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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喬治·莫夫蓋特不想浪費時間,正急不可耐地想把手上的事儿辦完。但他還是出于禮貌故作關心地說:“律師,你的身体能應付得了取證的丁作嗎?”
  “我想可以。”梅森說。
  “為什么不休息個一兩天再說?”
  “哦,沒事儿,我還是工作吧,我現在只是感到暈,不要緊。”
  吉姆·布雷迪森說:“什么時間都可以作證,梅森先生,別管我方不方便,我了解情況,很高興……”
  “不要緊。”梅森對他說。
  梅森轉身面對公證員,表情机警而專注,就像一只波士頓小公牛等待著它的主人一把球拋出來就扑上去。
  莫夫蓋特宣布道:“從現在起,此地已被确定用來听取皮特·西姆斯和吉姆·布雷迪森的證詞,皮特·西姆斯系東山再起采礦公司控告西姆斯和其他人的訴訟案中的被告人之一,而吉姆·布雷迪森則是該采礦公司的總裁,佩里·梅森先生代表被告一方,我代表原告。證人均已在場准備宣誓。”
  公證人說:“這次取證是依据協議進行的,先生們,是這樣嗎?”
  “是的。”梅森說。
  “是的。”莫夫蓋特大聲說。
  “證人西姆斯宣誓。”公證人說。
  皮特·西姆斯用探詢的目光望著佩里·梅森。
  “站起來。”梅森說。
  西姆斯是個50多歲瘦削的男人,古怪的悲傷的表情讓人想到他是個掙扎了一輩子而潦倒的人,他站了起來。
  “舉起右手。”
  西姆斯舉起了右手。
  公證人鄭重其事地主持宣誓儀式,他說:“上天作證,你能發誓在東山再起采礦公司起訴西姆斯和其他人的案件中你所作的證詞完全真實嗎?”
  皮特·西姆斯庄重地說:“我起誓。”然后他坐下來,翹起二郎腿,傻乎乎地看著喬治·莫夫蓋特。
  莫夫蓋特打開公文包,抽出文件夾,拉過小手提箱到他的右手邊,瞥了一眼准備記錄的法庭速記員,然后對證人說:“你叫皮特·西姆斯,是內爾·西姆斯的丈夫,是嗎?你對‘射星礦區’很熟悉嗎?”
  “是的。”皮特慢吞吞地說,語調里帶者一种討好對方的意味。
  “西姆斯先生,大概6個月前你跟吉姆·布雷迪森先生談過一次話,是不是這樣?”
  “我經常跟他說話,”皮特說。然后他又加了句,“是有時跟他說話。”
  “但大約6個月前,在一次談話中,你告訴了他有關在‘射星礦區’發現了一個礦的事,是嗎?”
  “哦,現在,”西姆斯慢吞吞地說,“我記不住了。”
  “你是說你連几個月前的一次對話都不記得了。”
  西姆斯說:“我想我得解釋一下。”
  “我猜你會的。”莫夫蓋特譏諷地說。
  “嗯,”皮特說,“事情是這樣的,你們知道我有分裂人格,大部分時間里,我是我自己,可一不留神我就成了鮑勃——那樣我就不是我了。”
  莫夫蓋特厲聲說:“西姆斯先生,你已經宣過誓了。”
  “我當然宣過誓。”西姆斯先生說。
  從莫夫蓋特的話音里可以听出他胜券在握的得意,“接著說,西姆斯先生,”他說,“記著你發過誓的,講講你的分裂人格,以及為什么不記得和吉姆·布雷迪森先生的談話。”
  “哦,是這樣的,”皮特老老實實地看了眼有點儿好奇的公證人,解釋道,“就我本人而言,我是個不錯的人,我能喝點儿酒也可以滴酒不沾,我有雄心壯志想出人頭地,而且我這個人很坦誠,我愛我的老婆,我是個很好的丈夫。”
  梅森說:“請直接回答問題,西姆斯先生。”
  莫夫蓋特嚴厲地說:“他認為他是在回答問題,而我也這樣想。西姆斯先生,接著說,解釋一下分裂人格,記住,你是發過誓的。”
  “行,”西姆斯說,“我把這個人叫鮑勃。他還有其他名字,可我不知道,對我來說,他只是鮑勃——哦,一切好好的,突然他就來占据了我的身体,然后就失去知覺了。我不知道這以后鮑勃都做了些什么。”
  莫夫蓋特洋洋得意地問道:“這种第二人格要占据你身体的時候,有沒有前兆?”
