依她看,一個男人必須有男子漢的气概。近一些日子來,她給他起個新綽號叫"老迂"。几乎每一個小
  時,她就用這個新綽號叫他十多回。
  警長先看《新聞報》的大標題。他看到希比一家子達成協議的消息,一筆大交易就要成交了;比爾·艾爾頓估計買主一定是山姆·貝克特,因為他的土地就和希比田庄連著。
  他看過第一版,接著看里頁的“個人簡訊”欄。警長對當地居民很熟悉,他從“簡訊”的簡單報道里,可以了解很多內情。比如今天報上說愛爾絲·法哈姆到外地度長假去,他就知道她和約翰·法哈姆的關系完蛋了;并且猜想到不出几個星期,肯定會宣布這對夫妻离婚的消息。
  電話鈴聲響了。
  “喂喂,警長,”是一個男人的惊慌的聲音,“我是山姆·貝克特。我在希比田庄發現一具女子的尸体!”
  “她是誰?”
  “我不認識。”
  “她死多久了?”
  “我剛剛才看到,身上有很多血!”
  警長說:“你不要動,我馬上來。”
  山姆·貝克特田庄离城大約十里地,警長跳上警車,十分鐘后就赶到了。貝克特在等他,丟魂失魄地,他是嚇坏了。
  “看到什么啦,山姆?”
  “是個女子臉朝下,死在那儿,在我剛犁過的地里。是個金發女郎,我敢說她頂多不到二十歲。穿毛料衣裳背上有一口子,象是被人刺了一刀。”
  “你有沒有在附近留下腳印?”
  “就這些是我的,我走到她那邊去的這一行。”
  “好吧,”警長說:“咱們去看看。”
  山姆·貝克特語無倫次地訴說:“我在耕地,她倒在那儿;那儿剛剛犁過了。沒有別人的腳印,要是有人殺她,應該會……”
  警長推開柵欄大門,“來吧,山姆,”他說:“咱們坐拖拉机進去,你留點神照原來的車轍開過去。”
  貝克特順著剛才車輪壓出來的一條痕跡往里開,來到原先拖拉机停車的地方。
  “那些鞋印,”警長問,“是你的嗎?”
  “是我的。”
  “好象沒有別人的鞋印了,山姆。”
  “是的,”,貝克特懊惱地說:“我說過,是沒有別人的鞋印。”
  “可是她不可能离開地面漂到這儿來,山姆!”
  “那當然,”貝克特說:“也許是這樣,我想,她被人刺了一刀;赶緊逃命,她經過荒地,到了耕地這一邊,跌倒了,沒有力气再站起來,就死了。后來,我拖拉机開過來,第一趟經過她身邊時,我沒有注意到。我是說沒有發現,后來當然更加沒看到……”
  “可你經過她身邊,怎么會沒有看到呢?”警長問。
  “因為,你知道,犁地要犁直。”
  “我想當時月亮被烏云遮住,我又光注意前邊的地……”
  警長跳下來,小心翼翼地踩著貝克特的腳印走過去,他摁亮手電筒,伸手按了按女子的胸口,她的心髒早已停止跳動。警長看了一番,沿原路走回來。
  “我們回去,山姆”他說:“還是順原來的車轍,到耕地邊就停住。”
  拖拉机開到路邊,他又跳下來,打亮手電筒低低地照看地面,一步一步過去,仔細地察看每一片野草。
  “沒有血跡。”他哪嚷著。
  “會不會被我犁掉了?”
  “可能,不過,她如果是先變了傷再往前跑,加會滴在裙子上的,可是她衣服上有血,裙子上倒沒有。”
  “是呀,”貝克特說:“這真怪,裙子上倒沒有!”
  “听我說,山姆,”警長說:“你回去打個電話給警長助理奎連,請他帶一部照相机來,還有叫他也把驗尸官找來,我在這儿等著。”
  “好,好。”貝克特說。他那口气表明他巴不得赶緊离開這儿。
  可是警長又說:“打了電話,請你把拖拉机再開到這儿來,應該站在拖拉机上拍照,要照尸体,還要照鞋印。”
  “鞋印是我的,沒有別人的,還照什么呢!”貝克特結巴著。
  “你去吧,這個我知道。”警長說。
  警長助理十九歲的女儿貝麗爾·奎連坐在電話机邊上,一個多鐘頭了,她在等候羅伊·賈斯帕從比克林堡給她來電話。鈴聲剛響,她就抓起話筒,用輕柔的聲音問,“喂,
  喂?”無論對羅伊,或是對別的人,她答話的聲音都那么動听。
  接線員說:“長途電話找貝麗爾小姐,她在嗎?”
  “我就是。”貝麗爾說。
  “請稍等。”
  電話机里傳來羅伊·賈斯帕跑熱切的聲音,“喂,貝麗爾?”
  “羅伊!”
  接線員插了一句話,“請投入二十五美分硬幣,講三分鐘。”
  立即又出現羅伊的聲音,“貝麗爾,告訴你個好消息。明天我回家。”
  “噢,羅伊!”
  “你高興嗎,?貝麗爾?”
  “當然高興,羅伊!”
  “明天咱們一起跳舞去,好嗎?”
  “太好了,羅伊!”
  他們的對話一直講到接線員挂斷了線,她說三分鐘時間到。
  羅伊赶緊說:“再見,親愛的。”他放下了話筒。
  貝麗爾依舊站著,過一忽儿,她才戀戀不舍地放下听筒。就在這時,電話鈴聲又晌了起來。貝麗爾拿起听筒,听到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我找喬治·奎連,快,這里出人命案了。”
  “請等一下。”貝麗爾喊道,“爸爸,你的電話,有人被殺了。”
  奎連抓起听筒,听筒里是山姆·貝克特激動的聲音。奎連問了几句話,大聲說道,“我馬上來。”
  山姆·貝克特的拖拉机裝上一只大功率的聚光燈。几個人在勘查現場。他們都認定除了貝克特的鞋印之外,這里沒有別人的鞋印。攝影師從好几個不同的角度拍攝了尸体的照片。
  “吉姆,”警長對驗尸官吉姆斯·洛根說:“你可以移動尸体了。可怜的孩子,她不會超過十九歲,頂多不會超過二十歲。”
  “背上有一刃器傷,”洛根報告說:“沒有發現凶器。比爾,你攬上一件謀殺案了。”
  “嘿哼!”
  驗尸官感到困惑,說:“你看,出手很狠,只一刀。看不到別的痕跡!”
  “嘿哼!”警長又哼了一聲,接著提高嗓門說:“听著,現在可以离開這儿了,都坐拖拉机出去,誰也不要在耕地上留下腳印,知道嗎?”接著他又低聲對山姆·貝克持
  說:“過一個小時,你再來帶我出去;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還在這里,勞駕你多走兩趟,先把尸体運出去。”
  比爾·艾爾頓往里邊走去,很快就消失在漆黑的夜幕里,他手中的香煙頭一閃一閃發出螢火虫般的亮光;過一會儿,它掉了下去,熄滅了。
  警長如同放牛娃那樣,跪著坐在腳后跟上。他瞧見山姆·貝克特的拖拉机緩緩地越過田地駛向大門,不一會儿,停歇在大門外的汽車都亮起車燈掉轉頭去,緊接著數盞尾燈閃耀著顯眼的紅燈開始离去。
  摩托聲漸漸遠去,田野上恢复了肅穆的气氛,耳際只能听見夜鶯發出的聲息。警長背后的什么地方,有一匹馬儿在走動。
  田庄重又沉浸在一片漆黑之中,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靜。他站起身,朝住宅邊上的樹林子悄悄走去,踩在草地上的腳步,沒有一點聲息;他在大樹的蔭影底下移動,輕得象只貓。
  在一處視野開闊的地方,他重新跪著坐下來,等待著。驀地里一聲馬叫,他不禁抖動一下身子;离他右邊不遠處的落葉堆里,有小甲虫爬動的微弱聲響。約莫二十分鐘過去,他一直坐著不動,在黑暗中靜靜地傾听,似乎他期望那些夜間活動的小動物的聲響,能夠為他提供一點有用的信息。又過了會儿,他終于站起來、向前走去。
  這座古老住宅的大門緊閉著;所有窗戶都釘上木板條。
  警長謹慎地試了試前門,然后又轉到后門邊,這兩扇門都上了鎖……
  (注:此處有一段文字空缺)
  警長輕手輕腳從這個房間走到那個房間,借助手里的微弱的亮光,他看到到處都有類似的足跡。
  廚房里,有一張新近被人揩過的桌子,桌面上散落几張紙片,一些面包屑,一支唇膏,還有一個銀質的煙盒。桌子東頭,有一處約莫兩時長的被火烤炙過的痕跡,焦黑,上面有香煙的灰燼。那是一支被燒盡的香煙留下的癱痕。
  他蹲下去尋找,桌子底下有一根燃燒過的火柴梗,兩只煙蒂,其中的一只留有口紅的印紋。
  艾爾頓拈起煙盒,煙盒底面刻有一顆心,一支箭穿過這顆心,箭簇上刻一個字母R,箭的末端刻一個字母B。
  他瞧著這個精致的香煙盒發了一陣呆,然后把它放回原處,轉身走出這座不祥的住宅。他小心地把邊門照原樣拉緊。
  夜里11點左右,奎連家的電話響起來。貝麗爾從臥室里忙不迭地跑出來,“媽,我來接,”經過母親臥室時,她大聲說。
  “謝謝,親愛的。”
  貝麗爾跑下樓,拿起話筒興沖沖地說:“喂,誰呀?我是貝麗爾·奎連。”
  電話里傳來的卻是警長的低沉的聲音,“你爸在家嗎?”
