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九節


  河谷鎮,一度确是市商會可以大吹特吹的地方。高山之上是太松樹、橡樹和石南科灌木的天下。稍下一點,是大的造船用槲樹。其下是起伏的丘陵地,再下就變成了一度极為肥沃的山谷地。
  現在,整塊地是廢地,大塊大塊的石頭,排列在深深挖泥机挖出的巨溝旁。這些都是原始冰河和河水浸蝕的大圓石。當時也許要大得多,即使現在仍像大太陽中沙漠里的大白石。在控金的人沒有碰過的丘陵地上,大量的橡樹造成了黑黑的陰影。斜坡上不是葡萄園就是蘭園。留下來的足夠告訴大家,這里一度末被破坏前農夫們有多快樂。
  一條河自山上流下,在河谷鎮外經過,隨后因著地勢的轉平,分成很多支流,流入丑陋不堪的人造石塊區。
  我找到一家汽車旅館,先住下來。登記的名字用真名賴唐諾,登記的車號也一字不錯寫上公司車車號。我怕的是有一天警方會調查我每1 分鐘的行動,我不能叫別人說我使用假名在逃。
  我立即展開行動。
  仍居本鎮未离開的鎮民深恨挖金人的不擇手段。本來有地的人,已經清理一切拿了現鈔去較大的城市了。鎮里,一度全是挖金辦公室、机械公司,現在都空了出來。整個鎮里暮气沉沉有如葬禮儀式在進行中。仍在鎮上做生意的面舖都很沮喪,留在那里的原因是暫時不知該到哪里去。
  沒人知道挖掘公司當時的紀錄后來到哪里去了,那些總公司都是在別的地方的。資料都沒有了,大机器也沒有了,連雇員也不知去向了。
  我不斷地詢問,有沒有那位年長雇員仍在鎮里沒有离開。有位雜貨店的老板告訴我,他認為有一個老隱士,叫作彼德什么的,當初有替挖掘公司服務,參与挖掘。他想不起彼德姓什么了,也已不知道他現在住哪里了,不過他在河的下游一里處有一個住處。那地方還有一塊地,沒有被他們控過,而彼德住在這上面。他每過一段時間會到鎮上來采購一些供應品。他都是付現,而且從不多言客套寒暄。什么人也不知道他如何維生。
  我又听到有不少公司正在這一帶計划要把石塊放回地下,而把地下沃土再翻到上面來。老本地人都在說,即使他們能辦成,也至少要很多年后,上面才能長出農作物來。另外一派人物認為只要用現代化的科學肥料,谷類几乎立即可以自這种泥土上生出來。各派自以為是,先入為主,凡是和自己不同理論的都不予考慮,听都不听,各作沒結論的爭論,我知道和他們去談話,不會有結果的。
  我來到彼德的隱居處時,時間已近黃昏。他住的地方一度曾是挖掘現場作業的房子,四周都有窗戶。一半的窗戶,已經被彼德用油筒上剪下來的鐵皮釘在窗上,封了起來。
  彼德已經快近70歲了。他骨骼很大,但是肉不多。沒有皮松弛的樣子。他姓苟。
  “你想要知道什么?”他問,一面引導我坐向一張自造的木板凳,板凳邊上有個舊貨堆里撿起來的破火爐,火爐里有火在燒,火爐上一只鍋子,沒有鍋蓋在煮豆子。
  “我想知道一些這一帶的古老故事。”我說。
  “為什么?”
  “我是個作家。”
  “你在寫什么?”
  “一篇掘金的歷史故事。”
  彼德把煙斗目嘴上拿下來,拿住煙斗部,把柄端向河谷鎮大概的方向指一指。他說:“他們會把什么都告訴你的。”
  “他們偏見很多。”我說。
  彼德有趣地輕聲咯咯而笑,哲學意昧地同意道:“一大堆狗屎理論。”
  我向房間的四面看看。我說:“蠻溫暖的住處呀。”
  “給我這种人住正好。”
  “怎么可能挖金子的人沒看中這塊地呢?”
  “他們一定要留一條地,使河水不倒灌進工作的地方來。他們本來想做一條防洪堤,把河水引開,但沒有成功。他們留這一條地不挖,以便將來再來時,土地不會給河水淹沒了。”
  “這一條未挖過的地有多大?”
  “大概一里長,几百碼寬吧。”
  “真是极漂亮的農地,其他地方本來也像這里一樣嗎?”
  “不是,這一條本來也是未耕的土地。其他土地都不知要比這一帶好多少。尤其是近山谷的地。”
  “我覺得這一帶已經不錯的了。”
  “嗯哼。”
  “我一路過來還看到有兔子。”
  “不少兔子。有時我也打一兩只吃它們的肉。”他伸手指指牆上挂著的點二二口徑銹掉的來福槍:“這支槍外表不怎么的,內膛可是光亮如鏡子的。”
  “這塊地的地主是什么人呢?”