  “只是有點儿渴,”西姆斯說,“我渴得要命,頭痛得厲害時就去找一杯涼啤酒,喝了啤酒之后,鮑勃就來了。——我再講講我和鮑勃的不同之處。”
  “接著說,”莫夫蓋特說,“我正想听听呢。”
  “哦,鮑勃离不開酒,他真是個酒鬼,這最讓我惱火了。他指揮一切,帶我出去,讓我醉得厲害,醒過來時頭痛得要命,鮑勃卻已經走了,如果鮑勃不走我醒不過來就糟了,但他從不這樣。他把我推出家門,喝夠了,然后就走了,讓我一個人對付第二天的頭痛。”
  “我懂了,”莫夫蓋特說,“現在回到把礦賣給原告布雷迪森先生的事上來。你一點儿都不記得你對他講過這個礦的事儿嗎?”
  “我對他講過礦的事儿,之后我突然感到特別渴,一定是鮑勃來了,因為剩下的只記得我兩天后才醒過來,我的口袋里有好多錢。”
  “而且,”莫夫蓋特說,“你給了他一些据你說是從‘射星礦區’帶回來的礦石,是嗎?”
  “哦,我不記得這件事了。”
  “你能不能回答,你給了,還是沒有給?”
  “哦,我想很可能是鮑勃坐在司机席上的時候,他從我這儿拿到礦石的。”
  “那么,”莫夫蓋特接著說,“那些礦石不是從‘射星礦區’采集到的,那些礦石包括一些樣品,是你從班宁·克拉克先生房間的卷蓋桌下層抽屜里的礦石標本中拿出來的,是這樣嗎?”
  “我不想說這些樣品的事,因為我根本不記得。”
  “那么這個叫鮑勃的第二人格直到你跟布雷迪森先生談起‘射星礦區’的事才對你起作用,是嗎?”
  “哦,我記不清楚了,我們一開始談一些礦產的事——當然,是我老婆的礦產,我可能說了這方面的事,不過那是在鮑勃來之前,那之后,我就不知道發生什么事了。”
  莫夫蓋特語調柔和地說:“西姆斯先生,我很明白你的處境。你本人,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可能做欺詐性的事實陳述。可是有的時候你也不能完全對自己負責任,第二人格占据了你,使你處于一個尷尬的境地。你要為完全不知道或完全控制不了的事情負責。”
  “是的,”西姆斯說。想了一想,他又加重了語气說,“還是!”他熱切而友好地望著律師,似乎很感激律師對他的了解,“不,我絕沒有做這件事。布雷迪森先先是我的朋友,我絕不會做傷害他的事。我連他的一根頭發都不會碰一碰。”
  布雷迪森用保養完好的手梳理了一下几乎掉光了的頭發,目光也變得柔和甚至有點儿喜悅。
  莫夫蓋特語气平和地接著說:“那天你自己一點儿沒有想到要把礦產賣給吉姆·布雷迪森,是嗎?”
  “根本沒有想過。”
  “那么,就在你与布雷迪森談話之前鮑勃有沒有控制你?”
  “你是指同一天嗎?”
  “哦,那天或前一兩天。”莫夫蓋特漫不經心地說。
  “不,沒有。他一直沒有騷扰我。可這也許是個預兆,因為鮑勃沒來的時間太長了,要是他渴了,就會來控制我。”
  “我懂了,可在你与布雷迪森談話三四天之前,鮑勃絕不會在你所說的‘司机的座位’上,是嗎?”
  “是的。”
  “那么,”莫夫蓋特一改平和的態度,充滿了敵意,他嘲諷道,“那你怎么解釋你在口袋里裝滿了從班宁·克拉克那儿偷的礦石樣品后,再去跟布雷迪森先生談話呢?”
  西姆斯臉色大變。這個問題顯然有了效果,他臉上的表情一下變了,坐在椅子上不自在地動來動去。
  “繼續回答問題。”莫夫蓋特向絕望的證人發起猛攻。
  “哦,……哦,等一會儿,你也不能肯定那些石頭就是克拉克的桌子里的。”
  莫夫蓋特自信地打開小手提包,從里面拿出一塊石頭放在西姆斯面前說:“見過這种礦石標本嗎?”