  “還沒有回來哩,要不要我挂電話找他?”貝麗爾把嗓音放平穩了。
  警長說:“好的,請你告訴他我要立即和也通電話,有人在希比的屋里留下一只煙盒,我要請他查驗上面的指紋。”
  “我馬上找他,警長。”
  “告訴他帶提取指紋的藥品和照相机來,煙盒是銀質的,盒子底部刻一顆心,心上有一支箭,箭的一頭有個R字母,另一頭有個B字母。請你告訴他盡快到我這儿來。”
  “好的……我就告訴他……再見……”貝麗爾說這句話時己經有气無力的了。她晃晃悠悠地放下手中的話筒,人仿佛掉進冰窟窿里了。
  這個煙盒正是她送給羅伊的圣誕禮物!這時,她想起另一件事:几小時前,羅伊給她打長途電話,她分明听見接線生叫他投二十五美分硬幣,可是從比克林堡挂長途,他應該投八十五美分呀!
  “貝麗爾,”母親在樓上叫道:“出什么事了,你干嘛說話這個樣子呢?”
  貝麗爾帶笑回答:“沒事,媽媽,是警長來的電話,他要我去找爸爸。”
  “找爸爸?這么晚了還我爸爸,貝麗爾?出事了嗎?”
  “沒什么事,媽媽,是警長有事。”貝麗爾回答,她己經准備好盡快出發。“爸爸會不會在《新聞報》社里?”
  “你干嘛不給他挂個電話呢?”
  “我坐車去找他,他也許不在那儿,也許他去別的地方了。別擔心,媽媽。”貝麗爾一邊說,一邊跑出了門外。
  將近半夜時分,警長來到驗尸官的辦公室。
  “喬治在不在這里?”他問。
  “在,他和醫生都在解剖間。”有人答。
  “醫生有什么新的發現?"警長問。
  “背上有一處刀器傷在左背,傷口很深。是直刺進去的。”
  喬治·奎連從后房出來。“裙子上一滴血也沒有。真怪,此爾,”他說:“是刀傷,她几乎是立即斷了气的。”
  警長點了點頭。他把助理拉到一旁說:“我剛才在找你,喬治,你看見你女儿了沒有?”
  “她剛剛給我來過電話,說她坐車子到處找我。她說你發現有些指紋,我正想回局里去取家什呢。”
  “有人到過老希比的家,”警長說:“在屋子里到處轉悠,廚房里有他們吃剩的三明治,還有一支女孩子用的唇膏,一只香煙盒,我想上面一定會有指紋的。”
  “你沒有動過那些東西吧?"奎連問。
  “嘿哼,我是拈起來看過……”警長承認。
  “比爾,我說你多少回了,你不該動那些東西,別攪和我的工作!”
  “我知道,我知道,”警長辯解說:“我只是想我最好還是先瞧瞧煙盒的底面,這是至關緊要的部位,我只是把它翻過來看了一看。”
  奎連接擺手說:“那么,走吧,我還得先回辦公室一趟。”
  “好,我們在希此那儿見。”
  “你要不要看一看尸体?”
  “哎,不看了……現在先不看,你取了她的指紋了嗎?”警長問。
  “取了。”
  警長說:“她什么模樣呢?”
  “金黃色頭發,藍眼睛,皮膚細潤光洁,是個非常漂亮的姑娘,大概二十來歲。”奎連說。
  “真可惜!”警長歎口气,過一會儿說:“好了,喬治,我們在希比家見。”
  約莫過一刻鐘,警長來到希比田庄的大門口。他正要下
  車開門,忽然怔住了,在車燈的照耀下,他發現拖拉机走過
  的蹤跡上面印下了另外一條車輪的車轍。當過几分鐘奎連到
  達這里時,警長正跪在地上借手電筒的光研究那些轍印。
  “你干什么?”警長助理跳出汽車,“有什么新發現?”
  “有一輛小轎車來過,”警長沉思著說:“是拖拉机開回去以后來的。”
  “是嗎,”助理說:“會是什么人呢?興許是報社的記者吧,我們應該給大門加把鎖。”
  “我剛才應該留下人才對。”警長說。
  奎連默默地表示同意,他也認為不加鎖就應該留人看守才對。
  “那些車轍怎么樣?”
  “不很清楚,看樣子輪胎相當光滑,可能是輛舊車,只有几個地方可以看得出來。這儿,這是轎車右前輪的痕跡,你看你看,這邊輪胎缺掉一小塊。記住這個特征,喬治。我們能夠找到這輛轎車的。只要我們多留神。”
  奎連說:“要不要找攝影師來拍張照片?可是我只帶攝指紋的照相机,拍車轍不管用。”
  “這樣吧,”警長說:“你量一下輪胎上這塊缺損的大小尺寸,然后把它摹下來。我先到屋子里去做點別的。”
  奎連猶豫著說:“可是,說不定這塊缺損是個很重要的證据……”
  “也許是。不過我想我們能夠記住它的形狀的,你說呢?”
  “說得也是,只是……”
  “只是什么?”
  “沒……沒什么。”奎連說。
  “好吧,"比爾·艾爾頓沉吟了一會說:“那么這樣吧,喬治,你拿一張紙,照著這塊缺損的形狀大小撕下一張紙樣,你說可以嗎?”
  奎連點點頭。他從記事本上扯下一張紙半跪在潮濕的泥土地上,比照車轍上那塊缺損的形狀,一點一點撕出一片紙樣。“可以了,比爾,完全一樣。”他說。
  “好,”警長說:“把它放好。現在我們到屋里去,我給你看那只煙盒。”
  奎連似乎又有點躊躇的樣子,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沒有說什么。
  他們把汽車開到希比宅子大門外,然后從邊門進去,老鼠們在黑暗里四散逃開。警長用手電光照亮地板上的腳印。
  “這里是同一個女人的鞋印,這里是男人的,但是不止一個男人,你看到處都是。來,我們到廚房去,喬治。”
  他們走進廚房,手電筒的光束依次照出桌上的碎紙、唇膏、煙盒。這些東西全放在原來的位置上。奎連打開手提箱。小心翼翼地用二個指頭拈著煙盒的邊角,撒上鋁粉。
  “哦,有點怪!”
  “怎么呢?”警長問。
  “這上面沒有指紋呀!”
  “可能他帶手套,”警長說:“那唇膏呢?”
  奎連從唇膏上面提取了兩個相當清晰的指紋。
  但是警長對指紋似乎不太感興趣,他正蹲在地板上尋找什么。“只有一根火柴梗,”他嘀咕著說:“這倒是有點怪!”
  “你說什么有點怪?”
  “我來問你,比如說你要點著三支煙,你用几根火柴?”
  奎連晒笑著說:“要是有一位漂亮的姑娘坐在對面,我當然只用一根火柴……不,等一等,我得用兩根火柴。”
  “不錯,可是這里只有這一根。”警長說:“看來這個人煙癮挺大的他第二支煙是接著吸的,是用第一支煙蒂點著的。比如說,他和那姑娘坐在桌子兩邊,先吃了一些三明治,然后他划了一根火柴,給姑娘點上一支煙,也給自己的點上了。吸完這一支他就用煙蒂對著了第二支。姑娘呢,大概就吸一支煙,吸完煙,她從手提包里掏出這支唇膏搽口紅……接著……接著就出了什么事,對,就是在這一刻,他們一定受到惊嚇……”
  “你怎么知道就是在這一刻呢?”
  “是這樣。那意外的事大概來得很突然,一定叫他們嚇得跳起來,你看,男的把香煙扔在桌子上再沒有去碰過,桌面上留下了燒痕!女的手中的唇膏也就在這時嚇掉了。”
  “后來呢?”
  “后來,后來,大概過了一些時候,”警長沉吟著說:“姑娘就倒在耕地上了。可是,不論從哪個方向,都沒有留下任何足跡,甚至也看不見她自己的腳印。”
  “你說過了一些時候,可是,過多久呢?”奎連問。
  “這個嘛?伙計,”警長答道,“這個正是我們需要尋求的答案。你可以推理,推斷,推斷出一個大概的時間,可是,推斷出來的答案不一定正确!”