  他的眼睛閃著光彩。“本人。”
  “真是好极了。”我說:“我覺得在這里生活,比在鎮上好得多。”
  “事實上确是如此。這個鎮已經死掉了。這里則不然。你怎找來的?”
  “鎮里有人說你可能在這里,而且可能告訴我一些挖金時代的故事。”
  “想知道些什么?”
  “只是些一般性的就可以了。”
  彼德又把煙斗的桶指向河谷鎮的方向。“那些人真令人倒胃口。整件事,我在開始的時候就完全看透了。這一帶的土地肥沃,用馬用犁的時候,這里是魚米之鄉,農夫生活過得十分愜意,突然有人來游說挖金子,多數人都認為不可能的事,大家反對,突然真的有了金子,大家瘋狂起來。地价也狂升起來。沒有肯出售,因為天天有新价。商會介入,他們向商人低頭、把整個鎮送上門去。鎮里每一個人都有工作做,還要自外鎮進口人來,很多很多人。市鎮大大膨脹,物价飛漲,交通工具來不及供應貨品。每每有冷靜一點的人都會談起,一旦挖金公司工作做完,市鎮會變成什么樣子。
  “慢慢的,狂熱平靜一點了。炒地皮的人都想脫手了,買的人意愿不高了,工作需要的人少了,即使賣壓重,市商會尚不能面對現實。他們不斷說有一條鐵路會筑進來經過這里,本鎮會是鐵路上重鎮之一。又說石頭下面還有黃金。但是下坡時比上坡時快得多。不多久,就變成今天你見到的模樣。每個人都在咒挖金公司。”
  “嗯哼。”
  “什么時候開始工作的?”
  “正當他們開始要挖金子的時候。”
  火爐里的火旺了一點,火爐上的豆子在滾,彼德站起來,用支木匙把豆子翻一翻。
  “我對這一段十分感到興趣。”
  “你說是個作家?”
  “提的,假如你想賺几塊錢,我可以整個晚上和你在一起,你講的對我都會有用的。”
  “多少錢?”
  “5塊錢。”
  “先拿來。”
  我給他1張5元鈔票。
  “一起用晚餐。”
  “高興之至。”
  “除了豆子,餅干,糖漿,沒有別的東西。”
  “听來已不錯了。”
  “你不是本地區的漁獵督導官吧?”
  “絕對不是。”
  “好吧,我還有兩只偷獵來的雞。我們兩個先來吃飯。吃完了飯,再來聊。”
  “我幫你弄好嗎?”
  “不要,你坐著。坐那角上去,不要擋路了。”
  我看他一個人弄晚餐,不自覺地有些羡慕他。房子很簡陋,但是很干淨。每一件東西有一定位置, 沒有一件東西不在位置上。食柜是木板釘成,原來是裝兩個5加侖煤油筒的大木箱。裝物柜是小木箱上下左右釘在一起的,都不必用鋸子就釘成了。彼德拿出兩套刀叉盤子。糖漿,他解釋給我听是自制的,一半白糖,一半紅糖,加了點楓樹味。餅干,實際上是自己用鐵皮烘的干餅。沒有牛油。干煮豆里大蒜特別多。汁很濃厚。雞是腌過的。彼德解釋在本州准獵季中,他喜歡宿營打獵。有時禁獵季也手痒,不過打來的雞必須遠离房子去毛,去內髒,去頭,去足洗清洁,所有雜碎都要埋掉,然后把它腌過。沒有一個渾帳的漁獵督導官可以找到他藏在哪里。
  “這些家伙常找麻煩嗎?”我問。
  “城里有一個家伙自己討了一個督導官助手干。”彼德道:“他有時會到這里查看一下。”彼德又咯咯地笑了起來,他說:“還不是每次什么都找不到。”
  晚餐吃得很舒服,飯后,我希望彼德准我來洗盤子,但是在爭論的時候,彼德就把該洗的都洗干淨了。所有的東西又放進了箱子做成的食柜。彼德把煤油爐放上自己造的桌子。
  “來支香煙?”我問。
  “不要,我還是用我的煙斗。便宜一些。我也喜歡用煙斗——有滿足感。”
  我自己點上香煙,彼德點上煙斗。那是個斗很大的煙斗,所以要裝很多煙絲,吸起來尼古丁一定很多,整個房子也都是煙味,不過并不難聞。
  “你想知道些什么?”他問。
  “你也曾經參与探勘過?”
  “當然。”
  “怎么深勘的,我認為不是太容易,因為值錢的都在水下面。”
  “那時候,”他說:“我們有個鑽井机,用它來探勘不困難。你把鑽頭打穿地面到河床,用個吸泥机把地下泥巴和水吸出來,所有吸出來的倒進一個大缸,一盤一盤淘,就掏出黃顏色來了。”
  “顏色?”我問。
  “是的。那是被河水及冰河自上游沖下來的,大小如針尖。要很多很多次的淘金后,才能值1毛錢。”
  “那你必須要掘很多很多洞,才能賺錢羅?”