  “見過。”西姆斯連碰都沒碰就回答道。
  “你看這塊石頭上刻著小十字架作記號。這不是你給吉姆·布雷迪森那塊刻了標記的石頭嗎?難道這塊石頭与班宁·克拉克從‘高天礦區’采集到的其他石頭不是完全一樣的嗎?”
  西姆斯坐立不安,突然不加思索地說:“我從來沒把石頭交給布雷迪森。”
  “你是說你沒有把刻有十字架的石頭給他——就是這塊我給你看的石頭,是嗎?”
  “我沒給他,”西姆斯肯定地說,“是他說我給他這塊石頭,其實我根本沒給他。”
  “在談話當中,或是談判与吉姆·布雷迪森簽合同的過程中,你都沒有給他這塊石頭,并且他說這塊石頭是你從‘射星礦區’拿來的,它意味著你在那個礦區發現了個新礦。是這樣嗎?”
  “沒有,先生,我沒有這樣說過。”西姆斯固執地說。
  “你肯定嗎?”
  “完全肯定。”
  “你怎么能夠這么肯定?”莫夫蓋特得意地對西姆斯微笑著說,“你連那次對話都不記得,那會儿你的分裂人格正控制著你——我記得你是這么叫它的,是‘鮑勃’,他‘坐在司机的坐位上’。”
  西姆斯抬起左手,抓著頭發,“哦,”他說,“我想起來了,也許不是因為鮑勃控制了我。我大概是有點儿醉了,記不清楚事情。”
  “你跟布雷迪森先生談到這個礦的時候,你喝酒了嗎?”
  “喝了”
  “而且記不清楚事情了,是嗎?”
  “是的。”
  “那么你怎么能非常肯定地作證說你沒有給布雷迪森這塊以及其他的礦石,并且沒有對他說過這些都是你從你妻子所有的‘射星礦區’找來的礦石樣品呢?”
  “哦,”西姆斯局促不安地說,“我現在記得越來越清楚了。”
  “你是說你的記憶清楚了嗎?”
  “很清楚。”
  “那么這個被你稱作鮑勃的第二人格根本沒有控制你,這件事与他根本就沒有關系,是嗎?”
  “哦,我——我認為与他無關。根本不是現在說的這樣。”
  莫夫蓋特滿臉嘲諷,狠狠地合上了文件夾。把它“砰”地一聲扔進了公文包,飛快地拉上拉鏈。他大聲說:“沒有問題了。”
  他轉身對梅森說:“嘿,律師,照目前的情況看,你當然不會再為這個案子爭論下去了,是嗎?”
  梅森表情庄重地說:“我不知道,但我要想想這件事。”
  “哼!”莫夫蓋特說,“這簡直再清楚不過了,根本沒什么好想的。”
  “不要忘了,”就在莫夫蓋特站起來要走的時候,梅森說,“還要听取吉姆·布雷迪森的證詞。”
  “不過,梅森先生,你現在當然不會再要听取布雷迪森的證詞了。”
  “為什么不?”
  “因為剛才的證詞對此案完全有決定作用。你不可能避免詐騙罪的指控。你自己的證人實際上已經承認了,如果進入法庭,你的抗訴會完全站不住腳。”
  “但是,”梅森毫不退讓,說道,“我還是想听布雷迪森的證詞。即使抗訴站不住腳,我還是可以講我要講的話。”
  “哦,我不明白這有什么意義,”莫夫蓋特不耐煩地大聲說,“我不知道有哪一條法律說在詐騙罪名成立后,你還可以用嚇唬被騙的一方來避免詐騙罪的指控。”
  梅森說:“我要听取他的證詞。”
  “站起來,”莫夫蓋特對布雷迪森說,“舉起右手宣誓,如果梅森先生覺得給你提問題會使他舒服點儿,我想我們也得給他這個机會。”
  布雷迪森站起來舉起右手,听公證員宣讀誓詞后,回答道:“我發誓。”然后他對佩里·梅森笑著說,“梅森先生,請隨便問吧。即使我對皮特·西姆斯的話沒什么要補充的。”
  “你是東山再起采礦公司的官員嗎?”