  第二天上午9點光景,貝麗爾遠遠望見羅伊·賈斯帕從街角那邊過來,她赶快跑出大門跳下台階,在路旁把他攔住。
  “羅伊!”
  “啊,貝麗爾!”
  她匆匆吻了他一下,把他拉到一邊,“走,我有話問你,你什么時候离開比克林堡的?”
  “昨天夜里……很晚离開。”他說。
  “你一個晚上都沒有睡覺?”
  “差不多,過了半夜我才攔住一部長途汽車。”
  “你是在哪里給我挂電話的?是在比克林堡嗎?”
  “是的呀,怎么啦?”
  “噢,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在哪里挂電話。我們先別進屋,就在這儿坐一會,給我支煙,好嗎?”貝麗爾說。
  羅伊掏出一只煙盒,是銀制的。他打開盒蓋,遞給貝麗爾。
  “羅伊,”貝麗爾說:“這是我圣誕節送給你的那一個盒子嗎?”
  羅伊瞪著詫异的目光:“是呀”他笑著說:“是那只煙盒,你怎么啦?”
  “哦,我,我還以為你把它丟掉了。”
  他臉上掠過一絲惊訝的神色,“你為什么這樣想呢?你真的要抽煙嗎?”
  “噢,”她漫應道,從盒里拿了一支煙。
  他為她點上了,也給自己點上一支,然后疑惑地瞧著她問:“發生什么事了嗎?”
  “唔,沒什么事。羅伊。昨晚上的長途電話你投入多少錢呢?”
  他抬頭笑了起來,“說來很好玩,我正在要電話,一個男人也進來挂長途,他挂的地方很近,那個接線生可能把我和那個人的電話搞混了,她叫我給二十五美分。”
  這時她家的門開了,喬治·奎連走出來,他看是貝麗爾和羅伊坐在屋外,不禁有點意外。
  “啊,你好,你們怎么坐在這里了你什么時候到的,羅伊?”
  “我剛到,你好!”
  奎連和他握手,“我差點嚇一跳,我昨晚一夜沒有合過眼哩!咖啡和早點都在餐桌上,奎連太太看到你一定很高興”
  “我們一會儿就進去。”貝麗爾微笑著對父親說。
  “好吧。”警長助理說著回到屋里去。
  “你爸爸在辦什么案子吧?”羅伊問。
  “老希比的田庄里發生了一起謀殺案。”
  貝麗爾望著羅伊說:“有一個姑娘被人殺死了,她年紀和我差不多,亞麻色頭發,背上被人刺了一刀。”
  “在老希比的田庄里?”羅伊睜大眼睛問。
  “是的,一個名叫貝克特的人買了這塊地,昨天晚上他去耕地,發現了尸体。”貝麗爾說。
  “貝克特?”羅伊盡力回憶著,“哦,對了。山姆·貝克特,我認識的。那個女子在老希比家做什么呢?”
  “不曉得,眼下一點線索也沒有,誰也不知她是什么人。”
  羅伊吸完了煙習慣地義取出一支煙來,并對著前一支煙蒂點著了:“哦,你爸爸可要忙一陣了。我們進去喝點咖啡好嗎?”

  比爾·艾爾頓警長專心致志在看報,面前放著一杯咖啡。
  洛克文利《晨光記事報》報道了這一起駭人听聞的案件。它使用特大號的通欄標題,但是對案情的描述卻十分簡單,因為這位記者對謀殺案的細書一無所知;比爾·艾爾頓
  一個字一個字讀過去,讀過之后又從頭到尾再談一遍。他這樣做為的是不讓他的大姨子有找他說話的机會。
  可是多麗絲卻早已等得不耐煩了,她干咳了一聲,開口道:“嗨,你干嘛不向我打听一下,大家都在取笑你們這些警察哩。”
  警長沒有吭聲。他不吭聲,就是用來有禮貌地回答多麗絲:“沒有人問你的話!”
  “他們都在說你,”多麗絲沒有罷休,“說你是個‘老迂’。”
  “《記事報》是反對我們的,”警長說:“我并不指望它會說我的好話。”
  “噢,就算是這樣吧,可是《新聞報》呢,它最近可也沒有夸獎過你們呀!依我看啊,要是你辦事多點男子漢气概,他們就不敢出你的洋相!”
  警長冷笑說:“你從容一點、穩一點,他們說你是‘老遷’;你要是多點男子漢气概,他們又說你粗暴、耍花招;嘿,反正你都好不了!”
  多麗絲閉著嘴,骨碌著眼珠子。但這只是難得的一瞬間。她很快又說:“好,就算你對,可是,那女孩子是誰?”
  “不知道。”
  “你們眼下在做啥?”
  “有點線索,我們在調查。”
  “什么線索?”
  “她的外套和裙子里邊有干洗店留下的標記,外套里邊的商標上有圣羅多弗一家商店的店名。”
  電話鈴響,警長抓起听筒,听筒里傳來圣羅多弗警察局長埃弗雷特·吉爾默的聲音,“喂,比爾,我們事到了,阿克米干洗店有那件外套送洗的記錄,姑娘名叫伊麗莎白·賽,這些材料對你有用嗎?”
  “還說不上,她就住在圣羅多弗嗎?”
  “是的,就住在本市,我們有她公寓的地址。你今天要不要來一趟?”吉爾默問。
  警長猶豫了一會儿,他說:“好吧,我來,看看你還有什么新發現,見面時听你的,我會帶几張她的相片去。”
  他放下听筒,對妻子說:“我出去一下,晚上回來。”
  “你去哪里?”多麗絲赶緊問。
  “去外地。”警長說。

  端詳著艾爾頓警長和吉爾默局長遞給她看的相片。圣羅多弗那座公寓的管理員是一個身肥体胖的女人。
  “是她,沒錯。”她說:“她就是伊麗莎白,她出了什么事?”
  “她被人殺害了。”吉爾默說。
  “什么?”
  “她被人用刀刺死了。”
  “唉呀,上帝!她,多好的一個姑娘啊!”
  “你說,會是誰干的?”警長問,“伊麗莎白有沒有仇人,或許,有別的什么人?”
  “沒有,她決不會有仇人,你知道她多好;又文靜、又懂禮貌,誰都喜歡她!”
  “可是,她或許有男朋友,還有,她的家怎么樣?”吉爾默問。
  “這個就不太清楚了,”胖女人遲疑地說:“只曉得她媽死了,在五、六個月前,沒誰是八月份吧,好象是在科羅拉多州哪個縣。就這些。”
  比爾·艾爾頓朝吉爾默點點頭:“好吧,我們可走了,埃弗雷特。謝謝你了,大嬸。”
  他們到了郵電局給丹佛警察局發了一則電報,查詢有設有個姓賽的女人,、前几個月死在科羅拉多州的某個縣。
  他們又花了好几個小時進行那些例行的,單調枯燥的調查他門必須搜集更多有關伊麗莎白的情況。他們詢問她的熟人和她的雇主,漸漸的許多零星材料拼湊成一幅完整的輪廓,伊麗莎白是個聰慧的、爽朗的姑娘。她工作勤奮,可以信賴,待人誠摯忠實,她有男朋友,不過平時很少跟男朋友單獨外出,而是常和几個要好的朋友集体活動。眼前她在家小飯館做事,工作十分出色,得到雇主和顧客們的一致贊揚。
  昨天早上10時左右,有人看見她和一個年輕的男子在一起。那個青年人身材很高,皮膚劫黑,穿軍隊制服。他們一起呆在飯館的張餐桌前大約有半個鐘點,很融洽地談著什么事。過后伊麗莎白帶了几塊三明治,和他一起走出飯館,當時大約是11點鐘,打那以后,人們就沒有再看到他們了。
  吉爾默和艾爾頓正在討論這些材料,有人遞過來一張從丹佛警察局發來的電報。
  愛爾維拉·賽年56歲,死于8月23日,由女儿伊麗莎白收葬,伊現住你市。
  “嘿哼,這就對了,”吉爾默說:“只要找到這個年輕人,你就逮到凶手了,這案子很簡單。”
  警長慢吞吞地戴上他的舊禮帽,瞧著吉爾默淡然地說:“是,埃弗雷特,事實可能不那么簡單,我們不能太看重這些表面的跡象。”
  拉什·麥德福特,這個縣的地方檢察官,從他私人辦公室出來接見喬治·奎連。
  “你好,奎連,我請你來是有話跟你說,這是我私人請你來,我要你見一個人,我還要求你給他提供幫助。他名叫沃爾伍斯,馬丁·沃爾伍斯,是位著名犯罪學家。”
  “哦,我听說過。”奎連說。
  “是我特地請來的,”麥德福特接著說:“這是應本地各界人士強烈要求做出的決定。這些人士認為老比爾·艾爾頓警長近來的工作很不得力,他己經落伍了,他會把我們引入歧途的。”
  “你希望沃爾伍斯先生做些什么呢?”奎連問。
  檢察官微笑著說:“我希望他能夠迅速偵破希比田庄謀殺案,我必須對本縣的選民們有所交代。我們不能再用陳腐的手段來辦殺人案。”
  “你是說你打算由沃爾伍斯來取代艾爾頓警長?”