  “不行,賺不到錢。只有大大的挖土机在1 毛錢一平方碼的土地上才能有利潤。而且還只能一個人工一天開完。”
  “但是,這种蹩腳礦苗,他們用什么方法來估計可以有多少利潤呢?”
  “容易。”他說:“工程師打洞知道一次可以抽出多少平方英寸的泥土,而每一平方英寸泥里又有多少的散金。”
  “他們沒有挖到有很多很多金子的洞嗎?”
  “沒有,只是黃金的顏色而且。”
  我等了一下,好像是自己在想,只是想出了聲音。“要偽造這一類資料,并不困難呀。”
  他自口中拿出煙斗,看向我一分鐘,把嘴唇閉成一條直線。什么也不說。
  “這是唯一你們探勘過的地方嗎?”我問。
  “不是。我熟悉這一种方式的工作后,”他說:“他們調我查全國工作。我也去過加拿大的克倫岱克河,那是尤肯河的金礦區,那里常年冰凍,我們先要用水蒸气把表面的冰溶解才能開始挖洞。我也去過南美探勘。我跑遍全國——最后回這里開挖泥机。”
  “存下錢來嗎?”
  “1毛也沒有。”
  “但是你現在不工作了呀。”
  “沒錯,我還過得去。”
  我靜默了一下。彼德又說:“我現在過日子花不了多少錢。我的東西都是來自就地取材。蔬菜是自己种的。只有豆子,煙草,糖,面粉是不時要進城買的。我也買腌火腿,炸火腿剩下來的油可以炒菜。一個人生活,簡單得很。”
  我又自己想了一陣。我說:“我來的時候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過一個十分舒服的黃昏。現在只缺乏一件事了。”
  “什么事?”
  “來一點酒。我想我們可以一起進城,很快弄一瓶回來。”
  他看向我、好久地不開口。“你喝什么的酒。”他問。
  “隨便什么,只要是好酒都行。”
  “你通常付多少錢去買酒?”
  “3塊錢左右一夸特。”
  他說:“你別离開,我馬上回來。”
  他站起來,走出門去。我听到他走出去的腳步聲。我听到他走出去20尺左右。然后他站定了不動。此后,腳步聲又響起。門外月光正明。經過沒有被洋鐵皮打死的窗戶,我向外望,我看到月光照射下,橡樹,松樹底下都有陰影。挖掘過的地方高低不平,一部份凸起之地反射月光成白色,使我想起了沙漠。
  過不多久,彼德回來坐下。我看向他,拿出我的皮夾,拿出3張1元鈔票。
  他交回我1張鈔票,伸后進褲袋,掏出一個5角硬幣,交給我。“我只帶來一品脫。”他解釋道。
  他自后褲袋拿出一個瓶子。放在桌上咱己去拿了兩個杯子。他倒了一些在兩個杯子里,自己又把瓶子放回后褲袋。
  酒是深琥珀色的。我嘗了一下。居然不坏。
  “好貨,”我說。
  “謝了。”他謙虛地說。
  我們坐在那里喝酒,抽煙。彼德給我說老礦區的故事,給我說沙漠中失落礦區的故事,非法占奪他人礦權的故事,因礦造成夙怨的故事,也點綴了不少本地舊日最熱鬧的奇聞軼事。
  第2杯下肚時, 我頭腦已經有些嗡嗡的了。我說:“听說最近有一家新的挖掘公司,想要來這里。”
  彼德咯咯笑出聲來。
  “會不會你們那個時候漏失了什么?”
  彼德說:“那時我的老板是個姓潭的老頭子。以為他的眼皮底下會漏失什么東西,那是天下的大奇聞。”
  “但是仍有一些地方他們不能深及河床石,是嗎?”
  “沒錯。”
  “有不少這种地方。”
  “沒錯。”
  “那么他們為什么不能在這里再挖?”
  “可以呀。”
  “能賺錢?”
  彼德把嘴唇閉緊。“也許。”
  “翻后,他們又可以再把這里變成可耕地?”
  “那是他們在講。”
  “真成事實,不會那么好?”
  “沒錯。”
  “我猜他們會找到你挖掘時的紀錄,知道每一塊地能鑽多深,鑽過多深,然后他們會知道再去哪里挖。”
  彼德湊向我道:“我一生見過最假、最鬼的騙子,都聚在一塊去了。”
  “什么意思?”