  “我是總裁。”
  “任職大概有多久了?”
  “哦,大概1年左右。”
  “你從你的妹妹、班宁·克拉克太太那儿繼承了大量股份,是嗎?”
  “是的。”
  “而且作為公司的總裁,你決定公司的策略,是嗎?”
  “這難道不是總裁的職責嗎?”
  “我只是想把事實記錄下來。”梅森說。
  “哦,這可不是裝樣子,我是由董事們推舉出來經營公司的,我也在盡我最大的力量努力工作。”他回答得优雅而得体。
  “的确是這樣,你跟剛才的證人皮特·西姆斯的妻子內爾·西姆斯挺熟,是嗎?”
  “是的。”
  “你認識她多久了?”
  “哦,我不知道。1年左右,大概1年多。我最初是在莫哈維認識她的。”
  “她在那儿經營一家餐館,是嗎?”
  “是的。”
  “你也是在那儿結識了皮特·西姆斯的吧?”
  “我想大概是的。”
  “去年以來,你跟他的關系開始密切起來,他們都住在同一座小樓里,西姆斯太太一直是總廚師和管家,是嗎?”
  “是的。”
  莫夫蓋特說:“我反對這樣浪費時間,即使你問到世界末日,你也無法改變詐騙的事實。”
  梅森對莫夫蓋特的插話毫不理睬,繼續用一种談心式的方式,態度平和地提問題。
  “有那么一段時間,你有机會經常見到皮特·西姆斯,是這樣吧!”
  “經常見。确切地說是隔三差五地見到他。”
  “隔三差五是什么意思?”
  “就是在他沒有喝得酩酊大醉的時候,我想他會把這段時間解釋為‘鮑勃沒有控制我的時候’。”
  “所以你知道鮑勃的事也有一段時間了。”
  “哦,是的。”
  “那么6個月以前,西姆斯先生從沙漠回來告訴你他找到了礦走了好運,是嗎?”
  “是的,他說他一直在他妻子的礦區那儿做估价工作,于是就碰上了好運气。他覺得那個礦真是個富礦,還給我看了礦石,我說公司愿意以合理的价格買下這些礦產。”
  “接著你們就价格達成了協議,是嗎?”
  “是的,我們買下了這些礦產。”
  “你已付了多少錢?”
  “我們用現金支付了頭期的錢款,隨后就起訴對方的詐騙行為,要求廢除合同,并且解除按价格付款的責任。”
  “你第一次知道被詐騙是在什么時候?”
  “哦,是在檢測師的報告來了几周以后,我發現礦石的物質組成同我們從另外一個礦獲得的礦石物質組成完全相同,而這個礦是屬于公司的礦產——實際上我們是從班宁·克拉克那儿獲得了這個礦的購買權。”
  梅森說:“你成為公司總裁時你有沒有采礦的經歷?”
  “我進行地面勘探的經驗不多,但我對采礦很了解,在這方面有天份。不太謙虛地說,我學習實用知識非常快——簡直是异乎尋常地快。”
  “因此你認為你自己完全有能力做一個興趣廣泛的采礦公司總裁,是嗎?”
  “如果不行的話,我就不會接受總裁這一職位,梅森先生,我對所有采礦形式進行過仔細研究,特別是研究了屬于東山再起采礦公司的礦產以及有關問題。”
  “布雷迪森先生,你判斷人的性格的能力不錯,是嗎?”
  “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是說你有机會認識并且仔細觀察過西姆斯先生,你對他的總体性格應該很了解,是嗎?”
  “哦,是的,如果你要這么說的話。”
  “在達成交易前你親自查看過他的礦產沒有?”
  “自然要查看一下,花這么多錢買我都沒親眼看過的東西,我無法向股東交待。”
  “你下到小礦井里了嗎?”
  “礦井并不小。要下到地面以下50英尺,并且井底水平巷道延展了135到140英尺。”
  “你查看過了礦井里的礦石,是嗎?”
  “當然查看過。”
  “那是在簽訂協議之前嗎?”
  “當然是在此之前。我發現的富礦樣品實際上都是偽造的。”
  “你听說過西姆斯先生調皮的第二人格,就是那個不可思議的鮑勃,你也听說過它逼著皮特走邪路,成天醉酒,是嗎?”