  “不,不,我只是說我打算請沃爾伍斯來偵破這起凶殺。”
  “可是警長會怎么想呢?”奎連憂郁地說。
  “當然他不會樂意的,不過我希望你不反對這樣做。”
  奎連躊躇了好一陣子,他只得說:“是的,我沒有這個權利。”
  “那么請進吧。”麥德福特推開辦公室的門。
  烏丁·沃爾伍斯是個矮個子,他濃眉毛,戴眼鏡,有一雙淡灰色酌、冷漠得出奇的眼睛,當檢察官把奎連介紹給他時,他既不站起身來,也不伸出手。
  “你們辦這起案子的方法不對頭。現在我不得不用科學的方法重新開始。這樣吧,警長助理,你想一想還有什么材料該讓我知道。”犯罪學家用冷漠的目光盯著奎連說。
  奎連說了警長發現轎車車轍的經過。馬丁·沃爾伍斯對此表示十分關注,他緊迫著問:“是右前輪的車胎缺掉了一塊?你用紙摹下了一張紙樣?是用手撕出來的紙樣?”
  “是的,警長叫我摹下了一張紙樣。”
  “那么這張紙樣呢?”
  奎連伸手掏摸,記起來紙樣是放在昨晚上穿的褲兜里,褲子在潮濕的田地上弄髒了,今天早晨他換下來,交代妻子送去洗;結果紙樣也志在褲兜里了。奎連想這不能讓犯罪學家知道。他心里慌張,臉上卻不敢流露出來。
  “我放在家里。”他說。
  “去拿來!”沃爾伍斯說。又回頭用輕蔑的口吻對檢察官說:“這也太輕率了,怎么用這种莫名其妙的方法采集證据!”
  奎連把車停在家門口,急匆匆地跑上樓,心里嘀咕著:妻子把褲子送去洗衣舖前,不知道有沒有摸過褲兜?要是沒有,那張紙樣還我得回來嗎?
  當犯罪學家問他時,他已經急出一身冷汗,深怕紙樣被洗爛了。當他跑進臥室,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气;在那儿,一小塊沾滿泥污的紙片儿就放在桌子上,他不禁在心里向妻子道了聲謝謝,拿起紙樣赶緊下樓。
  奎連從后門出來,看見女儿的轎車停放在車房外邊,心里想大概她在洗車子。可是突然問他站住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發現這輛轎車的右邊前輪車胎上,竟缺掉了一塊橡膠!
  奎連楞住了。他抬起沉重的雙腿向前走了几步,把手中的紙片貼上車胎缺損的部位正好,吻合!他只覺得腦子里嗡嗡響,啊,貝麗爾!不,這絕不可能!
  仿佛那只是几天前的事,她還是個小寶寶,剛生出第一顆門牙爾后是為她的發燒、鬧病而耗盡心血,后來她背個小書包上學去,爾后長成一個可愛的少女,再后來出落成眼前的這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他萌發的第一個念頭是:保護貝麗爾!應該赶緊把車胎卸下來,換上備用的?他深深吸口气,女儿是絕對可以信賴的,從麗爾不可能參与這起謀殺案!應該找她談一談。
  他沉重地轉過身往家里走。
  警長助理推開后門迸屋時,貝麗爾正在廚房里,她朝父親笑了笑。但是當她發現父親心慌意亂的臉色時,她的笑容消失了。
  “你過來一下,我有話問你。”喬治·奎連說。
  貝麗爾默默地跟著父親走進起居室,她直挺挺地站著,臉色發白。
  “昨天夜里,凶案發生后,你去過老希比田庄嗎?”
  貝麗爾抿著嘴,躊躇著。父親正焦慮不安地等待著她的回答,如果對他撒謊,那將撕碎他的心啊!
  “是的,我去了。”她終于說。
  “去干什么?”
  “我去……警長來電話,要我去找你。”
  眼前的喬治·奎連不是爸爸,他眼下是個警官,他的詢問對女儿形成沉重的壓力。
  “警長是怎么說的?”
  “他說那儿有一只煙盒,他要你去提取指紋。”
  “于是你就去了希比的住宅?”
  “是的。”
  “去找我?”
  又是一陣難堪的沉默。奎連只覺得手心冒汗,心在劇烈地跳動。他的目光一動不動地停留在女儿的臉上。
  “不是的。”
  “那么你去干什么?”
  “我去……噢……爸爸!”她雙唇哆嗦,跟里涌出了淚珠。稍停,她揩去淚珠,抬眼對著父親,輕聲說:“因為我怀疑,那是羅伊的香煙盒。”
  “是他的嗎?”
  “我……我起先以為是他的,可后來我才知道那不是他的。”
  “后來呢,你做些什么?”
  “后來我拿去一塊布,把盒子擦干淨了,我以為那上面可能有指紋。”
  “你說不是他的,你為什么要擦掉指紋呢?”
  “因為……因為他昨天晚上挂電話給我,他說,他在比克林堡,可是我認為他說的不是真話,我就……爸爸!我說不上為什么,別問我了,我說不上!我只覺得我應該保護羅伊,我只知道。這最重要……”
  喬治·奎連突然覺得他非常非常虛弱,他想他的道路已經走到盡頭了,如今一切全完了!
  “你是說,到后來你才認為那只煙盒不是羅伊的,是嗎?”他有气無力地問。
  “爸爸,我說不上,我也弄不明白是不是他的,他早上來這里,我故意問他要支煙,他反應很自然,他拿出那個銀煙盒,可是……可是后來,他走以后,我忽然記起來這只煙盒為什么沒有心和箭的圖案,我……”
  “羅伊現在呢,他在哪儿?”
  “可能在旅館里,他說他要洗個澡,睡一會儿,等下他會來我們家。”
  “等下你不要對他提起這件事。”奎連說:“也不要對別人說。”
  “爸爸,對不起你。”貝麗爾低下頭。
  奎連詫异地望著她,好象望著一個完全陌生的女子。
  “我把事情弄糟了,是嗎?”她輕聲問。
  “是的,很糟糕!”他從喉嚨間咕噥著,走出了房間。
  他心神恍惚地走向自己的汽車,車門依舊敞開著,他不禁聯想起還只在數分鐘之前,一場風暴竟把他的生活道路沖出一個大口子,現在連他本人,也將被這場風暴毀掉了。
  他又生出另一層憂慮,該怎樣對妻子瑪莎說呢,如果自己遇上麻煩,或是丟掉了工作的話。
  奎連坐進車子,小心地把那片紙樣夾進記事本中,他想應該把它壓乎整一點。就在這時,他忽然又生出一個念頭。
  他自己也不明白做了些什么,他從記事本上扯下一張紙,用手一點一點地撕出另一張紙樣,形狀大小与原來的一張差不多,只是稍長二點,也窄了一點。他只有利用這張假紙樣交給沃爾伍斯才能把貝麗爾從謀殺案的糾葛里拉出去。
  他開動汽車,徑直向縣辦公樓駛去。
  地方檢察官的辦公室里,聚集著一群當地名流。馬丁·沃爾伍斯坐在檢察官的座位上,《新聞報》的發行人萊昂斯坐在長桌的另一頭,他正在草擬一條消息的標題。奎連在旁邊,瞧見他這樣寫:

  警長昏庸無能,凶手遭遙法外——犯罪學專家作如是說

  拉什·麥德福特站在沃爾伍斯身后,笑吟吟地,不斷地點頭稱許。看樣子他不僅對犯罪學專家說過的話表示贊賞,而且對專家還沒有說出來的意見也表示贊賞。
  約翰。法哈姆挺直腰身坐在專家右邊,他充滿敬意地注視著專家的臉。奎連暗想,這個法哈姆還不曾對那個人或那件事表示過如此的心悅誠服。此人几個月前賣過一匹馬給貝克特,据說那馬才12歲,可是奎連認為至少有……
  “喬治,紙樣帶了沒有?”麥德福特問道。
  奎連翻開記事本,只有他自己察覺得出來,當他把紙樣遞給沃爾伍斯時,他的手輕微地抖動著。
  “是這張嗎?”沃爾伍斯說,奎連瞧見,當人們把目光投向這位專家的時候;他那副神气毫無必要地裝作很威嚴的樣子。
  奎連點點頭。
  沃爾伍斯翻夾复去地觀看這張小紙片,他對萊昂斯說:
  “哼,你瞧,這就是個例子,我不是說過;他們辦事多么荒唐,真是愚不可及!你說,這算什么證据,紙上沒有任何標記,什么也沒有!警長和這位助理警長當時就應該在這上頭簽個名才對,才不至于出錯,否則,要是給換了一張怎么辦?這根本不足為憑,辯護律師會說,這是假的,是偽證,真的早被人換過了,不是嗎!