  “他們這种挖掘法。”
  “他們已經開始挖掘了?”我問。
  “當然。這里再下去一里半。老天,全是騙人。”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他說:“老天!他們把黃金放進鑽探的管子去,又把它抽上來,用盤子掏出來。過一段時間,就會招攬一批凱子來參觀。凱子們個個兩眼瞪著盤子底下,猛看淘出來的金沙。他們不知道的是,有一位工作人員要用手拉住一根繩子以安定鑽子的上下走動。你仔細看他手,你會看到他一只手放褲袋內,只有一只手扶著繩子。你再仔細看,可以看到他不時把口袋內的手伸出來去扶那繩子,又把本來扶繩子的手放口袋里去。那只才自口袋里伸出來的手中,會有含量的金沙撤進鑽頭里帶下地去。告訴你,這是相當詭的設計。他們不會使它出來太多的金子。他們算得精精的,而且.鑽頭不到以前鑽過的深度以下,他們也不出金沙。不過,老弟,你相信我,這些凱子親眼見到,當鑽頭鑽到河床石之后金沙就大量增加了。你甚至可以親自從一個洞的出金量,計算到每一畝地,可以出多少金子。又可以計算到發財的數目字。他們得挖一個像肯德基州一樣大的洞,來藏這里挖出來的金子才行。”
  “他們投資了不少黃金?”
  “什么?撒進洞里去的嗎?”
  “是呀。”
  他搖搖頭道:“要不了多少。他們是渾蛋。有一天會被捉去坐牢的。”
  “他們挖了几個洞?”
  “3個。正在開第4個,才開始。”
  “什么人在幕后,知道嗎?”
  “不知道,本州南方來的一批騙子。他們出售的股票也都在那里。”
  “鎮里的人對這件事有什么想法?”
  “分成兩派。有的哇哇叫,發牢騷。有的贊成擁護。一旦只要有人又說要再挖掘這一帶的土地,市商會就狗踮屁股高興得要命,以為以往的光耀日子又將來了——只是他們不要自己來挖掘。”
  “為什么?”
  “這顯得他們熱心過度了。一看到又有人來這里挖金子了,我就知道金子是放下去的。他們把金子撒下去,淘出來,籌錢再開第2口井。要不要再來點酒?”
  我說:“不了。這家伙頂夠勁的。”
  “那是真話,我自己親手釀出來的,我知道。”
  “你說你的,我還要開車回去的。”
  “我自己一個人也不太喝,但是有朋友聊天時不同,你是個好人——作家,是嗎?”
  “嗯哼。”
  “寫些什么?”
  “不同題目的文章。”
  “對開礦什么也不知道,是嗎?”
  “什么也不知道。”
  “怎么突然發神經要寫這個題目?”
  “我認為會是個很好的題目——登上有關的雜志,不是開礦性,但是是農業性的。”
  他看我半晌也不說話,慢慢地他又把煙斗裝滿煙草,全身輕松地抽著他的煙斗。
  過一陣之后,我告訴他,我要走了,我說也許有一天我會回來再問他一些問題。我告訴他,我每一次來都會付他5 塊錢,占他一個黃昏時間。他說非常公平,我們互相握手。“但是,”他說;“任何時間,你想來‘拜訪’,用不到花5 塊錢的,來就是來了。我喜歡你。不是每一個來訪的人我都請他坐的。從來也沒有太多人嘗過這好東西。”他把手拍拍自己后褲袋里的酒瓶。
  “這我知道。”我說:“要再見了。”
  “再見。”
  我開車回到汽車旅館。一輛大而光亮的兩人跑車,停在我租的屋子前面。我把鑰匙拿出來,打開屋子門。我听到相鄰房子里有聲音傳出,我很快把我房門關上。我听到碎石舖的步道上有腳步聲,腳步聲走上我門廊,門上響起敲門聲。
  要來的終于來了。我至少該沉著應付。
  我把門打開。
  門外站的是薄雅泰。“哈羅。”她說。
  我把門為她打開。“這里,”我說:“不是你該來的呀。”
  “為什么不該?”
  “很多理由。例如,不少偵探正在找我。”
  “這點老爸告訴過我了。”
  “還有,假如他們發現我們兩個在一起,報紙上可有得寫了。”
  “你是說兩個在一間房里?”
  “是的。”
  “多夠刺激。”她說。過了一下,她又說:“你不介意,我不在乎。”
  “我介意。”
  “介意什么,你的名譽?”
  “不是,你的名譽。”
  她說。“父親也會來的,午夜前會到。”
  “他怎么來?”
  “飛机。”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個汽車旅館?”
  “我一家一家找會找不到?這里也只有4家,第2家就找到了。”
  “你父親來這里干什么?”
  “事情越來越熱了。”
  “有什么新發展?”
  “韋來東律師打電話給我,邀我明天下午兩點鐘到他辦公室去。”
  “不要去。”
  “為什么不?”
  “我認為失蹤的信件在他那里,他正在准備加重壓力。”
  “你認為所有信都在他那里?”