  布雷迪森哈哈大笑說:“梅森先生,當然听說過。你得原諒我笑,不過我覺得你講得很有趣。”
  “謝謝,當然你听說過關于鮑勃占据并控制了西姆斯先生的身体后的所做所為,是嗎?”
  “哦,是的。”
  “那么我可以認為你已經對鮑勃形成了一种看法了嗎?”
  布雷迪森說:“梅森先生,我們不要互相誤解對方,所謂的鮑勃根本就不存在,皮特·西姆斯只是把他用作替罪羊,不管什么時候,只要皮特做事有點儿出格或做了什么不該做的事,他就說他不記得發生什么事儿了,是第二人格控制了他,所謂的鮑勃只是他向他的妻子道歉的借口而已。不管她信不信,她沒有阻止他說謊,所以皮特·西姆斯養成了幼稚的處世方式,他妻子似乎輕易地就對他的謊話信以為真,這樣一來他說謊都不用費腦子想想。舉個例子說吧,今天莫夫蓋特先生這么容易就讓他上當了,雖然我不是為了得到莫夫蓋特的贊揚才慷慨陳詞,可是,事實足以證明西姆斯對謊話的有效性有种孩子似的自信,這使他對這些謊話根本不加思考。這种有關第二人格的謊話對他來說簡直是信手拈來。”
  梅森惊訝地說:“你是說他故意編造了這個第二人格的故事呀?”
  “當然了,”布雷迪森說,他對梅森的裝腔作勢顯然有些不屑,“梅森先生,你肯定不會指望證實有什么第二人格這种東西吧。”
  “當然,我不可能像你和西姆斯那樣關系密切,我只是見過這個人,但他說起第二人格時似乎很真誠,我只是希望你能證實他的話。”
  “不要貶低我的智力,梅森先生。”
  “你是說西姆斯先生故意撒謊?”
  “是的。”
  “你知道這件事有多久了?”梅森問。
  “几乎從我一見到他就知道了,有點儿眼力的人都能看出來,他是個臭名昭著的惡棍,一個可惡的騙子,梅森先生,是你要我說這些話的。他身上多少有那么點儿可愛的地方,可他經常喝得醉醺醺的,是個天生的騙子,他用那些孩子都不相信的謊話來為他的缺點開脫。相信我,梅森先生,是你讓我把這些講出來的。可既然講出來了,我就坦白告訴你,用句俗話說:只要我活著我就不相信他,只有一件事他辦得很聰明,那就是他能在喝醉了的情況下,假裝有些消息不愿泄露,在你不防備的時候,讓你從他那得知他發了財,換句話說,他是個非常、非常好的演員,僅此而已。他做戲的能耐比他扯謊的本事要大多了。”
  “謝謝你。”梅森說,“我問完了。”
  “問完了?”莫夫蓋特有點儿惊訝地問。
  “是的。”
  莫夫蓋特狡猾地說:“梅森先生,我有權盤問我的證人,是不是?”
  “你當然有權。”
  “盡管他是我的客戶。”
  “我懂。”
  “對于你盤問過他的事情,我都可以提問?”
  “我認為這是合法的。”
  “律師,是你自己同意的喲。”
  梅森只是微微頷首。
  “那么,”莫夫蓋特得意地對布雷迪森說,“布雷迪森先生,我想問你的是,你是否對皮特·西姆斯先生的品質有所了解。”
  “是的。”
  “他的品質怎么樣?”
  “很糟糕。”
  “他的熟人都認為他是不可靠的,是嗎?”
  “絕對是這樣的。”
  “你相信他宣誓作的證詞嗎?”