  沃爾伍斯也斜著眼睛瞧奎連,遞給他一支筆說:“在這紙片上簽個你的名字,開庭時人家才會認-這是你提供的證据。”
  奎連俯向桌子,微微顫著手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現在我宣布”沃爾五斯說“我們要把這張紙樣复印一些分發給本縣所有的加油站和汽車修理舖。麥德福特先生,這張紙樣請你妥為保存,別讓任何人碰它。”
  奎連說“還有事嗎?要是沒有,我先走一步”
  《新聞報》下午5時出版,人人都在議論這起案件該報頭條的大標題是——

  地方檢查官特邀犯罪學家來主持偵破事宜

  奎連是在自己辦公室里讀到這份報紙的。他發現萊昂斯在采訪專家沃爾伍靳回去后,改寫了原來的標題,現在副標題是這樣寫的:

  專家說:偵查手段過時,凶手乘机溜掉

  版面左邊,還印有一幅奎連交給沃爾伍斯的紙樣照片,照片說明為“這是凶手汽車的輪胎?”官方要求讀者協助尋覓這輛右前輪車胎有殘缺的小轎車。
  奎連讀了這篇捧道,文章使用的語聲相鑿尖刻,有關整個事件的描述是不公正的。這使他更如感到不安。
  比爾·艾爾頓推門進來,“你好呀。喬治,有新聞嗎?”
  “你看過報紙沒有?”
  警長點頭說:“看來我們的處境不太妙,是不是?”
  “是這樣。”
  “你見過沃爾伍斯沒有?”
  “是的,見到他了。”
  “他……怎么樣?”
  “看來很有點本事的樣子!”奎連回答。
  “友好嗎?”
  奎連沒有吭聲,眼睛瞧著地下。
  警長微笑了,“我是說對你態度怎么樣?”
  忽然奎連抬起頭來望著警長,“比爾,我有話要跟你說。”
  “好了,以后再說吧,我們正忙著呢。”警長說。
  “就是跟這個案子有關的事,也和我個人有關。”
  “如果是和你個人有關的事,還是以后再說吧。你听著,”警長不等奎連往下說就打斷了他,“我又找到了一些線索,那姑娘名叫伊麗莎白,住在圣羅多弗,她的母親名叫愛爾維拉,你听說過這個名字嗎,喬治?”
  奎連搖著頭。
  “我可有點印象。”警長說:“姓賽的人不多,我們得回辦公室去查一查舊報紙。你查《晨光記事報》喬治,我查《新聞報》我們可能會找到有關她母女的線索的。記住,要查‘個人簡訊’欄。”
  “那樣查,要查到什么時候呢!”奎連表示反對。
  “該不會超過兩、三個小時。”警長說。
  “兩、三個小時!”奎連叫起來,“你呀,我們該做點。正經事才對。你知道,檢察官弄來了一個什么犯罪學專家,《新聞報》又用那么難听的話說你,你還有空花兩、三個小最時來查報紙!”
  他們正說之間,門被推開來。拉什·麥德福特跨進辦公室,身后緊跟著馬丁·沃爾伍斯。
  “警長。”地方檢察官說:“來,認識一下馬丁·沃爾伍斯先生。”接著他不大高興地說:“我們找你一個下午了。”
  “我到外地去了一下。”警長說著把手伸向犯罪學家。
  “啊,歡迎,你好!”
  沃爾伍斯伸出手稍微握了握。
  檢察官開始一本正經地說:“警長,希比田庄發生的凶殺,是一件极其嚴重的惡性案件,選民們不能容忍,嘿,由于因循守舊,不動腦筋而讓罪犯消遙法外。因此,應本縣許多著名人士的要求;本檢察官特地請來了馬丁·沃爾伍斯先生——著名的犯罪學家。”
  警長歡喜地說:“好啊,不過請問,犯罪學家是干啥的呢?”
  麥德福特的臉漲得通紅,“他是專門研究凶殺案的,他會教你們警察應該如何抓獲罪犯!”
  “哦,那真是太好了!拉什,我一向歡迎別人向我們提忠告或是提建議——也許,沃爾伍斯先生要給我們提什么建議嗎?”
  “不,他和我一道工作!”麥德福特嚴肅地說:“他正在主持偵破這個案子。”
  “噢,”沃爾伍斯說:“可以說我差不多就要破獲這樁案件了。”
  “是嗎!”警長歡叫道,他充滿熱情地:“那么請坐呀,伙計,干嘛都站著。”
  犯罪學家對警長的盛情不予理睬,他說:“我想你壓根儿就沒有考慮到應該查一查那只香煙盒的主人?”
  “噢,是這樣,我還不明白……”
  “我可以告訴你,”沃爾伍斯打斷他的話,“本地的珠寶店沒有賣過這种煙盒——我只花几分鐘就查清楚這一點。所以,我就和洛杉礬警察局聯系,要求他們調查當地的珠寶
  商店,果然,不出兩小時,他們就來了報告。”
  “嘿哼,你想得真周到!”警長對專家的果斷措施表示欽佩,“你查到了什么?”
  “那只煙盒是賣給一個年輕女子的,她十九歲光景,身材修長,黑發,烏亮的眼睛,聲音悅耳,体重約莫一百五十磅,左手戴有一只淺紅色的鑽石戒指。”
  奎連忽然咳了起來。
  “還有些什么?”警長很感興趣地問。
  沃爾伍斯往下說:“我們還查到了那輛小轎車,就是在現場留下車胎印跡的那輛小汽車在你們沒有留下警衛擅自撤离現場之后,這輛神秘的小汽車來過希比田庄。我們已經查到了這輛小車的車號,而且很快就將查到車主人的名字了。報告馬上就會送到這儿來的。”
  “你怎么查到車號的?”奎連小聲問,他感到喉嚨發干。
  麥德福特得意洋洋地說:“今天的《新聞報》發行后才二十分鐘,我們就接到一位加油站經理的電話,他說有一部小轎車曾在他那儿加油。他不經意看到這部車子的右邊前輪車胎殘缺了一塊,駕駛這翻小車的是一個黑頭發,不上二十歲的姑娘,他問她要不要修補輪胎,姑娘謝絕了,他就順手把車號記了下來,准備過些日子去兜這份生意……”
  這時響起了刺耳的電話鈴聲。沃爾伍斯一把抓起听筒,靜靜听了一會儿,說道:“沒有弄錯吧?那么請拼讀她的姓名。”又听了一會儿,他放下听筒轉身面向大家:“你們有誰知道貝麗爾·M·奎連這個女子,駕駛伍納特牌轎車,車號1792?”他提著嗓子,聲音硬邦邦的眼睛帶著挑釁的神色盯住喬治·奎連。
  空气似乎凝固了。沃爾伍斯的聲音在警長和警長助理的心頭上敲打著。
  馬丁·沃爾伍斯仍舊逼視著奎連,“她是不是你們家族的成員?”
  拉什·麥德福特冷冷地說:“是他的千金!”
  沃爾伍斯愈發厲聲厲色地逼問:“請問這位貝麗爾·奎連是不是十九歲左右,高挑身材,黑頭發,黑眼睛?”他不等人家回答就接著說:“既然如此,先生們,這個案子基本上水落石出了,而且,我們也解開了銀香煙盒上面箭頭一端那個B字母的謎底了。”
  “現在我正式宣布,”拉什·麥德弗特站了起來,“從現在起,地方檢察官正式接管這起案件的偵破工作。”他走向門口,打開門讓了讓犯罪學家,兩人神气活現地走了出去。
  辦公室里只留下比爾·艾爾頓和喬治·奎連。
  “唉!”奎連說:“我在這里的使命算是完結了,而且還連累了你,比爾,我……”他頓住了。他是如此悲哀,話也說不下去了。
  警長卻平靜地拿起電話筒,奎連听見他用慈和的聲音說:“你好,是貝麗爾嗎?你的車子在哪里?快,馬上把你的汽車開到斯登沃特野營地去,租一個房間,就用你的名字和你的車號登記,然后留心附近,你會看見一位熟人的,你爸爸和我馬上就來,你馬上出發,越快越好。”
  “不能這樣做,比爾,”奎連急忙說:“"這是違反法律的,檢察官他們正要去找她不能叫她离開。”
  警長說:“我要問她一些事。走,快一點,喬治。事實很快就會弄清楚的。我已經通知羅伊·賈斯帕去野營地等我們,我也要向他了解一些情況。”
  “可是這樣不妥當。”
  警長伸出手接住助理的肩膀,他充滿同情地說:“別發愁了,喬治,不要怪貝麗爾,這事應該怪我。啊,上帝!我本來就不該讓她卷進去的。”
  “什么,難道你知道……”
  “是的,我知道那只煙盒,”警長說:“我一看到它,就認出那是貝麗爾送給羅伊的那一只。”
  “你怎么認得呢?”