  “是的。”
  “你根本不相信檢方偵探出賣地方檢察官這一套說詞?”
  我搖搖頭說:“先把自己放輕松,你已經在這里了。先享受一下這里的一切。”
  “唐諾,你喝酒了?”
  “怎么樣?”
  “慶祝什么”
  “我和一個造私酒的一同吃了頓晚飯。”
  “造私酒的?我以為世界上已經沒有這一行的人了。”
  “這种人是一直到處都有的。以后也不會消滅的。”
  “那個人是好人嗎?”
  “嗯哼。”
  “酒好不好?”
  “相當不錯。”
  “有沒有帶一點回來?”
  “都帶在肚子里。”
  “聞起來你喝了不少。”她走近嗅了兩下。“還有大蒜味。”
  “熏到你了。”
  “還好。可惜沒有早點來,可以一起去。和造私酒的一起吃有大蒜的晚飯,多過癮!大蒜是加在什么菜里的?”
  “豆子。”
  她走向一張會發響的椅子,坐下來。“唐諾,你有香煙嗎?我一听到你開車回這里,就興奮得不得了,連皮包都沒有帶,就立即過來了。”
  “皮包在哪里?”
  “在隔壁那房子里。”
  我給她一支紙煙,“里面有現鈔嗎?”
  “有。”
  “多少?”
  “600,700元。我不知道正确數字。”
  “最好去拿過來。”我說。
  “喔,沒關系的。告訴我,唐諾,你為什么要來這里。”
  “我想要弄一點可以對付韋來東的東西。”
  “為什么?”
  “他要對你加重壓力,我就對他加重壓力。”
  “有可能辦到嗎?”
  “我不知道,他是非常精明的。”
  “這里是洛白公司有地的地方是嗎?”
  “這件事你知道有多少?”
  “只有洛白告訴我的一點點。”
  我看向她說:“我要問你一個可能你不肯回答我的問題。”
  “那就別問,唐諾。我們處得不錯,我不希望你問我問題。”
  “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喜歡獨立過我自己的生活。有人問我太多問題使我感到沒有隱私權。對我喜歡的人,我會回答他問題,但是事后會后悔。我老是如此的。”
  “不管怎么樣,問,我還是要問的。”
  “是什么呢?”
  “你有沒有給你的洛白哥哥鈔票?’”
  她把眉頭起:“這恐怕是爸爸想知道的吧?”
  “是我想知道的。”
  “有,”她說。
  “多不多?”
  “不多。”
  “放進他公司的錢?”
  “不是,不是,爸爸一度不給他支援后,我給他一點,只是讓他過得去,又可以自己有個開始。”
  “多少?”
  “我一定要回答這問題嗎?”
  “是的。”
  “我不愿意。”
  “我希望你會回答。”
  “你強迫我,我會回答,事后我會不高興的。”
  “多少?”
  “大概 1500元。”
  “多久一段時間之內呢?”
  “兩個月。”
  “什么時候停止給他的?”
  “他開始工作后。”
  “自此后沒有再給他?”
  “沒有。”
  “你停止供給他后,他要更多的了,是嗎?”
  “是的,我恨他這個樣子。知道嗎?唐諾。我對他并沒有什么關心。我覺得他惹人厭得很。但是怎么說他也是家庭里的一分子。不應付他我就得出去自己一個人生活。”
  “為什么不离開家自己去過呢?”
  “因為爸爸弄得一團糟。”
  “你是指他的第二度婚姻?”
  “是的。”
  “他是怎樣卷入這個漩渦的?”
  “我還真希望能知道呢。唐諾,這真不是一個話題。”
  “既然已經談起了,你就說下去吧。”
  “反正這我也有錯。”
  “怎么會?”
  “我去南海、又去墨西哥,又去乘游艇出游。”
  “怎么樣?”
  “留下爸爸一個人。他的個性也怪,他又硬又臭,但是內心非常优柔寡斷。他對媽媽非常好。我們3 個人生活得完全旁若無人。他的家庭生活非常圓滿,這對他十分重要。媽媽死后—一媽媽有她自己的獨立財產你是知道的——她財產分給我和我爸爸。那時我——一我看我告訴你好了——那時我因為一件失利的愛情,傷心得難過。現在我不再在乎了,那時我以為再也不會比得過這种感情的傷害了。爸爸叫我出去走走,我裝了個箱子就走了。我回來時,他又結婚了。”
  “怎么發生的?”我問。
  “其他的人是怎么發生的。”她痛苦地說:“你看看她!我不喜歡說她,但是我也不必,你自己親自見過她。兩种完全搞不到一起去的人,你倒說說看,只有一种可能。”
  我看向她。我說:“你是說勒索。你是在說——”
  “當然不是。”她說:“你自己研究一下,這個女人是個成功的女演員。你有沒有自己想過,為什么,那么許多個性堅強的能干女人,老是到老處女年齡還沒有結婚,而嘮叨,吹毛求疵,整天批評別人的女人,卻能得到一個好丈夫?”