  “完全不信。”
  “我的問題問完了。”莫夫蓋特滿意地大聲說。
  梅森說:“我想我們的取證工作結束了。”他站起身,伸伸懶腰,打了個哈欠。
  “你當真要把這個官司打下去?”莫夫蓋特問梅森。
  梅森轉身對他說:“律師,請去讀一讀有關詐騙犯罪方面的法律。你會發現光憑欺詐行為的事實陳述還不足以构成對一個人的犯罪行為提出訴訟的理由。事實陳述如果得到确信,可以依照該陳述提起訴訟,它也必須是可靠的。你的客戶說他認為皮特·西姆斯是個糟糕的騙子,只要他有口气他都不愿意相信他;他認為皮特所說的話一概不可靠,他自己還是采礦專家,他在買礦前還親自察看過。所以,很明顯他對自己的判斷絕對自信,律師,有的時候坏名聲不見得都給人帶來坏處。你再讀一遍詐騙法之后,再想想你愿不愿繼續。”
  布雷迪森回身看了看莫夫蓋特,他的表情說明梅森的一席話切中要害。
  “可我的客戶并沒有講,他是靠自己的判斷行事的。”莫夫蓋特說,“也就是說,他沒有具体講過這种話。”
  “等到陪審團听取證詞的時候再說,”梅森笑道,“這個人學習采礦知識有天份,在成為總裁之前已有足夠的能力主宰公司的前途和命運,不需要叫任何采礦工程師來幫忙,他親自考察而且在檢測報告完成前就簽合同——不要跟我爭吵,把你的看法講給陪審團听。順便提一句,律師,你沒有說服你自己的客戶,也沒有說服你自己。”
  莫夫蓋特說:“梅森先生,我想你誤解了證人對他的公司財產進行調查的陳述,證人會有机會在證詞交給書記員之前通讀一遍才會簽字,我了解案件的真相,布雷迪森的調查不會妨礙他以詐騙行為為由廢除合同。”
  莫夫蓋特對他的客戶使個眼色,讓布雷迪森別說話。
  梅森微笑著說:“看一下貝克利起訴阿切爾的案件,加利福尼亞第74號,附錄489條規定:在一個人沒有進行獨立調查、而他又完全不相信賣主對財物特點所做陳述的情況下,他仍不能認定這就是欺詐行為,不管這种欺詐行為有多么明目張膽。記住:你的客戶說過他只要還活著就不會相信皮特·西姆斯的話。”
  莫夫蓋特冥思苦想,可就是無以對答,他突然對梅森說:“梅森先生,我會在法庭上跟你討論這個問題,同時,還有另一件事我想趁你在場處理一下。”
  “什么事?”
  “你持有班宁·克拉克在東山再起采礦公司所擁有的股份。”
  “是的。”
  “你知道有人發現了一份遺囑的事儿吧?”
  “真的嗎?”
  “一份以前訂立的遺囑,克拉克把所有財產都留給了他的妻子,或在他妻子死亡的情況下,留給合法繼承人,但是繼承人不包括吉姆·布雷迪森先生。”
  “是真的呀?”梅森含糊其辭地應道。
  “我很遺憾,”莫夫蓋特小心謹慎地繼續說,“克拉克會把這條寫進遺囑,這就像是一記耳光,毫無道理。這是對一個一直把他當做朋友的人的詆毀。”
  布雷迪森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
  “可是,”莫夫蓋特接著說,“不管怎樣,布雷迪森太太是惟一合法繼承人,所以她將繼承遺產,她已將遺囑交給法院作遺囑驗證。梅森先生,你自然不會保留那些股份,而會及時地將它們賣給女繼承人。”
  “為什么我要這么做?”梅森問道。
  “因為我們知道那次股票轉讓根本就是假的。”
  “誰說是假的?”
  “你是說股票轉讓時真的支付了報酬嗎?”
  “當然支付了。”
  “你不介意的話告訴我報酬是什么?”
  “我認為沒必要告訴你。”
  “梅森先生,我想你知道作為一位律師,你是以受委托的身份行事的,你和客戶簽定的任何合同都會被認為是具有詐騙性質的,從客戶那儿獲得不應得的好處后果也十分嚴重——可能會成為起訴你有不符合職業道德行為的依据。”
  “莫夫蓋特,這有點儿像威脅。”
  “听到你這么說我很高興,我是否可以認為,盡管我一再要求,你還是拒絕放棄這些股份?”
  “這沒什么好商量的。”
  “梅森先生,這會帶來很多麻煩。我們之間也會產生矛盾。”
  “哦,”梅森說,“正因為觀點的不同世上才有賽馬和法庭訴訟。”
  “但這并非只是一件訴訟案,我覺得有必要對你的行為合乎道德与否提出質疑。爭論會很激烈,也會涉及到個人利益。”
  “好吧!我喜歡戰斗,喜歡言詞尖刻的爭論——不過,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要回去了。”
  梅森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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