  “你家里有一張羅伊的相片,他穿軍服,手上就拿著那只煙盒,還可以看到上面的心和箭的花紋,箭端有個R字母。”
  “哦,”奎連說:“我也記起來了!你記性真好!”
  “我平時就喜歡留心一些小事情,”警長微笑著說:“你是知道的,喬治,我從前沒有机會學到辨認指紋和別的什么科學方法,所以我就得在別的方面多下笨功夫。我認為要當一個稱職的偵探;你必須多研究人、熟悉人、多了解一些人和人的關系,這要比什么科學方法都更有用,比方說,貝麗爾就不可能卷到謀殺案里面去,這點你也是清楚的。”
  “可是她現在就卷進去了。”奎連愁苦地說。
  比爾·艾爾頓直搖頭。“我認出了那只煙盒,”他說:“就挂電話給貝麗爾說要找你。其實我自己就可以找到你的。我告訴她在希比的家里發現有那么一只煙盒,后來我就回到希比田庄,躲在一邊觀察,我想試試看會發生什么事。”
  “你怎么想呢?”
  “我想看一看貝麗爾知不知道煙盒放置的具体地點。因為我只說煙盒在希比家里,也把上面的花紋告訴她了,可是我沒有告訴她煙盒究竟是在哪一間屋里。”
  “她怎么樣呢?”奎連問。
  “正如我預料到的,她果然來了,她把車子一直開到宅子跟前。在屋子里她花了好長時間,到處尋找那只煙盒,最后方把它找到了。我本來以為她會把煙盒帶走的,可是她畢竟不懂事,只是把盒子上面的指紋擦掉了。”
  “她沒有權利這樣做!”奎連說。
  “沒錯,”警長很有興味地說:“是我有意要看她是怎么做的。我必須确定貝麗爾早先是否到過這所房子。她的行動否定了這一點,因為她進屋后到處尋找這只煙盒。要是她徑直走向廚房去拿煙盒,我就可以得出另外一种結論了。”
  奎連默默地听著,這些情況都是他方听到的,他需要理出一個頭緒來,他問:“這樣說你知道那輛轎車是她的?”
  “當然知道。”
  “你既然知道是貝麗爾的,那么你為什么還要叫我摹下紙樣呢?”
  “哎喲。喬治!”警長說:“我還想看看你是怎么做的。我不是叫你把它保存好嗎,我想或許……”
  “可是我卻差點上當了!”奎連埋怨著打斷他,“我另外又攢了一張,想交給沃爾伍斯。還好后來沒有敢用上,我還是把原來的那一張交給他們。”
  “這個我知道。”警長帶著歉意說:“我們走吧,快點。到野苗地去看看,等一等。我給家里扰個電話。”
  警長桂通電話,一听是多麗絲的聲音,他立刻皺眉頭,
  “你好,多麗絲,”他說:“瑪娜在家嗎?哦,我知道,等會儿你告訴她,請她幫我查一查報紙的‘個人簡訊’,從六個月前找起,看看有沒有一個名叫愛爾維拉·賽的女人的消息,我……”
  他被多麗絲的女高音打斷了。忽然,他臉上不耐煩的神色一掃而空,并且現出愉悅的笑容,“真行,多麗絲!”他很注意地听了几分鐘后才得開口,“有你在家里真是好運气,謝謝你,再見!”
  他笑著對奎連說:“好消息!剛才是我的大姨子,她是個包打听,管千家万戶的事,而且能記住所有的人!去年馬文·希比去世的那一天她剛好也在我家里做客。剛才她說,愛爾維拉·賽是個護士,希比病重的最后几天是她護理的。她在希比家里大約服務十天,一直呆到他死才离開。”
  “那位姑娘是……”
  “是愛爾維拉的女儿。既然是這樣,那么希比屋里滿地的足跡,很可能是有人在那儿搜尋什么東西。對,我們可能就要找到正确的答案了。”
  電話鈴又響了,警長接電話,听筒里傳出一個男人的嚷嚷聲。警長只哼了一聲:“那又怎么樣”,就把電話挾斷了。
  “是拉什·麥德福特,”警長說:“他在你家里,你妻子告訴他貝麗爾接到一個電話,几分鐘前剛開車出門。”
  “咳,糟了!”奎連說:“他肯定怀疑上是我打的電話。”
  艾爾頓管自微笑著,“走吧伙計,我們得動作快一點。”
  几個人圍坐在斯登沃特野營地的一個房間里,低聲交談。
  “好吧,羅伊,”警長說:“開始吧。”
  羅伊·賈斯帕坐在一把椅子里,很尷尬地動了動身子。
  “我不想讓貝麗爾知道這件事,”他說:“我真笨,我沒有道理——我是說,我不知道該怎么向她解釋……”
  “說吧!”警長說。
  “前一個星期,”羅伊說:“我出差去圣羅多弗,在一家飯店里吃飯,而……噢,那位姑娘就在那家飯店做事,她長得蠻不錯,很有人緣。我和她閒聊,我說我是洛克文利人,她問我知不知道馬文·希比這個人,我說他死了。她又問了希比田庄的一些情形。后來,她就跟我談起有關希比的一些事情。
  “希比病重的最后几天,她母親是他的私人護士。后來,她母親在科羅拉多州去世,臨死之前,她告訴伊麗莎白,就是這個姑娘,說希比曾經對她說過一些沒頭沒腦的話。他對她說:‘你照我的話,去做几件事,那個家伙就會給你錢。一大筆錢。要強迫他拿錢給你,只要我開口,他就得給。’他的話就這些,不明不白的,沒有講完。到希比臨死的前一天,她發覺他似乎還有話要說,可是當時房間里還有他的几個親人,這些人都心怀鬼胎他們都巴不得老頭早點升天,一個個都心里發急,互相盤算著。
  “那時希比講話已經很困難,但最后他還是很費力地說了出來:‘記住,我說,你得做……几件事……’她點頭答應他,正當這時,他的妹妹卡洛坦走到床邊,只听見希比又接著說:‘笑話,就在小丑背后。'
  “卡洛坦赶緊說:‘你說什么?誰是小丑?’可老人垂下眼臉,沒有答理。只有護士心里明白,這話是說給她听的,可是她也不明白送句話是什么意思。第二天清晨,希比悄然死去,當然,那個家再也不需要一名護士,她就被打發离開了那座走向衰敗的宅子。
  “伊麗莎白一直琢磨著母親臨終時交代的這些話,她要我陪她一起去希比田庄一趟,看看在那儿會不會有所發現,她還要求我絕對為她保密。她說她用汽車送我來,然后我可以去看我的女友。當時她知道我一心想著去見貝麗爾,她的自尊心似乎受到一點傷害,因此我實在不忍心拒絕她——這點,你應該相信。”
  貝麗爾默默地點點頭。
  “到了昨天上午,我去圣羅多弗飯店找她,我們簡單說了几句,買了一些點心,就坐她的小車到老希比的家。田庄那儿滿眼凄清荒涼的景象。我們打開邊門進去,走走瞧瞧,所有的房間都走遍了。”
  “有沒有發現什么東西?”警長問。
  羅伊說:“當時什么也沒有發現,不過,現在看來……唉,我說不上……”
  警長揚起雙眉,等待著。
  “后來,”羅伊說:“我們坐下來吃午飯,飯后又吸了支煙,忽然,我們听到外面有汽車的聲音,有人走進屋子,我們赶忙起來跑到窗台邊藏著,等到進來的人走進別的房間,我們才跑出屋子,坐車离開。”
  “你看到進來的人嗎?”
  “看見了,是山姆·貝克特和約翰·法哈姆,不過他們沒有看到我們。法哈姆一直在慫恿山姆·貝克特買下這座田庄,他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完。后來,伊麗莎白開車回到圣羅多弗,我在那儿呆到天黑,給貝麗爾挂了長途電話,我不想告訴她我在圣羅多弗,我說我是在比克林堡給她打電話。后來我攔住一部長途汽車,回到這儿。
  “不過我猜想在希比田庄里,伊麗莎白可能看到了什么,只是她不愿意對我說,也許當我還在圣羅多弗的時候,她已回頭到希比田庄去過,這個我拿不准那個時候,我只急于找車子回來見貝麗爾,沒有再顧及伊麗莎白的事。”
  “就這樣你把香煙盒扔在那儿了?”貝麗爾說。
  “是的,對不起。”
  “可是第二天你到我家里來,我怎么看到還有一個?”