  “你想告訴我女人的擒夫秘訣?”我問。
  “是的,假如你不點不亮的話。”她半笑地說:“唐諾,你也是該知道這一類事的年齡了。”
  “好吧,告訴我吧。”
  “有個性的人,是任何時間都不一樣的。”她說:“他們不會因為一己之利,而像他君子一樣改變面貌,耍小小的噱頭技巧。這一派的女人只會把自己表現在人前,我就是這個樣子的。喜歡我就來娶我。”
  “另外一派,她們并沒有一定的個性,但不同意別人的惡意,她們懂得把自己缺點掩飾—一爸爸現在的太太知道爸爸當時寂寞,要有一個家,知道他女儿出去旅行,可能會結了婚回來。她請他到家里去吃飯。”
  “洛白也表現良好。表現出男人与男人的相對友愛。她當然絕不是現在你見到她的樣子。父親對她有高血壓的事,在婚前是沒有听到過的。那時,她只是一個不喜外出、愛護家庭的好女子,她愿意犧牲自己,為別人建立一個家庭,在爸爸很累時會替他按摩,無聊時會陪他下棋——喔,她對下棋愛好得不得了—一”雅泰眼睛發亮:“結了婚之后,她可一次也沒有和爸下過棋。”她升高她的音調,以便學習她的繼母。“喔,我真好——想和你下盤棋。我常—一想以前和你下棋好——一好玩。不過是我的高——血壓。我現在不行了,你知道醫——一生叫我不可以受刺激。醫生要我平靜,放松,不可以緊——一張。”
  突然,她停下,說道:“你看,是你引發了我的。我想你是故意等這個机會,趁我在生气的時候,好讓我告訴你我平時不會說的事。”
  “相反的,”我說:“我對這一類事,一點興趣也沒有。我有興趣的是最后你和你的兄弟達成了什么協議了。”
  “感激非凡。”她大笑地道:“我挖出心來把什么都告訴你,現在你說沒有什么興趣。”
  我向她露露牙齒,我問:“吃過東西了嗎?”
  “還沒有,而且我餓极了。我一直在等你,以為你隨時會回來。”
  “我想,這种地方8 點半之后是不會有店開著門的。不過,高速公路上應該找得到24小時有東西吃的地方。”
  “你要知道,唐諾。”
  “什么?”
  “你嘴里噴出來的大蒜味道……”
  “有開胃作用?”我問。
  她大笑道:“你人很不錯,唐諾,但是你那輛車子,真是不敢領教。拿去,這是我車子的鑰匙,我們一起出去歷險吧。”
  “你爸爸什么時候到?”
  “午夜之前到不了。你倒真有辦法,把他弄得服服貼貼的。”她打開車門,自己先跳進去。
  我把打火鑰匙放進匙孔,把引擎打著。引擎轉動時既不咳嗽,也不打嗝喘气,聲音輕得有如縫紉机,但是力量大得如火箭。我把排檔放在低檔,輕輕加油,差點把我的頭搖掉。雅泰大笑道:“和你那老爺貨不同吧,唐諾?這玩意儿除了陷在泥潭里,否則我們用二檔起步。”
  “我現在懂了。”我說。
  我們找到了一家西班牙餐廳。她把餐單所有的特色菜都吃了。我們离開餐廳后,她建議道:“我們在月光下開一會車吧。”
  我估計沿了河會有一條走出山谷的道路。最后終于找到了它。沿河而上,在山谷一千尺以上時水泥路到了盡頭,我們在泥地上開,一直到了一個突出的地方,在那里我們可以俯視整個河谷鎮。自上面看下去,挖過的溝渠不怎么深,也不反光。月光是柔和的,整個鎮是夜景的一部份,就像星星,黑暗和在鳴叫的夜虫一樣。
  我把引擎和車燈關上。她靠向我。一只白尾巴野兔在月光下跳著竄過汽車的正前方。一只獵頭鷹粹然飛下攫捕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獵物。在山谷中它的影子只是一個斑點。遠的山脊在月光下只是一條不明顯的線條,河谷鎮已經平靜地入睡了。我感到她身上傳來的熱量,清楚听到她平靜的呼吸聲。我向下看過她一次,以為她睡著了,但是她眼睛張得很大,對前面的景色視若無睹。
  她伸過手來握住我手。她把修剪整齊的指甲在我手背上摩擦著。一度她歎了口大气,突然她轉向我,問道:“唐諾,喜歡這里嗎?”
  我用嘴唇磨一下她的前額,作為回答。
  我以為她會把嘴唇抬高一些,讓我可以吻她的,但是她只是擠得我更近一點,靜坐在那里沒有動。
  過了一下,我說;“我們早點走吧,在你爸爸回來前,我們最好能在旅館里。”
  “我也如此想。”
  兩個人一聲不響沿了山間的路境蜒而下。然后她說:“唐諾,為了這件事,我可能一輩子會喜歡你。”
  “什么事?”
  “每一件事。”
  我大笑道:“算了,都是我該做的。”
  “不是,”她說:“還有為了一些你沒有做的事。唐諾,你是個好人。”
  “有什么事你沒告訴我嗎?”
  “不是的。我只是告訴你,換了別人,不會像你那樣的。別的男人想要的太多,我要隨時准備拒絕,我對你可以放輕松,你在我邊上,我可以只當你是宇宙的一部分,其實你才真正是我的一部分。’”
  “你的意思是,我沒有進取心?”
  “唐諾,別那樣說!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也懂。不過女孩子說哪一個男人在身邊絕對安全時,不見得是一個很好的恭維呀。”
  她大笑道:“假如你會知道,我真正心中感到和你在一起,我有多不安全,你會大吃一惊。我意思是說,在那一段時間,環境多美,我—一曖!我又何必給你解釋——反正,唐諾,你能用一只手駕車嗎?”
  “能。”
  她把我右手自駕駛盤上拿下,繞過她頭放在她肩頭上,自己彎曲向著我。我慢慢地把車開過小鎮的無人街道,小鎮現在看起來像個鬼城,是活在記憶里的地方,很多房子都是欠修,需要油漆的。樹蔭在月光下有點詭异,房子更像是虛幻的。
  薄好利在汽車旅館等候我們回來。他包了一架飛机,又租了一輛帶司机的車子送他過來。
  “爸爸,你提前來臨了,是嗎?”雅泰問。
  他點點頭,又左右左右的看著我們兩個人。他和我握手,吻了雅泰,又轉過來看我。他什么也沒說。
  “爸,別那么認真好嗎?”雅泰說:“我希望你那手提袋里有威士忌,因為這時候鎮里的店早已全部打烊了。我看到小廚房里有糖和平底鍋,我給你們做一點加糖的威士忌飲料好了。”
  我們一起來到雅泰為她自己及父親租下的雙人房。我們在客廳坐下,雅泰做了些熱的威士忌飲料,把它倒在杯子里,分給我們飲用。”
  “在這里找到什么消息?”薄好利問我。
  “不多。”我說:“但是也已經足夠了。”
  “怎么回事?”
  “他們是在探勘。他們探勘挖過的地,用的是鑽頭。因為鑽地只需要很小的土,而且把金子放下去再鑽出來,花費不需太多。又可以把同一批金子用了一次又一次。”
  “多少?”
  “我不知道,很少的錢就可以了。應該如此。”
  “最后會變怎么樣?”
  “公司幕后老板會把公司的錢都拿走溜掉。這里也絕不敢弄探土机來挖一下,因為一挖就會顯得金的成份相差太多,矛盾得無法解釋了,于是大家會知道金子是加進去的。”
  他把一支雪茄尾巴咬掉,靜靜地抽了一下雪茄。我見他曾經兩次自酒杯上緣看向女儿雅泰。
  “怎么樣?”我說。
  “什么東西怎么樣?”他問。
  “下一個行動,完全由你決定。”我說。
  “你認為呢?”
  “完全在你決定如何處理。”
  “我把一切交在你手里,知道你能干,對你能保護我們,我感到滿意。”
  我說:“你別忘了,明天這時候,我可能被逮在哪一個地方監獄里,被別人當謀殺犯處理。”
  雅泰情不自禁短短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父親轉過眼光看了她一下,又轉回看我道:“你有什么建議?”
  “你要使洛白不牽進去的意愿有多強?”
  “非常重要,我自己正在使3 個共同事業有一個大的進展。這時候,發生在我身上這一類事件,會有重大的影響——倒不是經濟上的——但是,這些家伙會用异樣目光看我,人們也許會指指點點。我去自己俱樂部別人也會回顧著我。我走進房間時別人的談話會立即停止,而我還要假裝不知道他們在談什么。”
  我說:“處理這件事,只有一個辦法。”
  “什么方法?”
  我關切地說:“我們也許可以一石二鳥。”
  “什么是另外一只鳥?”
  我說:“喔,只是偶發的一件事而已。”
  雅泰把她自己的杯子和盤子推向一側,自己靠在桌子上說:“爸爸,你看著我。”
  他看向她。
  “你在擔心,因為你以為我愛上了唐諾了,是嗎?”
  他光明正大地看著她眼睛說:“是的。”
  “我實在還沒有。我也不會去想愛上他。他在幫我忙,他是個紳士。”
  “我懂了。”薄好利尖酸地說:“你接受他,讓你自己信任他,但是你不接受我。”
  “我知道我沒有全部依靠你,爸爸。我應該信任你的,我現在告訴你。”
  “不要選這個時候,”他說:“以后好了。唐諾,你有什么辦法?”