  羅伊說:“我覺得這下子糟了,貝麗爾,真的,我不想讓你知道我把煙盒弄丟了。我拿出來的是另外一只——也是銀的,不過上面沒有雕花,我沒有讓你看到它的底部,所以你疏忽了那上面沒有心和箭的花紋。因為我擔心要是讓你知道伊麗莎白的事,你會產生誤會。”
  “你干嘛這樣想,羅伊,你永遠都不該有這种想法。”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他說:“可是當時我擔心。”
  他們正說之間,一輛汽車急駛而來,嘎吱一聲停在外邊,門外響起了激動的吆喝聲、腳步聲和急促的叫門聲,轉眼間,地方撿察官出現在門口。
  “你知道你在千什么嗎,艾爾頓,你想讓他們逃走?”他怒气沖沖地說。
  警長抬了抬眼皮“沒有的事,我們正在調查、取證”
  “我已經簽發了逮捕令,逮捕羅伊·賈斯帕,他謀殺了伊麗莎白·賽,還有她,貝麗爾,她企圖銷毀罪證。”
  “你有什么證据?”警長問。
  “有充分的證据。過會儿,我們就給他核對指紋。貝麗爾·奎連以為她銷毀了所有的指紋,可是她錯了,她忽略了煙盒里邊。我們的沃爾伍斯先生可不會忽略這一點。哼,我們從煙盒內里提取到很清晰的指紋。做為本縣的檢察官,現在我正式命令你——警長先生,立即逮捕這兩個人!”
  他們驅車回到地方檢察院,沃爾伍斯命令羅伊按下指印,當他拿煙盒上的指印与之比對時,他掩飾不住內心的緊張情緒。
  不過他終于露出了寬心的笑容,他朝檢察官點著頭說:
  “先生們,祝賀我們大家吧,他,就是凶手!”
  夜,清冷而宁靜,天上閃爍著明亮的星星,只有山姆·貝克特的拖拉机在沉寂的田野上轟鳴,車燈的光束在希比住宅的周圍閃動。耕作不能停頓,盡管這里發生了殺人案件。
  艾爾頓警長把警車停歇在棚欄外。他對喬治·奎連說:“我們走進去吧。喬治,不要把車子駛進耕地。”
  他們走進住宅,喬治憂郁地說:“我們還有什么遺漏的嗎?”
  “是的,”警長輕快地說:“肯定還有不少遺漏的,腦子不可能一下子把所有該懂的事都摸透,我們恐怕還沒有抓住關鍵。希比的那句話:‘笑話藏在小丑的背后’,肯定不是說著玩的。”
  “會指什么呢?”奎連皺眉說。
  “難說,或許,”警長凝思著,“小丑——他們是國王和王后的寵物矮個,身上套著鈴檔,為了取悅主子裝出各种滑稽的模樣……”
  “這又有什么相干?”
  “我仿佛記得這屋子里有一幅挂圖,畫一座宮廷大院里,許多人圍著逗樂,中間就是一個侏儒,手舞足蹈地那會不會就是老希比所指的那個小丑呢……”
  “沒錯,”喬治抱著希望說:“天啊,但愿你說的對。”
  警長說:“現在只許成功,喬治,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他們進了屋,警長領頭走到寬敞的前廳,他用手電照亮牆壁上的一幅宮廷風俗畫,宮廳的前邊,有一個侏儒穿著五顏六色的花衣裳,帽塵上挂著鈴銷,臉上是夸張的笑,踏著裝模作樣的舞步。
  警長摘下畫圖放到桌上,掏出小刀小心地撬開鏡框背后的薄板,忽地他輕輕發出一聲“噓”。畫圖背面顏色由于年代久遠己經發黃,可是正中間卻有一塊長約兩英寸、寬約八英寸,呈白色的部位,這個部位上一定藏過另外一張紙。
  “啊!”奎連叫道,“沒了,誰拿走了!”
  比爾·艾爾頓把畫圖挂回牆上。“喬治,”他說,“破案的根据是很复雜的,它是由許多零碎的線索拼集起來的,可是有很多至關重要的線索往往被人忽略了。比方說,那個姑娘,她臉朝下被刺死在地上,這很清楚,可是你有沒有留心過,她,還有一點特別?”
  “什么?”
  “小提包呢?”
  “對,她沒有小提包?!”
  “這一點可能不重要,”警長接著說:“比如說她受到惊嚇逃了出來,可能奔跑時丟掉了手上的小提包,也許就丟在屋子里。可是,屋子里沒有呀!”
  “說下去。”喬治·奎連迫不及待地說。
  “這位羹是個很有心計的姑娘,”警長說:“她要羅伊·賈斯跑陪她來這里,但是假裝什么也沒有找到,就回圣羅多弗去。過后不久,她一個人又回到這儿來,當時可能是傍晚了。她把汽車停歇在稍遠的大路上,走路進入屋子,就在這個時候山姆·貝克特開拖拉机來犁地。
  “于是,姑娘出不來了。因為天還亮著,她擔心山姆·貝克特看到了會攔住她,盤問她來干什么。所以,她只得呆在屋里等待天黑。
  “她一個人呆在屋子里,屋里很靜。忽然,她發覺屋里還有一個人,他躲在暗處窺視,她可能猜到,這個人是為了同樣的目的來的。姑娘害怕了,她拎著手提包,赶緊逃跑。
  那個人則在身后緊追……”
  “唉,比爾,”奎連歎口气說:“你光憑几點跡象就能編出這么一個故事,可是遺憾的是,你的故事誰知道會不會是真的!”
  “我卻認為事實上就是如此,”警長說:“要是姑娘在山姆之后來,她在犁過的田地上會留下腳印的,可是你看不出任何腳印。這足以證明,不論是姑娘還是后來殺她的人都是在山姆犁地前進來的。”
  “好吧,姑且認為你對,比爾,那么,她后來朝哪里跑呢?”
  “當然是朝有人的地方跑,她企望得到保護。”
  “山姆·貝克特?!”奎連叫道。
  “對,她原來是要躲開山姆的,可是眼下生命攸關,她需要保護,當然只有朝拖拉机跑去。”
  奎連想了想,又搖頭,“還是不對,比爾,你說那凶手呢,他后來怎么逃走的呢,他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呀?”
  “他留下了痕跡,喬治。”
  “可事實上沒有,比爾!”
  “傻瓜,”警長說:“一定有的,只是他留下的痕跡誰都還沒有發現。來吧,喬治,我們可以走了。”
  地方檢察官的辦公室里燈光齊明,愛德華·萊昂斯古占据著電話机旁邊的座位,這樣他就能夠迅速地把消息發回報社。約翰·法哈姆坐在他身邊,看起來心境很好。馬丁·沃爾伍斯坐在寫字台后,冷冷地盯著賈斯鉑和貝麗爾。
  當警長和他的助理走進室內時,拉什·麥德福特抬起眼皮瞥了一眼。他正在發火,滿險烏云。訊問羅伊和貝麗爾已經一個多小時了,可是得到的回答還是原來的那几句,既不增添,也不減少。
  麥德福特不耐煩地問:“你們來有阿貴干,警長?”
  “噢,有點事。”警長說:“我是來請教沃爾伍斯先生一件事,我曾經在一份刊物上讀過你寫的一篇關于毛發方面的科學論文。我記得那篇文章說你能夠從一根毛發,辨認出那是哪种動物或是人的毛發,甚至還能据此判斷出它或他的年歲等等。是這樣嗎,”
  “當然囉!”沃爾伍斯帶著鄙夷的神气說。
  “噢,真神!”警長說:“這么說在偵破希比田庄謀殺案上頭,你可以助我一臂之力了。”
  “我是檢察官先生特地聘請來偵破這起凶案的!”
  “好了,好了,”警長和解地說:“咱們先別計較這些。”
  “那就只好你干你的,我干我的。”
  “是的,是的。這樣吧,我想請教一下你是怎么對待這個問題的,比如說:那個凶手殺人之后逃出田庄,但是他沒有留下任何足跡,這一點你是怎么看的?他當時是在那片田地的中間,周圍全是又濕又軟的泥土,你說他是怎么跑出來的?”
  警長抬頭望著他,期待著,可是,沃爾伍斯沒有作聲。
  “那么,”警長說:“是否可以這樣設想,那位姑娘得到了一份比如說材料什么的,這份材料与某個人有密切的利害關系。因此這個人也千方百計想要得到這份材料,他躲在一邊監視,被姑娘發現了,她往外跑,他后面追,而他早就考慮好做案后如何逃离現場……”
  沃爾伍斯瞪著警長,好象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瘋子。“你,在胡說什么呢!”