  我熱情地說:“我絕不管你薄家有多少錢,我提供的是合理的服務——”
  他伸手按向我的肩頭。他的手指用力地抓我。“我不是埋怨你,我是在擔心雅泰。通常都是男人圍了她團團轉。她看他們的好戲。有時她對付他們的態度,連我都覺得過意不去。那是指以我男性立場,看這些男人被耍來耍去——”突然,他臉轉向雅泰,他說:“現在你可以不必擔憂了,雅泰。在我出發來這里之前,我告訴薄太太佳樂,她可以去找她的律師,和我的律師研究一個分產協定,我要她去雷諾,安排一個不吵吵鬧鬧的离婚,我要她把儿子也帶走。現在,唐諾,你把你的辦法說說看。”
  我說:“這件事背后的主腦,是一位叫韋來東的律師。我相信我能先下手為強,對他加以壓力。我可以辦到一半,另外一半不好辦,因為股票已經賣出去太多了。”
  “多少?”
  “不清楚。相當數目就是了。會有不少人呱呱叫。”
  “同業公會會怎么說?”
  “韋來東發現了一個投資條例上的漏洞。或是至少他認為這是一個漏洞。”
  “我們能逮住他尾巴嗎?”
  “憑這件事不行,他太滑了。穩穩坐在那里坐收10%的不當收益。所有公司的職員,將來都要頂罪。”
  “我們該怎么辦?”
  “唯一可行的方法是,”我說:“找到股票持有人,讓他們把股票賣掉。”
  他說:“唐諾,這倒是我第一次見到你做出像驢一樣笨的建議。”
  雅泰赶緊替我辯護道:“爸爸,他的建議,在我看來倒是切實易行的。你沒有看出來嗎?這是唯一的一個辦法呀。”
  “亂講,”他說,在椅子里把背彎起,頭垂下猛咬雪茄道:“買這种公司股票的人本來是等于賭錢。根本不是投資。他們夢想的是百倍,5百倍,甚而5千倍利潤的。用他們所付的錢,想把它買下來,他們門牙都會笑掉,笑你愚蠢的。付他們10部想把它們買下,他們會以為中了頭彩了,你有內幕新聞,于是100 倍也休想買到了。”
  “我認為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
  “怎么啦?”他問。
  “只有一個人能把它買回去,那就是韋來東。”
  “他怎么可能會要買回去?”。
  “他可能突然發現,所有賣出的股票都有非法轉讓之嫌,于是他請推銷員到所有持有人那里,告訴他們這個淘金計划不能成功,公會要他們用錢把所有賣出的股票收回來。”
  “要你辦到這步,要花多少錢?’他冷淡地問:“看樣子要花50万才行。”
  “我認為我們花500就能辦到了。”
  他說;“我看你瘋了。”
  “這件事花500元,划得來嗎?”
  “5万元我也干。”
  我說:“雅泰的車就在外面,我倆出去跑一趟。”
  “我能一起去嗎?”雅泰問。
  “我看不行。我們去拜訪一位已經退休的單身客。”
  “我喜歡單身男人。”
  “那就一起去吧。”我說。
  我們3 個人一起坐在前座。由我開車一路顛跤地走向挖掘過的土地邊緣,直到燈光照到苟彼德獨居的房子外面。
  “你們坐一下,”我說:“我先進去,看一下他的樣子能不能接見女客。”
  我自車座上滑下,走向房子。黑暗中爆出一聲大喝:“手舉起來!兩手舉起來,舉高些!”我走向車前,一面把雙手高高舉在空中。車頭燈照出了我的身形,苟彼德野性地說:“就知道你是只走狗——好吧,你就來自己找好了,狗條子,假正經。一個作家!嗯?早先那輛車倒真像是個作家的。要是你沒有搜索狀,你給我快快滾!要是你有搜索狀,你就自己來搜好了。”
  我說:“彼德,你又把我看錯了。我來是想再要一些資料,只是這一次我愿意付更多的錢。”
  回答我的是听不得的粗話,直接侵犯我的父母祖先。
  突然,車門又打開,雅泰出來,直接走向黑暗去,她說:“老實告訴你,沒關系的,是唐諾帶了我和我爸爸來這里,和你談一件生意。”
  “你是什么人?”
  “我叫雅泰。”
  “到亮光里來,我要看清楚一點。”
  她移到我身旁,站在車頭燈燈光里。
  薄好利用愉快的聲詞說:“下一位就輪到我了。”他离開車子輕松地站到我們身邊來。
  “你他媽又是誰?”苟彼德說。
  我說:“你渾蛋,他是圣誕老人。”我把雙手放下來。

  ------------------
  亦凡公益圖書館掃校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