  “一匹馬!”警長只管往下說:“姑娘跑出屋子,凶手騎他的馬在后面追,當她跑到耕地邊上,他已經追到她身邊。她想要轉身跑上耕地,可是被他抓住了。”
  “笑話,這一切。拖拉机手既沒有看見,也沒有听見?”沃爾伍斯問。
  “我想你大概從來沒有開拖拉机在夜里犁過地。”警長笑說:“這時候馬達聲音很響,同時你還要緊緊盯住前面的犁溝,你當然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听不見。”
  “是嗎?往下說。”沃爾伍斯也冷笑著。
  警長接著說:“凶手一把抓住姑娘,跳下馬,姑娘剛才跑了一段路,己經疲憊不堪,她再也跑不動了,凶手殺了她,奪走了她的小提包,這個小提包正是他要奪取的東西。而那匹馬是經過訓練的馴馬,懂得主子臨時跳离馬首的時候,它應該站在原地不動。
  “凶手躍回馬上,在耕地上漫無目標地跑了几圈一一這樣做是避免別人從馬蹄的蹤跡上看出馬儿是有人駕馭著的當馬跑近柵欄時,他躍出柵欄外,讓馬儿留在里邊。想想看,大家都在尋找人的腳印,卻沒有人留心耕地上馬的腳印。”
  辦公室里靜悄悄地,所有的人者山靜默著听他講述。
  “因此,我想,”警長說,“如果你檢查凶手的褲子,一定會在褲子上面找到馬毛。而且,你將發現,那是一匹大齡的棕色馬的毛。這匹馬原來是約翰·法哈姆的,几個月之前,他才賣給出姆·貝克特。”
  沃爾伍斯茫然地望著警長,“我不明白你說的什么。”他嘟囔著。
  “而且,”警長又說:“那個殺人犯一定還是個熟練的騎手,不僅如此,他和它,也就是說那個凶手和那匹馬一定還是很熟悉的老塔擋。”
  約翰·法哈姆從椅子上蹦了起來,他。大吼說:“你胡說八道!”
  “我想,最好還是讓我們瞧一瞧你的褲子。”警長平靜地說。
  “你是個瘋子!”法哈姆罵道:“你說要檢查我的褲子那么請吧!來呀!”
  “不,不是這一條褲子,”警長說:“你回家后已經換過褲子了。那一條你應該送到洗衣舖,不過,你妻子出遠門去了,這我是從報紙上了解到的,所以,那條褲子也可能還在家里。你應該相信這一點,在我們這樣的小城市里,經常閱讀本地的報紙是大有裨益的。況且……”
  法哈姆突然瘋狂地沖上前,比爾·艾爾頓一閃,左手架住法哈姆猛擊過來的拳頭,右手用力一揮,打中法哈姆的下額。
  “噢?夠了吧!”警長說著從腰帶上解下手拷。
  馬丁·沃爾伍斯在約翰·法哈姆的前廳向人們宣布:
  “在這條褲子上面,我找到了好儿根棕色的馬毛。”他一本正經地說:“毫無疑問,這匹馬當時沒有配鞍子。同時我還要鄭重宣布,這匹馬大概在十五齡到二十齡之間,它的确切的年齡,要等我再做一些檢驗后才能查清楚。”
  “哼,”警長說:“他騙山姆·克貝特說才十二齡呢。”
  “褲子上面還發現有人的血跡,”沃爾五斯繼續說:“化驗后就可以知道那是不是伊麗莎白·賽的血。”
  “你真行!”警長笑了,接著他不緊不慢地說:“我們還應該搜查一下,說不定我們會找到那個姑娘的小提包。”
  他點滴不漏地進行搜查,從后院開始,然后是臥室,起居室,廚房……終于從一個食品櫥的背后搜出一個姑娘家用的很精致的小提包。提包里有一些對折的紙,紙上印有兩張相片、十個指印,還有一段文字說明,相片上的人就是約翰·法哈姆——無疑的,這是一份有關約翰·法哈姆的調查材料。”
  警長很高興。
  “瞧,老希比實在厲害,”他說:“約翰·法哈姆來到我們這個地方,便給這里的党派爭斗火上加油,把政界攪得亂哄哄的,而且老是找人打官司。我們都只當他是個無賴,而老希比卻認真請了偵探去調查他的來歷。這些指印大概是從法哈姆留在窗玻璃上的指紋提取下來的。
  “更重要的是他發現了一個秘密。這上面說,約翰·法哈拇原來是衣阿華州警方的通緝犯。他在當地某公司任職時貪污了一筆巨款,后來便失蹤了。
  “不會錯的,法哈姆主動撤去他和希比在學校建筑工程上的訴訟,是由于希比掌握了他的這些把柄。可以想像,希比的死對法哈姆來說,是多么值得慶幸。他一-定在希比住宅里多次搜尋過這份材料,但是沒有找到。當時他大概認為可以高枕無憂了,可是后來他發現有個女子也在尋找這份材料,就這樣,他殺死了伊麗莎白·賽。”
  檢察官向他伸出手說:“這份材料交給我吧,警長。”
  “嘿,是這樣。”警長說:“依我看我依然還是本縣的警長。我找到了這份材料,要是你不介意,伙計,警察机關將對這起凶殺案負責到底。”
  全場啞然,沒有人吭聲。
  警長拿起小提包和那份調查報告對沃爾伍斯:“你确實教給我不少東西。你說得不錯,任何證据翻應該做個標記,以免被人掉包。先生你既然是本縣請來協助辦理此案的專家,本縣的納稅人也將付給你一定的酬金,我很榮幸請你在這上頭簽個宇,這樣,這份材料便是貨真价實的一件證据了。一一十分感謝,先生。”
  比爾·艾爾頓坐在他那張坐慣的、舒适的大躺椅上,看起來有點疲倦。
  “你今天這么早回來?”妻子說。
  “是的,事情辦好了。”
  “你是說那件謀殺案吧?”多麗絲問。
  “是的。”
  多麗絲眼睛發亮,很感興趣地說:“你是說案子破了?”
  “是的。”
  “凶手是誰?”
  “約翰·法哈姆。”
  “"約翰·法哈姆!”多麗絲几乎是尖叫起來,“你怎么知道是他干的呢?”
  “只能是他。”
  “根据什么呢?”
  “不根据什么,”警長說:“只憑直覺。”
  “直覺是什么,比爾?你是太累了,是嗎?”妻子說。
  “不,”警長說:“不累。你想想看,伊麗莎白·賽是在她進大老希比的住宅,并找到一份馬文·希比收藏的秘密材料之后被人殺害的。那么,這就產生一個問題:‘是誰最可能知道她到希比的住宅里去的?’當然,羅伊·賈斯帕知道,可是羅伊·賈斯帕并沒有把此事告訴別的人。那么除羅伊之外,只有山姆·貝克特和約翰·法哈姆兩人了。當他們驅車來到希比田庄看地的時懊,伊麗莎白的小車正停在屋外。山姆·貝克特當然只對那片土地感興趣,不會留意那輛小車,可是做為房地產經紀人的約翰·法哈姆自然對這輛車感興趣。就憑這個,我很快就猜到,后來發生的是怎么回事了。”
  “我听不明白。”妻子說。
  “很清楚。”警長說:“做為房地產經紀人,當他看見一座待管的房屋外邊停有一輛小車,他自然要把小車的號碼抄下來的。這是因為他想知道,還有誰對購買這座房屋有興趣。這是一种職業習慣,不管哪一個房產經紀人都會這樣做。
  “約翰·法哈姆從這輛小車的車號查到伊麗莎白·賽的名字,他稍作思索,便會聯想到希比的私人護士愛爾維拉·賽。于是,他与貝克特談妥買賣之后,便驅車去圣羅多弗查訪伊麗莎白,在途中,他碰上了伊麗莎白正往回走。但是,不幸的是,伊麗莎白卻不認識法哈姆。
  “法哈姆跟蹤伊麗莎白的小車重返希比田庄,后來又跟蹤她進入住宅,并看著她找到那份致命的材料。最終,他從廚房里抓到一把尖刀……嘿,就是這樣,不費什么事,我料到法哈姆一定會把車號抄下來的。”
  “噢,你就是憑這一條破獲了這起案子的?”多麗絲搖頭說。
  “差不多是吧。”
  “哼!”多麗絲輕蔑地說:“光憑這一條。納稅人就該給你那末高的薪金!可是這算什么呢,誰不知道做房產買賣的人是要把汽車號碼記下來的!”
  警長笑著說:“那位著名的犯罪學家便不知道這一條,或者說,就算是他知道,但他又沒有依据這一條認真去動腦筋,只有等我告訴他以后,他才什么都知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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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載:謀殺俱樂部  http://shinichi.home.chinare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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